小檀注视着他,久久移不开双眼。幸而小檀对夏秋异常的行为有所察觉,夏秋递来的每杯酒水,小檀便趁他不注意,倾在了地上。
夏秋清醒片刻,抱紧了小檀,开始放声大哭。自己心里抹不去的伤,竟被他人当作笑料四处闲谈。
小檀抚慰,“若是风骤在世,他也断然不会让你做出这种傻事的。”
“他们都取笑我,我不想在这里了,我想去找师父。”
“我都听见了,你管他们呢,这些闲杂人无事可做,就喜欢飞短流长。夏秋。”他哽咽了一下,“今日你若是从这里跳下去,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生死随你。”初时,夏秋试探他,他拒绝就那么轻易死掉,仅仅是因为他大仇未报,憾事在心。可如今,天大的事于他,也敌不过一个夏秋。“答应我,无论如何都得好好活下去,不要轻生,这世间还有诸多美好事物等着你去欣赏。浮生若梦,无你何欢?”
“嗯。”夏秋忍泪点头,最起码,自己还有一个小檀。
也就是从那天起,小檀和他形影不离,两个人的手,一刻也没松开过。
路过一家尚武阁,夏秋又伫足了。
“怎么了?”小檀听得出里面都是些武器。
“我……我现在废人一个,除了轻巧的片玉,都很难提起一把剑,我想和师父一样,用飞刀,只是想保护自己。”
小檀微笑,“我只是怕你误伤了自己。”
“……”
“走,我们进去看看。”
尚武阁中,“玄铁?”阁主仔细端详着夏秋递来的那叶飞刀,忽地一笑,“这不是风骤常用的吗?”
“呃?你认识我师父?”夏秋疑惑。
师父?他笑,“差不多。真是想不到,他的小徒弟竟然是你这么个俊秀的小公子。”
“唔?”
“在下武锋,看在风骤的面子上,我帮你们做出和这些一模一样的飞刀来,分文不取。”他笑。
夏秋有些呆滞,“呃,谢谢。”其实他也不缺钱。
“不必谢,对了,你就是夏醉吟了吧?”年轻的阁主笑问。
“是。”
武锋含笑,伸手过去,想要帮夏秋拂去他的碎发,却被小檀挡住了,“说话可以,别动手。”
夏秋低头,心里还是有阴影,若非武锋靠得这么近,夏秋心里也不会这么忌惮。
“呵?试一下。”武锋拍案,轻功一跃而出。而这边的小檀松了夏秋的手,也毫不客气,提剑对战,连剑鞘也不出。尚武阁的客人们也都自主地让了地儿,阁主居然就这么一言不合跟人打起来了。
夏秋伤心了,想要劝小檀不要动手。
打架的两个人身手相当,不分胜负,还没打一会儿,夏秋扶着桌子蹲下身哭了起来。
“呃?”小檀即刻停了手过去哄,“乖,没有真打,只是试一下身手,不哭了。”
武锋拍手大笑,“无香公子果然好身手。”
“客气了。”
他笑了,“其实风骤之前找过我,让我关照一下他的小徒弟,只是没想到他的小徒弟就是名扬江湖的广陵琴师。尚武阁只是武家的一个小阁,他日若有用得到我武锋的地方,你们尽管开口。”
“感激不尽。”小檀拱手言谢。
小檀从武锋这里取了暗器,带着夏秋又往半月山去,路上顺便教他使用暗器。
花之歌这一边,花家名下有数百座医馆,所以一些药材也得来不费功夫。在堆积如山的药材后面,花之歌翻找着自己需要的。这家医馆的主人早早歇息去了,干脆把钥匙给了花之歌,让她自己去仓库里找。
夜深了,晚风吹开了门,烛台上的火苗跳跃不定。
“啊……”白衣人悄无声息地靠着墙,暂时一躲。
“就在这附近,找仔细点儿了,你去那边,你往这边,剩下的跟我来。”杀手们如暗影一般分散开来,搜寻着自己的猎物。
月下,白衣掠过墙头,小心翼翼,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响。
烛火幽微,白衣人不得已闯了进来。杀手们也注意到了这家医馆,“走,去里边搜搜。”
这边的花之歌还在找药,忽地,烛火熄灭了,她被人捂住了口鼻,“唔?”冷冰冰的细剑架在她的颈上,身为一个医者,花之歌注意到他伸来剑时,口中的一声闷哼。杀手们窸窸窣窣,花之歌也发觉到了危险临近,也发觉了身后的人右臂受了伤。花之歌轻轻后移了一步,这样可以使他剑不必抬得太高,也让他没那么疼了。
两个杀手悄悄进来查看,这里阴暗,似乎除了药材还是药材,“走。”
许久,身后那个人松了口气,低了低头,“识相点儿,我放开你,你别出声。”
花之歌点点头,并不说话。
于是,那个人慢慢松开了她,收剑插入箫中。
花之歌看见了半截长箫,猛地回身抬头,“是你?!”她惊喜着,真的是白箫!她的梦中情人!
“嗯?”她的声音引来了那些杀手的注意,无数杀手顷刻间向这边袭来。
“糟了,你不是答应了不出声的吗?”白箫慌忙抱起她逃跑,毕竟那么多人他又打不过。
“追!”
白箫也顾不得身上的伤了,逃命要紧,花之歌后悔发出声音了,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能见到白箫,花之歌真的太激动了,很是惊喜。
月下掠过数道黑影,白箫找机会放下了花之歌,“小姑娘,那些人丧尽天良,极有可能杀你灭口,我去引开他们,你赶快离开这里。”他仗箫拔剑。
数个玄衣杀手围堵着一个白衣人,白箫已经身受重伤,体力不支,早被那些人追杀了几个月,一直东躲西藏的。
没打几个回合,白箫被人一脚踹在了墙上,“咳……”他按着胸口侧头,“你怎么还不走?”
“我……”
“啊?”白箫迅速横剑,挡住了杀手砍来的那一击,很是吃力。
喜欢你。花之歌后几个字没机会说出口来,她起身来,从怀中摸出了一袋药粉来,撒得空气中充斥着这种东西。“走。”花之歌拉着他的袖子。
“咳……”
“追,快追。”挥挥袖子驱散药粉,杀手们又跟上了。
小巷中,花之歌将银针倒着埋了几根,而后跟着白箫继续逃命。
夜深时,两个人躲入了一条阴暗的小巷,才甩开了那些杀手。白箫总算是放心了些,待四周悄无声息了,他才站了起来。“谢谢你。”受伤的他似乎对这个年纪的小丫头很感兴趣,温和地笑了笑,不再那么高冷了。白箫捂着受了剑伤的右臂,准备离开,“我要去找我朋友了,再会了。”
花之歌不允,拉着他的衣角,“你受伤了。”
“小伤而已。”
“我懂医术,跟我来。”她又拉着他衣角,跑回了刚开始的那个医馆。
“怎么又回来了?”他皱眉。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花之歌推着他坐下,转而又去脱他衣服。
“喂……”白箫制止她。
“伤口都烂了,再不处理以后当个残废,我就养不起你了。”花之歌仍旧是脱。
养?白箫默然,也默许了。
花之歌有条不紊地帮他处理伤口,动作十分娴熟。点燃的烛苗很细,屋里有些暗。花之歌扎好绷带,随后又端来热水帮他擦擦脸。那个兔妖白箫依旧风华正茂,保持着十九岁的样貌,他接过湿毛巾,轻声了一句:“谢谢。”
小小的花之歌背手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白箫系好了衣服,笑问:“你看我做什么?”
“我——喜欢你啊。”她微笑。
“呃?”
花之歌走近,“我是花之歌,慕容姑姑给我取字‘回春’。”
白箫诧异:“你是花之歌?”
“嗯。”
他笑了笑:“三年未见,女大十八变,我都没认出来你。”
花之歌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三年来我见过你好几面,成亲那日偷偷掀了盖头看了你好几眼,可你都没有看过我一眼。”
“小丫头。”白箫揉了揉她的头,“总之,谢谢你了。”
“我喜欢你。”
“你还小。”白箫温和回话。
“我不小。”花之歌最讨厌别人说这句话了。
他穿好了衣裳,“好了,这里不安全,你先回家去吧。”
花之歌又笑,“你就是我的家,除了你,我无家可归。”
“说什么傻话呢?”白箫笑了笑。
但她很认真,“花之笑强|奸了夏秋,夏秋一气之下把花家上下都杀干净了。”
白箫乍听震惊了,“你……说什么?”
“花之笑强|奸了夏秋,夏秋屠了花家。”花之歌一脸淡定。
“怎么会?你不骗我?小秋他……”白箫怎么也不相信,也不肯接受。
“不骗,真的。”
花之歌应该不会欺骗她的,白箫瘫在了椅上,一别几月,自己保护了那么长时间的小秋,竟然被人毁了清白,“不会的……他人呢?他现在如何?”
第51章 一言九鼎心叵测
“嗯……”花之歌想了想,“跟精神病差不多。他吃了很多断云草,现在精神时好时坏。”
“什么?那种东西他哪里来的?”白箫皱眉,“他现在在哪儿?我要马上去找他。”
“你别急,他现在跟凌无香去半月山了,许子衿设计害死了冷寒,又当众处死了冷陌。冷寒因为有假死玉,保下了一命,他是夏秋精神不正常的情况下,死在夏秋的琴下的,所以夏秋很自责。要救冷寒,我需要黑灵芝,于是夏秋跟凌无香去半月山金府讨要黑灵芝了。嗯,就这样。”花之歌还是很佩服自己的口才和逻辑能力的。
白箫扶额,“这么乱。”
“你先跟在我身边安心养伤吧,夏秋他们拿到黑灵芝就会回来的。”
“好吧。”白箫苦闷,“小秋……”白箫恨自己没有保护好他,自己要怎么面对姐姐和姐夫呢?“之歌,那你……和小秋……”他们会不会打起来啊?
花之歌吐了吐舌头,“我不喜欢花之笑,也不喜欢那个家。还有,夏秋现在是我师父了。”
“呃?”
“走吧,我要找的药材全都找到了,我们回客栈去,那儿比较安全。”
“好。”白箫点头,心里很不痛快,但是不得不佩服这个小姑娘。
半月山,金府,下人通禀去了,小檀和夏秋在正殿坐了半晌,金逆言才扭捏着出来见客。
“金家主安好。”小檀微笑见礼。
“好……好……”金逆言回礼,眼神飘忽不定,不敢看他,“坐,坐,来人,上茶。”
夏秋默然,盯着那个金逆言,感觉他怪怪的。
小檀说道:“无香有位朋友,性命垂危。听闻金家主府上有株黑灵芝,恳请家主割爱救人一命,无香日后感激不尽。”
“黑灵芝,黑灵芝啊。”金逆言侧着身喝茶,“黑灵芝前些日子送了许家主。”
“啊?”两个人一惊,“此话当真?”
金逆言立刻急了,茶水也倾在了桌上,“我金逆言说话一言九鼎,这半辈子还从未说过谎,我要是骗你们,我我,天打雷劈!”
“呃。”这么激动做什么?“那好吧,打扰了。”看来这许子衿是早有预谋啊,这就麻烦了。
“哎。”金逆言欲言又止。
“嗯?”小檀回头看着他。
金逆言猛地将头一低,又别过了头去,“你们若是有急用,我知道哪里还有。”
“何处?”
“迷津欲渡口。”
夏秋两个人一径出了金府,小檀叹了口气,很是着急,“我们还是来晚了。”
一直沉默的夏秋忽然开口:“金逆言为何不敢睁眼看你?”
“嗯?”
“你刚刚跟他说话,他一直在逃避你的视线。”夏秋淡淡说道。
小檀笑笑,“我只是个瞎子而已。”根本看不见。
“我说真的,他不敢看你。”夏秋正色说道。
小檀沉思,那日宴中,被金逆言撞见,竟然被他误认为成鬼,今日拜访他又不敢看自己。“你是说……他很怕我?”
“对。”夏秋点头,“而且不是一般的怕,怕到都不敢正眼看。”见小檀还在沉思,夏秋顿了一下又说:“我怀疑凌叔父叔母的死和他有关。毕竟,当年,他也在场。”
小檀觉得言之有理,“这么说,他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我听说,金家的家主小时候是个纨绔子弟,出口成谎,后来性格转变,反而对说谎的人有点儿偏激。”夏秋握紧了他的手,“小檀,那我们还要不要去迷津欲渡口啊?”
“要是真如你所言,那么迷津欲渡口就是个圈套了。这样吧,我们先去浣花溪,我亲自去拜访舅舅,他若实在不肯交出黑灵芝,我们再去也不迟。”
“嗯,好。”夏秋点头。
“我们走吧。”小檀温笑。
夏秋忽然拉住了,“慢着。”
“怎么?”他不解。
夏秋吞吞吐吐,“我想……我想去……”
“祭拜我双亲?”小檀笑问。
“嗯呐,”
“早猜到了,走吧。”小檀拉着他,“当真是心有灵犀。”
夏秋笑了笑。
小檀也不想去怀疑那个金逆言,叹道:“我听人说,我父母的坟墓一直都是金家主派人来收拾的,也真是难为他了。”
“切。”夏秋不屑,“我也来过呢,说了好多知心话,可惜你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