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秀丰赶忙举着锦盒往庆玉面前递。
庆玉拿起烟斗仔细看了看,抬眼看了一眼沈秀丰,“丫头!还是你有本事,这样的物件你也能找到?”说着就呵呵地笑了。
沈秀丰暗喜,看着庆玉来回地把玩这个烟斗,跟她预想的效果是一样的!“能入得了您的眼,就是这物件的福气了!什么好东西,您没见过啊?您不嫌弃它,我就放心了!”
庆玉抓住她的手,“好丫头!还是你有孝心啊!”
庆熙春看父亲高兴,就赶忙上前说:“秀丰为了这个玩意,已经忙活了大半年了!您喜欢就是它的福气了!”
就在他们谈话间,关裕进来了。庆熙春走过去跟关裕打招呼,两个人客气了几句。关裕被几个商人拦住了,一阵寒暄。
庆玉根本没有看到关裕进来,就是一种把玩着手里的烟斗。一会儿举起来在灯光下看色泽,一会儿又放在眼前看纹路。沈秀丰在他边上陪着笑,目光不时地瞥向庆玉。见他对着个烟斗如此的爱不释手,不由地咧嘴笑笑。她和关裕就像往常一样,两个人还是装作寻常的生意伙伴,装作不熟悉的样子。
关裕独自在宴客厅里面转了一圈,就见庆玉被一群人围着敬酒,都是天津卫的各界名人。关裕就自己在宴会厅的边上坐下了。他也不时得目光瞥向关裕,见他并没有把那个烟斗收起来,而是握在手里。
片刻后,人群散去了。庆玉招呼沈秀丰过去吩咐了几句话,关裕原本准备走过去敬酒,就见沈秀丰给庆玉把翡翠烟斗点燃了!
关裕瞪大了眼睛,停下脚步,向回走!
他向着宴会厅的角落走去,这短短的一段路,他走的异常缓慢。脑海中浮现出他初次遇到舒玉质时的情景。
那年他只有十四岁,他和母亲去了舒家。见到了舒宴后就跟他勾肩搭背的聊天,正在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说笑间。就听见在他们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大哥!”
他回过头看了一个小姑娘,手里提着一只死老鼠,冲着舒宴救扔过来了。那个姑娘还大喊一声:“接着啊!”
舒宴从小到大最怕老鼠,被她这么一折腾吓得满院子的上蹿下跳,还哇哇大叫着:“死丫头,我打折你的腿!”
他看着那个姑娘站在阳光下,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自己也跟着她一起笑起来!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小姑娘就是舒家的小妹舒玉质!母亲跟他说过他们两个长大以后要成亲的!
从那天开始,他就时常会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那张灿烂的笑脸和那个顽皮的小丫头。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那个姑娘娶回家,天天逗她开心,天天看着她哈哈大笑。
但是后来她再也不笑了,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她唯一的愿望就是替父母报仇。仇恨已经完全蒙蔽了她的眼睛,阳光再也照不进她心里了。她再也不会像那年一样哈哈大笑了。
他别无选择,只能陪着她一路前行!
终于等到了今天!她铁了心不要命也要报仇了!
可是,她不要命了,关裕不能不要她的命!他必须让她平平安安的离开这里!
一命偿一命
关裕端了两杯酒走到宴会厅的角落,摇晃杯中的酒,然后转头朝着庆玉的方向走过去!
沈秀丰此时再不远处和几位女宾客聊天,看到庆玉美滋滋地抽着她送的翡翠烟斗。沈秀丰眼神一亮,依旧笑嘻嘻的跟身边的人说笑着。
关裕穿过人群,举着酒杯来到庆玉面前,笑着行礼,“给您请安了!”
庆玉见来人是关裕,笑吟吟应道:“好孩子!”
说着关裕递来一杯酒给庆玉,端起酒杯说道:“祝您老长命千岁啊!”
庆玉听了哈哈地笑起来,仰头一饮而尽。
看着庆玉饮了酒,又嘬了口烟。
关裕笑呵呵地不露声色,静静地望着庆玉。
不出一刻钟,庆玉手捂胸口,双目瞪大,痛苦的怒吼一声,嘴里喷出一口血,应声倒地。他手中的翡翠烟斗坠落,摔得粉碎!
满堂宾客瞬间哗然,纷纷向旁边退去!
正中央只剩下了倒地的庆玉和关裕!
庆熙春看到父亲倒地,慌忙跑过来抱起庆玉的头,“父亲!来人!快来人!”
沈秀丰故作慌张地跑过来,惊讶地看着站在一旁的关裕。关裕怎么会在他身边?怎么这么快?不可能的!不是说最少要一个时辰才会死的!就在慌乱中,沈秀丰发现翡翠烟斗已经被摔碎在了庆玉的脚下。
庆公馆的亲兵瞬间将整个宴会厅团团围住,所有人都慌张起来。
庆熙春跟管家吼道:“周大夫呢?周延,周延在哪儿呢?“
人群中跑来一个,是庆玉的私人医生周延。赶忙检查庆玉的情况,看到他嘴边的黑血,立刻就明白庆玉是中毒了,赶忙说:“是中毒了!”
庆熙春瞪大眼睛:“人还有救吗?”
周延探了探庆玉的颈部动脉,扒开他的眼皮,和庆熙春对视一眼,摇摇头:“来不及了!”
庆熙春疯了一样大吼一声:“王八蛋!给我把庆公馆围住,谁都不准出去!”
亲兵很快就进入宴会厅。其中一队直接冲向二楼,举起枪对准一楼的人群,蓄势待发!
庆熙春怒火中烧,放下已经断气的庆玉,恶狠狠地冲着人群说:“今天找不出凶手,就谁都别想走,都得死!”说话从腰间掏出一把□□,冲着屋顶开了一枪。
宾客们惊声尖叫!
庆熙春扫视了一圈宾客,然后猛然回头对着关裕,问:“你刚才跟我父亲在做什么?”
关裕淡淡的看着他,“敬酒!”
周岩看到庆玉脚下已经摔碎的酒杯,地上还有没喝完的酒,赶忙爬在地上检查。
庆熙春眯着眼,问:“什么酒?”
关裕没有说话,就是看看庆熙春。
周岩站起身在庆熙春身边低声说:“这酒下来剧毒,应该是毒箭木汁。“
周岩话一出口,庆熙春举枪对准关裕,关裕也拔出腰间的□□。宴会厅内的亲兵纷纷举枪对准关裕。
庆熙春虽然平时窝窝囊囊,可以此刻父亲在寿宴上,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毒死了。他也是怒气冲天,直接放狠话:“你做得出来,今天就别想走了。”
关裕哼了一声:“哼,没想走!”
庆熙春盯着他眼中,说:“以前真没看出来,你他妈还是个情种!为了舒家那个丫头命都不要了?”
关裕低头撇了一眼庆玉的尸体,“哼!弄死这个老东西,死也值了!”
庆熙春被他激怒了,刚准备开枪,但是又冷静下来了。突然阴森森地笑了几声,“舒家那个私生子,他怎么不来给舒家报仇?父亲之前就怀疑舒家当年没死光,汪山海带走了舒宴,舒玉质是不是也跑出来了?她在哪儿?把那姐弟俩交出来,我留你一条命!“
关裕嗤笑一声:“你想得美!”
庆熙春怒目瞪着关裕,枪头抵着他的额头,“你不说,我不但要你的命,你的小妹关祺也得跟着一起死!”
关裕掉转枪头,抵住自己的太阳穴,“冤有头,债有主!你爹是我杀的,我一命偿一命就是了!”说着话,他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沈秀丰,然后死死盯着庆熙春,狠辣决绝地说了一句:“你做梦吧!答应她的事儿我办完了,先走一步等你这个败家子!”
砰地一声,关裕应声倒地!
宾客惊叫不绝,纷纷向门口靠近。
沈秀丰惊叫一声,靠进了庆熙春的怀里!
庆熙春也吓坏了,他没想到关裕居然自杀了!
凶手死了!宾客也散了!
回首无路
岳老五搀扶着沈秀丰上了车,车缓缓地行驶出了庆公馆。
沈秀丰望着窗外,外面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了。原本,这场雨她是没机会看到了的!
突然之间,沈秀丰觉得自己活过的二十六年,实在是太漫长了。她就快忘记初次见到关裕时的样子。
从小她的性格就像一个男孩子一样。大哥总是说她疯疯癫癫的,像个假小子。大哥怕虫子和老鼠,关裕就给她捉老鼠和虫子吓唬大哥。那年夏天,关裕捉了十来只蚂蚱给她。他们两个偷偷摸摸地溜进大哥的房间,把蚂蚱放进大哥的被子里面。后来大哥发现后,说要狠狠地揍她一顿。
大哥手里抄着戒尺,跟着她跑了很久,气喘吁吁地朝她喊,“就你这样,以后嫁人了,肯定会被人家给休了。与其让你到时候败坏家风,不如我现在就打折你的腿!省得你出去丢人显眼!”
她还嘴硬地回话:“我怎么败坏家风了?大哥一个大男人天天怕这些个小虫子、小老鼠的,你才给舒家丢人呢?”
大哥听了恼羞成怒,更是嚷嚷着非要打折她的腿不可了。
关裕拽着舒宴,隔在他们兄妹之间,“你算了!她还小,就是淘气!”
大哥瞪着关裕气哼哼地说:“你现在拦着我,等以后她去你们家霍霍的时候,你可别找我抱怨!”
她又忍不住顶嘴:“我不霍霍关大哥,我就霍霍你!”还故意吐舌头气大哥。
大哥气得瞪大眼睛,举起戒尺就要抡她。
关裕赶忙拦在中间,“我不怕!到时候随她霍霍!”
大哥听了他这话,停下动作,一脸困惑地问关裕,“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关裕顶他一句:“你才有毛病呢!”
大哥突然笑起来,看着关裕也不说话了。
关裕被他看着,神情变得忸怩起来。
她刚想替关裕出头,把大哥的话怼回去,就听见大哥笑眯眯地说了一句:“明天我就让母亲把她嫁过去!”说完大哥就一溜烟跑出去了。
关裕刚想去追大哥,就被她一把手拉住了。
她还傻乎乎地问了一句:“关大哥,你要娶我?真的假的?”
关裕背着身没回头,也不理她。
大哥总说她这么淘气没人愿意娶她。她看关裕这个样子应该是也不愿意,“算了!不愿意没事。大哥说了,我太淘气了,没人愿意娶我!”
关裕突然回过头来,正经地跟她说:“我愿意!我娶!”
她本来有点吃惊,又傻乎乎地问:“真的吗?”
关裕盯着她,点点头。
她当时就开心的不得了,大哥果然是骗她的!关裕愿意娶她!再后来,他们真的订婚了。
但她还没来得及嫁给关裕,舒家就大难临头了!
她和关裕就注定无法在一起了!
帮她报仇,他做到了!
可她却后悔了!
当年的她,庆幸危难时刻有他陪在自己身边。
在后来的岁月中,这个男人为了成全她,付出了无比沉重的代价!
如果人生可以预知,她或许会在最初的那一刻,把他推得远远地!
难以开口
庆玉被害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北京,凶手居然是关裕!这无疑让各界名流们大吃一惊。关裕与庆家之间的各种传言也是越说越荒谬。
傍晚时分,关二哥气喘吁吁地跑进关家,直奔关祺书房。
关二哥将岳五爷送来的关家的印章和田产地契交到关祺手里,“小姐,您必须马上离开!庆家的人马上就到了!”
关祺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奕奕,一个人闷在书房,泣不成声,“去哪儿?”
关二哥哽咽着说:“岳五爷在外面,说是陆小爷已经安排好地方了。咱们跟他走吧!”
“带他进来!”
不一会儿,岳五爷跟着关二哥进了关祺的书房,见了关祺行了礼,“关小姐!时间紧,咱们赶快动身吧!”
“这些东西是哥哥给你的?他……他留下什么话没有?”
岳五爷为难地说:“关少爷……没来得及留下话!”
关祺强忍泪水,“那他是什么时候将东西交给你的?”
“是玉质小姐转交给我的。让我务必立刻回京把东西交给您。确保您马上离开关家,送您到安全的地方。”
“陆语迟呢?”
岳老五略显焦急地说:“小姐赶快跟我走!到了地方,见到他您自己问就是了。”
现在庆家人肯定是在找她,先离开或许是对的。她带着关二哥跟着岳老五到了沈秀丰安排在城东的宅子。岳老五安排关祺和关二哥住下,告诉她陆语迟人在路上天,这一两日就到京了。
关祺心里五味杂陈,反复回想哥哥的种种行径。去天津找舒玉质!杀了庆玉!举枪自尽!哥哥临行前说玉质姐姐和舒宴大哥还活着,回来后就可以见到他们了。可是为什么大哥会杀了庆玉又自杀呢?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两天之后,陆语迟入京后直奔城东的别院。见到关祺后,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关裕为了给舒家报仇自杀,他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关祺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语迟不想瞒着她,就开口打算说实话,“为了我姐!关大哥是替我姐去死的!”顿了顿,接着说:“其实你也见过姐姐了,就是沈记当铺的当家。”
关祺眼睛瞪大了,怎么也想不到是沈秀丰!她怎么可能是玉质姐姐?她记忆中的玉质姐姐是个气质出众,一身傲骨的女子。那个沈秀丰就是一个为人市侩又浮夸,低贱又艳俗的交际花。怎么会是她?
陆语迟知道她一时难以接受。可是这种时候,他不想骗她,“当年关裕哥哥送姐姐去了日本,换了一个身份,也换了一张脸。姐姐这些年一直在天津筹备着复仇。这些年关裕哥都和她保持联系,一直在暗中帮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