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行之跟着小衙役一通快走,最后停在了府衙牢狱的门口。
站在牢狱外头,景行之就在心里头感叹了一声——老王!猛男!
为什么说老王是猛男?牢狱里头,那可是人声鼎沸。
可想而知,老王这几天干了多少活,才抓来这么多违法犯纪的人。
景行之提步进去,笑着道:“挺热闹啊。”
小衙役听见这话,奇怪地扫这位同知大人一眼,瞧清景行之面上带笑,他心里一抖。
——哪个不长眼的,之前和他说这位景大人是活菩萨?!
活菩萨,能跑到牢狱听到人哭人喊,还能笑得出来的?
小衙役感觉自己看透太多,心好累。
幸好路很短,小衙役把景行之领到最里面的牢房,交代一声赶紧溜了。
景行之看他跑得飞快,看向提着一根血鞭的王子凯:“王大人,你把人吓跑了。”
王子凯看了一眼,面色无波无澜。
那等小人物,惧怕他,何其正常。
王子凯提起鞭子,站起身道:“问出来一个知道参场的,但是不肯交待参场具体在哪,我们配合炸一炸他。”
参场的消息是景行之从郝有才嘴里听来的,王子凯显然更信任他在这事上的处理。
景行之闻言一凛,褪去嬉皮笑脸,点头正色道:“好。”他知道这事重要性。
王子凯带路,领着景行之进了一个白日里也黑压压的牢房。
约莫五米长宽的牢房里,四盏油灯在牢房内四角点亮,发出燃烧的气味。
然而灯火并不明亮,让人一入内便觉得心中无端压抑起来,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王子凯晃了晃手里的鞭子,直接问道:“参场具体在哪,你说不说我们都能找出来。老实交代吧!”
被吊绑在牢房中间木柱上的人嘴角溢满血迹,从被束缚住的四肢,五官以及那偏绿的眼眸,可以分辨出这是个异族人。
绿眼睛壮汉咬着牙,摇头虚弱道:“我、我不知道……”
王子凯听到这,和景行之交换了一个眼色,示意他来问话。
景行之盯着绿眼睛看了两眼,绿眼睛也看了景行之两眼,认出是景行之是比徐酒桶更酒桶的大酒桶。
想到徐木郎被喝倒的狼狈样子,绿眼睛忍不住往后挪了一下身子,弄得身上锁链哗啦一声响。
景行之:……
景行之不知道自己哪儿吓人了,不过觉得绿眼睛这样子好像挺害怕,好像自己比王子凯还可怕??
这就过分了吧。
景行之盯着绿眼睛多看了几眼,认出来这是接风宴上见过的。
除了接风宴,这人怕是没见过自己,不然自己也不会没印象。
既然是接风宴上见的,那自己吓人的地方……就只有喝酒了。
景行之想到着 ,干脆用秘法重新翻了遍记忆,发现这绿眼睛当天喝酒简直和喝神仙水似的,小口小口喝着,舍不得大口。
但能去接风宴的人,还能喝不起酒?
所以这人可能不是舍不得喝,而是不敢喝多了!
如果仅仅是不能喝,也不至于见到自己会躲,说明他极有可能怕喝酒。
“酒后吐真言”五个大字在景行之脑子里冒了出来!
景行之想明白这点,忽然兴奋:“老王,弄十坛子酒来!要烈的。”
王子凯先是一愣,然后骤然反应过来……老王指自己。
王子凯看看兴奋的景行之,还有面色骤变的绿眼睛,选择先处理正事。
王子凯吩咐外边人:“听景大人的吩咐,送酒过来。”
绿眼睛心道糟糕,怎么就被人瞧出来了……
十坛子酒搬来,一坛子酒又一坛子酒往绿眼睛嘴里灌。
绿眼睛被灌下两坛子,已经目光迷离。
三坛子,绿眼睛壮汉醉成废狗,神色宛如登仙。
景行之抱着酒坛子,感觉自己这一刻超级威风,他自信地对王子凯道:“王大人,现在去问话吧,”
这一出手,包你问什么他答什么。
诚如景行之想的,绿眼睛醉了,就乖得不行,问什么回答什么,还仔仔细细的,自己把前因后果捋清楚了,生怕听的人没听懂似的。
王子凯赶紧把这些记下来,写在纸上。
顺带的,除了参场之外的事,王子凯想知道的也问了个七七八八。
问到一半,绿眼睛似乎又要清醒的迹象。
景行之很是大方,又免费送了一坛子酒,将配合工作干得十分完美。
掏空了绿眼睛,王子凯站起身,感慨道:“原来在荒山的另一面,是阴阳山。”
阴阳山少见,和阴阳脸相似,一面山可能青葱翠绿,另一面就可怜巴巴寸草不生。
有时候人看着可怜巴巴这边,也不会生出探索另一边的心思,很有可能就忽略了另一边。
景行之也觉得稀奇,道:“地方有点儿远,城里离不开王大人。不如下官去瞧瞧。”
那厢王子凯先是点头,然后想起了自己先前放下的事。
他抬头看向景行之,嘴中吐出两字:“老王?”
景行之笑容瞬间凝固。
嗯???
我什么时候叫老王老王了?
我怎么没有任何印象?!
但老王都知道自己是老王了,肯定是叫过了。
景行之开动小脑筋,点头先承认:“是老王。”然后挤出笑脸,小心试探:“叫着亲切嘛,大人莫怪!”
王子凯轻哼一声:“不许明面上叫,没大没小。”
景行之心想老王还挺大方,不许明面上叫,那就是可以私底下叫呗。
眼见左右无人,得知参场具体位置的景行之心里高兴,有劲没处使。他忍耐不住欢乐跳动的内心,伸手搭住王子凯的肩,在被打的边缘试探。
“老王啊,看参场的事就交给我!”
第109章
王子凯扫景行之一眼, 抖抖肩,冷漠无情地道:“明日你就出发。”
既然有劲没处使,就去干活!
景行之被抓住软肋:“看参场得出去两三天,我刚忙完呢,后日!后日好不好?”
“不好,就明日。宜早不宜迟, 为百姓计, 辛苦行之了。”王子凯说到这,止步, “你自己回去吧, 老夫就不送你了, 我忘了个东西。”
景行之看着老王无情的背影,愣住。
用完我就丢,老王你好无情!
景行之觉得自己的小心灵受伤了,急需回家寻找治疗。
而王子凯转过头, 又往牢狱最里面走, 他面上褪去刚刚的轻松,尽是严肃。
绿眼睛不仅交代了一堆杂七杂八的,还交代了城中仅有的知道参场消息的人。王子凯不想消息泄露,防守消息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斩草除根。
于是几道血光闪过, 牢狱又走了几个人。
绿眼睛闭上眼眸, 神情愉悦,也不知道醉酒梦里梦到了什么。
王子凯站定,眉头轻轻地蹙起。不过片刻后, 他又调整好了心绪,朝着外面走去。
******
傍晚时分。
景行之捧着奶碗,开心地拾起给自家崽崽喂奶的差事。
好几天没喂,都有点想念呢!
景行之一边喂奶,一边念叨:“阿灯啊,你想不想爹啊?”
小孩觉多,景行之早出晚归,常常走的时候阿灯在睡,回来的时候阿灯也在睡。
阿灯“阿噗阿噗”地笑着应声,奶香气弄得景行之都有些饿。
景行之有些好奇地看向奶碗,拿起小勺子舀了一点点。
小阿灯张开了嘴,表情雀跃。
但是景行之的手朝着自己嘴的方向去了,小勺子里的奶进了他自己的嘴。
“啊呜呜呜!”
吃的被抢了,小阿灯瘪了嘴,皱着眉头,朝着阿姆看过去。
景行之听得耳边惊天动地,反应超快地捂住了儿子的嘴,然后心虚地回头看柳方。
一回来就欺负儿子,景行之感觉皮过头,像是干错了事,怕被训。
柳方正美滋滋地喝着鸡汤呢,扫父子两一眼,大气道:“别抢,够喝。我前几日又买了三只刚下崽子的母羊。”
家里本来有两只羊,现在总共五只。别说两个人喝奶了,就是全家也够。
景行之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涌起经典致命问题——我和你妈掉水里,你要先救谁。
他憋着笑问道:“那要是只够一个人喝呢?要给谁喝?”
柳方先是一愣,然后挑眉……
这是什么魔鬼问题?
但不等柳方回答,那厢小阿灯许是听懂了,心里涌起危机感。
小小的身子往前一扑,就朝着奶碗倒了过去!
奶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奶!
小阿灯半张脸泡在奶碗里,呼噜噜地喝了起来,自力更生。
柳方低头一看,笑疯了。
景行之才是真疯了,果然这种要命问题不能问,一问就出事,儿子都看不过眼了!
他扒拉出来儿子疯狂的小脑袋,赶紧把奶碗放远。
“爹真不抢你的奶!真的!”
“咕——”
小阿灯咽下嘴里最后一口奶,板起小脸,瞪着干净的眼睛倔强地看景行之。
柳方看着儿子的小脸蛋,火上浇油:“你看阿灯的脸,像不像在说——绝不让你抢我这口奶!哈哈哈哈!”
景行之委屈:“阿灯啊,爹真的不抢你的奶……”
小阿灯“啊啊”两声,清亮的大眼睛里都是狐疑。
景行之点头:“真的!”
景行之做完保证,那厢儿子眨巴眨巴眼,眼看就相信自己了,他心里小松一口气。
但生活总是起起伏伏,这口气没彻底松下去,又绷起来了。
门边上,王子凯带着笑意问:“抢什么奶?你老大一个人,还抢阿灯的奶?”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王子凯身边站了好些人,都一脸笑地看着景行之。
景行之抱着儿子,心道完蛋!
他的一世清名,就要毁于这一口奶了。
抢奶状元景同知,就问你怕不怕?!
景行之努力摆出正经脸:“没没没!逗小家伙玩呢。”
然后景行之宛如推销般抱起自家阿灯,让门外边的同僚们看到自家阿灯漂亮的小脸蛋:“看!我们家阿灯可可爱了!”都是儿子太可爱的原因。
但小阿灯刚刚以脸抢奶,半身都是飞溅出去的奶,下半张脸也都是奶渍。
可爱是可爱,却是坐实了抢奶的激烈,于是外头笑声更大了。
就连王子凯都没绷住,看着小娃娃懵懂的目光心里软乎成一片,面上笑了起来。
随行的官员里自然有带孩子的,可要是论小,还真没比阿灯更小。
乖巧时期的幼崽总是容易得到怜爱。
连续忙碌的人这会儿站着瞧着,腿脚也不累了,就只看景同知给小娃娃喂奶,也很舒心。
而景行之觉得自己当面喂奶,一口没碰,能证明自己确实不抢儿子的奶,心情也很好。
总之就是高兴的一天。
******
第二日。
景同知又要忙碌起来了。
景行之带上了十几号人,先往城中去找人。
景行之打算借着找水源这事的名头,行看参场的事实。对王子凯,景行之就是这么说的。
不过事实上,景行之打算两件事一起干了。他打算找两三只打井找水的队伍,然后从中选一只,重金聘用。
因为是重金,所以要好好挑选。如何好好挑选呢?当然是让这两三只队伍比试一下谁更厉害,比如谁挖井挖得好结实、挖得快、挖得深。
比试的场地,就定在城池外头二十米外,景行之圈出来的地盘中。如此一来,在城门口找水源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而景行之带着人跑到外头去,去找参场。
据绿眼睛交代,参场里这季节就十来个人,而且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所以景行之带上能保密的人,再带上几个□□袋,就可以出发了。
在城里找出三只挖井队,金灿灿的金子让人晃眼。
为了金子,三家也不说这个新大人笨蛋,生怕得罪了景行之。要知道比试也可以把人拉去外面真的找井干活啊,何必在城门口浪费时间!
谁不知道,虽然大家用水节省,可城里水早就用得差不多了。要想找到新的地下水脉,估计要跑老远地方去找。
三只队伍内心把新大人当成不知事的小傻子,互相监督,谁也不让告诉景行之,就在家门口轻松地干起活来了。
而景行之则画下了圈圈,也不监督,带着人骑马往外边跑了,动作飞快。
要不是景行之跑得快,城里的老百姓都想提醒这位年轻的、没经验的大人,打算教教他怎么找水源。
可这位好心大人跑太快,大家也没办法,只能在城里面,看着好心大人远去的背影,期盼这位大人好人有好运。
一个往东区走的人道:“这位大人心倒是好,可一点儿也不懂我们定北啊!让他们挖井的,在城门口忙活,能挖出什么来?”
另一个道:“也不妨事,就是白费一点人力。先挑了人,再去外头挖就行了。”
“对啊,景大人不是自己去外面找了嘛,肯定能找到的!”
东区的人觉得有道理,连连点头,可是他抬头一看,搭话的几人一个都不认识。
有个人甚至抬头看了眼路,一脸懵地往回走了。敢情这位……还是说话走错路的。
景行之可不知道好些人惦记自己,他带着人在路上都没停留,直接朝着山奔驰而去。别说找水,那疾驰的速度快得路上有水都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