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拿到额外的银钱,寄回去。家里就算他不在,阿姆、夫郎还有孩子的日子,也能过得好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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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地方。
景行之大多手下,像小文官一样,抛开了面子,把免费变成了低价收费。
一部分人是想钱,一部分是真心觉得实用最好,另一部分则是勉强行事,不好违抗上命。
同样的,也有两个人阴奉阳违,嘴上说着好好好,实际上还是老一套。碍于定北曾经是李朝之地,百姓多为旧民,对于读书倒是喜于接受。
不过一听不要钱,心里一咯噔,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再一听学什么道理、圣人思想和学说,又减退了不少心思。
最后一问还要学很久才能学完,又消退几分心思。
聊到最后,虽然官大人态度很好,可不少村长就当对方有病了。
家里每个人辛苦做活都吃不饱呢,哪有闲工夫去供孩子读好几年的书。
早上要读书,上午要读书,下午要读书,多影响干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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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行之本人还在路上呢,他分到的村子最远,快和安北挨上了。
这日的傍晚,一行人才到了目的地,进驻了名为应故的村落。
因着处于两地交界,远离城池,这边的村子自然是更穷。
穷到什么程度呢?多余的屋子只有几间茅草屋和败落的土屋,根本住不下。
不少马车够大的,干脆就住在了马车里。
好比景行之,马车够大,和应故村的村长谈妥了,就回马车歇息了。
第二日,景行之留下两个人在应故村,由他们负责应故村的教化,自己则带人转往下一个村落。
到了地方,不用赶路,具体分配就快得多。
景行之带的都是新人,他一个个村子亲自出马谈完了,最后剩下的三连村就由他本人负责。
三连村名为三连,地处荒山边上,穷到村子里人越来越少,干脆就三个村子合作一个,免得被人因为人少欺负了去。
联合之后,三个村子人少地多,日子倒是好过了些,只是劳作依然辛苦。
景行之到的时候,大中午的,村长还在地里忙活呢。
听闻有官大人找,三连村正值壮年的村长王大牛汗哒哒的手在衣服蹭蹭,再擦一把脸就嘟囔着回家了。
王大牛回到家,看到年纪和自己儿子差不多的官大人,憨笑着道:“几位大人久等了,不知道到我们村有什么事?进屋说行吗?”
王大牛一边带人进屋,一边瞥着景行之的官服,心想这个官大人是个几品的?咋看着这么年轻呢?
景行之像是看穿他心思,道:“在下景行之,是定北的同知,官列五品。”
王大牛眼睛瞪成了村里唯一那头牛的眼珠,老大老大!
王大牛打量着官大人,震惊道:“大人你这么年轻就五品官啦?!真是那个什么……年轻有为啊!”
景行之谦虚笑笑:“没。我显得年轻。”
李嘉瑞跟着景行之身边,扫了姓景的一眼,心想这等年纪任五品官职确实少见。
可为什么父皇都不让他上朝,却让这个比他年纪还小的家伙来做同知?
肯定是自己心思太单纯,没这人那么多心眼。
李嘉瑞决定接下来一步不离地跟着景行之,看紧了对方,将对方的行事一点点掰开了琢磨,看景行之怎么去骗得这一村人的好感。
没错,虽然才刚到这个村子,可李嘉瑞已经觉得最后这个村子,全村人只会知道景行之的好。因为姓景的一贯做的,就是好人。
而他李嘉瑞就要张大眼睛看清楚,景行之是怎么骗人的!
李嘉瑞看着景行之笑笑着和王大牛谈话,三言两语忽悠住了王大牛,把不乐意的王大牛说得乐意了,愿意花十文钱让家里的小儿子去听课。
王大牛还点头:“等晚上,大家回屋了。我让人三个地方都跑跑,让大家都知道!不过能不能分作三个地方上课,不然跑来跑去就浪费好久了!”
再一来二去,景行之一行人被领着去村里留出来的空房休息。
李嘉瑞看完全程,竟然觉得一切都很顺理成章,好像……好像姓景的真的是个好人?
对方口中,句句都是为了应故村好,句句都在理!
李嘉瑞皱着眉,等护卫们帮他安置好了行李,这才发现问题:“朝廷教化?为什么还要收钱!”
他以前的先生说过,是没人愿意入学,才有了朝廷教化官员的存在,减轻边民负担……
但是景行之收钱,还顺利得不可思议?!
第117章
李嘉瑞的崩溃, 是小孩子的崩溃,一阵又一阵。
因为应故地方太穷, 纵是人少腾出来几间房,房屋也是破破烂烂的。还很久没人住,灰多到让李嘉瑞头大。
就算上回,他住在那对爷孙家,房屋虽入不了眼, 可好歹也没这么多灰啊!
看着护卫提水用抹布打扫房间,李嘉瑞坐在马车的凭栏上骂自己吃饱了撑着,非得自己跑来受苦。
景行之看他眉头皱得紧紧的,抱着阿灯走过去, 帮他放松放松:“二侄子, 你住过这样的屋子没?”
“拖你的福,住过一次。这回还拖你的福, 又住一次!”李嘉瑞板着脸,不怎么高兴。
阿灯可高兴了,“啊噗噗”地张牙舞爪,想要靠近李嘉瑞。
他正处于对万物好奇的阶段, 看到花也好奇,草也好奇,家里养的羊也好奇,对李嘉瑞好奇在景行之的理解之中。
“既然拖我的福,那不如帮我割把新鲜草吧!”景行之一手撸儿子,就想到后面车上的羊还没吃饱。
得吃上新嫩的青草, 产出来的奶味道才好嘛。
李嘉瑞看一眼自顾自高兴的小阿灯,轻哼一声:“不去。”
“算了,你这个不听话的下属,比阿灯还懒。我得告诉……”
后面几个字没说出来,李嘉瑞就磨着牙道:“我!去!”
“去吧,年轻人就要多动动,不然骨头都要生锈的。”
景行之看着李嘉瑞被忽悠走了,晃晃自家小宝贝:“等会羊吃草,你吃奶,高兴吗?”
没错,景行之就是忽悠李嘉瑞的。
李云玺给了景行之递密折的渠道,可景行之又不是方启晨,什么事都要告诉李云玺。
景行之这么久以来,也就给二师兄送了一根人参、两封信而已。那两封信的字数都不多,没一个字和李嘉瑞有关。
柳方也坐在马车的凭栏上,晃悠着两条腿,嘴里咬着甜味的草杆儿,像是一个外出游玩的小少爷。
柳方嚼嚼嘴里的草,用手接着剩下的,然后轻笑道:“你又欺负他。”
“哪有?!”
“我否认了你的说法,并向你丢了一个阿灯!”
景行之爽朗地笑着,举起阿灯奔向柳方。
“啊噗噗!”
被举高高了,阿灯很快乐!
景行之跑得挺快,可塞孩子的动作很轻柔。
柳方接过小阿灯,只见小阿灯自己瞪着脚,自己给自己高高,嘴里还带着节奏感很强的口技。
“啊啊啊!啊噗噗!”
柳方扭过脸:“阿灯!你别吐口水,你个小坏蛋!”
小坏蛋毫不知情,大坏蛋在一边坏笑地看着,笑得开怀。
李嘉瑞回来的时候,就看着小娃娃被阿爹阿姆哄着玩。
而他……他只是给羊割草的……
这么一说,好像连羊都不如。
几个护卫外加一个伺候的下人,收拾出了五间房。不多不少,刚刚够用。
下人是后来买的,会做点饭菜,还会照顾孩子,柳方就将人带了过来。景行之的下属都没带什么下人,柳方就只安排了一个,也不扎眼。
一家三口的房间比较大,景行之先进去转了一圈,自己和那下人布置好了东西,然后才让柳方抱着阿灯进屋。
柳方看看屋子,笑道:“有点儿像老家,也有些地方不像。”
“不是一个地方,风俗习惯不同,当然不会全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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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置下来,接下来开班的事情安排,就一桩桩一件件地进行下来。
景行之留在应故村,王姓这一支的地方授课,每天傍晚和中午,都抽出一刻钟的功夫来授课。
李嘉瑞就和现在的助教似的,担任起了每日检查功课的问题,还要应付大大小小的孩子,深刻地发现了不讨喜的小孩子的讨厌。
渐渐地,他竟然有些改好,让几个护卫看了心喜,忍不住偷偷地将消息告诉没跟过来的钟正青。
而钟正青收到消息,也忍不住好奇地自己骑着匹马,往应故村跑了过来。
这天。
景行之在应故仅有的小河下游给阿灯洗着尿布,李嘉瑞蹲在一边嫌弃地看着。
一个掉进泥坑的小娃娃哭着往河边来,慢慢地走近两个人。
这小娃娃瘦条条的,皱巴着脸,像个小苦瓜,身上裹了一层灰,就是根灰扑扑的小苦瓜了。
景行之瞧着眼熟,叫出小娃娃名字,笑着问:“狗蛋儿,你这是掉哪儿了?”
名叫狗蛋的小娃娃哭着道:“昨晚上下了场大雨,地上湿的。铁柱把我推进泥坑了。”
“没用,你就不会推他吗?”李嘉瑞嫌弃地看着小娃娃脏脏的样子,皱着眉道。
景行之心道:还好今日不像昨日天不冷,冷不着。
他笑着冲狗蛋招手:“过来,我给你洗洗衣服。”
狗蛋见着两个先生,乖乖地脱掉了衣服。
见着狗蛋脱光了,景行之摸摸水温,抽出一块阿灯的衣服当做巾帕给狗蛋洗干净了身上。
李嘉瑞瞧着那泥水呼噜噜地下去,不由得想到了很久没见的母妃。他小时候也常常变成小泥猴,他母妃就会温柔地给他洗澡。
不过他也知道,那模样父皇和皇后是讨厌的,两个人都皱起眉头,嫌弃地看过泥猴般的他。
甚至有些胆子大的太监宫女,也会露出嫌弃的神情。
毕竟那么脏,谁不嫌弃呢?他现在就挺嫌弃这小孩的。
李嘉瑞看着景行之眉眼带笑的动作,心里嘀咕起来……
怪了!怪了!
怎么越琢磨,越觉得这厮真是个好人呢?好像就对自己坏?!
景行之给狗蛋洗完了,又拧干阿灯的衣服,快速给狗蛋擦干净身上的水珠。
接着,景行之就看向了李嘉瑞。
李嘉瑞也看着景行之,脸上写着茫然,不知道姓景的看他作甚。
景行之只好再看看狗蛋,目光示意。
李嘉瑞作势就冷哼,他就穿了一件,脱了岂不是要赤膊,他才不干呢!
景行之道:“狗蛋七岁,你个大男人,脱个衣服怎么了?”
李嘉瑞哼哼两声,想到景行之这个不要脸的告状精的种种恶行,三两下脱了衣服。
赤膊的李嘉瑞看着瘦瘦小小的狗蛋:“喏,拿去穿!”
狗蛋搓搓自己的胳膊,笑着道:“谢谢李先生!等我回家换下来,让我娘洗了还你。”
在学堂里读了一阵书,狗蛋也知道这个李先生有些嫌弃脏脏的东西。
李嘉瑞长得高大,一件衣服就够狗蛋将整个人都裹住,甚至还有些长了。
狗蛋努力整整衣服,像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猴子。
李嘉瑞看着好笑,笑出声:“你怎么这么矮!”
狗蛋瘪起嘴,看他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地蹲到景行之身边:“景先生,我自己洗吧!我会洗衣裳的!”
景行之听了摇头,拍拍狗蛋的小脑袋:“先生来就好了,你这么小,我不好意思让你洗衣裳。”
狗蛋笑笑:“我不小了!我今年长得可快了,我爹说以后多吃点,就可以长很高了。”小孩看向李嘉瑞,满脸羡慕,“像李先生这么高大!”
“你长我这么高,想干什么?”李嘉瑞站过去。
他的目光自上而下,看着乡下小娃娃口出狂言,好像在看一个小树墩。
李嘉瑞笑着想,一般人可长不到他这么高大!
狗蛋低头看着河面,道:“等我长高了,力气大了,就去把我姐姐抢回来!”
景行之洗着衣服的动作停下了,放下衣服,抽出怀里的带着奶香气的小帕子递给狗蛋。
李嘉瑞心中一悸,顿了下,沉声问他:“那……你姐姐在哪?”
狗蛋头更低了,吸气两声:“我姐姐长得好看,被蓝眼睛的老爷抢走了。”
“该死的异族!是哪家的,我去帮你把你姐姐接出来!”李嘉瑞怒瞪着眼,捏紧拳头,眼中燃烧着怒火。
狗蛋抬起头,看到景行之的动作,接过温柔先生的小帕子,笑中带泪道:“谢谢景先生。”
景行之摸摸他的头,柔声问泪眼朦胧的小孩:“蓝眼睛在哪,你知道吗?”
“我爹说,在好远好远。不是定北的,也不是安北的。”狗蛋把脸蛋伸到河面上,洗了洗自己糊着泪的脸。
李嘉瑞心里觉得狗蛋可怜,干脆也蹲了下来,安慰地拍拍狗蛋的胳膊:“你会长得像我一样高大的。”
李嘉瑞和狗蛋说着话,景行之却听到一阵马蹄声。
阿灯的尿布都洗完了,手里这件是狗蛋的衣服。
景行之越过中间的小狗蛋,把衣服塞进李嘉瑞手里。
“你帮他洗洗,来人了。我去看一下。”
能骑马的人,不是应故村的人。
李嘉瑞看着景行之提着一桶尿布远去,自己拿着狗蛋的泥衣发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