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方把院门关上。
景行之等他回头,就小声道:“他们看我好奇怪。”
没想到柳方也道:“他们看我好奇怪。”
“你先说。”
“你先说。”
“我来吧。”
“我来吧。”
景行之笑了一声,抢着定音:“我先来,他们看我和大宝贝一样,看得我心里发毛。”
柳方看着他:“他们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捡到个大宝贝。”
“那是我干什么了?”景行之发出了疑问。
柳方皱着眉,回忆着一路走来的村里人的表情,分析道:“就那对夫妻的事吧,跟景为之的钱财肯定没关系,村里人都很好。但肯定和今天的事有关,今天还发生了什么?”
“景为之兰草疯了。”柳方松开眉心,看着景行之笑了一下,自信道:“他们肯定把这件事和你联系上了。镇上传夫妻两是被我们村里老祖宗弄疯的,所以他们肯定以为老祖宗是因为你显灵了!”
景行之:……
第18章 贴榜
环水县县衙外人潮涌动,人山人海。
景家村的不少人都站在县衙外,伸长了脖子看向里面,偶尔遇到个别不知道的人打听,就把今天要审的景为之夫妻两的事科普一二。
景家村的村长景百年和两位族老,以及景二牛、柳方等人都站在大堂里面,可以看到大堂之上县令的模样。
大堂之中,在杀威棒的击打声和“威武”声中,县令贺志芳努力睁大了眼,听着外面吵吵嚷嚷。
贺志芳不高兴地一拍惊堂木,问道:“堂下何人,缘何来击鼓鸣冤?”
景行之头戴方巾,穿着一身蓝色襕衫,答道:“学生景行之,击鼓为母鸣冤。”
贺志芳“嗯”了一声:“那你把详情说来。”
“母亲于八年前去世,是因为兄嫂景为之和兰草二人故意导致丧命。他二人把母亲关在房里,拿走银子不给母亲请大夫,又将当时年幼的我关进柴房,这才致使母亲病亡。此事本是经年之事,但昨日兄嫂二人意外发癫,自己交代了实情。”
“此事本官也有耳闻。”贺志芳点点头,看向站在一边的人,走程序地问起明溪镇的镇长,“胡镇长,此事和景秀才说的可有偏差?”
胡镇长摇头:“回大人的话,并无偏差。这二人,已是自己承认了!”胡镇长手指着地上被堵住了口舌的景为之夫妻二人。
两人神志不清,还会抓挠衙役,所以干脆就给堵住了口舌。
见事情没什么异议,贺志芳拿起桌案上主簿吴青给他批的文书,说道:“那本官就直接判了。景为之与兰草因钱财之顾,谋害生母,罪大恶极。判景为之秋后处斩,兰草流放三千里,终生不得回归原籍!”
“其家产有宅院两处,店铺三家。其中一处主宅,三家店铺均判给景行之,另一处住处,念在幼童无知,判给景大宝。”
景大宝和景为之、兰草二人跪在一处,听见自己的店铺没了,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哇哇大哭,声量惊人。
听见的一部分人还同情景大宝,小小年纪这就要没了爹娘。可不同情的更多,景大宝长得胖,个头也高,长得还有点着急,虽说是十岁可看着比景行之还大。两厢一对比,自然是景行之这么个没爹没娘长大的比较可怜。
景为之和兰草却都仍是一副意识不清的模样,拼命想要挣脱人高马大的衙役,嘴里塞了麻布支支吾吾。
景行之看了眼哇哇大哭的景大宝,在退堂声里被村长等人围着走了出去。
景行之到了外面,对着柳方点了点头,示意顺利没有意外。
柳方看见了,就冲景行之一笑。
柳华抓住柳方的手,笑嘻嘻地凑到年轻鲜嫩的小哥儿耳边:“方哥儿怎么不对华叔姆笑,是我长得不好看吗?”
柳方被闹了个红脸:“华叔姆,你别闹。”
***
前面热热闹闹,气氛融洽。
县衙里面关了门,贺志芳却是有些不满,他看向主簿吴青:“老吴啊,那宅子干嘛还给那小胖子,还有那三家店铺,近年明溪镇上店铺一直在涨。”
贺志芳以前家贫,眼界就比较小。何况环水是个大县,还有可以别他苗头的县丞一派,导致他捞钱都束手束脚。如今在江南之地待了几年,更知道享受了,就更想着钱了。
吴青哪能跟贺志芳说实情,难道说他背着贺志芳捞钱了。他咳嗽一声,解释道:“那个小胖子年纪小,大人把小宅子给他,美名肯定更佳。到时候三年期满,能平调附近的县是最好。”
环水不在江南最富之地,何况最富的地方涉及盐政和船政,根本不是贺志芳这种无根官员能掺和的。事实上,吴青认为贺志芳能到环水镇,都是走了大运,做了两年官都是吴明在给他掌控大小事。吴青自忖自己没天分继续进学,可脑子比贺志芳好使多了。
“唉,那个秀才也忒不知眼色,也不知道给本官一点孝敬。”贺志芳想到家里一屋子妾的花销,觉得心口有些疼。
“大人!”吴青忍不住大了声,“那个景行之在环水书院进学,明年中举是十有八九。他才多大?”
吴青要是贺志芳,肯定宁愿捧景行之一把。那样但凡景行之出头,都不会忘了吴青在最初的相助。可贺志芳做了两年管,满脑子都是钱,吴青懒得跟他说太多,只打算混完这三年就去找新的下家。
吴青低头不说话,任由贺志芳自顾自抱怨着钱又不够花了。
***
打完官司,景家村一行人说要坐船回明溪镇,只有景行之被丢下来了。因为,景行之要去学院读书,村长等人都拦着不让他回去耽误时间,希望他好好努力。
虽然目标没有给出来,可景行之知道这大概是“老祖宗”有灵的又一番脑补,光宗耀祖系列。
柳方看他一副小孩子不想去上学的样子,还特意留下来陪景行之在县里书院转了转。
花钱买了些新的笔墨纸砚,景行之又在杂书架子上摸下来两本书。一本相术,一本堪舆风水,那本相术书他特意折了一页,想着大概能用上。
买过书,柳方就坐船回去了,景行之一个人回书院。
***
景行之到学院里时,学院的夫子正在张贴红榜。每次考试的前二十,都会依序在贴好的红纸上写下名字,激励学子潜心向学。
吴明瑞挤在学子们后方,形单影只,显得有些没精打采。
景行之走过去,拍下他的背:“明瑞兄。”
吴明瑞回头,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行之,你回来了。马上贴榜了,可惜你错过了这回的月考,不知道这回的第一要被谁拿去。”
看张贴前二十的榜单,那自然是爱看热闹的,和名列前茅的学子都会挤过来看。
景行之和吴明瑞刚说了两句话,前面有学子开始报名次。
“第二十名……”
“第十八名……”
吴明瑞一看贴名次了,就道:“行之,先看看这回名次吧,不然我光注意红榜去了,可能都听不到你说话。”
景行之点点头,他就当熟悉一下同窗们。
吴明瑞一脸紧张,景行之则是散漫地转着目光,落在一个又一个同窗上。
被念到名字的,有的神色欣喜,景行之想这个是进步了。
又一个懊恼地拍大腿的,这怕是落后了。
“第五名:朱达。”
这个名词一念出来,齐齐没了声音。
朱达一伙人整景行之的事,自然被学子们默认为技不如人,所以搞小动作。
可谁能想得到,朱达他们牺牲了一个李华穗,还把景行之弄得不能来考试,结果一直考第二的朱达自己掉链子了!朱达竟然只考了第五名,这可是吴明瑞这个跟着景行之看书的人一贯的名次。
众人看朱达的目光有些微妙,站在最前方的朱达强忍怒意,僵笑道:“看来没休息好,影响不小。”
朱达身边人当然要附和着说上两句,安慰道:“我也忙着抄书去了,估计和达兄差不多。”
朱达被说得好受了一些,毕竟考差了“情有可原”。
奇怪的是,所有玩得好的都安慰了朱达,唯有张凯威没开口。不过朱达这会没注意到,他那些同好也没发现,反正之前张凯威存在感不高。
接着公布的第四、三名,是个景行之不怎么熟的寒门同窗。
“第二名:吴明瑞。”
前面的学子报出了名字,景行之笑着看向吴明瑞:“明瑞兄,喜提第二,请我吃饭啊!”
吴明瑞嘿嘿笑:“请请请,我让书童送一桌太白楼的饭菜来,我们晚上喝一点。”
朱达看着这两人,脸又黑了不少。
前面的人报出第一名:“第一名:张凯威!”
听见自己的名字,张凯威面色淡定,甚至脸上还有着一层浅浅的笑意,显得整个人十分和煦,说一句翩翩君子正合适。
景行之眼睛挺好,眼看着朱达面色黑得不行,目光阴沉沉地看向了张凯威。
景行之看热闹的心一起,那厢朱达冷笑一声,放出一个大消息:“听闻山长要收弟子,张兄想必胸有成竹啊!”
朱达没想到,自己螳螂捕蝉,费尽心机才让景行之缺考。张凯威居然敢做黄雀,不费半点力气直接摘他的桃子!
可他倒要看看,张凯威能不能吃到这个这个桃子!他吃不到,张凯威也别想要。他朱达坏了名声,张凯威也休想做朵干净的白莲花。
一句话,激起无数人浮想连篇!
但大多人都想到了同一点上去——怪不得朱达要花大力气折腾景行之,原来是为了山长收徒的事!
第19章 折页的书
连景行之都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原来朱达他们这么大的动作,不是没由来的,而是赶上了山长方启晨要收徒!
吴明瑞瞪大眼,有些懵地问:“没听说山长要收徒啊?”
朱达倒是给了吴明瑞这个新的“老二”一个面子,解释道:“我听张兄说的,从今日事看,张兄没骗我。朱某学业不精,先回去看书了。”
说完,朱达提步就走,腰背挺直,留下面色差点稳不住的张凯威。
张凯威没想到朱达会这么狠,直接把山长要收徒的消息说了出来!
而且张凯威敢算计朱达,是因为朱达家中做官的亲属,不过是他父亲的下属罢了。没成想,朱达心眼小到不顾大局,只顾自己快意!
张凯威在心里思索如何让父亲施压时,他身边的人好奇地问了出声。
“张兄,朱兄所说是真是假?”
“张兄,山长真的要收徒嘛?收几个啊!”
“凯威兄……”
张凯威挤出一个笑,抱拳道:“诸位,山长的事,哪里是我说了算的。在下也回去看书了,先走一步。”
眼看朱达、张凯威都走了,众人脑补的自行脑补,讨论的也打算离开贴榜处,找地方聊聊去。
吴明瑞拿了第二,心里本来挺高兴。乍一听见山长收徒的消息有点懵,等到张凯威也跑了,吴明瑞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朱达算计他舍友,结果朱达自己又被张凯威设计了。好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吴明瑞有些惋惜地看了一眼舍友,主动道:“行之,你赶路肯定累了,我们回学舍吧。对了,我本来还带了好些点心过来,可是你请假了,我就分了些给同窗们,只留下能放的一两样了。”
景行之看了一眼吴明瑞,有些不自然地笑着道:“哪有福气了,多谢明瑞兄啊。”
吴明瑞见舍友还笑得出来,心里倒是生出些佩服来,觉得景行之人品超绝,十分可交。
两人移步到了学舍,景行之放下包袱,吴明瑞拿出点心来,两人一块吃用了些。
用过点心,两人都拿出书本看了起来。下午贴榜,学院是不授课的,只由学生们自己学习。等到明日一早,才开始上课,讲解考卷。
景行之在家几天根本没看书,对于请假倒是有些庆幸。
小秀才次次考第一,他要是赶来考个倒数第一,丢人丢大发了。为了下一次考试和科举,景行之也打算好好学习。
要说景行之一技在身,当然不愁吃喝,若是他乐意,身家万贯也就是想和不想的原因。
可一来小秀才心愿如此,他岂能辜负别人一朝十来载的努力。
再者来学院的时候,景家村那些乡亲们目光期颐,弄得景行之心里奇怪得很,好像真的多了这么一大串的长辈似的。
但多学学也好,便于自己以后学学古代的玄门之术,景行之在心里如此道。
总不能到时候人家给他一本书,他还得找个文言文的翻译,要是翻译错了哪个字,他可真没地方哭去。
景行之对着书,一页页翻过去,记忆海中的知识也慢慢地被梳理。
***
太阳慢慢往下落,吴明瑞动了动酸疼的脖子,发现舍友还在看书。
吴明瑞心里叹服,这都好几个时辰了吧舍友竟然还在认真看书!他不行了啊,肚子饿了。
吴明瑞小声道:“行之,我打算去饭堂吃饭,你要同去或者是带饭吗?”
景行之听到他声音,揉揉眼睛,自己站起身:“我也去饭堂吃吧,之前多谢明瑞兄病中给我带粥了。”
“谢什么,应该的事。”吴明瑞自然地道,怕景行之因为提到生病想到被算计的事,又提议道,“吃完饭我们去书河下游晚读去吗?好些同窗都会去,那会儿晚霞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