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钱财,唐管事决定在今年这最后一年大干一场,然后金盆洗手。
他没想到,老大人居然会派小弟子过来给皇上送礼。
也没想到,景行之一行人来得这么赶,他还留下一两个尾款没处理好。
好比那青年的兄长,就是花钱准备买块好的玉石,但是唐管事卖东西卖疯了,把他的货给忘了,才有了青年上门来讨要的事。
唐管事在心里怪方启晨老不死,送个礼物而已,至于让弟子亲子跑过来吗?!
这一送,就送了他的命。
唐管事只是一出小意外,景行之休整了一日,收到了来自皇帝师兄的召唤,让他进宫去坐坐。
来请景行之的,他的老熟人章通。
章通可不同以往,他是他那波太监里最得宠的,连连得到李云玺赏赐,在宫里宫外都是号人物,已然有些曾经大太监王得喜的风光。
不过章通现在看起来,竟然比在环水时更为低调收敛,整个人和蔼地笑着,好似是个脾气极好的老好人。
自打亲眼得见王得喜被打板子打废了,章通就慢慢地变成了现在这样。
景行之看着他,想起章通不动声色在李家母子面前给自己下眼药的事,恍然发觉日子眨眼从初春到深秋了。
两人有点旧怨,但只是口头风波,而且章通当时用的手段也是明招,景行之也不觉得两人非得互相攻击。
景行之换好衣裳,对着章通笑笑:“学生小地方来的,望章大人多多指点。”
章通温和一笑:“哪算得上指点,不过是来给景公子带路。圣上可念叨您几回了,一直想瞧瞧您的模样呢!”
“不知圣上提过什么?”景行之问。
章通摇头,滴水不漏,笑着道:“这我可不能告诉你,你去问圣上便是。”
景行之:……
这我要是敢问,我还问你?
不说就不说,我回头问庄哥去。
景行之跟在章通身后,进了皇宫,然后绕了绕,就到了李云玺所在的开阳殿。
夕阳下,金黄殿宇中,金光灿灿。
景行之站在殿中,抬头偷偷地瞧了眼还在批阅奏折的李云玺。
李云玺像是没发觉,景行之便多看了两眼,将英武的李云玺面孔印如记忆里。免得回头在外头遇到了不认识,那人家做皇帝的得多尴尬。
景行之刚瞧了两眼,准备低下头,那厢李云玺从奏折里拔出了脑袋。
李云玺笑着问:“听老师说你记忆力极好,偷看了两三眼,可记住朕长什么样了?”
景行之顿了一下,老实点头:“记住了。”
“哦?”李云玺放下笔,笑容更灿烂一点,好像整个人被这会儿的夕阳给照暖了,他问道,“那朕给你的诗集你看完了吗?”
诗词不好的景行之一愣,思考起怎么回答好。
说看完了,万一考一考,他只会“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哪得多尴尬。
说没看完,这个选项怕是一波就要被带走了。
景行之迟疑地点头:“看完了,不过行之在诗词上很是驽钝。”
不过景行之没想到,他这么答,李云玺却很满意。
李云玺看着他,忽然夸赞道:“不错!”
景行之:???
景行之想把方启晨抓来问一下,现在这位圣上真的清醒吗?我跟不上他的速度了……
李云玺瞧出景行之神色里的疑惑,直接给他解释:“老师都说了,你那诗词还没你夫郎强呢。你要是敢认你诗词好,朕就赶了你出去!”
景行之忽然有点担心:“老师还说什么了?”
李云玺摆手,一边示意章通搬个坐墩来,一边回答挺开心地回答道:“那可多了,苦瓜宴的菜色朕都吃过一遍了,你说朕知道多少?”
景行之:……
沉默的景行之面前,浮现了方启晨笑呵呵的面容。
他仿佛听到了老头在问——行之啊,惊不惊喜?高不高兴?
方启晨!你个糟老头子,你坏得很!
是冬天快到了,地里长不出苦瓜了,你就飘了吗?
暖房是什么,你知道吗?等我回去,你很快就能知道了!
第82章
景行之心里对着方老头, 恨不得塞他个十斤苦瓜,而面上对着“二师兄”,却只能笑着道:“行之不知此事。”
李云玺看着面前的小师弟,心道老师果然没说错,逗弄起来小师弟来真好玩啊。
可惜朕这么个身份……小师弟不好欺负回来,李云玺觉得好多乐趣离他而去, 一时竟有些感伤。
身份带来的隔离, 让李云玺通常是个无趣的人。他平常也不爱笑,接触最多的政务只会让他头疼或者头痛, 让他开心的时候极少。
他身边亲近的人也少, 掏心窝子的几乎没有。也只有方启晨这样扶持他成长, 在他成长后又潇洒而去的老头,他才觉得难能可贵,愿意将自己凑上去。
不过最近临近他的生辰日,也就是万寿节, 朝堂里外都没人找事, 让李云玺心情一直不错。
看着景行之,李云玺问起环水的方启晨:“老师身体可好,除了苦瓜,别的好物也可以多给他做做。好吃不好吃不是问题, 对身体好才是真的好。”
听听这话!果然是真“二师兄”, 一听这口气就是真的。
“小师妹看得紧,老师身体愈发好了。”景行之无害地笑笑,坐在坐墩上, 跟着李云玺问的话答。
答这话的时候,景行之又瞧了李云玺一眼,心道:家里的老头身体可快比你好了,所以才能这么“活泼”。
李云玺一边听,一边问:“朕记得小师妹也快及笄了吧,可相看人家了?朕倒是想让几个小子将小师妹娶回来,可乱辈分不说,老师还不乐意。”李云玺语气有点失落。
景行之赶紧道:“相中人家了。是书院里的一个学生,今年中的举人。”
他走的时候,吴明瑞和小师妹的亲事可都定下了。李云玺要没弄明白,自个儿赐个婚,那不是捣乱嘛,所以这事得赶紧说。
“书院里的学子?这事老师倒是没说。”李云玺摸摸下巴。
“可是像那些话本里,什么同窗读书,便生出少年人的情谊来了?又或者是那学子见到小师妹,便一见倾心了?”
景行之摇头,没说话。因为李云玺一点没猜对,还完全猜反了。
李云玺看他这样,微微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难不成是小师妹先瞧上的?”
景行之点点头:“圣上猜得没错。”
李云玺笑着摇头:“叫什么圣上,私底下叫师兄就是。老师那宅子久不住人,朕看你在外头也没人照顾,不如住在宫里陪师兄解解闷。”
景行之赶紧摇头,连忙道:“行之一个外男,不方便。还是让行之回去住吧!”
住在宫里,哪得多不自在?
景行之心里、眼里都是拒绝。
奈何李云玺不止是个师兄,也还是个皇帝,强势地做下了决定。
景行之气闷,心道这二师兄果然和老头说得一样,很是无趣。
李云玺把景行之留在宫里解闷,想到最近宫里人多起来了,干脆把人安排在附近的羲和殿住着,离他的开阳殿极近,方便景行之来往。
章通在一边候着,心里啧啧感叹。
一来就能住到圣上宫殿附近,这小子是多得圣上喜欢?章通心里给景行之打上了必须交好的标签。
李云玺日理万机,和景行之一聊小半个时辰过去,然后就没了自己的时间,只能重新投身到批不完的折子里。
这边景行之由章通领着,往开阳殿不远处的羲和殿去。可想而知,这羲和殿便是接下来好一阵景行之要住的地方了。
景行之摸摸脑袋,有些苦恼地问章通:“章大人,不知道我要住到什么时候?”
章通瞪大了眼。
居然有人,不想住在皇宫里!?
明明也是个举人,心里也是想做官的,不想亲近他的圣上?!
章通咽下一口口水,问:“景公子何出此言?”
“观圣上勤勉,怕不懂规矩,行事扰了圣上。”景行之修饰了下语言。
章通听了,这才理解景行之的心态。
他道:“景公子是圣上师弟,不做出格的事就不用担心别的。至于你要住到什么时候,万寿节半个月后圣上要去围猎,到时候景公子是要离开的。”
半个月,正好在景行之的接受范围内,不长不短。
景行之得到了结果,笑着点点头:“多谢章大人!”
景行之态度和善,章通态度也十分客气。正可谓你有心我有意,两人都笑容满面。
不过这份和谐很快被打破。
穿着紫色蟒袍的英武高大的少年,揽着一位蓝衣少年的肩,挡住了景行之和章通的路。
那蓝衣少年也不是陌生人,是景行之最近惦记得比较多的宁雍远。
宁雍远以前常在宫里来往,和贵妃生下来的二皇子李嘉瑞关系很不错,最近在侯府待得他心慌意乱,干脆就往皇宫来转转。
而宁雍远一来皇宫,每回带着赏赐回去,吴双喜都会用满意的目光看着他,让心里本就不安的宁雍远来皇宫来得更勤了。
不想刚刚宁雍远竟然在皇宫里看到了景行之,见着这么一个让他嫉恨的人,他一时没控制住情绪。
他对景行之的不喜被二皇子发现,宁雍远只得敷衍说自己只是单纯不喜欢景行之,惹得比较少年意气的二皇子李嘉瑞带着宁雍远跑过来拦人。
此刻看着景行之,李嘉瑞身侧的宁雍远眼中忍不住流泻出怨愤。
二皇子李嘉瑞目光扫过景行之,嬉皮笑脸地问章通:“章通,这谁啊,你从父皇哪儿领出来的,我怎么没瞧见过?”
景行之心中道:你师叔。
章通看看景行之,上前半步,将景行之微微挡在身后道:“二殿下,这是圣上的师弟,景行之景公子,是来替方老大人送万寿节的贺礼。
刚刚在宫殿里,圣上和景公子聊得不错,让景公子暂且在羲和殿住下呢。”
章通有点怵这个二皇子,李嘉瑞舅家是已故的国公一脉。
国公一家满门忠武,当年在战场上一家死绝,只有宫里的女儿幸存。于是乎,小贵人直接变成了贵妃,第二年就生下了李嘉瑞。
有这样的底子,李嘉瑞就是个蜜罐里泡大的,导致性情天真得很,俗称好糊弄。
宁雍远都没说景行之做了什么坏事,李嘉瑞就上赶着了,简直是闲得蛋疼。
章通怵的地方,就是李嘉瑞的脑子。换个聪明的,对方也不敢得罪他章通这个圣上宫里的四大太监之一。
可显然李嘉瑞很没有自知,他迷惑地看看向景行之,脸上写着“不!我不信!”。
“他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是父皇的师弟?他要是父皇的师弟,岂不就是我师叔了?”
“我看他脸这么嫩,怕是都没有我大吧?”李嘉瑞不高兴了,连搭在宁雍远肩上的手都放了下来,记不得给宁雍远撑面子的事。
景行之看着这个只长个子的熊孩子,回道:“在下年十七。”
“章通,你听见没?他说他才十七。”今年已经十八的李嘉瑞拍拍章通的肩,“别和我开玩笑啊!”
章通呵呵一笑:“二殿下,您借奴才三个胆子,奴才敢骗您吗?”
李嘉瑞心里给出了答案:不敢。
所以,章通没开玩笑,这个人真的是他父皇的师弟……?
李嘉瑞拧起眉毛,上下打量景行之,最后显然是没看出什么东西。
他不满地道:“既然是父皇的师弟,那就不用行礼了。雍远,我们走吧。”
李嘉瑞的话说完,宁雍远怨愤的目光一时呆滞……
李嘉瑞你不是二皇子,就这么怂了???
可李嘉瑞喊了,宁雍远只能跟上。
还没走远,李嘉瑞就一脸无奈道:“嗨,晦气!他怎么辈分比我高,父皇太讲规矩,我不好明着动手啊!”
景行之这会儿入了李云玺的眼,又被章通亲自带着,李嘉瑞虽然不够机灵也知道不好明着冒犯他老子的威严。
宁雍远低着脑袋,目光中却是明灭闪烁,他低低地“嗯”了一声:“二殿下能冷静处事才好,莫为了雍远得罪了他,他毕竟是方老大人的弟子。”
李嘉瑞听得冷哼一声:“本殿下只是说不好明着动手,雍远难不成还以为我是真的怕了他?他不是来送贺礼的嘛,我们悄悄把他的贺礼弄走,让他哭着求我们!”
宁雍远见李嘉瑞中计,一脸急色地火上浇油:“二殿下!冷静!”
宁雍远越叫冷静,被嘲讽到了自家地方还干不成事的李嘉瑞就越不能冷静。
李嘉瑞拍拍宁雍远的肩,自负道:“雍远你不要再说了。你过几日再来宫里,等着看吧。或者干脆就别走了,住我哪儿得了。”
******
李嘉瑞放下了狠话,然后一琢磨,才发现唯一的问题——景行之进宫的时候,没带东西啊。
别说方启晨让他转送的贺礼,就连衣裳,景行之都没带多的,只带几件换洗。
幸好章通是个贴心的,为了让景行之住得舒服,还亲自去宫外通知了汪庄,告诉他景行之最近住宫里了,让汪庄带着东西进宫来。
章通这贴心,简直要贴到李嘉瑞的心里。
李嘉瑞得知此事,知道问题自己解决了,高兴地让他宫里的管事太监去拉拢羲和殿的小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