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合了胃口,王子凯先前还想过这位下属会不会提前和自己靠近呢。
但是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看着老洪和老温有人一起下棋,孤零零的老王心中其实还有点儿吃味。
景行之进门,王子凯招呼他坐下。
景行之笑着坐下,目光扫扫桌面,主动地从茶盘里取出两个茶杯,给自己和王子凯倒上两杯茶。
“失礼了。”王子凯扫了眼茶水,直接问道,“景同知寻我何事?”
“下官不是和好友出门吃饭了,傍晚的时候,从这位好友口中得知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景行之正经道。
“什么消息?”王子凯被勾起了一点好奇心,身子挺直起来。
景行之看看左右。
王子凯见了,利落地挥手:“你们下去,不要让人靠近。”
清了场,连偷听都一并预防了。
景行之一个动作,这位王子凯就这么果断行事,做事让人心头很舒服。
景行之问道:“王大人觉得定北该如何改造?”
两人去定北,说是治理和教化,其实就是干的辛苦的改造活。
一个改造制度和大盘,让边民们在生活中认可李朝;一个去改造当地人的想法,让他们从思想上归顺。
虽然目的不一样,可两者是相辅相成的。
王子凯听到这个问题,略微想了一会。
沉吟一会后,王子凯答道:“先化解两边民众的矛盾。我们这边软化,对面异族就挑拨他们的人心,拉拢可以拉拢的,打击拉拢不动的。”
景行之:?!
做官可以这么流氓的吗?!不过这法子好用啊,思想够开阔!
景行之不由得目露赞赏之色:“好主意!”
王子凯见他如此,唇角不由得勾起,就知道这个小家伙也是不在意细节的,是个合胃口的。
王子凯捧起茶饮了一口:“现在你可以说是什么重大消息了吧?”
王子凯这会儿心里有点儿逗小辈玩的感觉。
他什么场面没见过,得真正的“大”消息才能算重要,一般的事儿可不会让他表情变化一二。
景行之看看对方,道:“我那个好友,家里是开商会的,和定北做参场生意。”
王子凯本来还淡定地饮着茶,结果听清参场二字,一口茶水喷了出去!
“咳咳咳!”王子凯猛烈地咳嗽几声,脸色呛得通红。
但是他却没先管自己,抓住景行之的手臂追问:“真是参场?他说话可信吗?”
“没必要骗我玩。”意思就是真的。
“参场的事知道的人好像不多。他以为我这个同知会知道,我说要先问问大人您。
我还答应了他,能帮忙就帮忙。”景行之又道。
王子凯点点头,先自己捋信息了。
参场这事儿代表的信息太大,一座参山,那就是白花花的一座银山,还是会自己生崽崽那种。
而且这件事,知道的人少,就弄得有些复杂。多少人知道,关乎这事儿如何搞。
王子凯缓缓地平复呼吸,开口道:“等我们去了定北,开了城,他回头就会反应过来,这事我们不知道。”
因为他们要是知道,就意味着李云玺知道了。李云玺知道了参场的事,还能只派出这么一队人,可怜巴巴去治理、教化。
要是李云玺知道,肯定会让军队去挖人参,挖空了也没事,因为在边疆不好守!都挖回去了,就是自己的了,这样最放心。
而郝家这会儿不知情,肯定是没联系上参场的人。但是等开城了,肯定就能联系上。
城池不可能一直关着,关久了,城里的人粮食都不够吃。
所以他们还得抢个时机,先去找到那个参场,拿到手里。然后学着定北,继续闷声发财一段时间。
等攒够了资本,再告诉圣上。他们找到好东西了,都献给圣上你!
两个男人,像是两只狐狸,目光相接,露出了笑意。
王子凯道:“这事你做得好,我们做人要讲信用。别人告诉我们消息,我们当然要帮忙。”
景行之心想:你个老狐狸,你就想偷偷地发财吧。
定北最缺的,就是银子。
说缺水,少食,土地不易耕作。可是只要有银子,就算在海外和沙漠中心,都有人上赶着送宝贝!
景行之笑笑:“只要我们定北不吃亏,能讲信用自然要讲。”
王子凯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没到地方就送钱的好事,他用手指敲敲桌面。
“也不能忘了安北,等我们回头有东西了,慰问慰问他们。”不能自己两个人担了干系,铁皇党和老洪也要拉下水。
景行之乖乖听着,也不说话。
反正……他是个小新人,事情说是他干的,别人都不信。
老王不拉人下水,就得自己背锅,景行之表示理解。
王子凯瞥景行之一眼,似乎感觉到了这新下属的小机灵,目光含笑道:“行之觉得如何?到时候就由你去送东西吧,正好不会让老洪他们起疑心。”
莫名被拉下水的景行之:???
老王,你是我肚子里的小蛔虫吗?
但也没办法,景行之点头,一脸纯善和积极:“好啊!我年轻,正好多跑跑。”
要背锅,大家一起背吧。
景行之心想自己也不怕锅,他有秘密圣旨,不过不能说。二师兄为了让他好好干活,给了他便利行事的权利。
******
在镇马关城歇息一晚,第二天北行队伍重新出发。
景行之窝在马车里,开启了工作模式,掏出了不少当地的地理志,开始疯狂填补知识缺口。
先看看书,是提前了解,然后就可以在心里部署一些准备。
想到李云玺的新教化之法,景行之也是觉得有些压力。
李云玺的新法子,到底怎么回事?——简单来讲,就六个字,先致富,后教化。
这种法子和以往的套路不一样,也不好实施。
无他,这其实是两个任务。第一个,致富。第二个,教化。
第一个是第二个方便实施的前提,但是第一个就很难,能搞得了发展的官员,都是能臣。
能臣更多在李朝的重要地方卖力,不会大规模地往边陲小地送。
这回的王子凯和温常超,还是因为定北和安北的意义重大才派遣过来的。
这两地本来就是李朝的,被抢走了。而李云玺和李朝人,都不想这两个地方再被抢走。
李云玺也不商量,就把难题丢给景行之了。
景行之见到参场,就和狐狸闻到了烤鸡的香味,哪还能撒手。
所以他积极得很,上报王子凯,两只狐狸达成了共识。
三日后,北行队伍终于抵达了安北。然后一队人马,分作两队,北行的队伍里少了一半人马。
又是一日,剩下的队伍人马终于到了定北。
迎接队伍的人马是先前留驻的军队,宁海波站在城头,看着慢慢靠近的北行队伍长龙,心情复杂。
他没想到,亲生的兔崽子居然跑到定北来了。
当然,他也没想到,兔崽子能中状元。
家里的宁雍远是个被宠着的孩子,吃不了读书的苦,早早地丢下了学业。
上回回京,宁海波抽空给找了个还不错的职位,走后门把宁雍远塞了进去。
两厢一对比,好像还是亲生的兔崽子更厉害。同样的年纪,却是文才非凡。
不过那脾气,真是又臭又硬,宁海波想到就蹙起了眉头。
亲兵们早知道宁海波家里那点事,有人张望着队伍,哄宁海波开心:“侯爷,听说状元郎在队伍里,还是同知呢!真是虎父无犬子!”
宁海波勉强笑笑:“就一个不服管的兔崽子!”
“侯爷!教儿子嘛,这还不容易,小的有办法。”
亲兵里有个贼眉鼠眼的眼睛转转,出主意道:“小公子初当官,肯定事事都不顺利,到时候侯爷闷声帮忙,他肯定记好!暗地里帮忙,然后让他知道。”
宁海波沉思了片刻,有些心动:“暗地里帮忙就有用?他连爵位都不稀罕……”
这贼眉亲兵长得不行,所以上回没跟着回京。但他脑子是最好使的,听说上回一群人上门闹就曾摇头直叹气感慨过。
这回能派上用场,贼眉亲兵拍着胸脯道:“我的侯爷啊,强给当然有人不乐意,读书人有读书人的风骨,是硬骨头!硬骨头的人,吃软,不吃硬的!”
“侯爷,宁八的脑子好使,试试呗!”另外的亲兵也起哄。
陪着一块同生共死,宁海波对这些人有些情谊,听着他们闹腾,心情不错地点头。
“好,本侯试试。”
然后抬头一看前方,宁海波道:“快到了,我们下去接接吧。”
宁海波现在任的是一品的官职,本来不打算下去接人的,毕竟王子凯也就三品。
但是想到吃软不吃硬的说法,还有没见过的小孙子,他改主意了。
亲兵们围成一团,拥着宁海波下了楼,站在城门口等着。
眨眼的功夫,队伍就到城门口,要例行检查。
王子凯和景行之下了马车,去和现任的管理人员交接会面。
远远地瞧见宁海波,景行之面上一黑。
王子凯见还远,打趣道:“认出人了?”
“王大人,你怎么不早说!”景行之有点气,他就没收到消息。
王子凯木着脸:“我早说,你一路上都堵心,不如不说。”
说完,王子凯打头往前走。
两边一见面,宁海波一边和王子凯寒暄,一边目光扫扫景行之,而后就忍不住直往后面撇,心思和目的都十分明显。
景行之低头不说话,学了王子凯摆出一张冷漠脸。
王子凯聊了几句,勉强应付了宁海波,就直接道:“宁将军,一路赶路,大人孩子都累了,我们就先去府衙休整了。”
宁海波看一眼景行之,点头道:“好,我让亲兵护送你们过去,晚上在豪远楼给你们接风。”
“辛苦宁将军了,晚上见。”
和宁海波分开,队伍也查得差不多了,一窝蜂地往府衙所在的街巷涌去。
军队行事粗暴,为了方便,把府衙在的街巷整条都清空了出来,方便北行队伍暂居。
景行之是队伍里第二大的官员,分到一个二进的院子。
柳方安排人收拾打扫,整治东西。
转完了一圈,柳方发现院子里竟然没有水井可用!
再一问,偌大一条街,就两个水井……紧着几百人吃喝拉撒,洗澡都洗不上。
柳方濒临崩溃边缘,抱着阿灯等着景行之商量完事情回家。
“阿灯啊,就看你爹了!”
柳方抱着阿灯,给睡醒的小家伙喂奶,一时不由得庆幸,这会儿的奶不是奶粉,不用水冲,好省水啊。
等景行之带着一脑门的官司回家,发现大宝贝和小宝贝都蔫哒哒的。
柳方抓住他袖子,眼巴巴地问:“行之,你不是会看风水?”
景行之点头:“是啊,会。怎么了?”
柳方道:“这条街就两口井,打水还限量!你看看、看看哪里有水?”
景行之咳嗽一声:“咳。我是看风水的!”
“啊?单独的水不行吗?”柳方傻眼了,有点难过。
用水限量,洗澡都是难事。
不能洗澡,多不方便啊……
景行之弯腰,捏捏他鼻子:“男人不能说不行。”
所以……
“亲我一下,我给你找水啊!”
景·路上什么都不方便·行之露出了真实面孔。
然而还没等柳方亲上去,小阿灯喊出了声:“嘻!”
“嘻嘻!”
“嘻!”
一声也就算了,还一声接一声。
柳方哪里听不懂,儿子这是在学那个“行”字呢。
柳方红着脸,捂住了儿子的嘴。
无辜的小阿灯惨遭捂嘴,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向他阿爹,被捂住的小嘴发出啊啊呜呜的声音。
然而他爹是另一边的,戳戳他的脸:“小笨蛋,又说错了。是行,不是嘻。”
景行之感慨自己的命运:“我爷爷教我那些的时候,肯定没想到我真成看水的了。”
柳方想到“风水”变成“水”,嘻嘻哈哈笑出声。
笑完了,柳方道:“那阿灯不得了,他以后可能要去挖矿。你念念老师给他取的命,乐山!以后肯定挖矿的,哈哈哈!”
景行之莞尔一笑,看着儿子道:“乐山啊,你将来可要好好跟爹学东西,回头本事不到家怎么行。”
小阿灯无辜瞪大眼,最后想不通的小脑袋选择放弃,跟着蹬腿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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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和乐地笑了一会,景行之又被拉走了,开始了当官的日子常。
柳方有点儿不习惯这种分别,小阿灯还睡着了,他干脆去了左邻右舍,认识了好几家官员的妻子和夫郎,算是开始了人际交往。
同样的,景行之也是去搞人际交往了。
豪远楼的最大号包厢里。
一帮子往日可以做主定北城的男人分作三处,不怎么和谐地相处着。由于多了新来的,三处分成了四处。
军\队的人在左上方,以宁海波为首,还有几个副将。
王子凯和景行之领着人坐在右上方。
左下和一群有点黑,高高壮壮的李朝旧民。
至于右下,则是说着汉话的异族人,肤色偏白,眸色有蓝有绿,和猫的鸳鸯眼珠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