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卿一闹,非要孙家退婚不可,若没这杨员外,没那让他此生吃穿不愁的聘礼和家大业大的女婿依靠,士卿求亲他定也是会答应的,可如今聘礼已收,万事完备,退婚会伤了锦云名声,也会得罪杨员外,主要也是舍不得那屋里成箱的珠宝,孙老汉果断拒绝。
士卿不肯,孙家也不肯,如此一来便扭打在一起,士卿被打的鼻青脸肿,还是邻居报了官,一行人便被带到了县衙,士卿到底是个举人,县官赐了坐,了解了始末,说到底是私事,县官也不好断,士卿本要告孙家逞凶,这个县官倒能管管,可孙家搬出锦云,叫来了杨员外,士卿见锦云心一软,外加县官从中调和,令孙家向王举人老爷道歉,并赔偿医药费,举人老爷不可再纠缠锦云,此事便作罢了。
士卿知道锦云的婚事全凭孙老汉一句话,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抢了人一起远走天涯,顾全这锦云的名声,再不情愿也只得应下。
士卿握着那竹叶簪,恨不得将它嵌到手心里。
云殊见他这模样,只默默替他煮着汤药,替他递上一杯茶。
“小殊,如果我早点,我和锦云是不是就……就能长长久久……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什么?我只是想中了举,便是不中也要求亲的,就是想过了秋闱……”士卿双眼茫然。
药已煎好,云殊筷子搅了搅,自己又抿了抿,待不烫口,递到他跟前:“卿哥,先喝药……”
士卿木讷地接过汤药,一灌见底。
云殊端了空碗,转身道:“人这一世,所交所处,讲缘分二字。你与锦云有缘,却无分……杨员外似乎对锦云是上心的,那聘礼可见一斑,我们能求的,只是锦云往后能过得幸福美满。”
“幸福美满不可能!我见过那杨员外去天香阁,他又怎会对锦云一心一意!明明胸无点墨非要办诗会,便是虚伪!这样的人,锦云怎么能嫁!怎么能嫁!”他拳头敲着自己的膝盖。
云殊抓住他的胳膊:“卿哥,我也想你与锦云一处的,可已无转圜,现下这公堂一闹,整个西棱城都已知道锦云是杨家填房,便是孙老爹死了,锦云也要嫁给杨员外的。世间女子较锦云惨者多不胜数,若真计较起来,她算得高嫁,我唯愿她余生安然,不求你猝然放下,只愿你不再缠着锦云,免得累她让左右笑话,你是男子,可她终归还要顾着名节。”
士卿愤愤抽了手,低头望着被面,冷冷道:“我知道!”
云殊转了身,将药碗拿去厨房,再出来,发现床上已空,再望屋外,士卿已跑远……
他急急关了门,追了出去。
云殊见士卿到了酒楼,看来是要买醉。
小二哥很有眼力劲,见士卿热情迎了上来:“举人老爷,可是要酒?”
士卿一点头,一拍桌面,银钱赫然显于桌面:“要坛!”
小儿诺诺应下再问是否要菜。士卿只说了随意,小二便急急下去了。
云殊远远望着他,他知道现下士卿需要的是一人静静,自己出现,怕是他无法尽情发泄,待他喝的差不多,也发泄完了,带他回家也就是了。
士卿一杯接一杯,云殊时而手间一握,时而眉头一皱,忍下好几次要去拦下他的冲动。终于在士卿彻底醉之前,小二告诉他,酒钱没了,论着遇到云殊前。他定然会抬手一挥,吼一声“赊账!”,可云殊从来不喜欠人情,更不喜欠人钱,于是,他摇摇晃晃地起身。
一转身,将酒壶和酒盅全给打翻,一地的碎渣,小二为难的看着他,见他这迷糊的模样也不敢轻易说下次再给,怕是他不记得,哪知士卿将竹叶发簪往桌上一拍,抬手一挥:“权当赔了,不用找……”小二高高兴兴接过发簪,送着士卿出了门,还扬手高喊:“举人老爷明日再来啊……”
没行几步,一个趔趄,云殊稳稳扶住了他。
“嗯……小殊?你怎么在这?……呃……”他嘴里本就不清楚,还打了个酒嗝。
云殊忍着他那酒味,也不答话,只扛着他回家。
第30章 30.还屋
一声鸡啼破了晓,墨蓝的天幕还没升起。
云殊照顾了士卿一整夜,都没怎么好好睡,过了三更才闭上眼睛,现下正睡得深沉。
士卿揉着发胀的脑袋起身,看看身边睡得深沉的云殊,隐约记得昨夜云殊种种,不免叹了口气,自觉劳烦云殊了。
起身解了手,摸到厨房,顶着迷糊的脑子开始准备朝食。
待锅里的粥扑盖,天已亮。
云殊睁眼,一看身边空空如也,他即刻起身,窜出门。正好迎上士卿端着粥碗。
见到云殊脸色惨白,士卿自然知道他是以为自己有出去惹事了。
云殊见到他,忙上前接着他手里粥碗。
“小殊是怕我去寻锦云了?”士卿道。
“不是……我只是……我知道你不会,你知轻重的……”云殊吞吞吐吐。
士卿微微勾了勾嘴角:“放心吧,为了锦云,我也不会乱来……”
二人对坐着吃了朝食,云殊收拾着碗筷入了厨房,士卿扒着厨房门框,看着云殊一阵,似下了什么决心般对着云殊道:“小殊,有件事与你商议。”
“嗯。”云殊头未抬,自然应着。
“那个……那房间还是还给你吧,把书房搬回来,我会扰你睡觉,且……终归就算我不娶了,你也要娶的,你也十七岁了。”
云殊顿了手里的活,转头愣愣地看着他,对上他的视线,手里洗碗的抹布不着痕迹掉落,他手紧紧抓着那碗口。士卿被他看得心慌,低头看着地面,云殊才觉自己太过收了眼神,又拿起抹布,低头轻轻说了声:“好……”
士卿如释重负转了身,回头收拾东西去了……
总共两只碗,都快让云殊洗去了釉,抹布也洗出了个破洞,他才将东西归置了。
出了门,见士卿正要出门,再看屋里头,床被挪开,陶罐也没归原位。
“小殊,我替你去买个新褥子……旧的生霉了……”
未等云殊回话,士卿已经径自离开了。云殊望着他的背影:“你竟一晚都不想多待了……”他将那发了霉的褥子取了出来,晾在凉亭,待出个太阳,总归还是能用的。
云殊跨步入屋,看着床上的两个枕头,两床被子,此前外头的屋子新造的时候,还是士卿无论如何要将他拉进屋来,说身旁有人习惯了,现下如此着急要分床的还是士卿。
云殊坐在床沿,摸着床上的褥子,心中道:“也好,不是锦云还有他人,往后在这张床上陪着士卿的人,终归也不会是自己了……”
云殊不知愣愣地坐了多久,士卿扛着新买的被褥回来了,未入门便急急喊着:“小殊,咱们一道将书桌抬回来便成,其他的我来……”
云殊回了神,起了身,出门迎他,接过他新买的褥子,看着他坚定的模样,他软软道了声:“好~”
午饭前,房间已经换过来了,搬搬抬抬,灰尘太多,士卿打了好几个喷嚏,云殊让他洗了面,又换了干净的衣衫,不准他入屋子,赶他去银杏林中走走,士卿听话去了,待云殊将屋子都擦了一遍,才唤他回来,自己则在河边洗衣服。
士卿乖乖入了房,没有了灰尘也没有再打喷嚏,拿着书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云殊晾了衣服回来了,门关着,在窗口见他发愣,手上的书还是倒着的,便不动声色离开了。
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两壶酒,一包花生米,他知道今夜无论如何士卿该依旧是睡不好觉的。酒有时候确实是个好东西,至少能让他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夜饭,云殊又多炒了个菜。士卿看着那两坛酒,感激地朝云殊说了句:“多谢”。
云殊只陪他喝,可喝了两口,便被士卿制止了:“酒不是好东西,你身子弱,不该喝的。”云殊倒也没有再喝。
两坛酒让士卿一个人喝了,起初闷声不吭,后来便开始一句句唤着锦云,待所有的酒喝完,士卿虽说话迷糊,不过还分得清谁是谁。他摇晃着起身,向床沿走去,云殊急忙扶他。
士卿眼中模糊,只觉床沿尽在咫尺,实则还有两三步距离,他撤了支撑力,软软倒下,云殊急忙撑着他,士卿一个前倾,二人重重摔在床上,云殊被他压了个结结实实,士卿呼出的气息就在耳边,云殊不知为何竟希望能此刻永恒,他就这样任由他在自己身上睡着,他闻着士卿身上的酒气在士卿耳边轻声说道:“卿哥,你还会找到第二个锦云的,你也会入庙堂,从此一家和乐美满,宽心……”他抚了抚士卿的背。
许是觉得床不平坦,士卿手摸索着被子,却摸到了身下是云殊,他半眯着眼,支着手:“呃……小殊,对不起……”说完奋力翻了身,朝天呼呼大睡。
云殊没了身上的重量,起了身,替他褪了靴子,将他整个抬到床上,替他盖好了被子,准备了饮水,放置在床头,才离开他房间,替他关了门。
云殊又躺在了侧屋的床上,睡意全无,他摸了摸木墙,士卿就睡在隔壁。似乎听见士卿梦中都在喊:“云……”
云殊自嘲地笑了笑,被子盖过头顶,翻来覆去,终究闭不上眼睛,他拿起那东陵色,黑暗中看不真切,每个面都有着凹陷,他将每个面都摸了一般,极其虔诚,转头对着那木墙:“玲珑骰子安红豆,刻骨相思君知否,卿哥……”两行眼泪滑落,即刻用被子蹭去,他不敢想象若是士卿知道他对他的心,会如何,不过定然也是没有哪一天的,因为他也不会让士卿知道。
发愣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士卿一觉到天亮,云殊一夜未眠,想来昨夜士卿多少都是喝了酒,昨夜的模样今日起身定然会不舒服,云殊望望外头,天色在慢慢变亮,想来也可以起身了,正好给士卿做一锅热腾腾的粥,让他能有些许精神。
粥好了,天也露出了鱼肚白,士卿还未醒,云殊开了门,蹑手蹑脚地走近,阴暗中却传来士卿的声音:“小殊……”
云殊一惊,即刻恢复正常:“卿哥醒了,我以为你睡着……只是进来看看……你昨夜饮了酒,你睡觉向来不老实,我怕你蹬被子……”说着转身开了门窗通风。
屋外亮光射入,士卿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此前就醒了,只是不想起……”
云殊‘哦’了声替他打来了洗脸水。
士卿洗漱了一番,喝了粥,只说了一句:“小殊,我出门了……”人便走了。
云殊在后头问:“卿哥,午饭回来吃吗?”
士卿只摆了摆手。
云殊洗了碗,关了门,去了含稀斋。
第31章 31.抢亲
到了月底,银杏的叶子已经掉的差不多了。
云殊在含稀斋得到的消息,今日是锦云出嫁的日子,这半个月来士卿日日早早出门,至夜不归,有几次是他同窗将他扛回来的,好几次是云殊从酒馆里将他带回来的,不过他虽如此,却也没出过什么岔子,任他发泄排解完了,估计日子还能上正道。
今日特殊,云殊又跟掌柜的告了假,想着回去陪着士卿,可不能出什么乱子,可当他回到木屋的时候,发现士卿已经没了踪影,心中咯噔一下,想来是去酒馆了,于是又追到常去的酒馆,人也不在,云殊慌了神,与他要好的同窗家寻了个遍,一也没有,他心头念着千万别去找锦云,脚却往锦云家而去。
孙老汉得了不少聘礼,倒也给锦云盖了一简单却而干净的木屋,作为锦云的闺房。今日的锦云家热闹非凡,人人脸上扬着笑意,道着恭喜。
孙老汉和孙家哥哥承着亲戚好友的道喜,忙的一刻不停。
云殊低着头,靠近锦云的小木屋,胜在人多,无人察觉。
果不其然,听见了士卿的声音:“锦云,跟我走……”
“不行的,士卿哥哥……你我都会抬不起头做人,我爹和我哥……还有杨员外,他们不会放过我……士卿哥哥你走吧……”
“我不走!”
云殊破门而入,即刻又关了房门。转身见士卿正拽着锦云,锦云的盖头跌落地面,她今日头戴凤冠,身披霞帔,很是美丽动人,只是施了粉黛的脸上清晰可见两道泪痕。
“小殊?”“小殊哥哥!”
“卿哥,别闹了!”云殊道。
锦云只拭着眼泪,低声啜泣。
士卿则盯着他,半晌道:“你没心吗?锦云不能嫁那杨员外!忍了好些天了,我真的忍不了!!”
这时门外头突然想起媒婆的声音:“新娘子,再一刻就出门了,无论如何你都得要准备好了呀~”伴随而来的是推门的声音,门栓插着,没被推开。
“知道了……再等等……”锦云高声回话。
云殊士卿大气不敢出。
待打发了了媒婆,士卿又要拉锦云走,锦云只摇着头,云殊终于忍无可忍,给了他一巴掌。
士卿不可置信地看着云殊,一声吼:“你干什么!”
“你醒醒!你不要脸,锦云要,你说过你不会乱来,若真这副样子让人瞧见,大婚当日,两个男人在她闺房,你觉得杨家还娶不娶锦云,她的名声你顾不顾,你是不是要害她浸猪笼,要她丧了性命?!”
二人的争吵引来了媒婆,她大声问着什么事,也成功引来了孙老汉和孙家哥哥,士卿冷静了,云殊怒目而视,他再想不通,他也不管了。
“小殊哥哥,你们快从窗口走!”锦云急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