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友人来访,想必今日是不宜拜见了,和四瞅了一眼红得快赶上喜堂的司天监,也不多耽搁:“那我明日再来便是了。”
道童连忙道:“督主留步,师父今日虽不便见客,但是命我留了口信给您。他道‘,假凤不鸾,风雪如晦,东曦尚迟。”
和四懵头懵脑地听着这四句似谶非谶的话,特别想好好问了一问二狗:你们师父到底是从哪里觉得我这么有文化,能听懂你们神棍之间的暗号的???
可是当着陆铮鸣的面,他很难拉下脸来表现得像个无知青年,只好一脸高深的点头:“我明白了,多谢国师。”
谢你奶奶个腿,大家都是肉体凡胎,说人话不好吗???
二狗朝他行了个道礼,正迈开小短腿进牌坊,忽然看见陆铮鸣时目光一顿,小脸上掩不住讶然之色,喃喃道:“这是……”
和四与陆铮鸣同时看去。
他想再说什么,却听见茫茫然的夜幕里传出一声纳音国师的叱喝:“二狗!滚回来吃饭!”
二狗:“……”
和四与陆铮鸣:“……”
二狗嘤咛一声,只好挂着一张苦脸,哭唧唧地小跑进了灯红花娇的迷阵之中。
和四一头雾水地望着那一片火红花海,心下揣摩着那四句话,一转头却对上陆铮鸣沉凝的脸色,他不觉问道:“怎了?”
陆铮鸣沉吟片刻后缓缓道:“那几句话,听上去好像不大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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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朝朝暮暮
和四怔在了那里,仔细品咂了一下纳音那老妖道的四句话,渐渐心头的确升起一种不祥之感。
或者说这种不祥的预感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直到此时被这四句谶言给直接赤/裸/裸地拨到明面上,简直像悬在了他项上人头的一把刀。
和四无意识地按了按衣襟,仿佛这样便能将自己按的心安些。
陆铮鸣留意到这似乎是和四一个独特的小习惯,每当遇上些让他费解或者发火的状况时,他便会茫茫然地压一压自己的领口,像是寻求某种心安。
这种小习性让陆铮鸣忍不住想发笑,可有点心疼。他瞧着那张年轻的脸庞,许多人看到了这张脸的意气奋发与趾高气扬,却忽视了他的年轻。和臻的岁数陆铮鸣不太清楚,但看眉宇间偶尔流露出一丝稚气的烦恼,想不过二十。
二十岁的寻常男子,正是成家立业,一生之中最年轻得意时。
可眼前的人却背负着万千骂名,行走在争权夺势的漩涡泥沼之中,手里扶着个半大的皇帝,肩上担着个偌大的东厂,换成陆铮鸣他自己,未必都能有勇气走想这一日日不见天光的前路。
他如是想着,再看向和四时目光便多了几分自己尚不知的热忱和怜爱。
和四被他这“慈祥”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当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赶紧动用自己浅薄的文库,搜肠刮肚地琢磨着纳音的四句话,心道难道这是暗示我再过不久就要挂了???
陆铮鸣前行一步,站得离和四极近,两人的眼睛几乎只有咫尺间的距离。
和四紧张得呼吸一滞,甚至都忘了要声色俱厉的训斥他一番。
陆铮鸣动了动嘴唇,可还没来得及发出声,他背后噗呲噗呲,接连发出无数轻响,犹如灯花轻爆。
和四的眼睛倏地睁大,仰起脸越过陆铮鸣肩头看去。
陆铮鸣回首,只见原先挂满花树的灯笼突然接连起伏地爆成一簇簇雪亮的焰火,焰火烧尽后无数盏巴掌大小的天灯乘风而起,带起流星般的光辉升向渺渺夜空,如万千星子升空,点亮了这个漆黑无光的风雪之夜。
这一幕情景委实太过震撼,和四与陆铮鸣两人站在火树银花之下皆是久久无人言语。
不远处的定坤观内,亦有两人并肩站在宫观的最高处俯视升起的汪洋灯海,一人转头,嘴角勾着得意洋洋的笑:“特意放给我看的?不容易啊,万年铁树开花,居然还知道玩情趣了?”
一脸冷漠的纳音将手中的天灯松开,注视着袅袅升空的它,声音没有起伏道:“想多了,不是给你的。”
另一人顿时眉头一皱:“那你给谁的?”
纳音的视线从天灯落向夜色下的苍茫山河,许久才淡淡开口道:“超度无主亡魂的。”他顿了顿,挑眉看去,“你也想要?”
那人:“……”
天灯燃尽,宫观外牌坊下的两人也从这壮阔绚烂的一幕里渐行回过神,和四愣愣地望着天际渺茫的一点光辉,原先的满腹忧愁似乎也随着升起的天灯烟消云散。
对嘛,车到山前必有路,真要是没路,大不了砸条路出来就是了。
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而已,至于让他这么如临大敌,手足无措吗?
别说还没验明正身,认祖归宗,就算是先帝正儿八经的皇子又如何呢?
这皇城里夭折的皇子皇女还少吗?再多一个又何妨?
和四心道,老子背着个吃人的名头背了这么久,这回真吃一个,你们一群藩王孙子又能把我怎样?哼!
毕竟他的主子是龙椅上最根正苗红,出身正统的那一位。
和四心下稍安,转头警告陆铮鸣:“今晚的话听过就忘了,可别……”
余下的话被陆铮鸣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陆铮鸣站在一树的浓香淡光中,瞳孔里的光比随风摇曳的灯火还要明亮。
“和臻。”他轻声唤道。
和四冷不防被人叫了大名,懵逼了片刻,对着陆铮鸣灼灼如烈阳的目光,艰难地“哎”了一声。
他心想,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好像马上要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
陆铮鸣定定地注视着他,忽然无比坦然和轻松地笑了一笑:“我和你说一件事,你不要慌张。”
和臻:卧槽!我现在慌得一批!要不然你还是别说了!
陆铮鸣压根没顾及他凌乱的心思,低头抬手替他将衣襟整了一整:“这件事我想了许久,终于想通了。本来不打算这么快说,总觉得时机未到,而现在的我也配不上你,但……”他低低笑了笑,“刚刚我突然想明白了,有些事情不论早说,都已经注定了。”他压着和四的衣襟,像是要压住他无措乱跳的心脏,“我觊觎你美色很久了,,日日月月,不求成全但求无憾。”
和四:“……”
偷听的赵精忠和李报国;“……”
赵精忠一脸震惊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人,茫茫然地扣着根狗尾巴草:“不是,不都睡过了吗?咋才告白啊?”
他一脸空白地看向李报国,李报国没有理他而是叹了口气,将绣花针往头皮上擦了一擦,别在了袖子上,自言自语道:“半途杀出个程咬金,这可如何是好?”
该怎么和老厂公禀报此事呢,唉……
“你们偷听点自觉点行不行!”和四暴怒的声音炸开在十来步外,“声音响亮得都快赶上咱东厂打鸣的那只鸡了!”
赵精忠和李报国:“……”
和臻吼完了两个光明正大听墙角的,突然不敢回头去看陆铮鸣了,心里头已经不是慌乱而是大地震了。
完了完了,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告白,还是个头比他还高,胸肌比他还大的野男人告白,他干爹会不会气得提刀来砍死他啊?
毕竟他干爹临走前警告过他,玩弄别人肉/体可以,感情,不行。
当东厂提督的前提条件就得是狼心狗肺,无情无义;都狼心狗肺了怎么还去和姓陆的风花雪月,谈情说爱啊???
和四纠结成了一团,要是他脖子够长,这时候准得一头扎地里不出来了。
陆铮鸣望着他别过去那张就差写出一个“愁”字的脸,想笑可最终却是无声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了不求你现在答应,只是今日听见了国师的这几句谶言,便忽然有种若不在今日说出口,唯恐以后世事无常,忽生波澜,再无机会告诉你我的心意,以至于成了一生之憾。”
和四脸色蓦地黑了下来,他倏地转过脸,两眼锐利得像藏了刺,气得笑了起来:“我都不知道,原来喜欢我是件这么难的事,都需要提前留好临终遗言了。怎么的,还真担心督主我吃了你这个瘦精精的小锦衣卫不成?”
陆铮鸣默了一默,然后向和四露出一个鲜少出现在他脸上的温存笑意:“你不爱听,我便不说了,左右我们的日子还长。”
和四懒得搭理他,揣着一肚子的暗火径自转过身,往牌坊外走去了。
说来也奇,短短几十步的路,刚出了牌坊前一会功夫外头就是大雪连绵,和层白惨惨的罩被似的将整个燕京照得密不透风。
和四也没打伞,独自一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踏雪而行,仿佛是在和谁赌气似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没有在生姓陆的气,他只是被陆铮鸣那两句简简单单的话给捅了心窝。
他打小漂泊,见惯了人事冷暖,也过惯了颠沛流离,离合悲欢。可就在刚刚,突然就为陆铮鸣那两句话动容了。明明知道这人嘴上半真半假,明明知道他身份存疑,明明……
和四扪心自问,自己是一个人真把日子过傻了吗?八百年春心萌动一回,就他娘的为了别人几句甜言蜜语快要肝脑涂地,涕泪纵横了。
风卷着雪花很快给他披了层薄薄的白罩子,从远处看,甚是像一个踽踽独行,飘曳在深夜里的野鬼孤魂。
赵精忠本想赶上前去殷勤地给自家督主打伞遮雪,李报国伸出一脚把他绊了个狗吃屎,头也没不抬道:“轮得到你吗?”
赵精忠趴在雪里眼睁睁地看着姓陆的小子三步并两步地上前,摘了自己的斗篷披到了自家督主身上。忠忠顿时悲从中来,有种自家水灵灵的大白菜被猪拱了的悲伤绝望!
和四被兜头罩了个斗篷,不耐烦道:“光天化日的,你离我远点,也不怕被你们北镇抚司的探子看到!”
陆铮鸣老神在在道:“这黑灯瞎火的,十步之外人畜不分,任谁看到我两,都只以为是两个发了失心疯,在雪夜里流浪的乞儿罢了。”
和四不说话了,过了一会他忽然轻声道:“你说真龙非龙是个什么意思?”
陆铮鸣沉吟着不说话,只是看他。
和四扭过头来,与他对视了一眼,将斗篷拉得紧实了些,转而望向远处夜幕下皇宫那巍峨模糊的一片剪影,语气渐渐变得冷酷而坚定:“不论说的是谁,现在坐在龙椅上的就是应运而生的真龙天子,其他人都只是无角恶畜罢了。“
陆铮鸣欣然点头道:“这是自然。”
……
大雪封城,各家各户都早早歇下了,尤其是一些没钱没炭的穷人家,更是天一擦黑就熄了灯裹着被子,去梦里避寒了。
宴太傅今儿本来也打算早早地歇下,可是小皇帝近日也不知怎地突然发愤图强,日日用功读书不说,还每每写些读后感,课后作业给他批复。只把他这个半路出家的太傅大人为难得歪嘴苦脸,可是皇帝的作业不敢不批啊。
等到了撂了笔,宴行生正打算吹灯拔蜡睡觉了,结果窗棂声叮叮响了两下。
这声音熟悉得很,宴行生愣了片刻,顿时一头冷汗,看着半明的窗户像看张血盆大口。
窗棂又叮叮响了两下,宴行生知道自己不能再瞪眼了,他战战兢兢走到窗下,小心翼翼地伸出只手掀了窗。
一支短得只有手指长的白羽箭入木三分插在窗棂上,箭身卷了张薄薄的纸张。
宴行生看了它一会,才拔出羽箭,卷开纸张,掸眼一扫,绷紧的脸上先是一松,后又蹙起眉头。
这眉心还没舒展开来,自家院墙上突然闪出一道黑影,那黑影快如闪电,直接从墙头掠下。
不等宴行生高呼“有贼”,那人已飞身到了屋檐下,随意扫了两下身上的积雪,一手提着个酒坛兴致冲冲地朝着宴行生吆喝道:“老宴,今儿我请你喝酒!”
陆铮鸣话音未落,眼睛已扫到宴行生手上的白羽箭,脸上笑容顿时一收。
宴行生幽幽地叹了口气:“兄弟,别紧张,晋国的人是来了,但是交代这段时间不用和他们接头,以免打草惊蛇。你还有几天和你的小情儿幽会偷/情的快活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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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各自筹谋
三尺见长的小桌,摆了一碟花生米,两坛燕京春。
陆铮鸣和宴行生两兄弟各占一方,一个愁眉不解,一个满面沉凝,盯着各自面前的酒坛子沉默不语。
宴行生手指头在桌上写写画画又擦擦,磨叽了半天,长长地“唉”了一声:“兄弟,我早说了,这个燕京待不得。咱两刚来燕国那段时候就该包袱款款,卷了到手的银子跑路。去西域的大漠黄沙里头躲着也好,去北边的苍山林雪里藏着也好。总归天大地大,他们也犯不着大张旗鼓地在燕国里搜捕我们两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子。”
他摇头晃脑地给自己斟了一碗酒,叹口气喝一口,仿佛要将满脸的苦大仇深灌下肚去,“你偏偏把这倒霉差事当事业干,哦,不对,是为美色迷了眼。现在好了,跑是跑不掉了,也不现在的燕京里头埋伏了多少他们的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