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轻轻巧巧,更是诚意十足,可余涟的冷汗却顺着后颈向下直流。
和四看了他半晌,才道了句:“起吧,别跪了,虽说是大年初一,来时走得急忘了带红包,再跪也没有。”
余涟这才虚着两腿站了起来,他知道和四刚才是动了杀意,他虽是司礼监秉笔但生死也就和四一句话的事,哪怕他是老厂公的手下,可这宫里头谈情分本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和四意思点到了,便也不再恐吓他了,放下花枝,拨开鸟架,望着白雪皑皑的殿阁:“太后今早除了发难陛下,可还有别的动作?”
余涟小心地擦了擦冷汗,低声道:“太后娘娘在早朝后召集了各位藩王和宗亲们,要在今日让萧巡公子。”
和四顿时目下一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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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太庙纷争
所谓内忧外患莫不如此,外头的北蛮还没赶走,内里的太后就开始作妖。
和四一颗心苦成黄莲,恨不能抱着太和殿门前华表上的金鱼眼秃头龙哇哇地哭上一宿。但哭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让人觉着他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被北蛮的浩荡大军吓破了贼胆。
毕竟在许多人眼里,太监最会望风使舵的骑墙草,一有个不对劲,第一个投诚卖主的那就是贼眉鼠眼的狗太监。
和四不与愚昧的凡人计较,主要计较也计较不过来……
他拧着那颗苦巴巴的心往寿春宫而去,一边盘算着如何保全自家小混蛋皇帝那把岌岌可危的龙椅,一边又琢磨着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除掉先帝流落在外的“皇子”……
和四没打算轻易地让萧巡认祖归宗,回到皇室。但事到如今,甭管萧巡身世的真假,太后一口咬定这就是她那糟心早逝的夫君留下来的龙种,又有一帮老眼昏花的宗亲帮腔,假的也成了真的。
眼前又有北疆战事压在眼前,国难面前,这萧巡的身份反倒成了无足轻重的小事,估摸在众臣和宗亲们眼里,顶多就是皇宫里多口人吃饭呗,还能吃垮了皇室不成?
大燕皇室屹立百年不倒,不会因为区区一个鱼目混珠的皇子倒下,但是龙椅上的小王八蛋就难说了。
如今的局面,和四傍着着小王八蛋的皇权作威作福,小王八蛋则靠着他和东厂的恶名勉强坐稳龙椅,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蚱蜢。这个皇城真要换个主子,和四估摸着自己的好日子便彻底到头了,成王败寇,败寇的拥趸们的下场往往使人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和四打定主意了,即便舍得一身剐,也要保住小混蛋的皇位。
当然,前提是他这副快垮下去的骨架子支撑得住他斗倒太后和内阁的那一天。
不想和四到了寿春宫却扑了个空,问了宫人才得知他入宫到底还是迟了,太后竟然迫不及待地拉着一票宗亲去了太庙,就要带着萧巡祭祖了!!!
至于小皇帝,哦,那小倒霉催的,和四料着他不是那群老狐狸的对手,再心不甘情不愿地也被忽悠去了。
这时候指不定可怜巴巴地看着自个儿的“兄长”给燕国皇室的老祖宗们磕头行礼呢。
和四啧了一声,这大过年的第一天,可真够兵荒马乱的。
他长长叹息一声,又调转方向,直接杀向太庙。
等到了太庙,太庙里的鼓乐声刚至尽头,两排宫人并禁军肃立在太庙外,气氛森然,不像是喜迎先帝龙脉回宫,倒像里头在干着杀生殉祭的勾当。
和四心里一咯噔,我的娘哎,太后这老妖妇不会破釜沉舟,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地把小王八蛋给做了吧?!
好在太后没他想象得那么丧心病狂,小混球再混账那也是当今天子,真在这国家危难之际杀了皇帝,那不是赤果果地里通外敌,谋逆吗?
和四进了太庙,就见着上首孤零零一人站着的小皇帝,一身龙袍在昏暗的太庙里显得黯无光彩,就像那张小脸一样。
萧巡正磕完最后一个头,拘谨地撩了袍子起身。
太后则在一列宗亲和藩王之前,欣慰地看着萧巡,那目光和只老母鸡看鸡仔似的。
不过和四倒觉得像是黄鼠狼看鸡仔,那哈喇子快流到地上去了……
和四不明白太后的心理,小皇帝已经算是乖巧听话懂事了,虽说有时候有点叛逆,但他好糊弄啊!换个萧巡来,难道还能比这小蠢货还更容易把控?
不见得,和四瞄了一眼萧巡已显露出几分纤纤君子气质的背影。和四从小在市井里打滚,长大点又在宫里头行走,识人无数,以他的阳光,这个孩子没表面上的纯善,真要是纯善怎么能毫发无损地从晋国回来,更别说说服云王带他回京了。
和四有些怀念曾经的大燕皇宫了,即便先帝有些不务正业,娘娘们有些刁钻嘴碎,大臣们有些稀里糊涂,但那时多和睦啊。因为皇帝醉心木艺,妃嫔们连个争风吃醋的对象都没有。后宫里顶天大的矛盾就是“赵淑妃偷了李贵人的猫”,“高贵妃踩了袁贵嫔的花”。
太后的余光不意间瞄到了前方那一道修长身影,原本喜气盈盈的脸色顿时一白,仿若大白天里见了鬼。
因为逆着光,和四的脸庞瞧不大清楚,只见他头束高冠,窄腰宽带,长身玉立于殿门之内,目光沉静地注视着这荒诞又可笑的一幕。
他虽未言半字,太后却莫名地从那双看不清的眼睛里读出了浓浓的嘲讽。
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年,只凭一个藩王的寥寥数语,便踏入了大燕权势的最顶层,还要让这太庙之中的萧氏先祖们见证这一切,是何等的荒谬滑稽。
太后慌了神,木已成舟,她本该庆幸这个对小皇帝忠心耿耿的东厂提督没能横插一手,但是此时此地他突然出现,那种笃定踏实的感觉顿时被搅成一滩浑水。
她端着宽大华丽的袍袖,描画精致的眉眼透着一股森然冷艳:“厂臣,以你的身份,尚不能涉足太庙吧。”
蔫哒哒的小皇帝听见太后此语,猛地抬起头,眼巴巴地看向和四,那神情别提多可怜了。
和四心道,哎哟小混蛋这时候就想起我的好了是吧?
在场所有人的眼光刷地一下如刀尖般纷纷扎向和四。
才起身的萧巡也倏地扭过看了过来,他如墨般温润的眉眼绽放了丝丝笑意。
这种鄙夷怨恨又夹带丝丝恐惧的眼神,和四太熟悉了,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朝着众人拱手一礼,腰背绷得笔直,未弯下半分,也未看旁人半分,直接对着小皇帝道:“臣昨夜饮酒过甚,未能及时回宫伺候陛下,乃失职大罪,还请陛下恕罪。”
这排面也就小皇帝独一份了,小皇帝发白的脸色稍微有了些血色,有和四在,他一只孤苦无依的小羊便找到遮风避雨的地方,轻轻吸了吸鼻子,说了句:“无妨。”
太后见他君臣两人一唱一和,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细长的黛眉拧在了一起,沉声呵斥道:“厂臣是没听见哀家的话么?!你区区一宦臣,何能入得太庙重地!”
和四扬眉淡淡看去:“太后娘娘何出此言?微臣作为陛下近侍,自当侍奉陛下左右。陛下在何处,微臣便在何处。”
太后被他噎得红唇一咬,再触及那双凛冽锋利的眼睛,那种熟悉的畏惧感再次笼上心头。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年轻貌美的男人,她总有一种无形的惧怕,尤其是看到那双眼睛。
这双眼睛明明美丽动人,却有种令她心惊的熟悉感。
旁边有年迈的宗亲看不下去了,出声怒斥:“一个宦官,也敢在我萧氏列祖列宗面前大放厥词,可是忘记了当初太/祖立下的铁律?!这左右护卫还在看着干什么,还不将这大胆宦臣拉出去!”
这位老宗亲约莫是昨夜里喝高了头,到现在还未酒醒,见左右不敢擅动,更为怒不可遏,满脸通红就要上前踹向和四:“我呸!一个不男不女的狗太监,还敢当着老子面耀武扬威,不过是个伺候人的下贱玩意儿,还真把自己当个主子了?!”
他这一骂,骂出了在场许多人敢怒不敢言的心声。
萧巡脸上笑意一怔,看向和四的目光不自觉地深了一深。
和四躲也未躲,任由老宗亲唾到脸上。
小皇帝顿时双手一攥,大声道:“叔公!”
太后也厉声喝道:“陛下!”
和四慢条斯理地抽出帕子细细地擦去脸上,轻声慢语道:“老侯爷说得极是,微臣不过是个下贱奴才,哪里敢在此地放肆。”
他的态度愈发恭敬,不知为何太后和其他人背后便愈是发凉。
可是和四却真的没有发作,他看着满殿宗亲藩王,看向太后和小皇帝,又看向萧巡,却也只是淡淡一瞥,最后视线定格在小皇帝身上淡淡一笑:“小殿下认祖归宗这样的大事陛下怎么也未通知臣一声呢,容臣着宫里也好生准备一番。”
方才那样的难堪,似乎都在他一言半语里化解去了,仿若从未发生过。
那老宗亲瞪着怒火熊熊的双眼:“我萧家的事由得你一个太监废话么?”
和四淡淡道:“微臣是宦臣不假,但也是陛下的宦臣,替陛下分忧是臣本分,不是吗?”
他最后一个“吗”字稍稍挑高了音,透着一股无形而迫人的杀意!
这些老王八稿子给他几分颜色就开染坊了是吧,活腻说了一声呀,他可以给他安排三百六十种花样不重复的死法好么???
太后安静到了现在,也不知想通了什么,出言缓和场面:“如安国候所言,这是皇室内务,厂臣你插手不太合适。再者……”
太后话未说完,和四微微睁大了眼睛,一脸无辜地环视众人:“太后娘娘此言差矣,先帝流落在外的皇子入皇室玉碟,以后便是我大燕的王侯伯爵,若无例外更要封赏属地,管辖一方臣民,此乃国事中的大事,怎能轻描淡写以家事论之?”
他话一出口,藩王们脸色变了一变。
众所周知,大燕藩王便是在座几位,各有属地,若再加封一位藩王,也不知要从哪位手里割出肉来。
和四心平气和地看着神情不一的藩王们,看狗咬狗,那可真是太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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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语重心长
萧巡已经给大燕皇室的列祖列宗们磕了头,入宗谱已经既定事实,和四这么一说表面上看也只是给在场的诸位宗亲们心里添点堵,但有些东西一旦埋了种子,总会有破土发芽的时候。
和四风轻云淡地成功噎了众人一把,转头就借着“午间休憩”的名头,把小皇帝从这群豺狼虎豹里给提溜了出来。
鉴于此前云亲王私邸被东厂连夜造访,吓得一群妻妾老小到现在还战战兢兢的前例,几位宗亲们愣是不敢多废话半句。他们是萧家皇族不假,但京城是东厂的地盘,这些人可都是杀人不眨眼,心比锅底黑的刽子手,什么下作手段都使得出来,使人防不胜防。
直到和四翩然而去的背影几近要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光中,萧巡的视线才不动声色地扫去一眼,看似蜻蜓点水,实则意味深长。待他收回眼神,回过头正要去答太后话时,旁边一人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萧巡怔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去。
对上的却是靖王的双眼,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仿佛饱含深意,但仔细看去却又只有令人如沐春风般的盈盈笑意。
萧巡腼腆而羞涩地向他笑了一下,垂下眼睑乖觉地走向了太后身边……
回到干清宫的暖阁里,小皇帝一屁股在暖榻上坐下,小脸快气成个红柿子,他咬牙切齿道:“幸好厂臣你来了,要不然朕……”
“微臣即便没来,陛下也会安然无恙地走出太庙。”和四从来福手中接过刚沏好的茶,双手奉给小皇帝,“难道陛下以为太后娘娘和诸位宗亲们在这外敌当前时会对陛下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吗?”
小皇帝抱着白玉盏,鼓着双腮不说话,仿佛和手里的瓷盖儿有仇似的,使劲瞪着它。
和四老神在在地拢着袖子立在一旁不说话,任由小皇帝和个破盖子赌气。
堵了一会气,小皇帝双肩倏地垮了下来,可怜兮兮地仰起小脸看向和四:“厂臣,你说朕这个皇帝还能做多久?”
和四原先懒得搭理这个刻意卖惨的小混球,别以为他没注意到出了太庙这小混蛋两眼里蹭蹭冒出的杀气,那一副恨不得干脆关了太庙们,把里面那窝居心不轨的老混账全就地烧了的表情。
他有点欣慰,又有点莫名的怅惘。
当皇帝的,首当其冲就是要心狠,尤其在这个看似太平,实则已有乱世之象的当今世道。如果这一届萧家的子孙再出个先帝和前两任皇帝一样玩物丧志的皇帝,即便读书少如和四者也觉得大燕八成快要完蛋了。
可孩子突然长大了,有点懂事了,和四又觉得是不是太快了,太为难这小子了?
成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有的是泪,有的是血,还有的是脱胎换骨的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