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祁温良的话,祁盈还想起了之前几次见祁温良的场景。
说是见,根本算不上。
皇家宴会,柔妃很少去,她出身不好,所以不愿意夹在一堆世家出身的妃嫔里。
她不去,祁盈也不去。
但是在比较重要的时候,人必须齐,祁盈和柔妃也必须赴宴。
不过这种时候,人往往很多,所以祁盈的位置很靠后,也很不起眼。
他总是会向高台望去,想好好看看许久未见的父皇。
这种时候,他还会看见皇帝身边的小孩。
祁温良一出生就是太子,宴会上排的位置总是在皇帝旁边,几乎每次祁盈都会看见他。
他常常看见祁温良同皇帝说话,但皇帝根本不理,有点时候不得不应付,也只是敷衍两句。
所以,即使祁温良的位置总是在皇帝旁边,他也没生出多少嫉妒。
不过祁温良能在那么显眼的位置上笑闹自如,他还是很佩服羡慕的。
大家都是皇子,祁温良身上就有着他没有的贵气和自信。
他觉得,他比祁温良多活的五年,全白活了。
他早祁温良五年出生,出生于王府,生母是不显眼且脾气软的侍妾。
五岁之前,他在王府过着平凡的日子,偶尔会受欺负,母亲也护不住他。
柔妃觉得自己无用,对他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对不起,这三个字听得太多,他也习惯性地抬不起头。
不管人前人后都是这样。
他和柔妃都没用,便是王府的奴才都会给他气受。
不过那个时候的他,日子还好一些。
他毕竟是王府唯一的孩子,还是王爷的皇帝还会常常去看他。
皇帝得空的时候,甚至会待他出宫去玩。
曾经皇帝对他还是很好的。
柔妃不敢替他出的气,皇帝会替他出;柔妃不识字,皇帝会关心他的功课;柔妃不会表达自己,皇帝却亲口说过“你是我最看重的儿子”。
那时他还会在皇帝见他时告状,被欺负也总还是有机会报仇,那时候,府里只有还没当上皇后的皇后,以及几个不算太得宠的侍妾。
皇后向来宽宏大度,并不会拦着皇帝和自己长子相处,那几个侍妾出生也一般,不敢对他做什么。
会欺负他的,多半是狗眼看人低的奴才。
这些人见皇帝半年都不进一次柔妃的院子,便总是克扣他的东西。
每次见着他,也总是冷言冷语地,不给好脸色。
要是被皇后知道了,这些人多半会被发卖掉。
要是他告状告到了皇帝跟前,皇帝也会吩咐人去罚那些势利眼。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帝在几个兄弟间暂露头角。
王府的客人多了,又是也会有显贵的孩子来做客。
府里也多了两个有点身份的侧妃。
王府一直没有添丁,他这个唯一的孩子就有些显眼,侧妃会暗戳戳使些手段让他和柔妃不好过,可要查,也查不出什么。
那些显贵的孩子也总是叫他一起玩,发现他好欺负,便总是欺负他。
渐渐地,告状不好使了。
那些伤害他的人,前者查不出,后者动不得。
连着几次告状告到皇帝跟前,皇帝便不怎么去看他了。
大概是觉得他讨人厌吧。
他在王府的日子越发难过。
后来有一次,他忍不住大吼大叫起来,反倒把人吓唬住了。
他开始渐渐习惯使用这种方法,等发觉它不好时,已经控制不住了。
当然,他发觉这样不好时,已经是遇见祁温良之后了。
祁温良虽小,但终是有很多法子保护他。
每当祁温良得知他被谁为难,总是很及时地赶到,这些人不敢拿太子怎么样,所以全都灰溜溜地跑掉了。
他和祁温良逐渐走得近了,祁温良就常常把他的情况说给皇后听,那些在衣食上为难他和柔妃母子的,都被皇后处理了。
久而久之,也没谁敢十分明显地欺负他。
他逐渐不需要通过大吼大叫来保护自己,但他却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每当心里不快,就是会大声吼出来。
他发脾气前往往没什么前兆,也就祁温良,从来不会被吓到,还会在他缓过来之后递上零食或茶水,然后跟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和他继续玩闹。
这么多年了,他不仅一次想要改。
但祁温良不会在他每一个不开心的时候都赶到,所以,他还是常常发火。
他从来都控制不住自己,他的脾气像利剑一样会刺伤人。
但祁温良,总是那么好,总是那么平静那么强大,根本不畏惧锋利的剑刃。
就像是……剑鞘。
可惜,后来祁子安出现了。
他讨厌这个总是被父皇捧在手心里的孩子,所以无论如何都和祁子安玩不到一起,但是祁温良喜欢祁子安,祁盈便勉强能表现得对祁子安没有敌意。
他和祁子安,本来只是不亲不疏而已。
祁子安总是那么厚脸皮,能找到凤仪宫门口去,祁盈因此失去了好多和祁温良相处的时间,所以对祁子安越发不喜。
后来祁温良大些,得送到皇子所住。
祁子安住着端妃旧时的宫殿,不愿搬到皇子所,早就住进皇子所的祁盈才多了许多和祁温良相处的时间。
再后来啊,祁温良搬到东宫,祁子安出宫建府,祁盈却还留在皇子所,出入很不方便。
他的快乐时光又被祁子安抢走了。
其实一直以来,他对祁子安都隐隐有敌意,只是不想让祁温良为难,所以勉强维持了友善。
但是现在,他维持不了这份友善了。
如今祁温良躺着,睡着,睁不开眼睛听不见声音,无法感知这个世界,也无法保护自己。
祁盈觉得,这就是该换他保护祁温良的时候。
而这种时候对祁温良做出这种事的祁子安,是禽兽,是罪人,是需要铲除的对象。
祁温良没办法动手解决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他必须能。
他隐约记得皇帝说过,要变强,才能保护好自己珍视的东西。
祁盈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变强,他觉得自己从来都很弱很没用,而且现在他也知道大吼大叫没有任何用处,所以他不能用这种方式解决现在的问题。
可是要怎么办才好呢?
如今皇帝对他虽然不错,但他并不认为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比祁子安重。
告状是不现实又无用的,所以现在他看见的一切都只能烂在心里。
突然,他找到了突破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0623:53:05~2020-05-0723:53: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煎鱼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多学一分钟老公罗云熙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106.决定
登上高位,成为皇帝,变成那个万人之上的人。
那样的话,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被算作弱者了吧。
这段时间,皇帝不止一次和祁盈说过继承皇位的事。
皇帝说,他最看好的儿子就是祁盈。
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听见的人心里各有定论,但祁盈,是真的信了。
也因此,他这段时间压力特别大,情绪也不稳定。
他之前已经答应了祁温良不抢皇位,可现在皇帝又要他抢。
他夹在中间很为难。
皇帝说,这段时间看着祁盈处理政务,觉得祁盈进步很多,也很欣慰。而每当他和皇帝说起皇位,皇帝就总是摆出一副失望的样子。
皇帝通常用非常温和的态度对待祁盈,俨然一副慈父模样。
所以当他露出失望,祁盈会特别难受。
“可你居然把皇位当作儿戏让来让去!你甚至不配做一个皇子!”皇帝总是这样说。
而每次祁盈听过之后,情绪都会持续低落很久。
祁盈是一个巨大的矛盾体。
他自卑怯懦,是一个弱小的防御者;他暴躁易怒,又是激进的进攻者。
他幼年时常常被欺压,作为母亲的柔妃也从来不曾给予他正确的教导。他从柔妃哪里得到的,只有很多句对不起。
实在是太多了,导致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否和母亲一样有很多过错。
他低着头,他是自卑的。
当皇帝疏远他,当皇帝不再亲近他,他都会想起曾经还算美好的父子时光。
他会很认真的地思考,是不是因为自己不够好,所以才会成为被遗弃的对象。
他想:母妃总是那么卑微,卑微到我见了她都觉得自己卑微,所以我不想常常见她。
那父皇不想见我,是不是也是同样的原因呢?
这样的观点在他心里可以说是根深蒂固,所以当他重新得到皇帝的肯定,他根本不敢犯错。
皇帝好不容易变回了他印象中的那个慈父,他好不容易成为了令皇帝“欣慰”的对象,他怎么敢再让皇帝失望。
但他又确实觉得皇位该是祁温良的。
一方面,祁温良一直渴望皇位,而他和祁温良又关系要好。
他和祁温良算是同病相怜,他见证了祁温良不能为外人道的心酸,所以他希望祁温良能得偿所愿。
另一方面,他自认远不如祁温良,他觉得自己不能胜任皇位。
祁温良不希望兄弟相争,所以从来不再他面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聪慧。在外人看来,祁温良总是那么温和,温和得甚至称得上软弱;但他很清楚,祁温良总是果决而周全的。
他看过太多次祁温良退步,但每次退步之后,祁温良得到的好处更多;他看过太多次祁温良摆手任人安排,但旁人安排的每一步,其实都在祁温良的预料之中。
那些人□□纵了还不自知,可见祁温良有多会玩弄人心。
祁盈自认没有这样的本事。
他觉得皇位只有祁温良能胜任。
所以,就算皇帝一次次说失望,就算他夹在其中越来越为难,就算他心里的压力越来越重几乎无法承受,他还是从来没答应过接手皇位。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现在祁温良醒不过来了,甚至连被轻薄都反抗不了,祁盈眼中的祁温良从来没这么弱小过。
他眼里的祁温良变得弱小了,变得不能胜任帝位了,变得需要他保护了,那他是不是就该顶替祁温良坐上那个位置呢?
成为皇帝,这是两全其美的计划不是吗?
他既可以保护祁温良,也可以避免皇帝的失望,他不用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也不用再像从前一般嫉妒祁子安。
在祁盈的认识里,皇帝掌握着全天下人的生杀大权,是最强大的存在。
只要成了皇帝,祁子安自然也算不得什么。
只要成了皇帝,他或许就能重新拾回名为自信的东西。
祁盈逐渐冷静下来,抬头看向祁子安,他学着祁温良惯有的样子,用平生从未有过的冷静姿态笑了笑,“我不会说的。”
经过了长久的沉默,祁盈已经回忆完毕并做好了心里准备。
他已经下定决心。
他一生都不如祁子安。
他不如祁子安受宠,他不如祁子安外向机灵,甚至连和祁温良的关系,也不如祁子安。
但这一次,机会降到了他头上。
皇帝认为他是比祁子安更合适的帝位继承人,只有这一次,他成为皇帝,他才能胜过祁子安。
“我会让你为你今日的言行付出代价。”祁盈说,“你做的这些事,我不会告诉二弟,就算你要说,我也不希望他知道这种龌龊事情。”
“但既然要瞒着他,那就只能由我来惩罚你。”
祁子安:“……”怎么突然这么嚣张,好欠打的样子。
但念及祁温良就这么一个亲兄弟,祁子安勉强忍住了。
他客客气气地把祁盈“请”了出去,然后关上门,关门前还表示随时恭候祁盈的惩罚。
要是换作其他时候,祁盈在被撵出门时就该炸了,但现在他刚下了决心做一个强大的人,所以他也勉强忍住了。
他离宫回了自己的王府,准备明天就告诉皇帝自己的决定,可洗漱好准备休息时,突然发现伺候的下人都不知哪儿去了。
他张嘴还没喊出声,墨凌洲就幽灵般出现在他面前。
“嘘。”墨凌洲将食指竖在嘴边轻声说,“我只是来找你要个东西。”
祁盈知道墨凌洲也喜欢祁温良,所以对他没什么好感,但今天晚上他确实算捡到东西了,所以他耐着性子回了两句。
“你来要珠子?可那个人不是你吧。”祁盈说,“而且珠子也不知怎么地也不见了。”
今天晚上他往东宫赶的时候,撞到了一个人,那人身上有个珠子掉到他怀里。他还没反应过来时,那珠子就直接融进了他身体里。
这事儿挺奇怪的,祁盈怀疑自己眼花了。
那人慌慌张张的,没注意到自己撞了人,祁盈手里没珠子,所以也没喊住那人。
只是没想到现在墨凌洲来要了。
墨凌洲听了他的话,云里雾里的。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珠子,我来找你,是要点别的东西。”墨凌洲说着,拿出了一把匕首。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祁盈脸色不太好。
他隐约记得自己昨晚遇上什么事了,但他根本想不起来,皇帝问他怎么没精神,他只说是昨晚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