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福到底是师父,反应比魏忠贤快得多,察觉出来朕是对这个名字不喜,也不解释直接欢欢喜喜的按着魏忠贤给朕磕头,像是受了什么恩宠一样问朕:“皇上可是要给奴才徒弟赐名?”
朕看看王喜福,又看看魏忠贤,道:“跟你师父姓王吧,名儿……王富贵。”
王喜福拉着徒弟跟朕谢恩:“奴才谢皇上赐名!”
朕摆摆手,示意王喜福下去。
王喜福拉着王富贵离开,朕八成能猜到王喜福会和自家徒弟说什么,毕竟好好的就把人名字改了,虽然是天子赐名,但肯定会不舒服。
王喜福怎么解释朕管不到,但和知道有个魏忠贤伺候在朕身边相比,朕觉得让王富贵不舒服更爽。
第19章
☆·19其实朕的内心是拒绝的。
批完折子,朕伸伸懒腰,觉得朕今天真是个勤勉的帝王。
算着时间已经是能传膳的时候,朕窝在榻上等王喜福来投喂,琢磨着今天刚有人参奏十三王爷,要是去上朝,保不齐还要听他们再来一遍,干脆直接称病几天都不上朝。
这个念头刚一出来,朕就收到了王喜福急匆匆送来的东西。
王喜福跟朕说:“皇上,这是阮先生让人送来的功课批复,您且看看?送来的宫人说阮先生吩咐皇上得快些回复。”
朕:?
王喜福帮朕拆开了布包,里头是一柄戒尺和几张宣纸,朕看着这些东西一愣,连忙起来拿起翻翻。戒尺,是阮先生刚进宫时候就带进来,却被太后娘娘威逼之后成为摆设的先生戒尺。
阮先生把这戒尺送来做什么?
朕打开宣纸发现,这是先前让人送去的功课,阮先生在上头一字一句的做了批改,虽然言辞很锋利,但考虑到今日是批评的日子,朕觉得还算正常。
但反到最后一页是个阮先生写的请辞书——
大意是皇上现在也大了,功课比他初来时候长进不少,深感自己年岁上来精力大不如前,特来请辞。
其实这先生想要告老还乡,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今天朕一个称病,阮先生就要走人,怎么想都觉得是不是朕哪里做错了……
朕看看王喜福,问他阮先生现在人在哪里?
“回皇上的话,送信的宫人说阮先生还在御书房里等着圣上。”王喜福小心的回答。
“去看看。”朕也顾不上吃饭,直接大步走出内室,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王喜福跟在后头,忙不迭的一路小跑给朕披上抵御寒风的大氅。
阮先生要离开这事儿,仔细想想也并非毫无征兆。
原先就是阮先生迁就朕,打不得骂不得的皇帝,谁来教都不一定能讨得到好处。但阮先生始终没有放弃给朕开窍,自朕登基以来,阮先生日日来上课,即便是逢年过节也不曾迟到缺席。
反而是朕功课不好好交,偶尔感染风寒就称病不来,萌混过关。
朕知道每次下课之后,阮先生会在御书房待很久,写写画画等着朕去问问题,但是朕下课之后从来不和阮先生多待,有时候甚至会称病直接提早下课。
想来想去,朕昨天早早地溜之大吉,今天又干脆不去上课,而且这期间还把阮先生的学生弄去修渠。虽然修渠本来就是阮先生自己求的,但那是想做正职,而不是像朕给的旨意,让刘冰尧为主,陆衡为辅。
这里头有个互相牵制的想法,但考虑到刘冰尧是十三王爷举荐,陆衡是太后娘娘的人手,朕偏向谁不言而喻。
估摸着这事是个导.火索,朕心里头都想好了怎么和阮先生来解释,结果朕一踏入御书房,就发现阮先生好整以暇的坐在西席上头,正在认真看书。
发现朕带着室外的寒风进来,阮先生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微微行礼:“见过圣上。”
这也不像是被朕伤心要走啊?
朕满肚子狐疑没敢开口,阮先生略微得意的跟朕解释:“今日老臣和妻打了个赌,她说昨天圣上都没有搭理老臣穿了新的大氅,今天老臣肯定压根儿都见不到圣上,为了赢这个赌约,老臣就——”
阮先生说起自己妻子的时候,那眼神温柔的,加起来都快一百五差不多是朕岁数十倍的俩人,给朕这个未成年造成了一万点暴击。
朕:……
朕仔细回忆了一下昨天见到阮先生那会儿。
合着昨天刚见面阮先生就拉自己大氅,其实是在疯狂暗示朕看看他的新衣服?怪不得明明宫里炭火烧的那么旺,阮先生还丝毫不感觉燥热的穿着大氅给朕授课。
朕看看王喜福,王喜福脸上一苦,对朕解释:“奴才是看皇上眼色行事啊。”
得,合着还是朕没看懂阮先生的暗示的错了,朕对王喜福看去一个危险的目光。王喜福看懂朕的眼神,立马跪下对朕说:“是奴才妄自揣测上意,还请皇上责罚。”
朕当然也不会因为这么点消失就责罚王喜福,朕对王喜福说:“背过身去。”
王喜福听话的向后转。
朕揣了王喜福一脚,然后把阮先生送来的戒尺还回去,正想说话,原本在看朕和王喜福主仆互动的阮先生开口说话了。
“既然圣上身体康健,还能来看老臣,不如把今天的早课补上。”
理论上来说是在装病的朕:“……”
皇宫套路深,朕不想做皇帝了。
饥肠辘辘的被阮先生抓着补课,朕领了一叠作业回来,气鼓鼓地吩咐御膳房,朕今天要吃牛油汤锅,朕要吃冰淇淋,朕要吃橘子糖!王喜福明显想劝劝朕,可是感觉了一下先前被朕踹一脚的力道,把话又咽了下去,欲言又止的让王富贵去给御膳房传话。
不知道是朕被饿惨了,还是御膳房大厨的手艺进步,今天的牛油汤锅特别合朕口味。
热腾腾地肉片下锅,朕一个人坐在大桌上,脸上被热气熏得微微犯热。
这种汤锅的好处就是可以吃热乎的,就算小太监试毒结束,拿到朕面前的也是热气腾腾的。
以前总以为崔领班在御膳房给朕开小灶,有个能交心的人一起吃才好吃,现在想想真是幼稚,好吃就是好吃,哪有什么心情相关的事情。
好吃的东西就是让朕开心。
就连朕以前要求御膳房研究的大齐土法冰淇淋,都已经研究成功!今天朕提了一嘴,御膳房送过来的就是成品,比起崔领班一个人做的改进不少——
御膳房还是需要调.教。
朕开心了,就和王喜福说:“赏了。”
王喜福欢欢喜喜的替御膳房谢恩。
朕无视自己称病的事情,点了牛油汤锅,还吃了不少冷冰冰的零嘴甜品。等朕悠闲自得的午睡起来,王喜福战战兢兢地告诉朕,太后娘娘让陈敬红给朕送了一本《孝经》,让朕抄写了明天送过去。
大齐尊孝道,太后娘娘给朕送《孝经》,这是说朕不孝。
对于皇帝来说,这不亚于说皇帝不能胜任君临天下的职责,不过太后娘娘让陈敬红做这事儿,也只是想告诫朕,并没有想让事情闹大。
想想最近也是朕先跟太后娘娘叛逆,明明是先答应了太后,却转头就被熠皇叔说动改主意。
叹口气,朕让王喜福磨墨。
朕觉得先前吃的牛油汤锅和土法冰淇淋都不香了。
不过认抄归抄,认罚归罚,朕并没有改主意的意思,陆衡就是不能做修渠的主事。按照太后娘娘从不和自家儿子翻旧账的习惯,这被罚完也就结束,后续再给太后娘娘讲讲理由,这事儿应该也就过去了。
《孝经》全篇两千多字,要是恭恭敬敬地用毛笔抄一遍,得花不少时间,想着朕还要做阮先生的功课,手下动作飞快。
朕这头抄着《孝经》,王喜福捧着个托盘进来,仿佛是被人掐住脖子,脸色非常难看。朕抬头看看他,王喜福犹犹豫豫,眼神躲闪。
朕没好气的跟他说:“要是不想说,就滚出去。”
没看见朕还在愁功课和被罚抄的事情吗?
王喜福面露难色,把手里的托盘放在朕的书桌旁边,从里头拿出来一本奏折。看见这个奏折,朕就眼皮一跳,想到点不好的事情。
“文渊阁让人送来的,说皇上漏了一本折子没批。”
朕和王喜福都知道这本折子是怎么回事儿,就算不打开,都知道里头写的什么,要是再让朕看几遍,曹选明写的奏折朕都快背下来了!
朕翻开看看,上头的确是吏部侍郎曹选明状告大理寺少卿袁浩川的案子。
朝臣吵架,啊不,弹劾,朝臣之间互相弹劾的事情,必然是要惊动各方。
朝臣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是证据不够确凿,事后翻转必然遭人嫉恨。而朕现在手里的奏折,吏部侍郎三品告大理寺少卿四品,基本可以算是季度大事件,如果赶上好时候,这种等级的弹劾一年都不见得会发生一次。
袁浩川是四品官,还不够格进殿参与朝会,但是曹选明朕见过,是个看着就刻薄,一板一眼的人,特别不会做人,明明资历很不错,但就是升官儿升不上去。
哦,他自己就是吏部管理官员升迁的,可能是他不会讨好熠皇叔吧。
想到这里,朕忽然觉得曹选明刻薄的脸变得顺眼不少,不是熠皇叔一党,也不像能和后宫攀上关系的太后党,今天耳房里头偷听的结果,曹选明也不怎么出声,和辅政大臣也不像对路子。
朕瞳孔微缩,难不成曹选明就是现在大齐官场里头,难得一见的中立派?!
想到这里,朕让王喜福把折子放下,继续专心抄《孝经》,只是虽然记着要好好抄,可惦记着别的事情,后半篇儿写的就有些龙飞凤舞,心不在焉。
朕不知道这是不是熠皇叔对朕的测试,不过曹选明这人,朕算是记下了。
袁浩川之子袁载道,当街调戏孤女,强抢进府,迫使该女子悬梁自尽,袁浩川仗着职务之便,庇护儿子开脱罪责,罔顾律法。
这些事儿要是真的,袁浩川这个大理寺少卿也算是做到了头,估计刑部也得受点牵连。
用现代点儿的话来说,大理寺是个和刑部并行的司法机构,只不过大理寺负责审理,刑部既审理案子,又要复查大理寺送审的案子,两者互相没有上下级关系,却有互相监督的职责。
现在袁浩川能直接把发生在京城的人命案子大事化小,刑部里肯定也有人知道,不过曹选明的奏折里只字不提刑部,还真是有趣。
一封奏折,具体的人物关系朕看不出,琢磨着明天曹选明肯定要在勤政殿再奏,朕中规中矩的批了八个字,‘已阅,发交刑部审理’。
奏折上的朱批字迹算不上稚嫩,经过阮先生的教导,朕这一手字还是可圈可点的,批在曹选明的字旁边,气势也不曾弱下几分。
看着朕的几个字,有点满意的点头,说句冷清冷心的话,其实不管案子最终审理出来结果如何,都和皇帝本人关系不大。
和朕关系比较大的,是朕把批阅过的奏折交给熠皇叔,熠皇叔会如何看待朕批阅的内容,还有熠皇叔为什么会把这封奏折交给朕来批阅。
*
不管朕是怎么想拒绝,第二天一大早,朕还是不情不愿的起来上朝去了。来到勤政殿门口,朕就想往旁边的耳房躲,但是大约太后娘娘早就料到朕不想来,直接派了陈敬红守在门口。
陈敬红看见朕过来,笑盈盈的给朕请安,顺便问道:“看着陛下今天精神多了,快些进去吧,太后娘娘和众位大臣们都等着陛下呢。”
朕没有说话,只是哼了一下表达不满,继续抬脚进了勤政殿大门。
王喜福看着这事儿发生,赶忙喊道:“皇上驾到!”
朕在龙椅上坐定,身后有太后娘娘在,下头有熠皇叔盯着,想到昨天批复的折子熠皇叔并没有给朕任何回复,就有点坐立不安。
交到文渊阁的折子没有激起任何水花,昨天晚上熠皇叔按照惯例给朕封的‘二十日’奏折里头,也没有再‘放错’,都是很普通的请安折子。
昨天的事情接二连三,加上熠皇叔这不明所以的操作,搞得朕一宿没睡好,连夜把请安折子批完,此时坐下还有点微微犯困。
不过王喜福不愧是揣测圣意第一小能手,站在龙椅旁旁边,发出尖细的嗓音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这一嗓子,把朕吓得瞌睡去了七分。
下头跪拜的臣子不像往常一样安静如X,曹选明这人站了出来。
恭恭敬敬地给朕行礼:“回禀陛下,臣有本奏。”
朕看看熠皇叔,又看看曹选明,这事儿还真要在朝堂上让朕断案啊,心里头有点不满,却也不想驳了曹选明,于是开口道:“准奏。”
随即曹选明将手中的笏板打的草稿念了出来:“微臣状告大理寺卿袒护下属,勾结刑部侍郎包庇凶手……”
朝臣们一部分人听见曹选明的话,却是把目光看向十三王爷,毕竟谁都知道,小皇帝早朝上不处理政务,现在这个曹选明开口,是不是十三王爷授意的?另一部分是心知肚明曹选明会闹这么一出,看向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卿的目光都带了点同情。
想也知道在皇帝面前这么一告,双方都是不死不休。
听着曹选明从袁浩川儿子袁载道强抢民女开始说起,顺便牵连上大理寺和刑部,几乎是地图炮了整个大齐的司法体系。
大理寺和刑部听完曹选明的话,当然也不甘示弱的要驳回去,听着双方各执一词,朕有点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