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孟姜女哭倒了长城,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哭回去。
然而奇迹并没有发生,墨斗面前还是只有一袋又一袋的黄豆。
墨斗擦了擦几乎不存在的眼泪,放弃创新的想法木着脸煮黄豆。
……
墨斗煮出来的黄豆当然和别人煮出来的黄豆味……是一样的。
土生土长的战国人不会知道墨斗心中的悲愤,所以他们吃黄豆还是吃得很开心的。
墨斗也不是不知足的人,他也明白在这个时代更多的人是连吃都吃不饱的,要不是桂一直偷偷送钱来,墨斗也是要归于那一部分吃不饱的群体的。
吃完饭,墨斗依然要赶人。
然而嬴政却抢先开口:“政于木工亦是喜爱,斗可否让政留下一观?”
???
你喜欢木工?
墨斗抽了抽嘴角,请问刚刚还谴责他不学无术的是谁?还喜欢木工?怎么,你一个国家领导人要转行当发明家了吗?
但墨斗却没什么,默认了嬴政留下来,哪怕嬴政不是真的喜欢工匠,但他总归要了解一点这个行业,总不能对其一无所知。
嬴政倒是有些意外,确定墨斗真的没有再反驳后就乖乖地坐在旁边看两人做木工。
于是便出现了三个小孩坐在案牍前一起研究木头的场景……
这次木头要交给墨斗的是在中国非常常见的衔接结构——榫卯。
在没有任何粘合剂的时代,榫卯被中国人玩出了花样,比如说鲁班锁,叫孔明锁,别闷棍、六子联方、莫奈何、难人木等,就是起源于中国古代建筑中首创的榫卯结构。传说春秋时鲁国工匠鲁班为了测试儿子智商,用6根木条制作一件可拼可拆的玩具。(注1)
榫卯墨斗也是听说过的,老师曾经也在课堂上讲过,不过,作为一个在应试教育下培育出的学生,墨斗是明显的理论知识大于实践知识,在学习过程中笨手笨脚的,还不如木头来得灵巧。
不过也是因为墨斗是刚学的缘故,而木头则是被他爸爸关在家里练了好几天通过了才被允许出门玩的。
但显然墨斗对自己的表现非常不满意,一直重复练习。
而嬴政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在第三次抬头望天时,他终于决定把……木头拉了过来。
“你再与政讲讲墨斗之事。”
等到墨斗终于满意然后回过神来时,嬴政已经完全和木头打好了关系,谈得热火朝天,墨斗傻愣愣地看着这嬴政,问了一句:“你怎么还在这儿?”
……
听了墨斗的话,嬴政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但原本其乐融融的氛围却莫名地消失了,屋内突然间安静了下来,连不明所以的木头都不由自主地噤了声,一时之间只能听见嬴政一字一顿地问:“怎么,斗竟如此不喜政?”
迷糊的墨斗感觉到了一丝不对,本能地否认:“怎么会……”
嬴政站起身,站到墨斗前面居高临下:“怎么不会,斗可是一直想赶政走啊。”
墨斗已经完全清醒了,拱手肃颜道:“在下不敢。”
“不敢?你确实不敢,毕竟赵政是个秦人,而墨斗却是赵人。”
第 6 章
“不敢?你确实不敢,毕竟政是个秦人,而墨斗却是赵人。”
墨斗干咽了一下:“公子何出此言,我向来并不在意……”
“哦?”嬴政俯下身,将脸迫近,直视墨斗的眼睛,“那怎从未听说过斗提过父亲?”
墨斗大概明白了什么,躲开嬴政看木头,木头似乎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可怜巴巴地看向墨斗。
木头不过五岁,更何况他完全不知道嬴政是什么身份,这件事不能怪他。
墨斗抿嘴,回视嬴政:“家父之死确因秦国之战,然公子当年不过两岁,斗不会怪于无辜之人。”
嬴政眯了眯眼,忽地一笑,直起身子:“斗讲秦史,使政受益匪浅,政自然不会疑心于斗。”
墨斗松了一口气,这就好,然而,嬴政又话题一转:“想当初,政被逐于道,狼狈不堪,幸得斗之相助,才躲过一劫,斗又愿教政以秦史……”
墨斗赶紧解释:“我是想识字。”
“识字……于斗来说,识字确实意义非凡,”嬴政看了看摆在案几旁的木盆点点头,“然,斗又何必执着于政?”
墨斗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能怎么说?因为你是未来的秦始皇吗?
嬴政看了一眼没话说的墨斗,冷笑一声:“斗不说,那政便替你说,斗是为救母才愿救政,政可有说错?”
墨斗无话可说,只能深深佩服嬴政的套话以及推理能力。
“斗尽知天下之事,对政及家父之事亦了然于心,”嬴政抬头不再看沉默的墨斗,而是看向窗外,“斗曾与政说过‘奇货可居’此四个字,于不韦,家父是‘奇货’,想必于斗来说,政便是那‘奇货’吧?”
全中!
墨斗根本反驳不了什么,只能承认:“确实如此……”
嬴政猛地一转头:“确实如此?!你便真那么认了!”
嬴政这一下子把墨斗吓了一大跳,这又怎么了?不是他都已经自己猜出来了吗,怎么自己承认了反而更加激动了?
但嬴政确确实实是完全被气到了的样子,在狭小的屋内走来走去,吓得木头躲到了墙角:“亏政还以为,斗是,是……”
是什么?
墨斗努力想跟上嬴政的思维,但还是失败了,只能等着嬴政说出完整的话。
然而嬴政最终还是没有说完,袖子一摆又回到了冷静的状态:“罢了,既然如此,墨氏之事政自然会放在心上,将来若有机会,必救汝母,斗可还有其他之事有求于政?”
听到嬴政的保证,墨斗心就放松了下来,也暂时不去思考刚刚嬴政到底要说些什么了:“并无,在下先谢过公子了。”
“政尚自身难保,此刻言谢为之过早,”嬴政淡淡地回答,“时辰不早了,政便先回了。”
墨斗赶紧起身相送:“公子慢走。”
等嬴政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街上,墨斗才想起来木头还在自己的家里,赶紧强打起精神回去安抚木头。
比较幸运的是,木头的状态还算不错,看起来并没有被嬴政吓出什么心理阴影。
“木头乖,今日之事不要与人说起,别人问起便说与阿斗一起练木工可好?”
看在我为了这件事已经抛弃节操承认自己是阿斗了的份上,小祖宗你就不要再说不该说的事了……
木头乖乖地点点头,然后犹豫地问了一句:“公子可是生阿斗气了?”
墨斗无力地点点头。
木头歪着头说:“公子看起来很失望。”
失望什么?失望他瞒了关于他母亲的事?反应有必要这么大吗?
墨斗想得脑仁子疼,实在想要静静:“好,我知道了,木头先回家可好?”
于是木头终于也走了,留下墨斗一个人与静静作伴……
墨斗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管怎么样,先得把东西都收拾好。
打扫木屑、收拾器具、烧饭洗碗……等所有事情都做完天都已经暗了下来,连一点复习的时间都没给墨斗留一点。
当然,以今天的情况,墨斗是根本就复习不进去的。
因为实行夜禁的缘故,路上也没人,就算墨斗是住在路边一楼的房子,也安静地可怕。没有蜡烛更没有电灯,当世界归置于夜晚时,就仅剩下月光还能为墨斗照亮一点视野,让他能过看着案几模糊的轮廓发呆。
似乎争吵就是在在这案几上展开的,自己好像是问了嬴政一句‘你怎么还在’,然后嬴政才爆炸的?
在往前推一推,自己沉迷于木工无法自拔,将近一个下午都没与嬴政说过一句话。
所以,嬴政是因为受了冷落,所以大吵大闹想要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什么鬼?!自己都在想些什么啊!
墨斗叹了口气,揉了揉脑脑袋想让自己聪明一点。
嬴政可不是熊孩子,就算他才七岁,但之前嬴政的各种表现都展现出了他超乎常人的成熟,如果自己还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样幼稚,那简直就是作死。
所以是因为什么?
想了解一个嗯,最好的办法就是换位思考,墨斗闭上眼,将自身置于类似嬴政的位置。
如果我是一个七岁的小孩,在自己五岁时,发现赵国变成了敌国,每一个人对于我而言都是敌人……而尴尬的是,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秦国人无法逃避……高层贵族可以随时让我死,低层人都欺辱于我……
果然没法理解啊,得换种方式,从现代的角度看呢?
好吧,Z国在现代没有战争,那么就换成比较接近的民国呢?
民国,中华人民的痛,哪怕到现在墨斗想起那个山河飘渺的年代,依然忍不住皱眉叹息。
所以如果在他在那个时候被母亲告知‘你是R国人……’
墨斗咬住嘴深呼吸,忍住自己本能的对这种可能的否认,强制自己继续想下去。
五岁,母亲告诉他:“是R国人,你的父亲迟早会接我们回去,回R国,那时我们就安全了。”
想到这里墨斗忍不住骂了一句脏字。
如果母亲是这样的态度,那么旁人呢?
昔日的同胞变成了敌人,自己身体上的每一处,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被打上了敌国的标签……
不寒而栗,如果真的是这样子,自己会怎么样?
……
妥妥地崩溃啊!
黑暗中的墨斗睁开眼,幽幽地吐出一口气,有点心疼怎么办?
不过,墨斗大晚上不睡觉思考人生不是为了心疼的,他最终的目的要搞明白嬴政对他态度转变的原因。
所以,如果有一个人,在自己孤立无援的时候愿意与他平等地交流,抛却所有的偏见与歧视,与自己进行了一场互惠的交易……尤其这个交易还是帮助自己正面可观地了解那个名义上的祖国……
大概自己会把他当成一生的挚友吧。
然而这个‘挚友’只是看中了自己的身份……
墨斗某名地有些心虚,怎么就感觉自己好像在欺骗别人的感情呢?
第 7 章
“今日我所要讲的是秦穆公。”
那日的不欢而散似乎并没有对嬴政造成多大的影响,除了变得异常守时以及不再爱在墨斗前面开玩笑之外……倒是墨斗总是在纠结,说话也变得小心翼翼。
自从秦襄公死后,秦国历经了七世都没遇上一个雄主,直到秦穆公的出现。
关于秦穆公的典故有很多,比如说一直流传于后世,一到结婚总会被长辈说出口的‘秦晋之好’。
当然,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被美化的,秦晋之好也没后世人们所想的那么完美。
或许晋献公的女儿有一个不错的结局,但秦穆公为了控制晋国,将女儿嫁给了晋献公的儿子——夷吾,这可算是一个悲剧了。
因为最后是重耳夺取了夷吾的君位,结果好好的晋国王后就只能二嫁于重耳。
不过在战国时期,儒家还没盛行起来,或许女子二嫁(还是二嫁给丈夫的弟弟)并不是……悲剧吧?
不过嬴政的关注点和墨斗不一样。
“为何秦穆公要与晋国联姻,而非强国富兵攻取晋国?”
嬴政一下子就问到了点子上。
“秦穆公确实做过此事。”
然而他并没有成功,因为他遇上了能力并不在他之下的晋献公。
晋献公是在秦穆公之后才当上君主的,那时秦国在秦穆公的治理下已经强大了起来,对晋国蠢蠢欲动。
但晋献公并没有被秦国吓破了胆,他的眼光透过秦国这个庞然大物看到了至关重要的虢国。
晋献公假借虞国之道,继灭虢国之后又打下虞国,一边充实了晋国的国力,一边占据了重要的战略地位。
还留下了非常知名的典故:假虞灭虢。
秦穆公看见秦国没法在晋国身上占便宜,就干脆结‘秦晋之好’。
当然,秦穆公一代雄主的名号可不是因为拉皮条而叫出来的,秦穆公还是一个人贩子(划掉)是一个善于发现和任用人才的人。
孟子提到过这件事,对,就是那篇写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里面有一句话是‘百里奚举于市’,秦穆公就在这个典故中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
说来也奇怪,秦国总是出不了人才,从秦穆公到秦始皇,秦国就一直在捡漏人才,自己却一个都培养不出来。
这么奇怪的现象当然离不开嬴政的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