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看楚国,隗林便越越失望:君主无作为、国舅幕后把持朝、环环相扣的裙带关系,整个国家就跟陷入,不,这个国家本身就是一个烂泥,任何置身其中的人只能被拉着一起腐朽溃烂。
既然救不了了,那便离开吧,于是,隗林下了一个决心:他要去秦国。
然后,他受到了全家人的反对。
与他平时旅行到处跑不同,这次隗林说得好听就各奉其主,说得难听点便是叛国了,先且不说亲人分离之痛,要是他这么走了,全族人受到打压还算轻的,要是一个不好同罪可就惨了。
隗林想了想,非常干脆利落道:“那便举家搬至秦国如何?”
他的父亲只给了他一个字:‘滚’。
于是隗林就麻利地滚走了,以近乎净身出户的方式,一路艰辛抵达了秦国,然后他发现,他连秦国的千金阁都进不去……
‘理科生’隗林看着千金阁要求上缴原版书籍的要求,留下了悔恨的泪水:为什么他不在离家钱多背几本书?
原本想多看几本书了解了解秦国行情的隗林最后只能直接开始著书立说,不过他天生不擅长文字工作,著的书于是说是学说,倒不如说是旅行散记,这也是他为什么先要多看几本书的道理。
然而,就算如此,他还是遇到了一个巨大的困难:他要怎么活下去?
这个时代的的生产模式相当封闭,打工是不可能的,在秦国没有生存基础,家里又断了资金来源,隗林很快便陷入了极其窘迫的生活。
万幸,上天是公平的,当初给他绝望的千金阁此刻又让他看见了活下去的希望,文字的变化什么的,比得上一口饭吃吗?况且他常年游历四方,地域差异看得多了,不就是新的文字嘛,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于是,隗林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到千金阁报道了,在这个时间点,总不会有人会看见……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在?!
一进千金阁,隗林就惊呆了,他以为他会是第一个,但万万没想到,还有比他更加急迫的人,在当晚便溜进了千金阁直接住了下来。
有一部分是只认识几百个字的小吏,他们根本没有什么文字更迭的意识和觉悟,仅仅只是为了贪取外快;还有一部分曾是被嬴政打压下去的贵族,抛去身份阶级,他们也需要面对生活的威胁,然而他们根本不能适应低层阶级的劳动,因此,千金阁的工作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这些与隗林并没有多大关系,他来这里主要是为了讨饭吃,至于读书学习什么的,那不过是顺手的事。
太阳终于升起,李斯的原版‘字典’发放到了第一个人手中,几个人围成一圈照瓢画弧地誊抄下来,然后以此为中心,以几何的倍速转播开来,如同一场文化变革的演习。
……
嬴政发起的文字一统并不仅仅开展与千金阁,在秦国的前线,也依然正在逐步发动。这已经不是王翦第一次怀疑嬴政是不是认错了人,为什么总是给他这个武将发文官的活?
把各地竹简书籍抄到纸上发到咸阳是他王翦该干的事吗?还要用新字!
王翦看着案几上的字典,颇有点想把它烧了的冲动,但那也只是想想,要冷静,这是大王给的,不能烧……很好,现在他想直接跟大王吵架了怎么办……
“王兄,你还算好,有个儿子帮你,”一边的蒙武愁得连胡子都快掉了,“我家那混小子运气倒好,那里除了草就是沙,啥书都没有,刚巧逃过了一劫。”
而他就比较悲惨了,千辛万苦跑到燕国,啥都没赶上,结果还得回到韩地那里沿城收集书。
“贲儿今日有事,我与你是一样的,”王翦叹了口气,终于接受了事实,安慰道,“其实也无需我们亲力亲为,只需知会当地县令,然后审核一遍变成。”
事情做多了,王翦早就摸透了,事情只要交给下属去做就行,他作为一个领导者,需要的是管理做事的人,然后在关键时刻决定方向,其实跟打仗有那么一点异曲同工之妙。
蒙武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他依然无精打采:“也就是说,我还是得背下这本书。”
王翦无奈点头,你要监督那肯定得学一遍,哦,对了,还得加一条,作为领导者还要做好表率作用。
“说来,”蒙武将‘字典’收了起来,勉强打起精神,“你家王贲到底有何事?怎么,他有战事打?”
王翦摇头,笑道:“蒙兄说笑了,他近日在做魏国沙盘呢,整天就盯着看,都快把那泥给看化了……”
若是在自家儿子身上,蒙武铁定要骂他不误正业,但是鉴于王贲是别人家的孩子……蒙武铁定道:“想来他定是要做什么大事。”
王翦笑而不语,仿佛已然默认。
第 139 章
秦国, 咸阳。
寒冬中的战场是冰冷而寂静的,唯有几位大名鼎鼎的将军, 带领着自己的几十万大军化身为快递小哥, 四处奔波为嬴政收集书籍。
而秦国的咸阳城也一样如死一般的寂静,当人们意识到如论如何也抵挡不住嬴政的计划时,他们纷纷开启了非暴力不合作模式, 即便是千金阁完成了一部分数目免费开启部分馆阁时, 依然也没有人愿意进去看一眼。
温水煮青蛙是个不错的法子,但是青蛙不愿呆在锅里可怎么办?
嬴政犹豫了半天, 最后找到上了一个人:王绾。
若是把秦国最有资历的文臣武将列一遍,王绾作为四朝元老绝对能占据首位。王绾之所以资历最老,不仅仅只是因为他活得够长,要知道, 他年轻的时候也是攻打过魏国, 又在楚国的进攻下守卫过秦国上郡,更是跟白起一起喝过酒的男人。
而要说在内政上,这些年来也是在他自己的职责方面处理地井井有条,可谓是能文能武,只是为人太过保守,总是顾及太多, 因此并没有创下多大的名气,名号全被白起、吕不韦、李斯这些神人给压了下去,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得以安安稳稳地坐在嬴政面前问:“大王传唤老臣来有何吩咐?”
嬴政难得摆出一副三好学生的样子, 要是墨斗在这里,绝对又要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看:“寡人有事想要大夫帮忙。”
王绾点头:“大王请讲,老臣自当竭尽全力。”
“千金阁近日新进了一批书,但奈何无人问津,寡人思来想去,觉得也有只有您有这份资历帮帮寡人了。”
王绾资历最好,连嬴政都得给几分面子,由他出面最好不过,就是嬴政有点担心对方的性子……
果不其然,王绾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嬴政于是又劝了一句:“便只需邀几位好友去千金阁做做罢了,大夫就当帮寡人一个忙。”
但王绾沉默了半天,最后还是说道:“大王高估微臣了,微臣不过一个老头子,平日里哪有什么好友,微臣无能,还请大王责罚。”
嬴政微微皱眉,他一手撑腰,抿起嘴角,然后抬头问道:“大夫可是与旁人一样,不愿使用这新字?”
这一点王绾倒是并没有,他摇头:“此事微臣无异议,微臣就是老了……”
他见识的事情太多了:三次改朝换代,让他隐隐约约透悟到了历史的运动轨迹,说到底这就是多一种新字体,说起来意义非凡,但是真的实行起来也就是学个字的事,连肉都不会掉一块,比起那些斩下的头颅,这种更新换代不知道友善多少。
他就是老了,只想好好地过剩下的日子,一点都不想把自己放在众矢之的的位置上。
“既然如此,”嬴政盯着王绾,目光炯炯,“大夫可知此事对秦国意义非凡?”
王绾拱手低头,避开嬴政的眼睛:“若是事成,大王居功至伟,可载史册。”
嬴政一把手上前,将王绾的手拉了下来,继续与之对视,他低声问:“大夫当真不想在史册上与寡人一起添上自己的名字?”
“这……微臣怕是不行……”
但是嬴政却依然不放开他,难得有一个没有排斥心理的,还是一个老臣,他怎么样都得把握住,嬴政的手愈加用力,捏得对方手心出汗:“大夫先去千金阁看看可好?就当寡人,不,是秦国求你了……”
或许是嬴政的手太过用力,用力到将一个壮年人的野心通过手上了热度传递到了王绾的心里,在片刻的愣是中,王绾不自觉地点了点头……然后懊悔至死……
这件事想想就难办好吗!就他一个人不行的!就算加上一个秦王也不行!
嬴政说得轻巧,就是把上层阶层拉到千金阁慢慢适应,但其实王绾要面对的事整个贵族阶层的压力,而他的背后只有嬴政,怎么想怎么危险……会不会有人刺杀啊?就算他自己豁出命来去做了,那他的家族、他的族人怎么办!他一个老人家,是怎么得了失心疯答应了嬴政这件事的!
达到目的的嬴政早就已经开心地放下了手,他半哄着将王绾送出了门外,然后转头去找墨斗打算告诉对方这个好消息……
然后一进门,就看见了墨斗正拿着刻刀一脸猝不及防地看着他,感觉对方好像恨不得把自己和案几上所有的物件都藏到地缝里的样子,早就已经将墨斗摸地透透的嬴政立马就发现了对方有问题……要是只是在发明小物件的话是不可能有这个反应的。
同样对对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墨斗也知道对方看出了什么,但人赃并获,只能尴尬地站起身:“大王怎么来了?”
嬴政挑起眉走了过去,看见了案几上的一堆玉屑,问道:“斗什么时候对玉雕感兴趣了?”
墨斗讪笑道:“就在前一段时间。”
嬴政问:“哦?那墨斗最近在雕什么?”
憋了半天,墨斗吐出一个字:“龙……”
嬴政不理他,直接往墨斗胸前的衣襟里面探手,很快便掏出了一个物件:一个小人。
小人精致玲珑,可以看得出雕刻者依然练了不少时间,只是与正常的小人相比,这个小人明显地比例不协调:一个圆头圆脑的脑袋就顶小半个身体,身子也是五短身材,小短腿呈劈叉姿势……然而就是这样的比例,竟然还意外的可爱?简直就是恶趣味!
而在嬴政眼里,最恶趣味的不是这个三头身的比例,而是这个小人看上去好像、似乎、大概有点像他?
嬴政面无表情地看着墨斗:“龙?”
墨斗吞吞口水,狡称道:“我……在我心里,大王就是龙!”
土味情话撩汉失败,因为嬴政又在墨斗怀里掏出了一只绿色的鸭子——没错,传说中的翡翠琉璃鹰,再然后,嬴政成功地把劈叉的小人起放到了鸭子身上……
墨斗闭眼了,他已经放弃了挣扎,只求对方能看在多年情分上,能稍微轻那么一点……
第 140 章
秦国咸阳, 第二日。
如果说女人的生理周期是每个月的那么一次的话,那么男人所要面对的生理问题往往是第二天早上的尴尬, 当然, 鉴于墨斗昨晚被折腾了一宿,他就不用再面对这个问题了……才怪,很显然, 某人正在帮他手动产生这个生理症状。
“大王, 白日宣淫,万万不可……啊~”
嬴政非常迅速地阻断了墨斗接下来的话, 他挑起眉问:“白日宣淫万万不可,那欺君之罪又当如何?”
墨斗腰间一软,他往下伸手按住作乱的手,努力保持呼吸均匀:“我……没骗大王。”
“嗯?”嬴政索性停下了动作, 毫无疑问, 这反而让墨斗陷入了更加窘迫的境地,但嬴政视而不见,而是慢悠悠地问,“那寡人问你,斗究竟是何日习得的玉雕?”
墨斗难受地蹭了蹭,然而并没有缓解任何症状, 只是憋得愈发难受:“就两年前,真不久……”
嬴政低头看面色发红的墨斗, 像是打发一般随意抚慰了两下,显然, 这个答案并没有让他满意:两年前的话,确实不久,但关键是墨斗一直活在他眼皮子底下,直到现在才被他发现,这才有问题。
“雕龙也是真?”
墨斗赶忙点点头,他没那胆子拍开嬴政的手自己解决问题,只能赶紧让嬴政满意,他讨好道:“当真,只是那日恰巧想到大王,就不知不觉雕了那个手……那个玉人出来……”
玉人,虽然确实没错,但总觉得这个形容词怪怪的。
嬴政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恰巧全喷到了墨斗的耳朵上,弄得他又痒又麻,墨斗觉得嬴政再这么墨迹下去,他可能真的要炸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神情都快恍惚的墨斗听到耳边的胸膛震动着,发出沙哑而磁性的低声,连带着他的头皮到心脏战栗起来,嬴政俯头贴在墨斗的耳垂上,吹出一阵阵热气:“告诉寡人……你,雕龙做何用?”
给你雕国玺啊……
天知道墨斗是花了多大的毅力,才将这句话牢牢地留在舌尖而没用送到嬴政的耳里,缠绵着将这个消息告诉嬴政确实不错,但是在天下还未一统之前,在他还未做出真正的实物之前,他还不想做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