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安公公发现了点不一样的,比如近来东宫份例还没等他盯呢,就会提前拨过来,一样不少,宫人们也越来越规矩了,不长眼的少了。这些事悄无声息的发生着,却并非没有原因,宫人们惯会捧高踩低,会这样,只有一个理由,被整治了,警告了。而能干这件事的人是谁,还用说?
除了摄政王,没有第二个。不过摄政王自己都不表功,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哼,现在才想讨好他们太子,是不是有点晚了?
但是他得提醒一下太子:“殿下,眼看将要中秋,咱们这日子也平顺了,该好生准备去看望皇上了。”
“别催,让孤好好想想。”
曦太子听懂了安公公话音,又没太懂,反正和摄政王关系就是了。大概潜意识里对那一夜很是耿耿于怀,他看见解平芜根本没办法心平气和,对方一挑衅,他就能炸毛,回来过不了多久就后悔,这次也一样。他需要好好调整一下心态,不要急躁,不要冒进,哪怕承认自己是狗,也不要冲动,想好了再来。
“放心,超不过五日去。”
他给自己定了一个期限,五日内,必须彻底解决掉这个问题,不然以后的路真的堪忧了。想要活着,就得接受社会的毒打,脸全扔了就完事了。
转天就是见皇上的日子。
赵朔帝是个好皇帝,早年亲自上过战场,处理政事也睿智英明,果断犀利,他执掌赵国时,江山稳固,有兴旺之相,就是本人命不怎么好,莫名其妙儿子死完了,自己也中了风,先是不能言语,再是意识昏沉,到现在久未醒来,几近弥留,不得不避开人群在别院养着,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这天曦太子起得很早,没和皇后一起出宫,自己坐着马车到了别院。
这里说是别院,更像是一个大园子,很宽阔,有个很大的湖,凉亭水榭小桥假山什么都有,植物养的尤其多,大多都是灌木,绿植,花朵反倒很少,空气很干净,很清新,呼吸一口都是享受。
走完九曲游廊,曹皇后刚刚从房间里出来,看到他,眉梢微不可察的轻轻扬起:“太子殿下晚了点,穿这么花哨,不怕冲撞了皇上?”
“经年不见,孤只盼父皇看到孤欢喜心安,”曦太子知道自己,穿的一点都不花哨,一身浅碧色,清新干净,因他年轻,稍稍显得有点活泼而已,“皇后娘娘才是,穿成这样,是不是太不吉利了?”
许想表达自己的探病心情,曹皇后穿了一身雪白,非常素净,并不会显得不尊重,可太过素净,就过于寡淡了,什么样的人才能穿成这样?答案,守孝之人。皇上可还没驾崩呢,你就着急成这样了?
曹皇后目光瞬间犀利:“真希望你父皇看到你这般‘会说话’,还能欢喜心安。”
曦太子:“娘娘放心,父皇有病在身,不知多希望孤懂事能干会说话,定会欢喜心安的。”
“你——”
“龙体有恙,最忌讳嘈杂,”太医隐晦提醒,“方才娘娘已经进去探望过了,太子殿下若方便,不若现在进去?”
太子微微一笑,抬脚就往前走:“好啊,多谢这位太医。”
他以为还是和以前一样,既然来了,就认真把事做好,心里没负担就好。他对这里没有归属感,连自己性命都不在乎,更何况身份上的父亲,可走进房间,看到床上的人,他突然心中微跳,感觉很不一样。
也许是这里的独特气氛,空静,幽凉,隐隐有孤檀味道,还有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裹上淡淡药味,就像……现代的病房。床上的人头发花白,嘴皮干燥,脸上很多皱纹,很瘦,紧紧闭着眼睛,无知无觉,就像……上辈子,躺在病床弥留之际的爸爸。
曦太子指尖微微颤抖。
他是老来子,从小爸爸就十分疼爱,要什么给什么,奈何赵家儿子不止一个。爸爸先后娶有两个妻子,前面三个哥哥是家族豪门联姻,原配妻子生的,只有他是第二任妻子的孩子。为了生下他,他的影后妈妈还落下病根,没几年就去世了,外面都在调侃,一个戏子,好不容易嫁进豪门,竟然还没享福就儿子拖累死了,真是可惜……
他生来没什么大志向,得过且过就行,奈何总有别人看他不顺眼,不觉得他能听话,乖也是假乖,一切都是装的,有那忠心下属替集团太子爷着想,想要除他而后快。他不是不知道,不是不叛逆,没羞耻心,不是不想动作,可爸爸年纪大了,受不了那么大打击。从小到大,爸爸都没亏待过他,给他的爱是实打实的,也真的望子成龙,他已经没了妈,更不能再辜负爸,怎么做似乎都不对,干脆一天天醉生梦死,游戏人间,学不好好上,日子不好好过,吃了苦也不说,就守着自己手里那一点东西,不求上进,只要混吃等死。
他知道爸爸对他抱有期望,越是这样,他就越不能真的成为‘期望’,一旦锋芒太露,迎接他的不可能是平顺日子。爸爸看重他,希望他有自立的能力,以后没人护也能好好过日子,可爸爸也不愿失去三个儿子。父爱如山,有时的确有点偏心,可那份爱从来未消失,哪个儿子伤了他都会难受,都会自责。
他知道自己让爸爸失望了,可他宁愿这样,也不想爸爸因为他们兄弟的争端,时时陷入自责,时时难过伤心。爸爸身体一直不好,家庭医生每几日都要监测检查的,他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希望爸爸身体健康,他只希望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只要爸爸长命百岁,他怎样都行。
连爸爸去世时,他都是到的最晚的那一个。
葬礼上,很多人笑他,很多人黑他,他从来不反驳,网上各种各样的流言,他从没解释过一句。因为这是他自己选的路。哥哥们只是防着他心大,多吃多占,并不是不讲理,该他的都给了,遗嘱宣读会上,没有任何意见,只是不可能把他当血脉兄弟一样亲近。
说委屈,其实不不委屈,每一个决定都是自己下的,没有人逼着;说不委屈,那些青春明快的岁月,总是少了意气风发,少了少年热血。人这种动物就是矫情,眼睛总是看着自己没有的东西,他有时也会想,自己又不傻,好好奋斗一番,没准就能拼一番事业,满满的成就感,和三个哥哥撕起来又怎样,自己爽不就好了?
可那样,真的爽吗?自己的人生,难道是因为自私而圆满吗?他感觉好像不是。花天酒地的时候,就更能安慰自己了,钱不好使还是酒不够醉妞不够香,为什么要累死累活去追求什么意义,真的追了就一定能成功吗?不,有可能被打断腿,并且被抢走钱,一分都得不到。
他一直这样混着日子,说服着别人,也说服着自己,很久很久,他逼着自己不去想那些事,尤其是眼前这一幕,永远都不要想。
可是眼泪不听话,一颗颗掉了下来。
曦太子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其实他就是个懦夫,什么不要江山,一切都不管,的确有初来乍到的战战兢兢,对政局的担忧,更多的,是他源自内心的恐惧。
他是个胆小鬼,从来都是。练什么格斗术都没用。
他掀开袍角,轻轻跪下,朝床上人虔诚磕了个头。
“别人不知道……您心里肯定明镜似的,我有点怕,真不知道这条路怎么走,您可能给些指点?”
墙角三足兽鼎燃着药香,房间安静无声,没有人回答。
曦太子抹了把眼泪,缓缓叹了口气。想想也是,他又不是人家亲儿子,指点是不可能指点的,没把他打跑就算好的了。
“我真的……没想来京城,可似乎没有别的路,”他行到床边,小小声,“您觉得,治理江山,我真有这本事吗?这么大的事,我真能担起来?我什么都没学过,最会的就是混吃等死,我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做一国之主呢?我又有了……”
曦太子扁扁嘴,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心说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还好这是他,要是真太子,赵朔帝想着这是亲儿子,病没好没准都得直接气死过去。
“可,可我也不是故意的,也是没法子…… 您别生气好吗?”
想想自己遭遇,曦太子就悲从中来,这都什么事嘛!为什么偏偏是解平芜,什么人嘛!总是欺负他,总是欺负他!
曦太子轻轻拽着赵朔帝被角,眼睛红红:“我没有亲人了……没有人护着我,没有人给我撑腰,总是被欺负,呜呜呜……你为什么生病啊,为什么不起来,只要你起来,我怎样都可以的……”
一声声的,也不知道是在哭赵朔帝,还是哭在现代的爸爸,亦或是在哭他自己,总之,曦太子哭的真心实意,大声又可怜。
珠帘之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高大身影,看过来的目光似暗夜星空,无限深邃,又藏着难以察觉的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摩羯的后街小巷,江家甜橙,山梗菜碱(×2),邪幻汐(×2)和宇宙无敌の腐少女 °(×2)大大们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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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来,求我
曦太子很快就察觉了, 堂堂摄政王, 竟然狗狗祟祟偷看!
他当即炸毛:“你什么时候来的?你听了多少!”
“哗啦——”
解平芜撩开珠帘,缓缓走近:“太子莫不是说了什么秘密, 害怕人听见?”
曦太子认真回忆了一下, 好像……还真没怎么暴露秘密, 大多都是心里在想,思绪在翻涌, 说出口最敏感的一句就是‘我又有了’, 声音还很低,已经这么模糊了,解平芜智商再高也不可能想得到, 这狗连那天的事都能忘得一干二净呢!
左思右想不会有问题, 他反而胆子大起来:“你管孤说了什么!倒是你, 偷听壁角这般熟练,摄政王可真是好讲究啊!”
解平芜垂眉:“怕人听到,还敢这么明目张胆,不知道什么叫隔墙有耳?嗯?”
“君子有仪, 非礼勿听!不管孤说什么做什么,是不是秘密, 你不该听就是不该听!”曦太子眼睛红红, 像个愤怒的小兔子。
解平芜看着小太子湿了的眼眶, 笼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捻动,“只有小孩子才会掉眼泪,跟大人告状。”
曦太子倒是想缓一缓心情, 可解狗也没给他这个时间啊,知道哭过眼泪藏不住,干脆都露给解平芜看:“我说错你了吗!不是你莫名其妙突然发脾气,一声不吭走掉,让宫里人欺负我吗!不是你默许曹皇后削减用度,试图饿死我吗!不是你收拾了那个出来挑事的小太监,让我回过神来人都找不着吗!”
那天事发突然,小太监蹿出来的太快,话说的太急,什么叫‘殿内伺候的宫人吃鱼吃腻了,能不能赐给宫外洒扫’,他当时第一反应是糟糕,露馅了,被抓现行了,解平芜也真的生气了,甩袖就走,之后反应过来才不对劲。这件事他特意叮嘱过不准外传,就算不吩咐,宫里太监惯会察言观色,怎会这么轻易就在人前说,还偏偏捡着解平芜在的时候?眼瞎了还是耳聋了,不知道人到了?
怎么想都是故意的,不是心大胆子大的问题,这就是个局。是有人故意指使小太监这么干,当着解平芜的面揭开他这个太子的‘恶形’,让摄政王对他失望。这件事太多人能干,太多人看他不顺眼,首当其冲就是曹皇后,可安公公去查,却因为人不见的太快,源头便也难再寻,宫里让一个人无声无息消失的方法太多,纵使老宫人如安公公,也没有更多办法弄清事实。
这种事他都能咂么过味来,没道理解平芜这个人精想不到!没准这小太监就是先一步被解平芜搞去了,他才查不出来!
解平芜并没有否认,只淡声道:“就这些?”
承认了承认了,这狗都承认了!这些还少吗!不要脸,不知羞耻!行,今天反正撕破脸了,不如就说个痛快!
曦太子目光凶凶:“还有去看鹿游原,你本没这个打算,就是故意跟我作对是不是!你就是故意欺负我,让所有人看见,我有多么卑微,多么狼狈,而你是多么强大,多么不可反抗!我曦太子,在你这个摄政王面前没有任何牌面,跟你争不了任何东西,我连知道一丁点真相的资格都不配!”
解平芜眯眼:“本王态度不佳,是因为鹿游原在装病,就不信你没看出来!”
曦太子当然看出来了,最开始是不知道的,是真着急,后来慢慢明白了,也没想着要戳穿,别人有别人的难处,或许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需要这样子装一装,又不是因为他和摄政王,只是意外撞上了这个时间点而已,至于那么上纲上线?
“装不装病又关你什么事,你若不去看,不是有什么事没有!”
有浅风拂过窗纱,少年眸里盛着阳光,锐亮干净,能撞的人心颤。
解平芜突然道:“太子叫他原原,怎么,看上他了?觉得殊美女子不够味,所以男人凑?”
这话莫名其妙有点酸。奈何说的人不知道,听的人也未察觉。
曦太子心说这是什么屁话!什么殊美女子,什么男人,他身边要是有个贴心人,至于崖下时被你这狗给拱了?他气的眼泪都要下来了:“我就算看上他了又怎么样?你还不是在外头有相好!既然喜欢赵初蕊,怎么不明媒正娶娶了她?这么不紧不慢吊着,让人家患得患失,算什么男人!”
“不许再说了。”解平芜突然捂住小太子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