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接待他们的花销,可从公用钱里支使,但……他们此回将多留数日,开销本就增了许多,更何况还要去酒楼吃喝玩乐?
有子京‘滥用公用钱’的前车之鉴摆着,青弟素来审慎,不该犯这样的错误吧。
柳七心里焦急,赶紧找了个时机,问了问那名陆家下仆。
这才知道,狄青压根儿就没打算把酒楼这部分走公账,而是准备自掏腰包,拿官俸来招待他们。
得知实情后,霎时把柳七感动坏了。
辞弟自汾州领回来的这小崽子,是真没白养啊!
待他们姑且如此慷慨感恩,更何况是待摅羽呢?
正似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
柳七浑然不知的是,作为他眼中那只被‘反哺’的乌鸦,因昨晚自作自受,导致浑身上下……都被啃了个干干净净。
第三百五十九章
最初的陆辞,的确是故意调戏,颇为游刃有余的。
但当他眼里本该是‘一张白纸’的狄青,迅速反客为主,凭借双方间的悬殊体力,把他牢牢制住,旋即在绵密亲吻下,以生疏而坚决之姿开始对他发起攻势时……
他才懊恼自己托大,竟是惹火烧身了。
随着狄青那点‘有孝在身’的理智被心上人的举动彻底燃烧殆尽,在军中磨砺多年、正值精气旺盛的青年所展现出的强悍体魄,足够让素来自认斯文娇贵的陆节度无力招架。
他从节节败退,到溃不成军,最后只能任其攻城略地,肆意作为。
陆辞素来虽好自诩‘斯文娇贵’的文人,但心里却非当真这么认为,不过是拿来躲避些‘粗活’,好推给瞧着就皮糙肉厚的友人们的借口罢了。
可在今晚的狄青面前,他才知晓,自己究竟能有多‘娇贵’。
被迫陪着精力旺盛的对方闹腾一宿,他落得薄汗涔涔,浑身酸软,除了喘息,说话的力气也不剩了。
直到他舍下脸面示弱,开口讨饶,身上那大猫儿的理智才略微回炉,手下渐渐留情,却还兴致勃勃地紧拥着他,俯身半覆而下,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蹭个不停。
哪怕目前停歇了会儿,但看这对方这意犹未尽的架势,他怕是注定睡不着了。
作茧自缚的陆辞,简直有苦难言。
况且狄青除了初回太过失控,不慎弄疼了他外,之后几回都是精心伺弄着,不曾枉顾他的感受。
加上彼此心中有情,有情人做有情的事,让他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里狼狈过后,倒也尝到了几分从未有过的乐趣。
……但再美好的事,日后也当有所节制,不当过于放纵了。
“你,”陆辞一边闭着双眼,认命地由小恋人啄吻颈项,一边沙着嗓子,幽幽问道:“不是不晓人事么?”
狄青先是一愣,还沉浸在满室旖旎氛围、渐渐食髓知味的他,全然没听出陆辞话语里的质询幽怨,而很是虚心地回道:“床笫之事至为隐私,不便与旁人求教,仅凭书中所得,终觉浅显,令摅羽受累了。日后我定将细心钻研……”
面对狄青这一番实诚好学的表态,陆辞沉默良久,诚恳道:“那我可得真谢谢你了。”
狄青平日看陆辞,本就是一千一万个喜欢。
而如今,经过方才那数场云雨,望着浑身娇软无力,只能孱弱地躺在他身下的陆辞,一对乌睫轻颤,于白玉般的俊美面庞上投下淡淡阴影。
在朦胧月光的映照下,对方一身肌肤细腻而浅淡,白得似在发光一般,却不似平时不可亵渎的圣洁,而平添了几分风流慵懒,和从未有过的柔弱。
从上至下地俯视着这样的恋人,就如抱谪仙下凡般,更让他心醉神梦之余,也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特殊情愫。
狄青清楚,陆辞素来喜洁,哪怕累得再厉害,也不会乐意湿黏黏地睡下的。
想到已激动地折腾了好几次,他强行压下仍未偃旗息鼓的念想,温柔地松开了怀里刚一直舍不得放开的人,掀被下榻,去门外叫水去了。
因以前狄青独住时,也曾半夜叫水,仆从不作他想,很快便将一直在沐房里温着的热汤送了过来。
狄青将他们打发得远远的后,就试好水温,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陆辞抱起,一道浸入了宽敞的木桶中。
陆辞不剩多少力气,索性由他抱着,又任他用干净的巾子替自己擦洗身体。
他就在半梦半醒中,被人抱着泡了一阵澡,又抱着出了浴桶,擦干身上水渍,又套上干净的寝服……
狄青动作轻柔,精心伺候下,令他毫无不适。
不知不觉的,陆辞还真睡着了。
等他再次睁眼,已是天光大亮,保守估计,也已是晌午时分了。
他虽晚起过,但也极少这么晚。
一想到要早睡下许多的柳七他们,多半已得知了自己‘赖床渴睡’的事,还不知会怎么逗趣自己时,陆辞便忍不住蹙起眉头。
他刚一皱眉,方才一直支着一侧身子,侧着光明正大地看他睡眼的狄青,就自觉代劳地伸出手来,替他轻轻揉开了:“摅羽是要起了,还是想再睡会儿?”
陆辞还闭着眼,感受身上清爽,并无昨晚的黏腻,心情便好了几分,不答反问:“柳兄他们可来过了?”
“已来过了,”狄青立即答道:“我让人领着他们出门逛逛集市,再去酒楼,应没那么早回来。”
陆辞点点头,握住狄青还替他轻轻按压眉心的手,捏了一捏,理所当然道:“那便再躺一阵子吧。”
在他看来,狄青采用的方法确实不错:能最有效地分散友人好奇心的方法,除了些难遇的新鲜事,便是美酒佳人了。
“好。”
陆辞的答案,顿让狄青心花怒放,难以自抑地露出一个笑后,他重新又侧躺下来,一臂松松地搭在陆辞腰上,小心问道:“摅羽身上,可还好么?”
陆辞无声地睨他一眼,据实相告道:“除了被个不知轻重的愣头青颠了大半宿,快散架外,还算不错。”
听了陆辞这话,狄青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耳根不知何时已红头了,又恢复了陆辞熟悉的那副小羞涩的模样:“……经这一宿,摅羽定有些饥乏,可要用些糕点或是粥饭,再接着躺?”
面对他拙劣的转移话题的技巧,陆辞轻轻一笑,倒也不拆穿:“就这么用,像什么样子?还是一会儿洗漱过后再说罢。”
“好。”
不管陆辞说了什么,狄青的答案都始终只会有一个‘好’字。
见陆辞不急起身,他也乐得再在心上人身边再躺一会儿,享受这难得的甜蜜和静谧。
……饶是陆辞定力再强,在这灼灼目光的注视下,也难以继续闭目养神下去。
他无奈地睁开眼,就对上了昨夜才将自己连皮带骨地吃干抹净的罪魁祸首的明亮眼睛,轻叹一声,慢慢地凑了过去。
狄青眼眸倏然一亮,立即了悟了陆辞的意思,赶紧凑上前去,便得了今晨起来的第一个温柔亲吻。
“未洗漱过,给我老实些。”
只是陆辞没让狄青得寸进尺地撬开唇齿,而是汲取教训,在类似昨晚那场大火的苗头再蔓延开前,及时寻了借口,把人给推开了。
狄青固然有些遗憾,但对陆辞的话,却一直是听从的。
经过这一番耳鬓厮磨,狄青就心甘情愿地服侍着腰酸腿疼的陆辞起身,更衣洗漱,再坐在桌边用膳了。
早——或午膳,是被狄青亲自端进卧房里的,还不忘在座上放了好几层软垫,才将陆辞抱着放下。
陆辞身上虽乏力,但也不至于娇弱到这地步,但狄青明摆着是享受这般精心伺候他的过程,他便也不开口拒绝。
二人安安静静地用餐,狄青殷勤地给陆辞布好菜后,手脚倒是规规矩矩了。
但他每嚼三下口中食物,就必然要抬头来,笑着看陆辞一眼。
如此反复,他不觉腻,陆辞一早发现,是既觉得哭笑不得,又尝出几分幼稚的甜蜜。
待他们这俩饕餮合璧,将这一桌饭菜一扫而空后,他才饮着茶,慢悠悠地戳穿了方才之事:“难道刚那满桌子的佳肴,还不够你下饭的么?”
然而经过昨晚之事,狄青已不会轻易被陆辞三言两语给逗得窘迫了。
光明正大地瞧人的事被点破,他也不觉羞窘,而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承认道:“有心中至慕之人在身畔的欢悦,又如何是珍馐比得的?”
“一宿过去,”陆辞故作讶然:“我家这小愣头青的脸皮,倒是厚了不少。”
狄青腼腆一笑,老老实实地不辩解了。
等用过午膳后,狄青又缠着陆辞腻歪了好一阵,讨要了好几个亲吻后,就重新把人抱回了榻上。
他先是在陆辞身后堆了一堆靠枕,好让心上人能舒舒服服地半躺着,然后坐在床尾,将陆辞双腿搭到自己身上,轻柔地按摩着。
陆辞慵懒地享受他的服侍,半睁半闭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说着话。
在将吐蕃的大致见闻讲完后,陆辞睁开眼,正色道:“若此事进展顺遂,那离以蕃兵为先锋,宋兵为后盾,共讨夏国叛贼之日,至多只有一年之遥。你为制举之魁,势必将得官家重用,可有何具体打算?”
狄青微怔,很快恢复了正经,沉吟片刻后,谨慎道:“边军不可轻动,若是仅为辅军、前去小试牛刀的话,陛下首先抽调的,应是京中辇官。”
自澶渊之盟后,莫说是太宗时意图收复燕云十六州的魄力了,就连寻常战事,都不愿轻言,斗志可谓冰消雪融。
而久旷无强兵,大宋养兵虽众,却大多是不曾见血、贪享安逸之徒;久经战事的老兵悍将,就如曹玮一般,大多是垂垂老矣,心有余而不足;恐怕唯有驻扎边戎的军队常历战事,尚能御防,却需防备虎视眈眈的契丹与党项,不可轻易抽调。
若遇吐蕃联军征讨夏国,能得成果,那是意外之喜,也是个十足的下马威;但若不成,大宋这边显然也不愿伤了御敌的根本,得不偿失。
这么一来,抽调京中并非必须的辇官充入禁军,派往西线协同宗珂作战,就成了赵祯最可能做的决定。
但——
陆辞含笑道:“要让这群只给达官贵人抬惯了轿子的所谓‘兵士’,前往流血破命、风沙飞扬的塞外出征,恐怕难如登天。”
狄青却道:“无碍。”
若要论身家背景,这群养尊处优惯了的辇官,是怎么也比不上当初的万胜营的。
能当上辇官的,哪怕只是个荒于嬉戏的花花架子,体魄上起码能过得去。
“不从者,军法伺候。”狄青面无表情道:“如今我为文职,难道一群武官,还能叫我一文官给练坏了?”就算真叫文官练坏了,难道还有脸面去京里诉苦?
听出这话里的腾腾杀气,陆辞惊讶地眨了眨眼。
……狄青何时学坏了?
第三百六十章
在这场刚有过最亲密接触的爱侣闲聊一阵后,在外玩够了的柳七、晏殊和欧阳修三人,也醉醺醺地回了陆宅。
柳七饮得最多,却是酒量最好的,因而还能自个儿走路,也勉强还能思考。
在撇下被大醉伶仃、只能被直接送回屋去躺着的俩位同行人后,他坐在厅里独自发了会儿呆,一拍脑门,终于想起还得问问陆辞了。
当他推门而入时,陆辞正懒洋洋地躺在摇摇椅上,狄青则坐在书案前,原本在念着什么。
早在柳七脚步声还远时,耳力过人的狄青已然捕捉到了,他默默将书卷放下,向大门方向抬眼看去:“柳兄。”
柳七睁着惺忪醉眼,软软地歪在门框上站了会儿,才迈着软绵绵的步伐入了室,倒是没忘将门顺手搭上,大着舌头道:“回、回来了。”
他转过头来,看到一脸佛系躺在摇摇椅上、对他连个眼神都欠奉的陆辞时,并没太过在意。
毕竟陆辞在非公务期间,总是一副慵懒得对万事不感兴趣的样子,这一路同行时,他可见多了。
“见摅羽贪了觉,遂、遂来问问。”
柳七磕绊着说完,觉占久了有些头晕,便在圆桌前落了座,就对上了狄青打量他的目光。
狄青寻思着的,是怎么把一身充天酒气、还明显醉得厉害的柳兄尽快送回房里,免得扰了公祖歇息。
却不料,在柳七的目光与他的正对上时,先是一愕,接着就露出个满是揶揄的笑来了。
似曾相识的一笑,顿让狄青悚然而惊。
柳七曾为风月场中的常客,眼力一贯过人,之前尚能发现不少蛛丝马迹,更何况是正面对着刚同心上人春风一度、这会儿还心花怒放、浑身都如泡在蜜糖里般,勾得无穷回味的情窦初开少年郎?
那简直再明显不过,全然逃不出他的法眼。
柳七歪歪扭扭地走近几步,在狄青略显警惕的注视下,先是想把胳膊搭在对方肩头,却后知后觉彼此身高差距有些大,未遂,极自然地改成了拍肩,挤眉弄眼道:“原来青弟将我等岔开,是独自贪欢去了?”
“证据确凿,”不等狄青答话,柳七已啧啧道:“可莫似上回那般糊弄愚兄——瞧青弟这春情荡漾的模样,决计是经一宿风流,食髓知味了!“
狄青紧抿住唇,也正因这个下意识的举动,他才意识到,原来方才他唇角一直不自觉地带着笑,脸也匆匆忙忙地绷住了,硬梆梆道:“柳兄误会了,并无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