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又一想起孔震雄开的是肉铺,黎笙的心下就浮现了个念头,他觉得或许这个念头还真可行,如此想来若能有那时,他便要少不得孔震雄在生意上的照顾了。
黎笙经过这次的事儿,心里对孔震雄十分的感激,想着在嘉安县里孔震雄都被传成了是大煞星,也真够冤屈的。
可是他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呢?黎笙知道这下他恐怕在别人眼中也得是个煞星了,如此一想他又对孔震雄大感同病相怜。他琢磨着自己要不是个润儿,没准他还得和孔震雄拜了把子,不过想想也不可能,他要是个正经男儿身哪里还能来这么多的恼人事呢。
昨晚黎笙想了不少心事,现下虽睡醒过来,可他还是觉得心中郁结。看着窗外天色渐白,他又不得不慢悠悠的起身,想着还是得给黎大宽做早饭去。
黎笙换好了衣服,见桌上的木盆里还有些清水,便凑合的洗了洗脸。再瞅见那碗隔夜的冷饭,他的胃里便一阵翻腾,这下饿着的肚子就更难受了。
黎笙一瘸一拐的开门倒掉冷饭,正欲往前院走时,眼睛就瞥见墙头上放了两包东西。他心下好奇,慢慢走上前去又仔细的看了看,就见一包像是药铺里抓的药,另一包纸面上有些渗油,可能是什么吃食。
黎笙提鼻子一闻,登时眼眸发亮,这可不就是他最喜爱吃的红豆糕么。他稍踮起脚,伸手够下两个纸包,边挪步回屋里,边给一个纸包打开了点儿缝隙,一看里面果真是药材。
黎笙只认得里面的两味药材,半边莲和鱼腥草,不过他一看便知这是包解毒的药。
估么着是黎大宽早起给他放在这儿的,只是黎笙又心中好奇,明明屋外就有张木头桌子,黎大宽还放的院墙上干嘛?
不过也容不得黎笙细想了,他肚子里空空如也,再一闻到这香甜的红豆糕味儿,他没出息的口水都快流了出来。
黎笙坐到桌边,先打开装红豆糕的纸包,迫不及待的就拿起一块儿咬了一大口。
红豆糕酥软的外皮裹着新鲜细腻的豆沙馅儿,轻轻地嚼了两下,唇齿间便留下一丝淡淡的清甜。
黎笙仰着头,半眯起眼睛,嘴唇轻动,似是品尝了什么人间美味,没片刻的功夫红豆糕就下去了一半。
这下黎笙肚子里舒服了,心绪自然也愉悦起来。他心中忖量着,莫不是黎大宽心疼他被蛇咬了,抓了药还特意给他买来红豆糕?
只是这药铺就和他们的巷子隔着两条街,而红豆糕却还得绕到城南去买,况且方才吃进肚里的红豆糕还是热乎的,想来黎大宽这得是快跑着回来的吧?
黎笙如此想着便心下一暖,这还是黎大宽头回这么的对他好,看来被蛇咬了也不是件坏事。
他这边正吃进第五块儿红豆糕的时候,就听门外黎大宽唤他,“笙儿,起来了吧?”
黎笙赶紧把嘴里的糕点咽下肚,扭身冲着门口说道:“起来了,爹。”
话音刚落,黎大宽便推门进来,黎笙见他一手端着碗稀粥,另一手还拿着两个馒头。
黎大宽向后伸脚,合上了门,对黎笙说道:“爹刚给你做了早饭,快趁热吃吧。”
黎笙心里愈发感动,这有多少年了他都没吃过别人给他做的早饭。
“谢谢爹。”黎笙不敢说的大声了,他怕让黎大宽听出他的哽咽。
黎大宽一边把饭碗放到桌子上,一边道:“等下爹再去给你抓副药回……”
闻言黎笙诧异的看向黎大宽,黎大宽盯着桌子上半开的药包也不说话了。
一时两厢无言,黎笙嘴唇蠕动,不知道是该说您不是给我抓上药了么?还是问黎大宽那这是谁给我抓的药?再一看黎大宽吃惊的眼神,估么着黎大宽心中比他还纳闷儿。
黎大宽又瞅见桌子上还有一块儿红豆糕,他心里可就复杂上了,与黎笙不同的是,他立马就想到了一个人。
黎笙见黎大宽的脸色沉了一些,他莫名的心头发紧,伸手推着仅剩下一块儿的红豆糕到黎大宽的面前,黎笙犹豫道:“爹,您也吃吧。”
黎大宽又低头看了眼这块儿红豆糕,奇怪自己怎么都没吃呢就还牙疼上了。
“爹不吃了。”黎大宽坐到另外一个凳子上,踌躇了片刻,又说道:“这是他一大清早的就给你送来啦?”
“谁?”黎笙脱口而出。
再看黎大宽猛的挺直了腰板,眼睛睁也大了一圈,黎笙没忍住“噗嗤”一乐,又想自己可真笨,连他爹都知道这是谁送来的。
黎大宽微微皱眉,黎笙怎的还跟他打上马虎眼了?
黎笙怕黎大宽乱想,赶紧收敛起笑模样,坐正了身子道:“爹,我方才打开门就看见这两个纸包在墙头上放着,我还以为是您拿来的呢。”
黎大宽半信半疑,这意思是他们没见着面?
黎笙一看便知黎大宽想歪了,有些无奈道:“爹,我们也没多熟悉。”说罢他低头恰看到那一块儿红豆糕,面上忽地一热,想来他这样说黎大宽也不会太相信。
黎大宽可不就是不信么,不熟悉还能知道你喜爱吃啥,还跑得大老远的去给你买回来?
黎笙在桌子底下揉搓着手指,他也想不明白那人给他送药不说,怎的还给他买了红豆糕。
“他,估么着是随意买的吧。”黎笙迟疑道,见黎大宽没吭声,他顿了顿又说道:“他人挺好的。”
黎大宽心说道这我也清楚,他们一块儿在衙门里都多少年了。
“行了,你先吃饭吧。”黎大宽站起身来道:“我和你娘说了,这几日先别让你上前院做饭呢。”
“嗯。”黎笙点头,就听黎大宽走到门口时又说道:“回头赶紧把药煎了吧,爹先上衙门了。”
“知道了,爹。”黎笙转过身,目送着黎大宽出了屋。
等到听着后院门关上的声音,黎笙扭回头来先看向那块儿红豆糕,看着看着他的嘴角便上扬了起来。
这是他长这么大,头一回有人给他买喜爱的吃食,黎笙不知怎的觉得方才吃进肚里的红豆糕竟似甜到了心口处。
黎笙又拿过了一旁的那包药材,越看越觉得心里暖烘烘的,他想孔震雄这个人真是挺好的,等他的腿伤恢复了,他得去趟肉铺和孔震雄好好的道谢。
若不是男润有别,黎笙还真想请孔震雄吃顿酒呢。
这边厢黎笙的心里见了太阳,那边厢黎大宽走在街上,他的心里可就让大风呼呼吹上了。
昨天夜里他在后院那儿瞧见了个人影,他总感觉那像是钱氏,可等他快步的回到卧房里,钱氏的呼噜正打得震天响。黎大宽一见如此,也不敢上前推醒钱氏,问她你方才是不是偷听我们爷俩儿说话了。
但是不问明白了他心里又不踏实,于是黎大宽故意的脱衣服、脱鞋弄出大动静来,可那钱氏照样是雷打不动。
黎大宽无奈上炕,躺到最角落里是满脑袋的乱麻。他一会儿怕钱氏知道黎笙让孔震雄救了的事儿,钱氏趁机再耍个什么手段,一会儿又惦记黎笙和孔震雄到底是不是不相熟的关系。
再赶上今日早上黎大宽又看到孔震雄给黎笙送的药材和吃食,他的心里可就更犯嘀咕了。
黎大宽不怕别的,就怕他二人暗中有了往来,这一个未娶,一个未嫁的,保不齐看对了眼可怎么办?难道不成他还要来一出棒打鸳鸯?
黎大宽背着手,低头往前走,心中正烦乱着呢,就听一旁有人唤他,“黎叔。”
黎大宽脚步停顿,抬头一看可不正是孔震雄么。
“黎笙他……”孔震雄刚说了个话头,黎大宽就打断他道:“昨儿个多谢你了,我都听笙儿给我说了。”
孔震雄摇了下头,就见黎大宽伸手上怀里摸索了两下,然后递给他一块儿碎银子。
“黎叔,您这是?”孔震雄眼神暗了暗,没有伸手。
“拿着吧。”黎大宽把银子塞到孔震雄的手里,犹豫了一下后又说道:“那个,往后就不劳你费心了。”
孔震雄闻言胸口发闷,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手里攥着银子,看着黎大宽又低头往衙门里走,他不由得微微叹气。
黎大宽的意思可是太明显了,虽然说这是孔震雄意料之中的事情,可他还是觉得心中苦涩。他以为昨晚他也算是救了黎笙,黎大宽就算知晓了他对黎笙的心思,应该也不会太过难为他。
可听刚才黎大宽的那句话,想来他是非常不愿意让黎笙与自己有什么瓜葛的。孔震雄不禁又有些烦闷,都赖他在外头有那么大的名声,谁家的爹愿意把孩子嫁给他呢。
不过孔震雄并未打退堂鼓,他把银子塞进怀中,也往衙门里走去,他盘算着索性明日里就找媒人上黎家说亲。
第9章 逼亲
黎大宽给孔震雄塞完了银子,最后又来了句那样的话,其实他心里也觉得不得劲,想他和黎笙都欠了孔震雄的人情,他这个举动说起来可不算太地道。
不过黎大宽又觉得自己做的没错,他可是完全为了黎笙好,孔震雄的命太硬,绝不是一个好的夫婿人选。
此时在黎大宽的心里已然是认定黎笙和孔震雄两个人看对了眼,他觉得自己早些表明态度,孔震雄也就会知难而退了。
毕竟父母之命不可违,他若是不同意,黎笙也绝不敢和孔震雄来个私定终身。如此一想,黎大宽又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反正黎笙最后嫁给谁都得是他说了算。
这回黎大宽稍稍挺了挺腰板,脸色也没那么愁眉不展了,只是他坐到牢房门口儿,正说给自己倒杯茶喝,他这个右眼皮子就突突突的跳腾上了。
黎大宽心头一慌,手中的茶壶躺倒在了桌子上。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黎大宽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心里犯嘀咕,上次右眼跳可是赵家要退亲,这次可别是又要有什么衰事儿啊。
黎大宽吓得赶紧双手合十朝着一旁拜了拜,口中还喃喃自语了几句这个保佑那个保佑。
可也是天不遂他愿,黎大宽正磨叨着呢,就听身后有“噔噔噔”的脚步声传来。
黎大宽不由得双腿发软,再听来人喊了句“黎头儿,出事儿啦”,黎大宽当即浑身一个激灵,右腿也抽筋了。
“出,出,出什么事了?”黎大宽扶着桌子,咬着牙忍痛问道。
来人是个小狱卒,就见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我,我黎婶子来了,正和……”
“谁?”孔震雄身子一挺,眼珠子都差点儿没瞪出来。
小狱卒被他吓了一跳,磕巴道:“黎,黎婶子。”
黎大宽捏紧了桌子,急问道:“你说她干嘛来了?”
小狱卒拿袖子擦了下额头上的汗,赶紧回道:“不知道干嘛来了,这会儿正在角门那儿骂孔大呢。”他想了想没好意思说是连打带骂。
黎大宽听闻一屁股就坐到了身后的凳子上,他后背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黎头儿?黎头儿?”小狱卒见黎大宽目光呆滞,不由得拿手上黎大宽的面前晃了晃。
黎大宽缓了缓神,伸手轻推开小狱卒,低声道:“没事儿,你先给看上一会儿,我过去看看。”
小狱卒应了一声,就见黎大宽扶着墙,脚步虚浮的往牢房外走去。
黎大宽心中难受,他想自己要不是个大老爷们儿,他都能大哭出来。
钱氏果然蒙了他,这个贼婆娘啊贼婆娘,定是偷听了他们爷儿俩的说话,然后起了歪心思。
他怎么能这么大意了呢?明明都看见那个人影儿像钱氏了,他昨晚就应该把装睡的钱氏推起来,嘱咐她这事儿可千万别乱来。
哪怕是钱氏不听他的,那他的心里也能有个防备啊。这下可倒好,钱氏跑到衙门来找孔震雄大闹,那岂不是把黎笙往火坑里推么?
黎大宽越想越觉得愁苦不已,他拖着软绵绵的双腿往角门儿那边跑,心里又盼着孔震雄能把钱氏给吓唬跑了,千万别搭理钱氏的胡搅蛮缠。
可他也不琢磨琢磨,那孔震雄就能如了他的意?
对于此刻的孔震雄来说,别说是黎大宽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让他撵走钱氏,他都不会从命。
这会儿是辰时,在县衙的东角门边儿上孔震雄可正是心潮涌动的厉害,只见他直挺挺地站在廊下,眼睛放光的注视着前方,而他浑身所有的感官都聚积到耳朵上了。
“怎么着?你个天杀的泼才还想不认账啦?我可告诉你,别以为你号称阎王,老娘就怕了你,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老娘是谁!”
“你黑天半夜、荒山野岭的轻薄了我家笙儿,胆敢连个交代都没有?我呸你个挨千刀的!”
钱氏的嗓门尖锐至极,可传到孔震雄的耳朵里却是堪比天籁,那些个骂他的话他根本一句都没听得心里。
钱氏狠狠地啐了孔震雄一口后,觉得骂了半天的有些累了,便一屁股坐到廊下,右腿还斜翘到左腿上。
“你个呆子倒是说句话啊!”钱氏不解气的又伸手拍了下孔震雄的胳膊,孔震雄疼不疼她是不知道,可她却觉得自己手掌发麻的厉害。
钱氏偷偷地揉了揉手,气骂道:“你个铁铸的杀才!”她心里恼怒的厉害,孔震雄真是油盐不进,认她怎么骂都不吭声。
其实孔震雄不是不吭声,一句“我娶了黎笙便可”就在他的嘴里颤悠了半天,他几次张嘴想说却说不出来。
原因无他,可不就是激动的。
想他就在半刻钟之前还打算请个媒人去黎家说亲,他都做好一次不成便多来几次的打算了。可没想到钱氏却先一步的找上门来,而且还是给他这块儿久旱的田地降甘露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