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大宽坐到凳子上,叹气道:“你娘闹得衙门去了。”
“啊?”黎笙一下子站起来,气急道:“我娘她,她怎么,怎么能……”他以为钱氏只是去肉铺里单独找了孔震雄,怎想到钱氏是想弄得人尽皆知。
黎大宽赶紧拍了拍黎笙的手腕,劝道:“别急,别急,没几个人看到。”
那也不成啊。
黎笙气的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忙问道:“她都怎么说的?”
“这……”黎大宽犹豫了一下,钱氏说了什么他是没听到,可以他对钱氏的了解,那还不是什么难听说什么。
见黎大宽吞吞吐吐的,黎笙想也明白了,钱氏和街坊撒泼打架的时候,他又不是没见过,那难听话多了去了。
“也,也没说什么。”黎大宽看黎笙眼眶发红,赶紧心疼道:“说话的时候就他俩人,别人谁也没听着个啥。”
黎笙低头不语,就冲钱氏跑去了衙门闹,让旁人看了还不知道怎么在背地里议论他和孔震雄呢。
黎大宽想了想,又含糊道:“说是孔震雄应了你娘,我看他也是想打发了你娘才这么做的。”
黎大宽心里发虚,他是真不想这门亲事成了。
黎笙吸了吸鼻子,低声道:“我明白,爹。”他想也知道孔震雄要是不先应了钱氏,那钱氏在衙门里闹得大发了,谁脸面上也不好看。
黎笙这会儿倒是真庆幸自己早上什么也没和孔震雄说,他以为钱氏不过就是去肉铺里找孔震雄胡说了几句。可现在一想,钱氏要不是说的过分了,孔震雄能不得已的答应下么。
至于怎么说的过分了,那还不是把孔震雄救他之事,说成是孔震雄非礼了他么,黎笙想想都觉得耳根子发烫。
“这事儿是你娘做的不对,爹没应了她。”黎大宽心中打鼓,他想得是这样一说黎笙就能知道他的态度。
“嗯。”黎笙低着头,想钱氏这事儿岂止是做的不对,简直就是丧良心。
黎大宽见黎笙没说别的,心下还稍稍放松了些,他想着宽慰下黎笙,便说道:“等着爹再去找媒人......哎,这是什么东西!”
黎大宽吓得抬起了双腿,低头一看脚下怎么多了头小猪崽。
“不要紧的爹。”黎笙赶忙弯腰把小猪崽抱的怀里,又说道:“是我白日里从孔大哥的肉铺里抱回来的。”
什么!
黎大宽脑袋里一声巨响,黎笙怎么这么不让他省心?
“这个档口你还去找他了?”黎大宽不由得板上了脸。
“去,去了。”黎笙也觉得自己早上莽撞了,他那时光听了钱氏的几句说辞就坐不住了。
黎大宽心口堵得慌,他真想问问黎笙是看上孔震雄什么了。
“爹,您生我气了?”黎笙见黎大宽沉着脸不说话,更觉得自己这事儿做的不对。
黎大宽岂止是生气,他都觉得痛心,黎笙刚让赵家退了亲,怎么转头的就和孔震雄好上了?
黎笙心里忐忑不安,黎大宽从没有和他生过气。
“爹,我……”
“别说了!”黎大宽一拍桌子站起来,耷拉着脸道:“这事儿爹绝不同意。”
黎笙怔怔的看着黎大宽,他这是不是在和钱氏生气呢?
黎大宽气冲冲的开门走了出去,末了还来了句,“你就是嫁谁也不能嫁给孔震雄。”
看来他这就是和钱氏生气呢。
可是黎笙又莫名的有些犯糊涂,孔震雄人也挺好的,黎大宽怎么就不让他嫁给孔震雄呢?
难道是他也信外面的谣传,说孔震雄是天煞孤星?那自己不也是还让人说成是克夫么。
黎笙不禁摇了摇头,这种命硬之说他从不当真。再说那既是如此,他和孔震雄不是还挺相配的么,说不定他俩在一块儿还谁都克不了谁呢。
“你说是不是这么回的事儿?”黎笙把小猪崽放到桌上,点了点它的鼻子问道。
小猪崽“哼哧哼哧”的,拱着黎笙的手指玩儿。
黎笙手指发痒的笑了两声,“哈哈,我看就是这么回的事儿。”刚说罢他突然又愣住了。
反应过来自己都胡乱想了些什么,黎笙这脸上就觉得火烧火燎的热,他这可真是不知羞啊,怎么连这事儿都想得出来。
黎笙把脑袋扎到小猪崽的背上,脑海里不知道怎的,就浮现出了白天里孔震雄抱起他的那一幕。
孔震雄的胳膊强壮有力,虽然他是情急之下将自己抱了起来,可这对于他二人的身份来说并不是合适之举。
黎笙突然就想知道,假如今日里抱起他的人不是孔震雄,那他会不会当时就翻脸呢?
再说黎大宽,他气冲冲的回了前院,一见钱氏又坐的饭桌边儿上啃着鸡腿,他觉得心口都疼。
钱氏办了这么大的缺德事儿,居然还能吃的这么香,真当他黎大宽是个孬货呢?
“先别吃了。”黎大宽阴沉着脸说道。
钱氏瞥都没瞥黎大宽一眼,就连一旁坐着的黎笛也是吃饭没停。
黎大宽觉得面上挂不住,刚想要再提高了声量说一遍,就见钱氏还美得倒上了酒。
黎大宽气的两步上前抢过钱氏手里的酒壶,高举起来就往自己的嘴里灌。
钱氏起初还让黎大宽吓了一跳,以为他这是要砸了酒壶呢,可又一见黎大宽自己喝上了,她不禁讥笑道:“呦,这是打算酒壮怂人胆呢?”
黎笛听后没忍住的“噗嗤”一声乐了出来,又偷眼的看向黎大宽。
黎大宽臊得脸面上一红,猛的就把空酒壶摔到了地上,他这下还真把钱氏娘俩给吓了一大跳。
“嘿,还反了你了!”钱氏一拍桌子,满脸的杀气腾腾。
黎笛见状悄悄地从桌上拿了条鸡大腿,赶紧就溜出了门外。
黎大宽一对上钱氏狠厉的眼神,没出息的腿又有些发软,他真是暗恨自己怎么就这么的惧怕这个恶婆娘。
钱氏冷哼一声,她早就看透了黎大宽的那点儿能耐,想她当初嫁给黎大宽可不就是看这人好拿捏么。
黎大宽想着钱氏要害黎笙,又给自己找回了些许的胆量,他手指着钱氏道:“你,你这事儿办得不地道。”
钱氏一把就拍开了黎大宽的手,不耐烦道:“得了,少说没用的,日子我都定下了。”
黎大宽愤恨的看着钱氏,就听她又没脸皮的说道:“我这可都是为了黎笙好。”
“呸!”黎大宽一听就不干了,他脑袋发热,估计自己这是酒劲儿上来了,索性他就放开了胆子的骂道:“你个贼婆娘还敢说你是为了笙儿好?你他娘的恶心上了天!”
钱氏瞪眼看向黎大宽,她都有点儿发懵,这还真是喝了二两黄汤,耗子都敢和猫叫板了?
不过她可不是只病猫。
“你敢骂我贼婆娘?我是真给你脸了啊!”钱氏猛一推开饭桌,上前就和黎大宽撕打了起来。
黎大宽正是酒劲儿凶猛的时候,他脸上挨了钱氏的两巴掌,又听钱氏满嘴脏话的往外喷,他脑子一乱也回扇了钱氏两巴掌。
那钱氏能饶了他么,他这可算是踩得老虎尾巴上头了。
“好你个杀千刀的,老娘今天跟你拼了!”钱氏急红了眼,抄起一旁的凳子就往黎大宽身上砸。
黎大宽让钱氏砸的后退到墙角,一看墙上挂着个鸡毛掸子,他顺手拽下鸡毛掸子就和钱氏对打了起来。
这下屋里可是热闹上了,一直躲在门外偷看的黎笛三两口的把鸡腿塞进嘴里,然后撒腿就往后院里跑。
她一边跑还一边嚷嚷道:“打起来啦,打起来啦。”
黎笙正在院子里逗弄着小猪崽玩儿,听见黎笛的喊声他猛的就是心里一惊。
“谁打起来了?”黎笙赶忙问推门进来的黎笛。
“还能有谁,爹和娘呗。”黎笛话音刚落,就让焦急往出走的黎笙带的险些摔了个跟头。
黎笛扶住墙,冲着黎笙的背影气骂道:“还不都是你个灾星给闹得。”
黎笙听了黎笛骂他的话,差点儿没返回去教训她两句,这钱氏人不地道,教出来的女儿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又听得前院那打斗的动静激烈,黎笙忍着腿疼快跑了起来。
“哎呀!杀人啦!杀人啦!”
钱氏这尖锐的嗓音喊出来,惹得黎笙在门槛上险些绊倒,他急急忙忙的进屋一看,钱氏正一手捂着脑袋,身子还晃了两晃。
黎笙吓得赶紧上前扶住钱氏,急切道:“娘,您没事儿吧?”
钱氏顺着黎笙的力道稳住身子,拿下手来一看,上面就指甲盖大小的血迹。
黎笙暗自松了口气,他还以为钱氏的脑袋上被打出了个大窟窿呢。
钱氏可是不干了,想她什么时候和别人打架还能让自己见了血的。就见她回身又扑向黎大宽,双手不停地往黎大宽身上拍打。
黎笙急忙拦着钱氏,再一看黎大宽满脸是血,一边眼眶上还泛着青紫。
“爹,您没事儿吧?”黎笙使劲儿拉着发疯的钱氏,心疼黎大宽怎么让钱氏打成了这样。
黎大宽顾不得回话,趁着钱氏被黎笙挡住了半边身子,他拿着鸡毛掸子可是狠狠地往钱氏身上戳了几下。
钱氏扯着嗓子“啊啊呀呀”的叫唤,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让人给宰了呢。
黎笙头大的厉害,他拦在中间身上也挨了钱氏不少下,他气的嚷道:“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那谁听他的呢,黎大宽和钱氏都打红了眼,非得是要拼出个你死我活。
“你给老娘滚开。”混乱中钱氏猛推了黎笙一把。
黎笙歪倒在门旁,他看着满脸是血的黎大宽和一脑袋鸡毛的钱氏,还有屋中遍地的狼藉,他心里突然疲累至极。
又见黎大宽脸上的血都流到了胸前,黎笙急吼一声道:“都住手,我嫁了还不行!”
霎时间屋里可算是安静了下来。
第13章 事成
黎笙此话一出,钱氏和黎大宽都停了手。
钱氏还狠狠地白了黎笙一眼,讥讽道:“早这么着不就得了,还非得看你爹挨顿打才甘心呢?”
黎笙赶忙拦住又要和钱氏厮打的黎大宽,劝他道:“爹,算了。”他又哪里会想到,钱氏对他爹一点儿夫妻情面都不顾呢。
钱氏又冷哼道:“就定下月初八了,你自己掂量着点儿吧。”
黎大宽不干了,这是再有十天钱氏就要把黎笙打发走啊。
“不行!”黎大宽一踢脚边的凳子,气道:“绝不能嫁!”
见钱氏又要张牙舞爪的扑过来,黎笙赶忙搀扶着黎大宽往外走,边说道:“爹,我先给您抹点儿药去吧。”
黎大宽酒劲儿还没下去,被黎笙拉着他还不老实的扭头骂钱氏:“你个烂了心的恶婆娘,你看上了孔大你就自己嫁去!”
钱氏难得是臊的老脸一红,她抬胳膊抖着根手指头的骂道:“你可真是个老不死的没脸货!这话都能说的出口啊。”真真是气死个人了。
黎笙听得也是无奈,他使劲儿的往后院拉拽黎大宽,闻着黎大宽满身的酒气,他心道今日里他爹这酒疯可是耍的威风了。
“笙儿,你别怕,有爹在呢。”黎大宽还安慰黎笙道。
黎笙暗自叹气,就怕他爹等下酒醒了非得吓破胆。
回了后院的屋子里,黎笙赶忙打了水给黎大宽擦脸,见他脸上到处是伤,黎笙的鼻子里酸涩得厉害,他爹都是为了他才受的这些罪。
钱氏说的也对,他若是早些同意了,他爹也不至于成这样。
黎笙愧疚的不行,小心翼翼的给黎大宽脸上抹药,看黎大宽咧着嘴的吸气,他又赶忙放轻了动作,眼泪都差点没掉出来。
黎大宽坐的凳子上,黎笙给他抹药的这会儿功夫,他的酒劲儿就慢慢的下去了,可是后背的冷汗却是爬了上来。
他这个纸老虎居然跟钱氏那个母老虎干了一架,他这不是做梦呢吧?
感觉到脸上传来了疼痛,黎大宽又倒吸一口凉气,他还真是酒壮了怂人胆啊。
“爹,要不我带您去看看郎中吧?”黎笙抹完了药,不放心的说道。
黎大宽摇了摇头,都是皮外伤,看着吓人而已。想到刚才黎笙说了要给嫁孔震雄的话,黎大宽重重一叹道:“笙儿啊,你可别犯糊涂呀!”
黎笙沉默不语,不是他犯糊涂,而是这个家他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了,既然如此,嫁给孔震雄不也是个机会么。
见黎笙不说话,黎大宽急的又说道:“那孔家祖孙三代都是刽子手,现在就剩下孔震雄一个人,你说爹能放心让你嫁过去么。”
“他干的砍头的营生,那可是有损阴德啊,将来你们要是有了……”
黎笙打断黎大宽道:“爹,我知道您的意思,只是我也比他好不到哪去。”他更怕孔震雄不愿意娶他。
黎大宽一时无话可说,他又暗自琢磨要是黎笙果真是克夫的命相,那应该孔震雄克不过黎笙去吧?
可是孔震雄又把他家里的人都克没了,那黎笙嫁给他不是也悬?
黎笙见黎大宽愣神儿,没敢再说话打扰,其实他心里也不比黎大宽乱的少。
想着这亲事要是成了,也是钱氏先耍手段逼迫的孔震雄,而他又是为了要离开这个家才决意出嫁,这里里外外的对孔震雄来说实在是不公。
可黎笙知道自己没有办法了,眼下他不借着这个机会离开,万一往后钱氏再给他找个有钱的糟老汉子,那他可是连活路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