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争感觉被詹星若一句话说的从头凉到脚。
这还不算完,詹星若说道,“章继尧应该已经察觉到了我们一直在查他。”
“这,这怎么说?”
“这次的战争,我没有参与权。”
“不用你坐镇?”最让无争惊讶的大概就是这点了,自从詹星若入朝,逢战必胜,诸国争霸之时,甚至“得星若者得天下”,而詹星若也的确带着月渚一路反杀其他国家的泱泱大军,从一个小国一路扩大成今天的月渚。
“陈江这一战,章继尧不想我帮忙。求胜之人尤可助,求败之人助不得。”
“他想消耗陈江。”无争道。
“何止是消耗陈江,也可以反过来也消耗天关。”詹星若道,“到时候就只有孔覆一的军队还保存着完好的战斗力,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父皇真是糊涂。”无争一拳砸在案上,詹星若叹了口气,“当年边疆白银无端流失,如果这些钱都收到章继尧囊中了,那倒也好解释,可是……”
“如何?”无争问。
詹星若又拿出几卷账本翻了起来,边找边说道,“当年乘风候还在的时候,章继尧只是他手下的一名副将。”
“对。”无争点头。
“如果我没记错,章继尧在乘风候封侯之后,就一直跟着他了。”
无争想了想,点了点头,“对,此事我有印象,当时我还很惊讶,乘风候是整个军队里最年轻的将领。”
詹星若点了点头,“对,乘风候十几岁就从军打仗,及冠那年封的侯。如果这样算,章继尧要比乘风候大出将近二十岁。”
“是啊。但是,这有什么问题?”
詹星若一边仔细的查着账本,一边道,“跟着乘风候之后呢?不长时间章继尧就被调走了。”
“对,好像调的很远,去东北边境了。一般来说,东北边境气候恶劣,冬天漫长,基本大半年都在下雪,但是好就好在还算太平。”无争说道,“这对章继尧来说,应该是好事。”
“不一定。”詹星若摇摇头,指着刚刚翻到的账本,“你看这一页,这是章继尧被调走之后的四个月,白银的流向非常明确,数量也很合理,与之对应的粮草的购买,兵器的补充,都是吻合的。”詹星若又向后翻了好几页,指给无争看“你看,四个月之后,白银又开始出现了波动,但是我们当时已经彻查了章继尧,这些白银并不在他手里。”
“还有另外一个疑点。”詹星若合上了账本,问无争,“你还记不记得,章继尧当年是怎么从将军一路加官进爵,当上太尉的?”
无争皱起眉,“自古武将不加文官,章继尧是父皇给开出的特例,说他用兵如神。”
“对,当初还封了章继尧神兵大将军。”詹星若道,“这全部是因为章继尧在边疆击杀了乘风候顾怀风。”
“你从头到尾想一下,不觉得有点蹊跷吗?章继尧为人心术不正,但也算是一名猛将,乘风候年纪轻轻就封侯挂帅,正是需要人帮他的时候,章继尧就在那时候主动要求跟着乘风候。”詹星若顿了一下,又道,“但是后来乘风候是怎么做的?他把章继尧给调走了,让一名主动追随他的猛将,去东北边境,东北边境已经十几年没打过仗了。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无争皱了皱眉,“调去东北,就算是从副将变成了将军,那也是个闲职啊。”
“对,再加上我刚才说的,他走以后,白银流动一下就恢复正常了。”詹星若皱起眉,又咳嗽了几下,声音稍微有些沙哑,又道,“你觉得乘风候会因为什么把章继尧调走?我与乘风候有过几次接触,包括后来我从军中收集来的,其他人对乘风候的评价。他虽然看起来恃才傲物,目中无人,但实际上非常体谅和关心士兵,而且为人也很有胸怀,但凡道理上说得过去,他都不会计较。”
无争点头,“乘风候非常受爱戴,这点我早有耳闻。”
“对,正因如此,我才觉得可疑。一个新将军,把老将给调走,不可能是没有原因的。章继尧那个时候是最能帮他的人,但是他却不要。如果说章继尧不服从他的指挥,或者跟他不合,发生口角,这些原因我都考虑到了。”詹星若道,“我调查了当年跟过乘风候的兵,根据他们的反应,乘风候对章继尧一向尊敬有加,章继尧也从来没有倚老卖老,不服从过乘风候,甚至在迎击蛮夷的时候格外积极。”
无争思索片刻,“那如果这样的话,他还有什么理由把章继尧调走?”
“我觉得问题就在于这里,从正常的角度推,乘风候确实没理由调走章继尧,但是章继尧一走,白银立刻停止波动了。我觉得乘风候应该是知道了什么,故意这样做的。但是他和我们一样,没有充足的证据。而且巧合的是,章继尧走之后,蛮夷也平静了。”
无争点了点头,“对,你这样说,我有一些印象,我记得当年章继尧被调走后,东北还是持续的太平,父皇觉得有些大材小用,也不太明白乘风候的用意,在章继尧回京述职的时候,还问过他,想不想再回西北。”
“他怎么说?”
“他拒绝了。我当时觉得有点惊讶。”无争道。
“他并非不想回去,而是知道不能回去。如果乘风候是知道了他居心不正,才把他调走,如果他回去还在乘风候麾下,他什么都做不了了。”
“也就是说,章继尧先是主动去找乘风候,又被乘风候调到了东北。”无争道。
“没错,而且我们还忽略了一点。”詹星若在案上铺开地图。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乘风候要把章继尧调的那么远?”詹星若问道。
无争被突然一问,发现好像真的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月渚的国土,从西到东的条状,东北是距离西北最远的地方。另外东北常年大雪,再往北是荒原,没有水路,如果走陆陆,一定要路过京城。”詹星若道。
“乘风候想困死他?”无争问。
“差不多,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章继尧走之后,平静的不仅仅是白银,就连一直骚动的蛮夷也平静了,乘风候把章继尧调去什么地方不好,偏偏让他去到一个没仗可打的东北。”
“你是说,他和蛮夷有关系。”
詹星若点点头,“不过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当年的事情可疑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你想想,乘风候最后是被谁杀的,是章继尧杀了他。”
无争点了点头,“章继尧想杀人灭口?”
詹星若摇摇头,“我不能确定。我们当年一直跟踪边疆的白银,到章继尧那里就被截断,没有进章继尧的口袋,也没有进他军队的口袋,白银岂会不翼而飞?”
无争恍然大悟,问道“蛮夷?”
詹星若点头,“如果我猜测的不错,章继尧才是真正勾结蛮夷叛乱的反贼。如今想趁乱而入的可能并不只是天关。孔覆一和陈江,在乘风候死以后,立刻接管了边疆的镇守任务。但是两人性格却不是很合,另外,孔覆一多次回京,但是陈江一直镇守边关。”
“对,这次也是孔覆一先回来了。”无争道。
“我去顾府商谈大米价格的时候,孔覆一就回来了。再之后也没走过,而且是带着大军回来。”詹星若道。
“对,这是为什么?难道孔覆一早就知道天关要打我们?”无争问道。
“怎么可能,当时我们还没有和顾府进行交易,当时顾成渊停止了对江南大米的收购,江南大米一跌价,孔覆一立刻就回来了。怕只怕章继尧不仅北通蛮夷,还南通天关啊。”
第26章 陈江归京,一触即发
无争的表情好像结上了一层霜,“南通天关?”他问道。
“我其实没有证据,如果说之前的推断,还有一些依据,这个真的只是我的猜测了。”詹星若说道。
“能具体说说吗?”无争道。
詹星若思索片刻才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去天关,为了和顾成渊确定情况。”
“我记得。”
“顾成渊和我说的是,他怀疑是江南提督通报的吕弦。”
“这是何人?”
“无名小辈而已。”詹星若道,“吕弦现在朝中混乱,没有真正和他站在一起支持他的人,他很迫切地想提拔一批新的中流砥柱来代替老吕王留下的那些顽固老臣。”
“这点我明白。”无争说。
“所以顾情猜测,江南提督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卖吕弦一个人情,或者说,讨好吕弦,以谋权势。”
无争点点头。
詹星若继续说道,“这样做并不是没有可能,我只是有点疑问。”
“讲。”无争道。
“首先,顾成渊垄断了江南和中原的大米流通,给他的油水自然不会少,而且一合作就是好几年,顾成渊做生意向来大手笔,想必一定不会亏待他。而且这些年,商界中顾成渊的势头最大,满天关到处都是顾府,他没理由得罪顾府。”
“确实,如果说顾成渊是月渚和江南的通道,他这么做,官府去拦截,确实是得罪了顾成渊。但是我们买降价的大米,江南提督得到的钱确实是少了。”
“这一点顾成渊也考虑到了,他已经给过江南提督一笔补偿了。”詹星若不急不慢地说,“如果这个提督不傻,就不会这么做。向吕弦通报,能得到的好处是未知的,但是和顾成渊长久的合作,得到的金银是摸得到的。就算他当了丞相,一年的俸禄也未必有和顾成渊勾结一次来得多。”
听到这里无争不禁轻笑一下,“这个顾成渊,要不是他到了这个富可敌国的程度,我还真难以相信你的猜测,不过现在听来确实有道理。如果我是个提督,肯定选择跟顾成渊站在一条战线上,毕竟伴君如伴虎,还是金银交易最稳妥。”
詹星若点了点头。
“顾成渊猜测是这个提督,毕竟商道基本都是顾府的人把关,除了提督,也没损害到其他人的利益。”
“这样说来的确,他的嫌疑是最大。”无争若有所思地应道。
正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响亮的一声“报!”
一个侍卫跑进来,面露喜色,无争和詹星若的谈话被中断,两个人齐齐看向侍卫。
“报,报太子,陈江将军回来了!”
“陈江回来了?”无争站起来,詹星若在他身后微微皱眉。
“是啊,月渚有救了!”侍卫难掩心中的喜悦,脱口而出,詹星若紧闭双目,自语道“麻烦了。”
陈江自幼在外打仗,曾经跟过乘风侯一段时间,为人正直爽朗,在乘风侯叛乱被杀之前,他就离开了乘风侯的军队,乘风侯死之后,边疆一直是他在挑大梁,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将军,却能让蛮夷闻声变色,之前杀了乘风侯,老皇帝还病了一段时间,乘风侯一直为国尽忠尽力,他不相信乘风侯会做那种事情,但是章继尧手里却握着很多莫名巧妙的证据,铁证如山,老皇帝不得已而杀之。
后来蛮夷在边疆闹事,月渚一度向蛮夷求和,但是蛮夷还是不肯松口。老皇帝感叹,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结果紧接着就有一个人站出来,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不但挽回了月渚颜面,还将蛮夷原路打了回去,这个人就是陈江。
“皇上现在正高兴着呢,设宴要替陈江将军接风洗尘,让您过去一趟。”侍卫又说道。
“让我过去?”无争一皱眉,“不是昨天才通知陈江回来,怎么今天就?”
侍卫不明就里,但是看太子的反应不太对,就一直低着头没敢说话。
“你先回去吧,太子一会儿就到。”詹星若对侍卫说,侍卫赶紧点了点头退下了。
“你的名册是昨天拿到的吧?章继尧跟朝廷上报的,明明是昨天派人请的陈江。”侍卫一走,无争立刻压抑不住心中的疑问。
詹星若点点头,这边的战事没有那么紧张,毕竟天关的大军还没攻过来,用不着陈江大老远的提前回来,而且他一回来,边疆的泱泱大军可就失去了主心骨,看起来只是走了一支部队,人数上没什么太大变化,实际上战斗力已经大不如前了。
“他自己就是太尉,而且现在权倾朝野,还需要向谁上报,不过是走走形式,做给我们看的。”詹星若淡定道,“既然皇上要你去,你就快去吧。如果接风陈江,章继尧和孔覆一应该也会在。章继尧应该对我们有所察觉了,说话要小心一点。”他嘱咐道。
“我明白。”无争说,“阿离,你跟我一起去。”
“不行,皇上没有点我的名,我不能擅自前去。”詹星若摇摇头。
“这有何不可?父皇一定是知道你就跟我在一起。”
“未必,现在皇上只听得进去章继尧的话,既然章继尧能说服皇上不再给我兵权,肯定是说了些莫须有的东西给皇上。我这个时候不能擅作主张了。”
“你什么都没做,不用怕他。”无争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章继尧为人阴险狡诈,我猜不到他会有什么计谋,一切小心为妙。”
无争轻轻叹了口气,只得点头。
“那我去去就回。”他对詹星若说,眼睛流连在詹星若脸上,“一直有你在我身边,我已经忘了怎么自己面对问题了。”
詹星若被无争突然起来的一句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别过头。
“太子言重了,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