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豫青和刘博恩不约而同侧头审视狄敬鸿,招猫逗狗这种事情,只有他能干得出来。
“你们看我做什么?我不认识他啊!”狄敬鸿的记性是一等一的好,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遍寻记忆,最后肯定,自己绝对没有见过此人。再说了,狄敬鸿束发而就大学,现今不过十八岁,此人乱发蓄须,看上去一把年纪,他可对叔伯之类从来没兴趣。
只是那人的眼睛……似曾相识,狄敬鸿忍不住又偷偷望了一眼,再次遭到爆击。甄子彧还在目不转睛盯着他。
“咳咳~”刘博恩握拳置嘴边,轻咳两声,在狄敬鸿耳侧,低声道:“赶~紧~溜。”
狄敬鸿拔腿就溜。
众人未及反应,甄子彧拧眉一记回旋踢,只听“诶呦~”一声惨叫,狄敬鸿已经栽到在地。
竟然敢跑?
狄敬鸿倒地,甄子彧按住他,举拳便打。
莫知邱摇头,拂袖而去。冯悠然教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学生?当街打架,丢人现眼。
刘博恩没想到这就动手了,作势要上去解救狄敬鸿。章豫青却将刘博恩一把拽住。他看出来,甄子彧出拳模样凶狠,却只用了三分气力,拳头打在狄敬鸿身上,未见得有多重,说他们不认识,谁信?还是不要掺和了。
狄敬鸿没有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章豫青还站在他身侧,甄子彧竟然敢出手。此时,他也顾不上许多,狼狈地抱头大喊:“豫青,打他。”
第6章
“豫青,打他!”
狄敬鸿突然被袭击,未及反应,下意识喊章豫青。在狄敬鸿和刘博恩看来,章豫青就是他们混迹江湖的保护大神。
甄子彧听到这一声,突然就收住了拳头,缓慢直起腰,往后退一步,站在原地喘着粗气。
方才那一声“豫青”喊得好亲近。
甄子彧抬头,冷冷的看了章豫青一眼,他能感觉到,方才那一声是在喊这个人。
鬼九竟然让这个“豫青”打自己。没错,鬼九确实说了。
算你狠!
甄子彧长吁一口气,没有继续进攻。
缪广逸进退两难,他想帮甄子彧,又不敢对观澜书院的人出手,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还好双方及时止战。
章豫青和刘博恩见甄子彧住了手,走过来扶起狄敬鸿,狄敬鸿龇牙咧嘴一瘸一拐站起来,他气不过,想要与甄子彧理论。
章豫青抬手拦住他,而后抱拳对缪广逸,道:“广逸兄,你的这位友人似乎与敬鸿兄有些误会。” 缪广逸常随祖父去观澜学院看诊,章豫青认识他。
狄敬鸿当街被打,传出去怕是影响观澜学院的名誉,章豫青无奈只能帮他善后。
甄子彧见狄敬鸿如此听章豫青的话,目光又冷了几分。士也罔极,二三其德,方才他打得不心虚,只可惜下手不够狠。
缪广逸道:“豫青兄,误会,误会,方才肯定是误会。”缪广逸说话很客气。若是日后能进观澜学院,这三位就是他的师兄,况且,甄子彧没有吃亏,只要这三位别动手就行。
缪广逸看出甄子彧功夫一般,若是真动手的话,他和甄子彧两人也不是章豫青一人的对手。
章豫青都出面了,狄敬鸿当然也要往回找找面子,他想要与缪广逸寒暄几句,哪知,尚未开口,甄子彧掉头便走。
缪广逸匆忙道别,追了上去。
甄子彧懊恼,他竟然动手打了人。
以前,即便鬼九触犯家规,他骂归骂罚归罚,从来没舍得动手打。其实,甄子彧没有动手打过任何人。
打完人,并未畅快。
鬼九竟然装作不认识自己。他怎能这样?
明明是他自己死缠烂打要把祥龙珮送给自己,两人的事情定下来了,现在他却又见异思迁,朝三暮四,言而无信。
“坏人!”甄子彧忍不住骂了一句,眼圈泛红。
“子彧兄,等等我!”
甄子彧听到缪广逸的声音,连忙抬手,把眼角打转的一颗泪珠不着痕迹地擦掉。
丢人不能丢到唐朝。
缪广逸追上甄子彧,“子彧兄,你方才?”
甄子彧故作云淡风轻,“没事,误会。”
缪广逸松了口气,“我就说是误会吧,你初来双溪山,不可能认识狄敬鸿。”
甄子彧道:“他叫狄敬鸿?”
怎么办,无论如何生气,都忍不住想要去打听那个人。
这个“他”,缪广逸反应有些迟钝,“哦,你说那个人啊,对,狄濯,字敬鸿,观澜书院的~名人。”狄敬鸿确实是观澜书院的名人没错了,观澜书院茶余饭后的笑柄,胡扯闲聊的谈资,就连他这外人都听说过狄敬鸿的“大名”。
观澜书院的人,竟然晕尸,真是绝了!
甄子彧道:“他很厉害吗?”
缪广逸道:“厉害,厉害。”
甄子彧没有琢磨缪广逸话里有话满是讽刺,只是琢磨这人出自观澜书院,擅长探案,又是风云人物。且不说长相,单说他讲话不着四六,眼神流晔生辉,呸呸呸,什么流晔生辉,眼神勾三搭四,不是鬼九还能是谁?
甄子彧又气,“那个豫青,也是观澜书院的?”鬼九一口一个“豫青”叫的恶心,活该挨打。
缪广逸道:“章豫青也是观澜书院的名人。”
甄子彧愤愤道:“难不成观澜书院是戏楼吗?竟然都是名人。”
缪广逸一脸懵,这咋还骂人了呢?甄子彧给人的印象温文尔雅、云淡风轻,可不像是会随口骂人的人。
缪广逸解释道:“狄敬鸿和章豫青这两个名人,并非同一类,章豫青是因为成绩好而出名,狄敬鸿是因为成绩垫底而出名,且,狄敬鸿最出名的事迹是晕尸,这在观澜学院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的绰号就叫做‘晕尸诡探’。”
“晕~尸?”
甄子彧听完所谓“狄敬鸿”的光辉事迹,满心凌乱崩溃,鬼九怎么可能晕尸!
想当年,甄子彧第一次去挖坟掘墓就是鬼九引的道儿,那也是鬼九第一次牵甄子彧的手。甄子彧害怕,鬼九拉着他的手穿过草丛,一路跑,一路跑,未放开。
那是甄子彧第一次心动。那一世,他的身心都只给了一人。
自镇上返回梅子铺,缪广逸讲了一路观澜书院的小道消息。
甄子彧陷入了困惑,狄敬鸿与“鬼九”金久奇到底是不是同一人?
若说不是,甄子彧不信,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动作、眼神、语气,均无二致。朝夕相伴的人,他绝不会记错。
若说是,时间却对不上。据缪广逸说,狄敬鸿从小儿便已经进了观澜学院,难道他不是应该与自己一同来到双溪山吗?
思来想去,最让甄子彧抓狂的是,那个“豫青”到底和他是什么关系!!!
“广逸,明日我再与你一同去镇上送药吧。”甄子彧一定要搞清楚这心里的疑惑,否则,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缪广逸爽快答应,“好,前几日采的三七晾晒好了,明日我们送去广和堂药铺。一人走路实在是太烦闷了,有子彧兄相伴聊天,甚好。”
……
观澜学院。
章豫青和刘博恩两人盘膝而坐,目不转睛盯着狄敬鸿。刘博恩与狄敬鸿同住,章豫青是这里的常客。
“我知道~我长得好看,你们好歹也矜持些吧,再看下去我要脸红了。”狄敬鸿已经换了干净衣服,单手撑着自己的下颌,插科打诨耍无赖。
刘博恩抱手正坐,一脸严肃,道:“老实交代!”
章豫青未说话,但也未反驳,一般这种情况,意思是他的意见与刘博恩一致。
狄敬鸿见拗不过去,撇撇嘴,抱怨道:“你们让我说什么啊,反正我说了你们也不会信,我再说最后一遍,真的是在最后一遍了,劳烦二位竖起耳朵听仔细了,我,不,认,识,那,个,人。那人动手打我,你们也不出手相助,现在反倒来审问我。”
刘博恩道:“你不认识人家,人家为何偏偏要打你?”
章豫青随之点头。
狄敬鸿无奈道:“我如何知道他为何打我?或许他神经错乱呢?你们没有见他和缪广逸在一起吗?或许他是缪严前辈医治的病人呢?”
刘博恩道:“缪严前辈归隐已久,他只为梅子铺和观澜学院的人看病,怎会给一个陌生人看病?”
章豫青随之点头。
狄敬鸿崩溃道:“我如何知道他为何给陌生人看病?或许他就是想给这个陌生人看病呢?”
刘博恩问章豫青,“豫青兄,以你对缪老前辈的了解,可能吗?”
章豫青随之摇头。
缪家世代祖传行医,缪严曾供职太医署,厌倦官场争斗告老还乡,隐居梅子铺,靠采药卖药为生。缪严还乡之后,只给梅子铺的乡邻免费治病,因观澜学院冯安然院长是他的旧友,才破例到观澜学院出诊。
狄敬鸿道:“总之,我确实是不认识那个人。你们看他披头散发、精神错乱的模样,绝对不是正常人。”
刘博恩道:“披头散发了吗?”
章豫青道:“须发飘逸,有浩荡之气。”
刘博恩道:“精神错乱了吗?”
章豫青道:“眼神清澈,有卓尔之姿。”
狄敬鸿做最后挣扎,道:“那人面相老成,一把年纪,我怎会认识?”
刘博恩道:“老成吗?”
章豫青道:“第一眼年近不惑,再一眼又似而立,确认之年方弱冠。”
刘博恩默默竖起大拇指。
年龄相貌评判是观澜学院的必修课,章豫青的判断,十拿十稳。
狄敬鸿道:“弱冠之年他为何蓄须?饰非掩丑。”
刘博恩道:“丑吗?”
章豫青道:“面若冠玉,目若朗星,长身俊采,卓尔不群,潘安宋玉之姿。”
狄敬鸿惊呆,“章豫青,原来,你也会~开玩笑。”
刘博恩道:“豫青,确认完毕,他确实不认识那位。”
狄敬鸿:“……”
章豫青点头,“嗯,不认识。但,我从不玩笑。”
狄敬鸿道:“我看那人有问题,说不定与此案有关。”
刘博恩道:“因何有此一说?”
狄敬鸿掰着手指头细数,“此人符合涉案嫌犯的几大特征,其一,陌生人突然出现在双溪镇,说明他有流窜作案的可能;其二,此人无故出现在断案现场,说明他对案件十分关心;其三,此人行事疯癫,无法自控,说明他有冲动行凶的可能。”
刘博恩望向章豫青,“豫青兄,他说的似乎有些道理啊,你怎么看?”
狄敬鸿见刘博恩支持自己的观点,连忙补充道:“我跟你们说,我现突然有了灵感,沿着这条线索顺藤摸瓜,不日,便可破案。。”
章豫青起身,道:“丑时下山,山门集合,晚到不等,再去凶案现场。告辞。”说罢,提着墨离剑便走。
好不容易有个灵感,却未引起半点重视,狄敬鸿心塞,对着章豫青的背影喊道:“我再说一遍,我们应该从那个疯子查起,他绝对与此案有关。”
章豫青已经行至门口,出门前飘出一句,“他与此案无关,与你有关。”
狄敬鸿崩溃,“我都说了我不认识他,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
第7章
丑时。
案发现场,刘氏宅邸。
“真进去啊?”狄敬鸿两根手指牵着章豫青的衣襟。章豫青回头看他一眼,月光皎皎,目光森森,他手指哆嗦,改牵刘博恩。
白天案发现场一幕幕冲进狄敬鸿脑子里,“会不会有……”鬼字未出口,章豫青已经飞身纵越,翻墙而入。
刘博恩提气想要飞身,无奈身后尾巴拽不动,他叹口气,问狄敬鸿道:“你是翻,还是爬?”
“有区别吗?”
“没区别。”
“你帮我开门。”
“懒死你,自己爬进来。”
“博恩,你对我最好了。”
“我不能害你,翻墙都不敢,日后要吃亏。”
狄敬鸿神秘兮兮道,“博恩,我不是不敢翻墙。这种凶宅,晚间说不定会闹鬼的,死人的头七都还没有过,全家暴毙连个纸钱都收不到,鬼魂肯定会在院中游荡,若是不小心撞见个女鬼,被吸了阳气就一命呜呼了。”
刘博恩被他说得毛骨悚然。
狄敬鸿又道:“你进去之后打开院门,小鬼怕路过的夜游神,他们有所顾忌便不敢放肆。”狄敬鸿说完,探手在刘博恩的后颈处,突然拽了拽他德的衣领。
刘博恩吓得一哆嗦,“狄敬鸿,你为何拽我?”
狄敬鸿故作惊讶道:“我没有拽你呀,啊~是不是女鬼。”
狄敬鸿原本想开个玩笑,没想到刘博恩果断翻身进院,连个招呼都没有跟他打。
若是真的有鬼,待在章豫青身边肯定比待在狄敬鸿身边安全。
刘博恩险些撞到章豫青,“只用了三根手指,嘿嘿。”他吹了吹手指上的灰迹,“豫青,我是不是进步很多?”至少,和狄敬鸿比。
章豫青专心致志,似未听见。
刘博恩凑到他身旁,虚心请教,“豫青,晚间需要绘图吗?”无人之时,他只喊“豫青”。
“嗯。”章豫青正在认真查看院中一颗枫树,仰头凝望,身姿俊朗。
刘博恩不禁感叹道:“豫青才是潘安宋玉啊。”
章豫青懒得听他啰嗦,直奔客堂而去。刘博恩赶紧追随在他身后,这宅子里鬼气森森,虽然官府收了尸身,但他也着实有些害怕,尤其方才在外面被狄敬鸿那么一说,浑身都开始难受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