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烟虽然恼了,但到了晚膳的时间,他还是端着饭菜回到了房间,往桌上一搁,道:“多吃点,你太瘦了。”
突然被人这么关心,应诺有点不太习惯,他摸了摸软乎乎的肚子掩饰自己的别扭,小声反驳道:“还好吧。”
“抱起来手感不好。”
应诺:“…………”
我睡硬板床的时候没觉得膈着自个了,谢谢。
“对了,明天晚上有宴会,你记得好好打扮打扮,少不了要表演些节目助助兴。”松烟提醒道。
应诺嘴里一口粥差点喷了出来:“表演助兴?我以前演过什么?”
松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你来了几个月,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说起来,倒是你一鸣惊人的好机会,多花点心思准备,若是能讨城主欢心,说不定张长老一高兴,满足你一两个心愿。”
应诺好奇地问道:“什么心愿都能满足吗?”
“放你走就别想了。”松烟立刻道。
应诺心道:我也没想走。
他舀了舀碗里的粥,开玩笑道:“饭菜口味重点,餐餐有鱼有肉成不?多点油盐多点辣,胃口一开很容易胖起来的。”
“不行。”松烟居然非常认真地拒绝,劝道,“你最好把辣戒了,否则后面肯定要遭罪的。”
后面?时间的后面还是位置的后面?
应诺发现,自己的思考方向似乎已经开始不对了。
不过,话说回来,一鸣惊人他是没想过,毕竟琴棋书画他样样不通,唯一拿的出手的就是炼药。可总不好众人吃着饭,你往那架个炉子,说我给大家表演搓药丸吧。
然而想起那天井边碰到的趾高气扬的小厮,应诺有种预感,明个的宴会肯定会有幺蛾子,还是要预备些对策才是。
阿金离开时,正好与奉聿擦肩,两人相互微笑点点头,便错开身各忙各的。鹤孤行将图纸扣在桌上,抬手捏了捏鼻梁,脸上似有倦色。
奉聿担忧道:“城主,可是要到发作的时间了?”
鹤孤行摆摆手:“还有些时日。”
“看来是阿金那里又有问题了。”奉聿道。
“嗯,”鹤孤行也不回避,“我那个舅舅,到底是坐不住了。”
“可要紧紧网?”
“暂时不用,”鹤孤行道,“你那几间房如何?”
奉聿道:“余下的几间屋子我都看过了,与图纸上的尺寸并无区别。”
“看来是最麻烦的情况了,”鹤孤行叹了口气,“该如何让有东西的人自己跳出来?”
奉聿迟疑片刻,问道:“属下斗胆问一句,城主丢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鹤鸿曦保管的千机令,”鹤孤行道,“至于这令牌存的是什么,就不能说了。”
奉聿踱着步子打了个圈,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说说看。”
“那几个长老谁没一两个人盯着内城的动静,今日摸查房间的事他们定会得到消息,届时只要有人漏泄些似是而非的风声,手上有千机令的必然有所动作。”奉聿道。
“有人?什么人?”
奉聿笑了笑:“眼下不就有个现成的。”
鹤孤行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喏,不是有一个偷跑出城回来后屁事都没有的人吗?明天晚宴,依着往常的风气少不得要到城主你面前献个艺,你装作看中了他不就成了。”奉聿挤了挤眉眼。
鹤孤行顿时露出嫌弃的表情。
次日,应诺躺在床上午睡,正舒服着,被松烟一把拉了起来。
“怎么?着火了?”
松烟看他那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敲了敲装着热水的浴桶:“是,都火烧眉毛了,还不赶紧起了梳洗打扮。”
应诺抱着被子打了个哈欠:“那什么中秋宴不是晚上才开始吗?”
“…………”松烟真是恨铁不成钢,但想到张长老许诺的事情,他硬生生将气咽了回去,“你若再躺着,我不介意爬上床,手把手教导公子一番。”
应诺噌的跳下床,将中衣一脱,老老实实进浴桶泡着。松烟从怀中掏了盒脂膏,扔了过去。
应诺打开闻了闻:“怪香的,是什么新出的点心吗?”
正在挑衣服的松烟:“…………呵呵,对,春风楼的点心,细腻嫩滑,唇齿留香。”
应诺伸舌头舔了一口,脸上的表情顿时扭曲了:“呸呸呸,这真的是吃的吗?卖这种点心,怕不是当天店铺就要倒闭了。”
“哈哈哈哈哈……”松烟难得大笑出声,用手指比划着,“这是下面‘吃’的,洗完自个做好扩张,万一……万一……,省的伤着。”
这次换应诺说不出话了,两只眼睛瞪着脂膏,恨不得烧了那盒子。奈何松烟一直在旁边盯着,应诺只能躲在屏风后面,胡乱涂抹了两下,伸手去拿衣服时,愣了一下:“怎么是大红的?”
他可牢牢记着自己的人设。
“你平日穿的太素净了,换个艳丽点的,新鲜、亮眼。”松烟翻着屉子挑选头饰,对比了半晌,最后挑了个暗金的发冠,替他绾起长发。
洗洗弄弄,涂涂抹抹,还真折腾了一下午。趁着松烟倒水的功夫,应诺对着镜子摸了把脸,手上腻了一层脂粉。
“噫——”他用湿帕子蹭了蹭手,“今个我这脸可值钱了。”
约摸申末酉初,参加宴会的人陆续到了园子里。园子里摆放着各色秋菊,花团锦簇,两侧挂着红灯笼,将花园照得通亮。
中秋宴是家宴,但五位长老是重霄城的老人,重霄九卫又是鹤孤行的亲卫,便也列了席。
应诺到的时候,其他几位小姐公子皆已在园子里候着了,他刚进门,几个姑娘立刻围了上来。
“临风哥,身体可好了?”张莹莹一蹦三跳地到了应诺跟前,带着几分娇羞道,“你今天穿的这身衣裳,真好看。”
“临风公子,夜风凉,你身子刚好,莫要再冻着,”邱如心唤过丫鬟,“莺儿,将暖炉给公子吧。”
那丫鬟闻言,“哎”了一声,也不管应诺想不想要,直接给塞怀里了。
张莹莹一看,急眼了,可她身边又没带什么,不由看向程珊。程珊个子高挑,衣着打扮比较英气,丫鬟带着的披风自然也是这种风格。她将披风递给张莹莹,少女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给应诺披上了。
面无表情地陆薇左右瞅了瞅,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捂,默默摘了下来,也塞给了应诺。
“已经好了,劳烦诸位姑娘挂心。”应诺一头黑线,想推拒都来不及,心中暗暗吐槽:敢情这临风公子还是个妇女之友啊。
第11章
“哼——”
突兀的声音插入几人中间,然而姑娘们连个眼神都没有给来人,倒是应诺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
一个年岁与他差不多大的青年,穿着蓝白色华服,高傲地抬着下巴,从他背后走过,身后跟着的正是那天在井边冷嘲热讽的小厮。
“一看就是智商不在线的恶毒炮灰男配。”
应诺听到陌生的女声嘀咕了一句,怔了怔。众人之中,只有陆薇没有和他说过话,视线下意识移了过去。
女子抬眼与应诺目光交汇,很快扭开头,却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你……”
应诺正要开口与她搭话,忽听得有人喊道“城主来了”,扭头就见鹤孤行从远门大步而入,身后左右各跟着三名九卫卫长。原本围着他的女子立刻散开,回到各自的位置。
鹤孤行主桌的左侧,依次是五位长老和西院的姑娘们,右侧则是九卫和东院两位公子。九卫只来了六人,应诺扫了一眼,有一对双胞胎姐妹是他第一次见。
为了保证宴会的秩序,每个小桌上都摆放着精致的姓名牌。应诺瞥见方才的青年坐在右边的最下位,名牌上写着“傲月公子”,估摸自己应该在他旁边,结果走到桌子旁,竟然是岐路的位置。
他愣了一下,往右手边依次看去,分别是南玿、狼牙、阿银、阿金、奉聿,只有城主座下第一个位置,因着有些远,看不清名字。
“不会吧,这也太刺/激了。”
末位的傲月公子似是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转头看向应诺身前。此时江月才注意到桌上的名牌不太对劲,他立刻扫视了前面几桌,脸顷刻间黑了下来。
右侧一共八个位置,肯定没有遗忘临风公子的,如果后面几个桌子都不是他的,那就只可能是靠近鹤孤行的头座了。如此突兀的安排,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也难怪傲月公子心里不爽。
奉聿见应诺还站着,笑眯眯走了过来,伸手示意道:“临风公子,你的位置在这边。”
说着又凑近些,小声道:“这可是城主亲自安排的,好好伺候。”
这话,应诺连标点符号都不信。他可还记着那天在马车上,鹤孤行差点拧了他的脑袋。怎滴,从他房里摸了本小黄书就转性了?
呃,总不至于,鹤大城主突然想长长见识吧。
想到这里,应诺浑身抖了一下,悄悄夹紧了菊花,小步跟在奉聿身后,走到了座位旁。
他刚坐下,就看到斜对面一个老头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了起来。应诺小心翼翼地与他对视了片刻,老头往鹤孤行的方向努了努嘴,又冲他比划了个看不懂的手势,最后点了点头。
应诺突然福至心灵。这老头八成就是那个张长老,怕是看到他受了城主照顾,心里美得很,指望他今晚一举拿下鹤孤行。
可惜啊可惜,这边郎无情妾无意,真躺一被窝,也不会有妖精打架的事。应诺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可能是听到了声音,鹤孤行目光瞥了过来。应诺眨了眨眼睛,心里琢磨了下,觉得自个应该回个笑才是,刚咧开嘴,城主大人已然目不斜视,根本没看到他表的情。
所有人落了座,鹤孤行扫视了一眼众人,板着张脸,找不到丁点笑意:“今日是中秋佳节……”
应诺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
“吃好喝好。”
应诺手一抖酒撒了出来。
一个城主,堂堂重霄城的城主,说的这话,跟没文化的土财主似的。
应诺擦拭桌上酒水的手一停。
还在村里的时候,应诺天天盼着镇子上的有钱人办喜事。什么嫁娶高中、升官发财,肯定是要摆上几桌流水席。他就带着鹤孤行,跟在大人身后,装作人家的孩子混进去,大吃一顿,撑得肚皮溜圆。
摆宴的东家,逢人就拱手说着“吃好喝好啊”,幼时的应诺啃着大鸡腿,觉得这句话是世上最动听的话了。
方才他只觉得不合鹤孤行的身份,如今回想起来,心中真真是五味杂陈。
下面的人似乎习惯了,动了几筷子后,便挨个上去给城主敬酒。张长老更是一脸谄笑,口吐莲花,硬是多灌了鹤孤行好几杯酒,一轮下来,鹤孤行好像多了几分醉意。
应诺瞅着他那醉熏的模样,心里直纳闷。
他记得鹤孤行打小就是个千杯不醉的主,还是去蹭喜宴的那会发现的,把人家的女儿红当白水喝,现在怎么这么几杯就跟要倒似的。
众人虽各怀心思,但个个都是人精,该有的场面话一句不少,黄酒下肚,气氛仿佛也跟着体温热络了起来。
应诺正埋头和盘子里的螃蟹较劲,弄得满手黄膏,一个瘦高的长老站起身道:“城主,宴席有酒无曲,失了些兴致,不如让珊珊给城主献上一曲。”
“嗯。”鹤孤行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程珊站起身,抱着琵琶走到了主座前面的空地,丫鬟搬了个凳子放在她身后,姑娘福身行礼,坐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应诺觉得鹤孤行好像看了他一眼。
随着程珊手腕拨动,铮然弦声响起,犹如铁马踏冰河,带着杀伐之气,很难想象这样铿锵的曲子出自一个女子之手。
应诺不由停下手里的吃食,望向程珊,却见女子脸上剑眉微挑,目光坚定,更添英气。
弹罢一曲《催征》,程珊又福了福身,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接着就跟排好了场次似的,几位姑娘挨个上来秀了把才艺。有跳舞的,有唱曲的,还有双手写字的,看得应诺是目瞪口呆。
就是……每个人好像都有点不情不愿的感觉。
程珊和陆薇全程瘫着张脸,张莹莹与邱如心笑得客套又敷衍,看不出对鹤孤行有一丝情意。让应诺实在忍不住多想:这临风公子该不会还撬了鹤孤行的墙角吗吧?
他猜的还真八九不离十。
起初五位姑娘被送来时,除了压根不喜欢男人的程珊和余长老的义女余珺珂被迫和心上人分离,并不乐意外,其他几人对鹤孤行还是有些憧憬的,毕竟长相身份在那。
然而鹤孤行对她们实在太冷淡了,别说嘘寒问暖,连个笑脸都见不到。这几人都是衣食不愁,养尊处优的主,心气可比寻常人家的姑娘高多了。
鹤孤行说顶了天,也就是个城主,又不是皇帝,巴结上了能母仪天下。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事,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多了肯定是要闹脾气的。
何况姑娘们也不蠢,哪里看不出鹤孤行根本无意与她们产生什么关系,只是碍于各种原因,她们又不能离开。当真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干耗着。
这时候一个相貌俊美,温文儒雅,对姑娘体贴入微的男人出现,自然立刻赢得了她们的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