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骨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疏桐七弦

作者:疏桐七弦  录入:07-12

  不知为何,明明是与自己认识没多久的人,他总觉得对方身上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虽完全陌生,却给他一种莫名的亲切。
  以至于在瞧着他受辱的时候,自己竟按捺不住内心疯狂翻涌的情绪。
  只是这亲切、这熟悉从何而来,他却半点都想不起来,楚韶侧头看了周兰木一眼,对方也正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看他,含情脉脉盈盈如水,在那一刹那,他居然生起了些多年未有的旖旎心思。
  楚韶心头大恸,也不敢再去看他,而是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急匆匆地扭头跑了。
  周兰木不知所以,在他身后唤道:“将军……”
  “我、我有些不舒服,寻个地方吐一吐,”楚韶没敢回头,狼狈地答道,“你在此地等我一会儿,我马上便回来。”
  不过应声的功夫,这人便不见了踪影。周兰木追了两步,觉得他方才所说的话和所做的事都实在幼稚,不禁失笑,不过这才像个少年的样子,他想起很多年前,也是楚韶醉了酒……
  想到这里,他的笑容突然冷了。
  周兰木一分一分地敛了自己的笑容,下楼径自出了门,沿着极望江走了几步,负手在一个卖花灯的摊子前站了一会儿。
  陆阳春依旧穿得十分低调,须臾便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公子。”
  “他方才那样看我,却又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是怎在做什么呢?”周兰木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自言自语,“他是最风流不过的人,人牙子手里的小姑娘都有三分情,为何对着我这张脸却从未动容过?”
  他蹙着眉,似乎十分疑惑。陆阳春站在他身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听周兰木继续道:“恐怕是我还不够了解他……唉,阳春,让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真是件困难的事啊。”
  他终于转过了身:“好了,说正事,提前动手罢,从中阳到逝川三日的脚程,恰好我六日后第一次上早朝,能找到点事情做。”
  陆阳春却有些讶异:“公子怎么突然要提前,之前不是说想修养一段时间吗?”
  周兰木的手从腰间笛子上摸过,面色突然沉了下来:“还不是因为那个卫千舸,今日见了他,我真是无心再休养了……”
  他拍了拍手,转身打算走:“三年前不好动手,总得把三年来的账都算清楚了才行。”
  陆阳春微微点点头,正打算朝与他相反的方向离开,却突然又被周兰木叫住。
  一片嘈杂当中,白衣公子好像是想起来什么,走近了两步,十分认真地对他说道:“对了,你让芙蓉动手之前,先把他的手砍了——他摸了我的笛子,我真是太不高兴了。”
  *
  楚韶匆匆地寻了个偏僻地儿,鞠了一捧冰凉的江水,在自己脸上胡乱拍了三四下,才勉强回过神来。
  他捂着眼睛在江边坐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往回走去,周兰木还坐在良欢楼一层的一张桌子前,百无聊赖地等着他,手里提了一壶酒。
  楚韶往二楼看了一眼,周兰木会意,提着酒壶起了身,跟他一起向外走去:“将军方才去哪儿了,怎么眼睛还红着?”
  楚韶伸手擦了擦眼睛,欲盖弥彰地道:“江边风太大,进沙子了。”
  周兰木笑道:“都是初冬了,风自然大,将军可要善自珍重,少往风口去。”
  他说得自然体贴,楚韶闷闷地“嗯”了一声:“备车回府罢,在外面待着也没什么意思。”
  周兰木眼睛一转,却不知想起了什么,没答他的话,楚韶一个出神的功夫,便见他已经走近了手边一个摊子,回过头来,手里多了一个五瓣莲花鎏金酒杯。
  “你这是干什么……”
  他还没问完,便见周兰木提着手里的酒倒了一杯,抬手便一饮而尽:“将军方才替我挡了三杯酒,我得还给你。”
  “你不是还在养伤,不能喝酒么?”楚韶愕然道。
  周兰木却不理他,径自倒着手中的酒,边走边道:“容音坊当真热闹,也不知此地有没有人少的地方喝酒……啊,找到了。”
  楚韶抬头,见他正指着容音坊最高的醉月楼的屋顶,兴高采烈地说:“今夜月色不错,将军陪我上去坐坐罢。”
  他本来是想拒绝的,但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真的鬼使神差地跟着他上了屋顶。
  醉月楼是外域商人来中阳开的,共有九层,已是中阳全城中最高的建筑。两人在底层琉璃瓦上坐下,耳边的喧闹声便小了一半。
  周兰木为自己倒了第二杯酒,浅浅地尝了一口,他方才提的酒想必纯度极好,匆匆喝了一杯,竟就有了些醉意。
  楚韶见他一反常态地良久没说话,有些不自然地找了个话题:“方才我若不拦你,你真打算为他们吹奏一曲?”
  周兰木眯着眼喝光了手中那杯酒,白净的面容上浮起浅浅一层红来:“吹,自然要吹,只怕我有心吹,他们却不高兴。”
  这话说得稀奇,楚韶挑眉问道:“你想吹什么曲子?”
  周兰木又为自己倒了一杯,十分惬意地答道:“大喜的日子,吹首哀乐罢。”
  楚韶一怔,随后拊掌大笑,觉得自己刚才的担心简直多余,这小狐狸一样的四公子根本不会让自己吃半点亏的:“四公子……真是个妙人。”
  “小楚将军也是个妙人,”周兰木歪过头来看他,漂亮眼睛中盛满盈盈笑意,“我听闻……将军在容音坊的红颜知己蓝颜知己不少,怎么今日真有空陪我这个闲人把酒问月?”
  楚韶似乎不想聊这个话题,笑容淡了几分:“知己……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片刻之后他觉得自己这句话似乎说得不太对,便欲盖弥彰地扯了个笑容,终于有了些平日浮夸轻佻的样子:“我心中爱的人太多了,一个两个的,哪里能放在心上。”
  这话说的,才有他传言中“风流无双”的一点影子,然而周兰木沉吟片刻,总觉得他说的不是实话。
  他还没想好说什么,便听楚韶继续问,声音懒洋洋的,却有一点迟疑:“四公子初到我府上时意识不清醒,模糊间好像……提过我的名字。”
  周兰木淡定地问:“是么?”
  楚韶“唔”了一声,语气带了几分试探:“是啊,四公子还提到一句‘倾元二十一年’,你对这年份记得这么清楚,可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
  周兰木没看他,仰头看起了月亮,银白色的月光洒在他脸上,镀下一层完美的剪影。
  就在楚韶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周兰木却突然开了口:“那一年,西野入侵宗州十二城,我身份显赫,被他们捉了,在城门的柱子上捆了三天。”
  他这样一说,楚韶却想起了些,当年西野人为了震慑宗州民众,经常把城中的显贵捆在城门的柱子前,直到有人活活饿死或者渴死。宗州日照时间长,这群人一般死相十分凄惨,他带兵攻城的时候,见此状于心不忍,特意派了一小队人去解救没死的。
  这么说来……这四公子是在感念他的救命之恩么?
  可只说了这一句,周兰木就不肯再说了,他心情很好地一杯杯倒着手中的酒,道:“四公子四公子,太生疏了,我字恒殊,将军若不介意,便唤我恒殊罢。”
  楚韶回过神来,挑着眉一口答应:“好啊,将军也是生疏,恒殊今后便唤我元嘉罢。”
  这瞧着满肚子心眼儿的人,若说只是感念他的救命之恩,楚韶却不太信。
  但是这人总归对他没有坏心,他倒要看看,这人究竟要干什么。
  周兰木从善如流地改口,声音听来十分愉悦:“好啊,元嘉。”


第18章 逝川行
  卫千舸离开容音坊的时候,已经接近子时了。
  平日里他才不会回府,定要在容音坊某座青楼中寻几个漂亮姑娘,饮酒作乐,摘花寻柳,天明时分才会沉沉睡去。
  可今日卫大公子流年不利,去了家新开的青楼醉月阁,里面的姑娘一个个刚烈得很,说是清倌儿竟敢真的摆脸子给他看。他去寻管事老鸨,那老鸨也不懂他的眼色,客客气气地把人赶了出来。
  今日没带几个家丁,他本身又细胳膊细腿儿,动起手来自然吃亏,只得满肚子闷气地钻进了轿子,打道回府。
  卫公无亲子,他本是卫氏旁支,父亲与卫公血缘亲近,才叫他在中阳横行霸道了这么些年。卫千舸恨恨地想,这新来的一群人不知道他“中阳六大害”之首的厉害,待明日他叫人来,定要叫这醉月阁在中阳开不下去。
  他这样想着,外面抬轿的家丁却不知道踩到了什么,突然绊了一跤。正在气头上,卫千舸连帘子都懒得掀开,只暴躁地大骂道:“走路没长眼睛么!”
  外面传来家丁含糊的告饶声:“对不起少爷,是小的疏忽了。”
  抬轿的只有两个家丁,卫千舸不欲在路上耽误了时间,也没继续骂。他方才在醉月阁里喝了不少酒,此刻脑袋昏昏沉沉,不多时便倚着身后软垫昏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是已经过去了很久,街边稀少的人声消失殆尽,只剩下了寒风吹过枝杈的声音。
  卫千舸幽幽地清醒过来,突然发现自己还坐在轿子里。
  容音坊与显明坊离得不远,不过一条街道的距离,怎么会走了这么久?卫千舸疑惑地掀开帘子,朝着抬轿的家丁喊道:“喂,怎么还没到府里?”
  抬轿的家丁回过头来,露出他从未见过的一张脸。
  卫千舸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有冰凉的东西划过了他的脖梗。
  *
  六日之后。
  周兰木第一日早朝,换上了朱红的圆领袍,与文武百官同在等候之时,有几个好奇的人上来同他说话,却惊讶地发现这四公子并非他们想象中的样子。
  世家子弟少有成材者,从前周氏子弟皆只承袭爵位而不入仕,跟众人算不得太熟。眼前这位四公子长得好看,更加引人猜疑,几个老大人有意为难了他几句,却被他几句话化解了,不多时,他周围便围上了一大圈人。
  周兰木对他们的所有问题对答如流,整个人也是谦逊有礼、十分恭谨,让一群本对他有偏见的人生出许多好感来。几个年轻士子更是激动,声音隔了一整间房都能听见,只恨不得立时便与对方去饮酒畅谈,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楚韶趴在房间另一头的榻上睡觉,他没睡够,又懒得看周兰木摆出营业姿态同他人讲话,便自觉离得远远的,补自己的觉便是。
  反正为防猜疑,他在外只说周兰木在他府中小住是因为方太医,两人没什么太深的交情,免得日后麻烦。
  直到上朝的时辰到了,众人才四散开来,纷纷约好了某某日再去喝酒,楚韶揉着眼睛往外走,周兰木却不知何时凑了上来,轻轻地说:“元嘉没睡醒么?”
  楚韶往左右摆头看了看,发现无人在注意他们,才回道:“最近总觉得睡不够,烦得很——你方才同他们聊得这么开心,怎么现在却来寻我了。”
  周兰木眼波一转,笑道:“这话说的,怎么跟拈酸吃醋似的。”
  楚韶撇撇嘴:“没那闲心。”
  众人站定了,又等了一会儿,才看见小皇帝在一群侍从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风朔本就是纤细瘦弱的少年,身量不高,被繁复的蟠龙浅金长袍一堆,一张小脸煞白煞白,整个人跟个娃娃一样。戚琅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很随意地坐在他左手边一把椅子上,向众人道:“今日陛下身子不适,还是由我来听诸位大人的奏章。”
  这样的场景日日上演,下面的臣子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纷纷拱手称是。
  卫叔卿坐在龙椅的另一侧,面色不太好看。
  他便是卫氏如今的掌权人,被先帝封了兴安公的卫叙。而卫叔卿本是传说里的山中神仙,因卫叙与其名姓相像,定风之乱前素爱下棋,又多次遣人前往无岁群山求仙问道,朝内外之人皆戏称他一句“卫叔卿”。
  只是不想他多年以来的不问世事与淡泊名利只是掩饰其狼子野心的工具,后来他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与戚琅联手血洗皇族,正是定风之乱的始作俑者之一。
  今日早朝之前,他的族弟卫成突然哭哭啼啼地来寻他,说自己的儿子找到了。
  卫成的儿子他也听说过,远近闻名的“中阳六大害”之首卫千舸,六日前卫千舸去容音坊喝酒,这一去就再没有回府。
  起初众人也没在意,毕竟这纨绔时常流连花街柳巷,半个月不着家都是有的,可巧三日前是卫成大寿。卫千舸素日不着调,但是爹的生辰年年不缺席,这次居然没回来,这才引人慌了神。
  卫成就这一个儿子,自小纵容溺爱,寻不见之后焦急万分,全府人无头苍蝇似地找了三天。昨日半夜却接到了来自西南快马加鞭的消息——人在中阳城外找到了。
  可惜是尸体。
  尸体离奇地出现在了离中阳三日路程的逝川,逝川本是极望江一条支流,在两三年前,临川一座小寺庙因有“佛光”现世而备受世人推崇,就此建城,城中人口复杂,也多是极望江南北支流往来的落脚点。
  而在前几日,逝川出了件耸人听闻的事儿——一座叫“春来”的客栈被人灭门,店中的伙计与客人无一幸免,血淋淋地死在了客栈里。而这其中,便有卫成那个儿子卫千舸。
  听说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无人认得,还是三日后贴到逝川的寻人令被人看见了,才认出来的。卫千舸死状凄惨,被人一刀割喉,眼睛瞪得老大,还被砍了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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