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陌赶紧回了个礼,他犹豫的望向站在自己身侧的白忘言,开口道:“举手之劳罢了,况且还有这位白先生相助。”说到这里,陶陌顿了顿,“不然我们就被这海沙帮的人干掉了。”
“哈,海沙帮,”自称澹台盈的来人笑出声来,他向那蜷缩在门框边的司二少爷和那狼狈不堪的四位护法投去不屑目光,“地痞流氓罢了。喂,司老二,我刚才听说,你要给我这两位恩人带走杀头?哦对了,调戏阿凝的就是你吧?”
一听到“阿凝”二字,司二少顿时吓得腿都开始发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醉酒调戏的女子竟是这丧门星澹台盈的贴身侍女!要放在平时,他连这女子的正脸都不敢看一眼!顿时吓得话都说不出整句,这司二少爷一着急,竟是差点要跪下来求饶:“这、这……是我喝醉了乱说话!澹台少谷主,您就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似乎是因为这位澹台少谷主的到来,围观的人们越发向这边聚拢,围成一个水泄不通的圆,将几人连同酒肆一同圈了起来。可澹台盈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待遇,反而声音更加大了起来,这位少谷主对吓得瑟瑟发抖的司二少笑着道:“你又没有得罪我,能不能饶了你还得这两位朋友和阿凝说了算。”
一听这位澹台少谷主这么说,围观的人群纷纷议论起来,本来静的连风声都能轻易听到的街巷,如今吵吵闹闹,活像是挤满了一整条街的鸟雀,叽叽喳喳说个不同。
“啊呀,少谷主来的真是及时啊,不然这司老二又要欺负外地人了。”
“连少谷主的贴身侍女都敢调戏……”
“真是一物降一物……”
诸如此类的议论声,顿时传进了陶陌的耳中,沉默的黑衣剑客还剑入鞘,他抬眼瞥了一下那就差冲着自己摇头摆尾的城中恶少,冷哼了一声。可白忘言的态度却是与陶陌完全不同,他一听到“澹台少谷主”这几个字,立马就知道了其中就里,他使劲掸了掸白衣上的尘土,将领子好好地整理一下,对澹台盈拱了拱手:“原来是澹台少谷主,幸会幸会,在下白谨。”
“白谨?”澹台盈一挑眉毛,脸上顿时显露出极为惊喜的笑容,刚要伸出去作势握住白忘言的手,却是猛地停住了,他将伸出去的手转而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是白先生啊!家父昨日还说起您,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您!方才这位兄弟喊您‘白先生’我还当只是同姓……”
“澹台少谷主客气了,”白忘言摆了摆手,他微笑着握了握这位长相颇有异域人特点的少谷主的手,“是您来为我们解围,这样反倒让我觉得十分为难啊。”
“哈哈哈,这有什么!一会我们去另一家吃酒去,我知道有一间好去处!”话说到这里,澹台盈的目光电似得闪到那小心翼翼挪动着步子,眼看着就要溜的司二少身上,他大喝一声:“你敢跑!”
“哎呦,不敢不敢……”被这一声怒喝吓得半天动弹不得,之前还喊着要“杀头”的司二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那四个贴身护卫“豺狼虎豹”赶紧过来扶住他。
那半天没说话的贴身侍女阿凝忽然一步站出来,她快步走向那被搀扶起来的司二少面前,扬起手来,“啪”的一下使劲给他了一巴掌,这女子虽然力气不大,但这着实一声脆响,顿时,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
“还不快滚!”阿凝呵斥道。
没有再做任何反抗,四个护卫赶紧驾着捂住脸气的发抖的司二少匆忙跑走,而方才被陶陌打的挂红的那几个海沙帮壮汉也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绕过拥挤的人群,跟着自己的主人一溜烟似得消失在街市之中。
人群发出嘈杂的哄笑,对着跑掉的那几人指指点点,之后,这些看热闹的好事者,化做街市之中的潮水,奔涌流散。仿佛刚才只是一场闹剧,散去之后,街市又恢复了往日的喧闹拥挤。那女子似乎还在闷闷生着气,她冲那几人跑掉的方向使劲一跺脚,咬牙切齿,澹台盈赶紧劝道:“好了,是我不对,来晚一步……”
“你哪有错!”女子却是使劲瞪了一眼澹台少谷主,怒气冲冲的将打包好的酒菜往他手里一股脑一塞,“拿去!”之后,阿凝就一头扎进了人群之中,转瞬之间,便没了踪影。
“哎……”澹台盈抱着那些酒菜,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无奈的耸了耸肩,“又惹她生气了。”
陶陌盯着那女子离开的方向,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刚才所发生的事情,一位侍女,就这么给自己的主子甩了脸色,还生气到转头就走?而这位少谷主仿佛这件事颇为平常,以至于一点怒色都没有显露出来?可能真的是国内外差异吧……
“澹台少谷主的这位侍女,还真是位颇有个性的女子。”白忘言顺着陶陌的目光望过去,轻笑了笑。
“她就这个性子,”澹台盈苦笑着挠了挠头发,但他没有在这件事上停留太久,将手中的酒壶扬了扬,这位有着异域面孔的少谷主冲两人豪爽的笑了笑:“遇见就是缘分,咱们先找地方喝他一壶!”
“好,少谷主请。”白忘言做了个“请”的手势,可当他刚抬眼的时候,余光却瞥见那黑衣剑客已经往反方向走去。
陶陌本就是不喜欢与别人过于亲近的性格,他行走于江湖之中,过惯了浮萍似得日子,今天这件事本就是极为平常的一次出手相助,却不料又遇到了白忘言。他不知道如何该与白忘言相处,更不知要如何避免与这位澹台少谷主接触。他就像是一块怕热的冰,生怕对方的态度过于热情,将自己灼伤。可就在他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手腕却被另一只手牢牢地拽住,拽住他的那白衣青年眉头紧锁,目光之中划过一丝疑惑与惊惧。
“陶少侠,你要去哪里?”白忘言连忙拽住转身就要离开的陶陌,转瞬微笑道,“上回就想约你喝酒,这次终于有机会了。”
上回,自然是傀儡山庄之约,陶陌一直对那次的不辞而别心有愧疚,这次白忘言重新提起这事,他倒是不好意思就这么离开了。
“走吧哈哈,我还要好好感谢一番陶少侠呢!”
在澹台盈的盛情邀请,与白忘言的挽留之下,陶陌只好停住离开的脚步,随着他们往那川流不息的街市中继续前行。
第36章 剑
“哈哈,这醉芳斋的葡萄酒果然不错!”
宛若红宝石的酒液盛在酒杯之中,鲜红欲滴,澹台盈将这酒液在杯中微微晃动,招呼着依旧是沉默坐着的陶陌,“少侠,这葡萄酒可不是处处皆有,来,我给你满上!”
被这盛情的邀请弄得有些不知所措,陶陌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顷刻之间被这澄亮的红色液体盛满,而恐怕自己一旦喝上了一杯,面前这位热情的少谷主会继续给自己的酒杯继续斟满,这就顿时变成了一种极为尴尬的局面,他实在不知如何应付过去。正在盯着杯中美酒发愁时,坐在旁边的白忘言忽然开了口。
“这还真是巧,我本是月初拿到了贵谷神剑令,恰逢屿州城这边有个海隅雅集,打算参加完雅集后再去贵谷之中,不料竟在这里遇到了少谷主您,”白衣书生颇为礼貌的微笑着,他端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小口红艳的酒,目光向陶陌投去一瞥,“甚至还在这里遇到了数月未见的陶少侠,当真是缘分。”
“哈哈哈,巧了巧了!我这也是寻思着屿州街市这边有卖上好葡萄酒的,想借着出来的机会解解馋,今天让阿凝替我买壶酒,没想到就这么遇到了白先生与这位仗义的少侠!”说到这里,澹台盈端起盛满葡萄酒的酒杯,对陶陌举杯致意,“真是太感谢少侠出手相助,我那侍女不会半分武功,要不是您,她肯定会被那个司老二为难的。那海沙帮是屿州城出了名的一群恶棍,在这里欺行霸市!”说到这里,澹台少谷主使劲一拍桌子,顿时连桌上佳肴都颤抖一分。
“可我发现,那司二少似乎颇为惧怕您?”白忘言问道。
“哈哈哈,”澹台盈大笑,“还不是因为我以前教训过他!这件事可说来话长,我年少时期曾经随母亲在屿州城暂住过,正巧遇到了那司老二仗势欺人,我就略微施展了一下筋骨,将他好好收拾了一顿!”
“哈哈,澹台少谷主也是年少就武艺不凡,一派侠义心肠。”白忘言一边笑着,一边抿了口酒。他也是第一次见这位澹台少谷主,但仅这么一眼,他就看出来面前这位少谷主与墨彬的差别,对付墨彬那一套手段是断然不可能用在他身上。换而言之,相对于不会武艺的自己来说,对方可能更喜欢与身边这位陶少侠交流。可陶陌这番性格,根本不利于对方与他交流,但凡澹台盈兴奋劲上来,陶陌可能直接闭嘴当个哑巴,而事实正是如此,陶陌在进了这醉芳斋之后,干脆眼观鼻,鼻观心,完全不言语。眼神稍暗了一下,白忘言将手中酒杯放下,他对一直在端详陶陌的澹台盈微笑道:“说来,在数月前,我曾于森罗山庄寿宴时结识了陶少侠。陶少侠武艺卓绝,侠肝义胆,方才以一人之力破海沙帮众人围攻。在下以为,您与陶少侠应能一见如故。”
听此言,澹台盈放在唇边的酒杯猛然一滞,他赶紧放下酒杯,冲陶陌拱了拱手:“实在抱歉,还不知这位少侠的姓名,是在下疏忽了!”
本来早就萌生去意的陶陌忽然一愣,他简单的回答道:“陶陌。”
如此简短的回答,让性格洒脱的澹台盈也是一愣,之后,他大笑起来:“哈哈哈,陶少侠当真是痛快人,今日在下侍女承蒙您出手相助,先敬您一杯!”
陶陌无奈,只得勉强勾起嘴角,摆出一副淡淡的笑容,将手中酒杯举起,对澹台少谷主致意,仰头将酒一饮而尽。这在异域盛行的葡萄酒,味道与大篁之中寻常的酒水完全不同,略带酸的苦涩顿时涌进了喉咙,让陶陌险些一口呛出来,但他还是微皱着眉,将酒咽了下去。
这酒杯刚在桌上放稳,顿时就像变了什么戏法似得,又被斟满了红宝石般的酒液,陶陌本就不善于与人交际,一瞬间不知要如何拒绝澹台盈这热情的态度,只好闷着头又喝下去一杯。
“陶少侠还真是豪气啊!”澹台盈看着陶陌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转瞬这一瓶就要见底。他心里觉得这位少侠十分有意思,虽然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但在武学和人品上倒是颇为合意,确实如面前这白衣书生所说,是与陶陌“一见如故”了。他将半空的酒瓶搁在桌上,手伸进怀里摸索一阵,将一封信件似得东西小心的端到了陶陌面前,“陶少侠,这‘神剑令’交于您,请务必妥善保管。”
这半瓶酒下肚,陶陌只觉得头有些发晕,眼前重影,脸颊烫的就像是生了热病,眼前递来的东西竟晃晃悠悠的有些重影,他使劲眨了眨眼,诧异问道:“这是什么?”
“实不相瞒,”澹台盈将这信件塞进他手里,拍了拍,“在下这少谷主之称,源于出身之地神剑谷。我谷每隔十年便会组办一次‘品剑大会’,邀请江湖之中各路侠士前来切磋剑法,胜者可带走谷中一柄名剑,而这‘神剑令’就是大会请帖,持有此令者方可进入大会,还请陶少侠将此令小心保管,以免遗失。哈哈,陶少侠为人颇合我意,咱们就算交个朋友,叫我轻云便好!”
陶陌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低声道了谢:“那就多谢轻云兄弟了。”说着,他将这包着神剑令的信件贴身放好。
神剑谷乃是当今武林铸剑名门,所铸名剑价值不可估量,是武林剑客梦寐以求之物。谷中寻常之剑已是千金难求,若是能在十年一次的品剑大会之中夺得头筹,获得一柄神剑谷锻造的宝剑,足以傲视于江湖之中。而这‘神剑令’也是江湖之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才能获得,因神剑谷‘认令不认人’的规矩,若是有武艺疏松寻常之人意外获得此令,被他人夺取也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即是请帖,又是战书。
当然,身为神剑谷少谷主,澹台盈自然知道其中含义,也正是因此含义,让他对那貌似弱不禁风的白衣书生起了极大的怀疑。那神剑令是父亲亲自吩咐交于白忘言的,自第一批神剑令下发已经过了一月有余,如今这神剑令莫非还在白忘言身上?这可真是有意思,这毫无武艺的书生到底是用何种办法护住这神剑令的?又是为何要将此令发给一个不会武功的人?
想到这里,澹台盈的带有些疑惑的目光移向了淡然自若的白衣书生,他想了想,还是压低了声音,好奇问道:“白先生,您那请帖……”
白忘言会意,他浅笑道:“请帖安然无恙,劳少谷主费心。”
“虽然有些唐突,但在下还是想问一句……这令牌,您是用何种方式保管妥善的?毕竟这江湖之中……”澹台盈欲言又止,他用手半掩住嘴,向面前表情依旧的白衣书生投去疑惑的目光。白忘言当然知道这位澹台少谷主想问什么,他只是摇头,将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像我这种毫无武艺傍身的读书人,当然要有一两种保全自身的办法才能行走于江湖之中啊,”将酒杯放回桌子上,白衣书生眯起他那双惑人的桃花眼笑起来,弯弯的就像是两道月牙。
“毕竟,踏入这腥风血雨的江湖也并非我所愿。”声音极浅,被那浓醇的酒香掩盖过去。
陶陌眼睛一动,他向白衣书生望去,可对方却面色如常,他几乎要以为是自己方才听错了。就在这时,白忘言的目光与他触到一起,对他浅浅一笑:“陶少侠,请务必妥善保管这令牌。”白忘言又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