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竹涧倏然一愣,他抬起头呆傻地喃喃道:“对哦,我怎么知道那就是狐狸的骚味?”
“而且你为什么会用闻的?正常人第一反应不都是用眼睛看吗,比若长鸣子那样。”爻楝皱起眉,“剑灵的嗅觉很灵敏吗?”
“下意识就……就闻了。”竹涧啊了一声,“猫犬之类的妖怪才会闻,难道我不知不觉中已经被狐妖附身了?!”
“……我之前便是有那样怀疑,但现在看来应该不是的。”爻楝很有先见之明地未将剩余的话说出口——很少有其他妖怪像你这么蠢兮兮的。
“那我就放心了。”竹涧走出庙,置身在树林之中,他绕着周围缓步走动,边嗅边警惕着目之所及处的一切响动,他正仔细寻觅着空气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气味,旁边小姑娘抹去眼泪气鼓鼓地蹦出来,“诶!你还是男人吗,哪有见柔弱女子哭泣不管不顾的!”
“……闭嘴吧你。”竹涧视线都懒得分去半抹,这时躲他锁骨上的爻楝忽然出声道:“有人来了。”
“人?”竹涧回过头,只见林子中间小跑过来十来个举着锄头的大汉,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其中带头的竟然是老村长,他带着壮汉们站到竹涧面前,喘息道:“仙长大人,我们见你是往这个方向来的,就商量着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到什么忙。”
“就你们——”
趁竹涧说出什么伤感情的话之前,爻楝赶紧跺他一脚道:“多谢大家的好意。”
竹涧隔着衣服装作领口痒那般挠了挠爻楝的胳膊,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多谢大家的好意,但是呢,请你们以后管教好村里的小孩,别让她瞎跑,毕竟那狐妖已经抓了八个去了,年龄越抓越大,看起来伤也治得差不多了,万一一时兴起也不差再多抓几个走,是不是?”
他说着让出背后的小姑娘,见到是她,村长等人立刻变了脸色,“阿桃?怎么又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其中一个矮矮的胖男人怒气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上次偷了我的鸡蛋,我还没打你呢!”
爻楝碍着人太多,只能老老实实地躲在竹涧衣服里,但他很敏锐地听到男人骂完之后过了足足有两三秒,阿桃才像是刚从回忆中转过神来那般嗯了一声,随后才嚣张地哼道:“谁让你家那傻子欺负我的!”
“仙长,真是对不起,我们现在就把她带回去,不让她耽误你捉妖。”村长说着便和几个男人上前阿桃将阿桃团团围住,但没想到这小姑娘灵活得跟个泥鳅似的,就地打个赖皮滚,钻到草丛里就不见了。
几个男人顿时面露尴尬,不住地向竹涧道歉,村长搓了搓手,询问道:“道长在此可有何发现?”
竹涧屈指在锁骨靠内鼓出的小包上面弹了一下,爻楝一边暗戳戳地在衣服里找针戳死他丫的,一边低声道:“实话实说便可。”
“我在此地发现了一只黑狐狸,大致就是害你们的那只,只是它在我来之前便已逃走,我估摸着是进了蔓山。”
站在靠后位的一高个子农夫喊道:“那阿桃为何在这里?她与那狐狸精又是什么关系?”
爻楝直觉农夫说话语速过快,显得整个人异常地急躁,他刚想提醒竹涧莫再回答他了,就听见竹涧语气不善道:“我怎么会知晓,你问题怎如此之多?”
竹涧一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几个男人当即就怂了,老村长也频频点头道:“仙长莫怪仙长莫怪……他的小儿子便被那狐妖捉走,生死不明,所以着急了些。”
“哼,我现在进山里去继续寻那狐妖,你们自己当心着点吧。”竹涧说完便飞身一跃上了树顶,在地下众人的惊呼声中翩然远去。
刚脱离凡人的视线,爻楝赶紧扒拉开眼前的衣领,他仰头道:“先去找那个叫阿桃的女娃娃。”
竹涧没有出声,但他身形陡然一转,毫不犹豫地向着与蔓山相反的方向跑去,爻楝忍了两日,终究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为何如此……”他绞尽脑汁地措了会辞,斟酌着用到:“听话?”
“啊?”竹涧脚步一顿,单手拽住一根细杈,将自己晃晃悠悠地挂在了枝头,“你这么一说……”
爻楝赶紧道:“这样挺好的,等为裘融解决了这事之后,我们定还是要同路去雪山的,这一路上你若是想闹需记得到无人的地方关上门再闹,在外界我们还是同一步伐为妥。”
“……嗯。”竹涧闷闷地哼了一声,他重新动身,跃了两步忽然道:“其实我早该和你说了,这和我们的记忆或许有关系,只是……我有点羞于启齿……
……就是在兔子大夫那草房里,听你第一次谈及偷、窃用词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很熟悉,就好像什么时候,我也这么坐在床边,听着你侃侃而谈,那时候的你也同上次一样,不停地卖关子打趣我,问着这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什么……”
竹涧深吸了一口气,心有不甘地承认:“我们当年关系……确实是很好的吧?”
他说着从领口掏出只有掌心大小的爻楝,将他至于眼前。残留在枝头的枯叶沙沙作响,吹得人心烦意乱,爻楝注视着竹涧的眼睛,被对方用拇指指腹摸了摸脸,他轻柔地将右手按上竹涧指纹中心上的小旋,缓缓开口道:“那你可否——”
“还你妖丹之事免谈。”竹涧说得斩钉截铁。
爻楝啪地一脚跩开竹涧的手,怒道:“你刚才还深情并茂地跟我说关系很好!”
“关系再好也抹不去我们失忆后初见面时,你对我又是定身又是禁言的事实!”
“那是因为你要杀我!”
结了一层薄冰的河流边,阿桃就这么目瞪口呆地看着黑发白衣的道长大人,一边歇斯底里地和空气对骂,一边轻盈地落于自己身前。
阿桃警惕地往树下一靠,而竹涧则是根本不屑于她那点小动作,“说吧。”竹涧双手抱拳,居高临下地看向阿桃,“见你刚才发愣的傻模样,定是想起什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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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查案
“……”阿桃咬着下唇, 挣扎了许久才道:“若真是狗狗做的,也请道长大人饶它一命吧, 它,它……是有人先虐杀了它的孩子啊。”
竹涧微不可查地挑起半边眼皮, “孩子?”
“是的。”阿桃快速地讲起了自己方才想起的事情, “大半个月前, 我看到大牛、栓哥、还有柱子……大概七八个聚在村外,就在通往蔓山的那条路上, 他们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好奇就凑过去, 才发现他们抓住了一只还没断奶的小狐狸, 眼睛都没睁开呢……
他们这群无赖平时就喜欢欺负些老实孩子,现在又虐待一只小狐狸,我气不过就躲起来偷偷拿石头砸他们, 但是我只有一个人, 根本奈何不了他们……大概两天后吧,我在同一个地方看见了那只狐狸的尸体,可能因为小狐狸害怕总是叫,他们嫌吵,把它舌头都被拔了, 皮肤上也有被火燎的痕迹,眼睛耳朵上全是血块……
因为实在是太凄惨, 我没敢看下去, 回家拿不要的破布将它裹了, 然后挖了个小坑,给它埋了……
这事我本来已经忘了,但今天我看到那些大人,突然就想起来了,因为虐待那只小狐狸的全都是他们家的儿子!”
“那么急着追过来估摸着听到我们说是狐妖,都想起自家儿子做的混账事了。”竹涧面朝着阿桃,话却是对爻楝说的。
爻楝对此不置可否,沉吟一会道:“问她埋在哪儿了。”
“内,阿桃?你当时把狐狸尸体埋哪儿了?”
“这边。”阿桃赶紧带路,竹涧嫌她小腿太慢,把人往自己右手臂上一塞,三两步再次窜上了树,在女孩压抑不住的尖叫声中,竹涧落在了一棵紧靠着小溪的枯树边,确定是背水的树根边后,他将阿桃放下去溪边呕吐,他则带着爻楝去观察那个微凸起的土坑。
爻楝扒着竹涧的肩膀回过身,探头去看几乎把脑袋浸进溪水里的阿桃,他叹息道:“看,没有一个人能接受你那种奔袭方式,你身为一把魂剑,得学会御剑了。”
“我御我自己?”竹涧跟听笑话似的扯了扯嘴角,他在土堆前蹲下,忽地皱眉伸手捻了一把土,在指腹上摩挲片刻,又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爻楝安静地看他动作,过片刻才问:“发现什么了?”
“土又松又软,还如出一辙的狐骚味。”竹涧眉心蹙得更紧,“那黑狐狸来过这里。”他说着徒手刨起了土,阿桃身体稍微舒适一点后小跑过来,满脸的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道:“道长大人,挖坟不太合适吧?”
“什么坟?”竹涧移开身体,向她示意空空如也的土坑,阿桃惊讶地啊了一声,伸长脖子去看,她一个女孩子,坑也挖不深,埋得很浅,竹涧挖的深度早已超过了她之前的,确实没那所谓的小狐狸躯体。
“道长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就是这里不会错的!”
“没说你撒谎……啧,真麻烦,这里是空的,是因为尸体早被那狐狸叼走了。这事情你不用管了,早点回家去,以后别再去那破庙了。”竹涧仁至义尽地提醒完,一眨眼便从地面上消失,阿桃知道这道长定是上了树,双手拢在嘴巴周围犹不放心地喊道:“求求你别伤害它!”
竹涧本就对那狐狸的命不感兴趣,他又不是除魔正道的正义卫士,他要做的就只是查清附近村庄的婴儿失踪缘由,再保证蔓山兔族在此事中的安全。
“你说这狐狸是想做什么?若是报复的话这事完全是人类所为,没有理由牵扯到兔妖头上,可以让裘融他们该干啥干啥去了。”
爻楝十分不想在颠簸中和竹涧交流,但他确实有话要说:“不,就比如今天失踪的寡妇家儿子,他常年闭户不出,怎么可能与害死小狐狸有关系?”
“或许是那黑狐狸杀红了眼,觉得所有人类都该死呢?”
“而且黑狐狸带走他孩子的尸体又是做什么用呢?”
“因为不想孩子死在那里?狐妖一族是不是有他们特别的墓地?死后必须埋在哪里,否则就不能转世投胎什么的。”
竹涧感觉锁骨被蹭了蹭,他猜测着这是爻楝在摇头,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提出了反对意见,“我不清楚,但感觉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所以呢,然后我们去哪儿?”竹涧的口气听起来很随性,看样子是根本不在乎黑狐狸到底有何目的,爻楝见他性质缺缺,便决定直接打道回府。
等到了裘融大夫的小茅屋里,正巧赶上兔子们做好晚饭,香气四溢的萝卜炒青菜和白菜炒蘑菇真是令竹涧胃口尽失,就连看着就不挑食的爻楝脸色都不怎么好。
虽然早饭吃了好几碗粥,但因为中午未曾进食,爻楝早就饿得受不了,他扯下系带,坐在饭桌前端起饭碗,一看菜里没肉也没油,干刨了三口饭,爻楝实在是受不了了,他一拍筷子,扭头看向竹涧,问道:“你不是想吃鱼吗,现在还想吃吗?”
半个时辰后,正喝着没滋没味清粥的裘融突然收到了一碗鱼汤,奶白色的汤汁那才是真正的香味扑鼻,鱼肉鲜嫩到他都不想当素食动物了。
屋外的团团和阿球,还有先前两名送团团受伤来就诊时曾出现过的兔妖为争抢饭桌上的红烧鱼,差点纷纷撩袖子翻脸,爻楝小口小口喝着滚烫的鱼片粥,旁边的最大功臣竹涧则是独享一整盘的鱼,一口半条,刺都带不吐的。
他们简单地将白天的发现告诉屋内的五只兔子,两只成年公兔蹭完了饭赶紧出门将消息告诉给其他族人。
“也就是说因为今天下手的孩子年纪过大,有了反抗的能力,所以那黑狐狸才不慎掉了一根毛在那人类男孩的棉衣里,然后便被竹涧仙君发现了?”团团很是崇拜地看向竹涧,满眼都是小星星。
可惜竹涧的双眸里却只有手里的一盘水煮鱼,以及隔壁人碗里的鱼粥,“爻楝,你那个粥好喝吗?给我来一口。”
来什么一口?爻楝恨不得把碗盖在竹涧脸上,明明不需要吃饭,还总跟他这个正儿八经有饮食需求的人抢东西吃,他直接无视了快把哈喇子流自己碗里的竹涧,只徐徐说道:“那黑狐狸身体应该很虚弱,成年狐妖没道理会给十二三岁凡人挣扎的机会,如果仅仅是给自己孩子复仇,他完全可以等养好身体之后再说。”
“或许是顾不得病体,迫不及待要去复仇呢?将心比心,若是我的弟弟妹妹们被人类虐待而死,我定是当即去和他们玩命。”阿球擦干净脸上沾了油的灰毛,并且主动承担下洗碗工作。
“你说的也有道理。”关于黑狐狸的事情,爻楝知道的有效信息还是太少了,他如何也想不通,干脆不想了,他背对竹涧将碗底剩余的几块鱼肉舔干净,只余下几粒米递给竹涧,后者骂一声瞧你那小气样,哼哼着跳上了茅草屋顶。
天色已晚,看空中暗淡无光,黑云密布,四处都是阴沉沉一片,明日还很有可能会下雨,裘融操劳过度瘫痪在床,仍旧心心念念他晒在后院里的干草药,爻楝赶紧把挣扎要下床的裘大夫安抚过去,提着纸灯笼撩起袖子去后院帮他收草药。
竹涧就坐在屋顶晃荡着脚丫子,他见爻楝披了绒披风出门,还记仇地拿小石子砸他。
“莫闹。”爻楝慢条斯理地躲过这本就不疼的攻击,“下来帮我的忙,念在我煮了鱼给你吃的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