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苏构小声嘀咕道:“你分明方才还说百芳宴有趣极了,你流连忘返……”
竹涧以为有苏构会被打,结果昆吾却只是揉了揉他的尾巴,在他毛茸茸的立耳边小声说了句话,随后弯着眉眼对爻楝笑道:“天上一天,地下一年,我们抓紧时间?”
“明明最浪费时间的就是你。”昆仑君说出了所有人心底的话,他一甩袖子,转身道:“你们去吧,我还等着离王答应我的好酒呢。”
“那你们靠过来,挨我近些。”昆吾君把银狐放到肩膀上,不等竹涧问出为什么便抓住他与爻楝的胳膊,再一眨眼,三个人就已经置身于常府门外。
府内不久之前刚遭受黑影那般破坏,但国师府大门依旧庄严肃穆,整洁如新,只是来往的石匠木工暴露了内里正在翻修的事实。
爻楝眼角瞥见自己两鬓的银发竟然成了黑色,他伸手摸摸头顶,龙角也消失不见,瞬间爻楝便明白这是昆吾君为他施展的匿物法,然而后者微笑的表情也无疑证实了他的猜测。
“厉害呀。”竹涧小嘴抹了蜜一样得甜,“爻楝拼死拼活都飞了一个多时辰的路呢,昆吾仙君你真是——”他竖起了拇指。
万万没想到昆吾君堂堂一名上仙,竟然就是吃这一套,虽然他面上不显出来,但撸有苏构脑袋的手速度明显快上了一倍,马上还再次给竹涧和爻楝施展了一次瞬移。
这次直接闪到了长鸣子的书房里,把正在奋笔疾书的无辜道长吓得打翻了砚台。
一刻钟后,了解过事情始末的长鸣子也开始缓缓讲述爻楝离开后发生的事情,他先是表示了对黑影妖怪的憎恶,发誓一生与之为敌,不将其挫骨扬灰死也不得安宁,接着讲述爻楝和竹涧在天池谷里待了不过大半个时辰,人间却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天。
这十天内,宁瑶瑶搜集的证据完好无恙地呈进了刑部,案件进展却是出奇得慢,负责审判的几位官员明目张胆地消极怠工,显然是受了皇帝的旨意,才敢如此作为。
说到这里,长鸣子还看了一旁玩狐狸玩得不亦乐乎的陌生青年,对方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爻楝对他的态度却是出奇地恭敬。
“无妨,他是狐仙大人真正的主人。”爻楝未曾直接言明昆吾君真正的姓名,反倒是昆吾自己举起苏构的爪子,摇晃着肉垫和长鸣子打招呼,“昆吾。”
长鸣子:“……”
长鸣子啪地就跪了下去,膝盖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引得竹涧倒吸一口凉气,他也不觉得痛,反而红光满面地俯首道:“在下长鸣子,参见昆吾上仙!参见圣犬大人!”
有苏构再也忍不住了,他挣开昆吾君的手喊道:“我是有苏构啊!刚刚爻楝都说了我是狐仙了,长鸣子你这家伙,我们相处这么多天,你竟还认不出我!”
“……”长鸣子的脑袋再次空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有苏构便是昆吾君的仙宠?而他还和仙宠对过弈,说过话,曾经把酒言欢?
“你方才说这人类皇帝不想为那女子沉冤昭雪?”昆吾君更关心这件热闹事,长鸣子赶紧解惑道:“长公主殿下是陛下的亲姐姐,当初夺位的时候帮了陛下太多太多,几乎把自己的命都豁出去了,所以殿下即位后对他的长姐十分敬重,甚至还分了长公主部分的兵权。
陛下与其说包庇王爷,还不如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刘立德罪无可恕,逮捕令已经发了下去,他是在劫难逃,但想拉王爷下马,几乎不可能,替死鬼怕早就找好了。”
长鸣子喝下一口温茶,“不过长公主所出只有两个女儿,刘王定是想要一个儿子才在外面养了刘立德,没了这根独苗,刘王又年事已高,估计肺都快气炸了。
而且即便他明面上将自己洗清,刑部不追求,但长公主又不是傻子,刘王暗底下那些苟且肯定会被她翻出来……王府日后定是不得安宁了。”
竹涧坐在爻楝身边听得哈欠连天,他总结道:“也就是说那胖子王爷死不掉?皇帝都拿他没办法?”
“目前的结果已经很好了。”长鸣子看向竹涧,“如果没有裘融,宁瑶瑶还得等多少年才能把那些证物递到陛下面前?或许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如果没有你和爻楝仙君,她的木盒早被人毁得干干净净。
所以她真的已经很幸运了。宁瑶瑶本人也说过,她就是抱着得来一场空的决心去做的,即便这条路根本不可行,她也要死在那墙角下。”
刘立德死罪,刘清生不如死,一如长鸣子所言,爻楝也认为这样的结局已经算是不错。
倘若翌日没有传来宁瑶瑶的死讯的话,事情确实是这样。
宁瑶瑶就死在了彩梦楼,自己的床上,一刀致命,她闭着眼睛,如若不是满地的鲜血,真的像是睡着了一般,向着后门的窗户大敞,明显是有人肆意报复。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爻楝正在和竹涧研究昆仑君的匕首,商讨着如何刺进心脏才会不那么痛。
“分明已经派了好几个暗卫保护宁瑶瑶的安全了,真不知道王府那刺客是怎么下的手?”出了宁瑶瑶的案子,皇宫里祈福占卜的心思都没了,长鸣子也清闲,下了朝就去找爻楝谈案件进展。
得知宁瑶瑶的死亡,爻楝说不上多难过多愤怒,只是深觉惋惜与怅然,昆吾君轻轻发出一道短促的笑声,“你怎么就确认是王府派的人?”
“昆吾上仙,除了刘王,谁还与宁瑶瑶有仇怨?”长鸣子明白昆吾君不可能空口说这么一句话,“何况宁瑶瑶手里还抓着一片衣物的碎片,上面是长公主私卫的绣徽,能调动得了私卫的人,就只有长公主和刘王。”
说到这里,长鸣子话语渐缓,忽然间自己就明白了,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临死前乱抓刚好就能抓到刺客的绣徽?这刺客又怎会如此粗心大意,关乎身份的重要物件被一弱女子抓走了,居然还毫无所觉。
“宁瑶瑶是自杀。”爻楝也明白过来,“她宁死也誓要让刘清付出代价。”
“……”竹涧抬起头和有苏构对上视线,却发现对方一眨不眨地看着爻楝,宝蓝色的眼珠子里盛满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竹涧皱起眉,示威性地用手遮住爻楝的脸。
爻楝无奈地把竹涧调皮捣蛋的手按回去,又问:“现在案件进展如何?”
长鸣子自有他的信息渠道,一只纸鹤翩跹落入他的手中,展开后长鸣子粗略浏览一遍,道:“宁瑶瑶为父请命这件事不知道被人连夜写成了话本,你们走后的第二天一早,所有茶座的说书先生都在讲青楼女为父告御状的故事,东城都传遍了,王府门口每日都有人砸臭鸡蛋,长公主和刘王这几天根本就不敢上街,只要从王府里出来的人都会被砸白菜。
如今宁瑶瑶一死,手里又是长公主私卫的绣徽……整个坊市都空了,群情激愤,全围在王府门口,要还宁瑶瑶一个公道。”
“哈哈哈……”昆吾君摸出自己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折扇,“妙哉,你那人类皇帝估计在宫里都快笑疯了,终于给他找到光明正大的理由收回兵权,还能罢去一个异性王位,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爻楝的关注点却在另一边,“话本……”他想起了一个人的名字——李启亭,除了他没有人能讲宁瑶瑶告御状的事情写成话本传唱天下,他终于还是帮了宁瑶瑶一个大忙,只是不知现在的他是否还在做着等事情结束以后,就能带宁瑶瑶回家的美梦。
看·什·么,竹涧的注意力最偏,他居然和有主的有苏构斗上了劲,有苏构终于意识到自己出神的目光惹到了不能惹的人,他赶紧收回视线,默默将脑袋搁进昆吾君的怀里。
就在昆吾君带所有人瞬移离开天池谷之前,他曾经对有苏构耳语了一句话,也正是这句话让有苏构总是不由自主地看向爻楝。
——“构构……我想爻楝已经猜到那人的身份了,所以他才会想先了却其他事,他敏锐地意识到等恢复了记忆,便再也没有那个心思去搭理旁人了。”
※※※※※※※※※※※※※※※※※※※※
争分夺秒地赶字数
第59章 想起了
三日后, 随着王府外聚众闹事的几个带头人从牢里被放出来,宁瑶瑶案也迎来了它的终判结果。
刘立德罪无可恕, 被押送京都即刻问斩,又因除了地方官员被刺杀案, 刑部一查便接二连三牵扯出无数大小案子, 情节恶劣, 帝王震怒,命将刘清卸去王位, 全家发配至最为荒芜贫困的仓城, 永世不得回东都。
皇帝仁慈, 念及长公主并不知情, 许她独自一人留在东都。此措真是又要杀人,还要立牌坊,长公主当即表示她会随夫君一起到仓城, 为过去犯下的过错赎罪。
离开之前爻楝和竹涧一起去了一趟李公子的那间窄书屋, 后面跟着尾巴一样甩不掉的昆吾君和有苏构。
屋内还是那满室的书香气,一名少年人正在里面收拾散乱的书籍,他听闻来人是找李启亭后抓抓后脑,“我也不知道先生去哪里了……他先前说什么把这间书屋送给我了,怎么可能吗哈哈哈, 不过我确实好几天没见着先生了,有点担心, 你们要是见了他, 让他赶紧回来, 好几个找他写信的客人都催急了。”
“……”爻楝没有说李启亭可能永远不会回来了,他仅是点点头说一声好的答应下来。
或许李启亭明天就回来了呢?带着二两猪肉、一壶白酒,继续写他的诗,经营这间小小的书屋。
最后爻楝又回到了裘融的小医馆,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他被人掏了小腹,奄奄一息,再一次回到这里的时候,他即将捅竹涧一刀,让对方变得奄奄一息。
棚里新养了一头个子小小的毛驴,慢悠悠地嚼着饲料。裘融闷闷不乐地耷拉着耳朵,他经此一役胆子也大了,见到是爻楝和竹涧居然敢直接把门一关,“失恋了心情不好,活人不医。”
下一秒大门就被竹涧强行破开,“裘兔子,这次离了你不行,马上爻楝要拿一把来路不明的匕首戳我心脏,你赶紧做好把我从地府拽回来的准备。”
“你就留地府吧,团团,送客。”裘融说着把被子往脸上一蒙,任凭竹涧磨破了嘴皮子也不出来。
有苏构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跳到床尾的木柱上道:“你就快去吧,爻楝都在隔壁等你半天了。论医术,昆吾的本事绝对超裘融九重天之上。”
这话裘大夫就不爱听了,他翻起身瞥了一眼银狐,又将这轻蔑的视线挪到被狐狸一通狂舔的昆吾身上。
“你是谁?”裘融发出了死亡宣言,“小小年纪,有何能耐说医术远高于我?”
闻言,昆吾君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细线,他默默将这只白兔妖的临终遗言记在心里。
“小伙子,听说你失恋了?”
隔壁。
爻楝把竹涧按在藤椅上,剥光了对方的上衣,竹涧不甘示弱,赤着上身也拽起爻楝的衣服,露出青色外袍下大半个胸膛。两人中间隔着一把细小的匕首,爻楝劝告着不痛的不痛的,劝得嘴皮子都干了,而竹涧叫得则俨然是屠宰现场。
“爻楝,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你等一下。”竹涧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话,“你真的忍心吗,捅我心脏这种事你为什么这么熟练的样子——”
“够了竹涧。”爻楝压抑不住太阳穴周围暴起的青筋,“你是蛟龙妖族,又不是凡人,心脏根本不是你的致命点,龙丹都已经在你体内了,能不能老老实实让我刺一剑?”
“不能不能不唔……”
竹涧喋喋不休的唇被爻楝衔住,后者用牙齿轻轻地磨了磨他的下嘴唇,再紧紧贴上去,柔软的双唇覆合在一起,不留一丝缝隙。
世界都安静了。竹涧睁大的眼睛里又一次流露出还有这等好事的神采,他乖乖地将双手搭在爻楝肩膀上,只在匕首尖刺破皮肤闷哼一声,指甲陷进爻楝的肉里。
直到手尖感受到匕首没入肌肉的触感,爻楝才忽然有些发怯,他的手依旧稳当,但心却率先疼了起来,他错开与竹涧相连的嘴唇,“我忘记给你施镇痛术了。”
“施什么施!我骗你的,不疼。”竹涧勾过爻楝的脖颈,迫不及待地又吻了回去,爻楝因他这番动作直接送进去半把匕首,说着不痛的竹涧霎时惨哼一声,一边接吻一边抽气。
爻楝:“……”
爻楝狠狠心,单手握住竹涧的下巴,加深这个吻的同时将匕首利落地彻底没入了竹涧的胸口。
鲜血滚滚流出,沾湿了爻楝的掌心,与血液一同淌进他指尖的,还有一种充盈温暖的感觉,它一直从指腹蔓延到心脏,渗入每一寸毛孔间,再如冬日晴天的阳光一般柔和地包裹住他。
一幕幕的场景呈现在眼前,爻楝看到了五年来最长的一段回忆,属于他自己的回忆,犹如一张又一张的画,缓缓铺陈开来,讲述一个血与泪铸就的故事。
他与竹涧正在争吵。
金色龙瞳的封竹涧比黑发黑眸的竹涧更加气势凌人,银色的长发绑成长长的马尾,龙角坚硬富有光泽,他的眼底满是高傲,一张嘴更是得理不饶人。
“你是蠢货吧?让你一个人去你就执意要我回避?万一出什么事你要我跟着殉情吗?”
“我说过了,她不会对我做什么的,最多是规劝无果,不欢而散罢了。”
“楝楝,你是被养傻了吧?就那个杀人如麻的——”
“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