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涵急道,“你非要出这个头不可?你啥时候染上的英雄病我怎么不知道,这出去得惹事啊师兄!!”
秦筝默默把剑抽了出来,拍拍宿涵的肩,“你别下来,一会儿随机应变,万一我没回去,就说师父有事让我提前回广寒山庄了。”
话音刚落,涅罗刹的刀客朝着女人后背飞过去一记刀风,正正打在了后心,女子不堪重击飞出去几丈远,口吐鲜血,她怀里的孩子跌落在地上,哭着爬过去扶她,“娘!!!”
那女子一把将孩子护住,转过身挡在面前。
涅罗刹的人面目狰狞,纷纷举起手里的兵刃靠近他们,可就在这时,莫名不知被哪里来的剑光晃了眼睛,围在外面的人几声惊呼后纷纷倒地,口吐白沫,像是被人打了致眩的穴位,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恢复神智了。
蒙了面的秦筝立在人前,晃了晃手里的剑,挑衅众人。
他只想救人不想见血,本想以自己为饵引开涅罗刹的追兵,哪料离得最近的人见突发事端,眼疾手快地朝女子砍了过去,秦筝一惊,将剑甩出,直直斩断了那人的手。
男人抱着断臂哀嚎,同伴见状纷纷刀剑相向,把秦筝围了起来。他不忙不忙脚底轻点,落在女子身前挡住他们二人,收回自己的剑后抹掉剑身上的血迹,指着众人道,“让这对母子走,我就不杀你们。”
领头的彪形大汉叫嚣道,“沉仙谷今日陨落在我们手上,一个都别想逃。杀!!”
秦筝心中一凛,猜想魔教定是凶多吉少了,看他们这赶尽杀绝的势头,要好好交涉根本不可能,只能硬来。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鼓足内力,脚底灵巧,一边避开沉重钝器交错飞来,一边要回身提防有人暗中对母子下黑手。
涅罗刹招式确实又狠又干脆,刀刀致命袭来,朝着秦筝的命门击打,只是秦筝精于剑道,只能用巧力格挡避开,且他轻功过人,身量纤细,穿梭在大汉里轻松自如,还莫名带起一阵香风,倒让腥风血雨间染上了一层诗意。大汉们抓而不得,击而被挡,怒火攻心就脚下急躁,十几个提砍刀的打不过一个用剑的,说出去也是个丢人的事,这么一心急,露了破绽的纷纷被秦筝抓到,剑尖剑背手脚并用,能放倒几个是几个,昏穴笑穴睡穴哭穴秦筝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胡乱点了一气,这么几个来回,躺地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领头的大汉气喘吁吁地瞪着他,身后还有三个人完好无损。
“功夫不错,一看就不是魔教之人。你是哪个门派的叛徒,竟然坏我们的好事!”
秦筝一直在用巧力,正式的剑招就怕被人认出来没敢露几招,而且他若动了真招,这些人就不是晕过去这么简单了,大汉既然挑明了,他也不想狡辩,便道,“我!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
大汉们:“……”
树上的宿涵:“……”
“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狂徒!”
大汉一声怒喝,齐齐冲将过来,带头大哥武功不错,和那些被秦筝撂倒在地的明显不是一个级别,所以这番打起来秦筝就废了些功夫,可他顾忌着尽量不要伤人,出手留了余地,然而对方可没想留活口,这一来一去,肩上挂彩不说,当头就是致命一击。
情急之下,秦筝提气转身,身形缥缈如回风之流雪,避开朝他脑门劈过来的刀刃,低喝一声直入虎穴中心,剑影流光间,大汉们无招可拆却生生用肉身承下了不知道哪里飞过来的剑气,脚底一软,跪了满地。带头大哥提刀还想挣扎一二,秦筝眼神一冷,从后入腹穿过他的身体,再也不给他骂自己的机会。
收拾完一众追兵,秦筝怕还会接连不断来人,连忙走到女子身边检查她伤势,“夫人伤势严重,需找地方疗伤才可,我带你们走吧。”
女子伸手拦下,气若游丝道,“多谢少侠出手相助,只是……不必了。我见你也不是我教中人,此番帮忙恐怕已经给你带去不少麻烦,若再带着我们孤儿寡母,你也不会有善终的。他们……他们不会放过我们。”
秦筝这时才看清,刚才抱着女子哭的小孩不过十来岁的模样,白嫩嫩的脸上蹭了许多血污,可他一直用手撑着地,紧紧地扒着她母亲的衣角,秦筝余光瞥见孩子的膝盖有两处明显的剑伤,该是受了伤才走不了路的。
也不知什么丧心病狂的人连小孩都下得去手。
秦筝见状,把面罩一摘,笑道,“夫人若不嫌弃我武功平平,就让我先护着你们吧,至少安全送你们离开这里,其他我想管也没能力管了。现在活命要紧,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还能走吗?”
女子欲言又止,看了一眼那孩童的脚,对着秦筝点点头,“我能走,可是我儿腿废了,少侠若能……”
“我背他,走吧。”
秦筝朝孩子伸出手,正要过去抱他,却见他十分推拒拼命摇头,死死地咬着下唇不让秦筝触碰。
女子虚弱地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娘抱不动你了,乖,听哥哥的话,否则让人追上我们三个都活不了。”
刚见了血,腿又被伤成这样,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来说,不哭不闹已经十分难得了,可秦筝见他对自己戒备之心深重,眼里满是不信任和恐惧,也不想强逼着把他抱过来,伸着手温声道,“我叫秦筝,不会伤害你的,让哥哥背你走好不好?”
小男孩虽然不吭声,但是一直盯着秦筝的脸看,看得极其认真。
秦筝笑起来十分好看,没有一点滑腻奸诈气,也没有书卷气,就像拂过一阵和煦的微风,让人看了心里舒服,他便是这么对着小男孩笑着,望他能放下防备,赶紧背了走人。
可是今天的笑容竟然不管用,让人有些尴尬。
秦筝咳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可还有其他地方受伤?”
女子喃喃道,“他……他叫苏子卿,就伤到了腿。”
“苏子卿?名字真好听”秦筝抬了抬手,故意套近乎,“坏人我会打跑的,你别怕,秦筝哥哥背子卿走好不好?”
笑得脸快僵了,手也抬僵了,秦筝都觉得自己这么一直笑尤其在此情此景之下不但猥琐还瘆人,不过小男孩盯着秦筝的笑脸琢磨了许久,终于游移不定地缓缓点头,要是没有听错,他还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奶声奶气地肯定让秦筝心里莫名软了许多。
第14章
得了首肯,秦筝麻利的把外衣脱下来罩在苏子卿身上,拖着他往自己身上一背,引着女子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宿涵在树上目睹了一切,可是秦筝交代过他不能下来更不能暴露身份,他知道自己得给这个英雄病犯了的大师兄擦屁股,只能心急火燎的围观了全程,等他们终于走了,宿涵怕地上的人没晕彻底,又一人补了一闷棍,这才心安理得地继续回他的树上放哨。
半个时辰之后,估摸着秦筝已经带人走远了,宿涵才磨磨唧唧地把地上的人给叫醒,简单地帮那名被秦筝穿腹而过的大汉包扎了伤口,对众人谎称自己去方便方便才回来就见大家睡了一地,不知发生了什么也没看见可疑的人路过,由于人丢了事大,大家赶着回去禀报,这才顺利糊弄过去。
而另一边,秦筝先前着人调查云台山地形时,发现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山洞,此时派上了用场,他挑了个最偏僻的地方,一路连拉带跑才把孤儿寡母护送到洞里,三人此时才有空隙坐下歇口气。
那女子刚一进去,一直忍着的淤血终于咳了出来,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秦筝背着苏子卿,见此形状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扶她。
女子气息奄奄地靠在石壁上,已经知道命不久矣,大口大口的喘气,眼神没有离开过她的孩子。
秦筝把苏子卿轻轻放下,小孩的脚刚一沾地,就艰难地朝他母亲爬过去,女子胸前衣襟全是褐色的血,苏子卿大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攥着他母亲的衣服不撒手,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大颗大颗往地上砸,就是没有任何哭声,叫秦筝看了心酸无比。
女子一边擦着孩子的眼泪,一边转过头谢秦筝,“秦少侠的救命之恩,苏峤……无以为报。”
秦筝面对面坐下,把外衣盖在苏子卿身上,低头道,“算不得什么救命之恩。我不懂歧黄之术,可渡你些内力,或许还能撑会儿。”
苏峤苦笑着摇摇头,“你渡给我,若等会儿有人追到此处,你也自身难保。我这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不必了。”
苏子卿听见这句话,眼泪掉的更凶,一双白嫩嫩的小手摸了摸苏峤的脸,苏峤把他揽进自己怀里,一只手撑着地跪了下去,秦筝见状也不拦她,这就是要托孤了。
秦筝抢先道,“我既然管了这事,自然是会管到底的。这一跪我不拦你,不然你心里不安,那就算谢过了吧,夫人快请起,有话但说无妨。”
秦筝和苏子卿都在扶她,苏峤颤颤巍巍地靠墙望天,不经意间流了一滴泪下来,缓缓才道,“温谷主死了。沉仙谷此战大败,恐怕不会留下活口。刘兄算上他家十几口的灭门之仇,也报不上了,是沉仙谷欠他的。此番中计是我们失算,连累了谷中上下。没想到……这些满口仁义道德之辈,私下一肚子奸猾诡计。秦少侠,我不是骂你……实在是,心里……心里意难平。”
秦筝听得云里雾里,“你们这是来替刘永出气的?难道刘家灭门惨案,不是地藏神教所为?”
苏峤无奈地摇摇头,“刘兄是温谷主的患难之交,情比金坚,他是胜义堂安插的探子也早就不是秘密了。温谷主既往不咎,刘兄也一直死心塌地地追随他,温谷主怎么可能去杀害他的亲人呢……”
秦筝叹气,“是胜义堂的人逼死了刘永,又找人灭了他家满门,趁机嫁祸给沉仙谷。而温谷主顾念旧情誓要给刘永报仇,这才下了战帖上山而来,胜义堂却在各大门派卖惨游说,引得众人同情支援,其实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之计。”
“打着正义的幌子,自然无人会诟病他无视江湖规则,所谓私怨也就成了公愤。”
苏峤道,“若不是温谷主重情义,何苦一定要为刘兄讨个说法呢。罢了,地藏神教被称为魔教,人人敬而远之,都当我们是牛鬼蛇神不讲江湖道义,但看他们的嘴脸,又有几个是坦坦荡荡的正人君子?!咳……”
苏峤剧烈的咳了起来,又呕了几口血,秦筝赶忙劝道,“夫人不要动怒,怒火攻心,对你现在尤其不好。”
苏峤目光落回到秦筝身上,他把外衣给了苏子卿后,只穿着一件雪白的单衣,衣襟上绣着淡淡的绿梅,束腰和袖口也有浅绿梅花暗纹,除此此外再无任何装饰。苏峤记得这种花纹,只在广寒山庄的校服上见过,便问道,“你是广寒山庄的人?”
秦筝有些惊讶,“夫人怎么知道?”
苏峤淡淡道,“绿梅。”她直视着秦筝的眼睛,想最后确认一下这个唯一可以托孤之人是否值得信任,秦筝知道她在审视自己,挺直了腰背,目不斜视。
虽天生一双桃花眼,可眼里尽是清明和坦荡,秦筝接受着审视,面前的可怜母亲却低低笑了一下,“秦少侠还年轻,若因为救我们母子让你前程尽毁,你不怕吗?”
秦筝摇摇头,“我又没有作恶事,有什么好怕的?”
苏峤明了,抱紧了怀里的苏子卿道,“你别忘了你的名字……儿子,娘走了以后,秦筝哥哥会照顾你,答应娘,不论如何爬也必须爬回断水崖。教外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只有回去才能好好活着。”
苏子卿把脸埋到苏峤的怀里,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
苏峤气息越来越弱,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递给秦筝,“秦少侠,劳你照顾我儿,他的腿也许……也许还有救。待他好了送他去断水崖,再把这个玉佩给他。”
秦筝接过那枚玉佩,端详了一阵,发现玉质通透,面刻云纹,是枚不可多得的美玉,猜想是苏家传家宝,于是郑重地放进兜里拍了拍,“夫人放心,秦筝定不负所托!”
苏峤似是解脱了一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苏子卿耳语道,“靠自己了,儿子……温谷主,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你也要……要做个这样的人。别只想着为我们报仇……”
“一入江湖无尽期……都要还回去的。”
苏峤声音越来越弱,头靠着苏子卿的后脑勺,话音一落,眼泪断了线,人也彻底没气了。
苏子卿终于是拼命点头了,可是母亲没了心跳他听得见的,而后疯狂的摇着她母亲的衣服,抬起头来捧着苏峤的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被眼泪彻底淹没,秦筝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伸手想拍一拍苏子卿又怕惊到他,想说几句安慰安慰又觉得言语苍白,便一个人低头默默在坐在一边。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秦筝已经听不见苏子卿抽泣的声音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躺在苏峤已经冷掉的尸体上,眼泪也流干了,睁着眼睛只顾着发呆。
秦筝想了半天的措辞,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子卿,人死不可复生,让她入土为安可好?”
苏子卿不看他,摇摇头。
秦筝又道,“那你肚子饿不饿,我去找些吃的给你。”
苏子卿继续摇头。
秦筝不会哄孩子,而且还是亲眼见着至亲离世的孩子,这要怎么哄才能让他稍微平静一些,即便大人也不一定能立刻缓过来,他没有办法,只好又闭了嘴坐在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