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庭云咧嘴一笑,同主位上慢慢踱步下来,他走到大谷主身前恭恭敬敬的抱了个拳道,“诸位稍安勿躁,我说当教主,也要凭本事才能服众,如今神教危难,我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找各位的不痛快。”
“至于老三提到的教规,可还记得一条,谁若能让断水崖天堑从此消失无影踪,地连着天,便代表有那通天彻地的本事,教主之位便当之无愧?”
他观察着众人略有些狐疑的神色,心里不免嘲讽一笑,这条教规多少年来不被人提及,有也当没有说说便过了,从来也没有谁真的觉得有人能做到这件事,大部分时候都当做神教传颂下来捕风捉影的神鬼故事,然而温彦舒不但对他提过,更是从千日红那里确凿无误地知道了其中关窍。
一旦天堑得以消失,打通神教同外界的联系,他温庭云想要的,迟早可以实现。
都排布到如今这一步了,跟谁撕破脸不是撕,他根本不在乎。
温庭云扶着大谷主的椅子把,蜷着手指敲了敲道,“你们不吭声我就当都记得,既然记得就等着瞧,是现在要找我挑战,还是先收拾收拾出去抗敌,各位自己选,时间不等人呐。”他不屑地瞪了宿狄一眼,“嘴皮子功夫就省省吧。”
正在这时,门外冲进来一名戒守的人,慌慌张张跪下禀报,“派出去巡逻的哨兵发现了对方的动向,他们兵分两路,一拨人已经快到断水崖顶了,另一拨……”
孟长令没好气地吼了一声,“快说!”
那人吓得一抖,赶紧道,“七谷……不是七谷,是那个叛离的傅严,他带着另一拨人,赶往了出崖口。大谷主,各位谷主!那……那可以地藏神教最隐秘的出口,一旦困住,咱们……”
温庭云嘴角的嘲讽笑意淡了下去,道,“最快及时到达?”
“约莫……太阳落山的时候,他们必会现身断水崖顶。”
而另一边,秦筝和曲尘一行人星夜兼程连赶了三天的路,这才循着墓穴地图找到了大致方位。
在这之前他们并未纵马进入山林,而是早早找了隐秘的地方把马拴好,徒步而行,果然,整个山都有埋伏,明里暗里无数人马来来回回戒守,几人颇废了一番功夫才悄无声息的潜入进去。
卫冰清有三块地图,自然能拼凑出准确的地点,找到墓门也并非难事。可他缺失的那一块独独是进入墓穴后通往金券的关键路线,秦筝一见如此真正守着一坐坟山,便知卫冰清还未放弃,分派了人手盯着这里,无非就是怕秦筝或者温庭云有什么线索可以寻到金券的路线。
几人小心翼翼地一路摸索,好不容易找到墓门,却看见各种门派集合而来的人手三三两两在门口搭起了帐篷,甚至厨子已经开始烧水做饭,显然来此地以非一日两日,都百无聊赖地过起了日子。
曲尘拉了拉秦筝的衣服,蹲在草丛里低声道,“人数不少,不好强攻。”
秦筝眯着眼观察许久,蹙眉道,“这些人很杂,有的光看那拿刀的架势就知道武功不错,有的别说功夫了,连走路都脚下虚浮,更像是被临时拉来的壮丁。对方实力参差不齐,倒是有利于我们分而取之。”
曲尘赞同道,“你小子倒是脑袋转的快,是想等下山后偷袭?”
秦筝嘿嘿地笑了下,“我们人少自然只能偷袭,且现在还要着重记一下他们休息的帐篷。”
他扬扬下巴,让曲尘跟着他手指看过去,“我跟你说,以我饱尝了三个月人情冷暖的经验来看,那几个猛汉大抵是瞧不上跟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住同一个帐篷的,且看刀剑制式,有的人甚至连入没入过什么门派都不好说,而那些人……”
秦筝七七八八指了一圈,神采飞扬地分析起来,“他们会住一起,而这几位略显单薄只能多几个人挤一个帐篷,我方才数过,一个帐篷里能塞三到四个人,按人头一算,帐篷显然不够,所以那边那几个帐篷,里面会躺六到七个,离篝火很远夜里睡着很凉位置又隐蔽,肯定是那些不得眼的家伙住的,我们就从那下手一次性给解决了算完!”
秦筝一顿吐沫横飞地分析完,眨巴着眼睛等曲尘答应,曲尘一直盯着他看,听也听了,只是这样精气神十足的样子和上次见到的他实在是很久没有见过了,他恍惚间仿佛看见五年前的秦筝,也是这样拉着他躲在小树林里,头头是道的分析对方势力,曲尘依稀记得,秦筝拍着他搂着他笑哈哈地说,俩人要一起战斗到最后,在天下人眼前来一场酣畅淋漓的竞技,在这之前,他会护着曲尘不被中原人欺负的。
曲尘晃了下神,木讷地点点头笑道,“就以你说的行事吧,太阳落山以后咱们就行动。”
秦筝盘腿坐下,打开酒壶喝了一口酒,撑着两只手往后一拉,兀自笑了起来,“其实原本我不想你跟我过来的,这地方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倒不是想防着你,只是里面的东西多一个人知道,多一分危险。刘棠在黄龙山祭台把这些秘密公之于众,我想卫冰清肯定首当其冲是想得到里面的秘籍,那其他人呢?虽无地图,留心着卫冰清的动向不也能摸到这里来,‘天下无敌’四个字的诱惑力有多大,恐怕都能跟龙椅比上一比了,你说是吧?”
曲尘也盘腿坐在一边,雪白的衣袍都沾了些泥土,如今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他抚摸着手里的雪貂淡淡道,“那你觉得‘天下无敌’的实力和‘至高无上’的权利哪一个更有诱惑力?如果是你呢,你会选哪个?”
“我?”秦筝斜了他一眼,认真地想了想后答,“好像自从去了你们南疆,我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志向都给磨灭了。”他拐了下曲尘的手,自嘲一笑,“我没那么大的胃口,实力够保命就行,权利嘛,催命的东西还是算了。我现在很怕死,这是真心话。”
曲尘定定地看着他,“很怕死?”
想起温庭云,秦筝就怕死怕得要命,实在是很没出息地希望能苟活一日是一日,和他安安稳稳的过几天太平日子,大志向大抱负都烟消云散了,跟亲自下厨为心爱之人做点什么小吃食比起来,秦筝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怕呀,要是什么都不在乎我当然无所谓这条烂命,现在牵挂多了,总想着安安稳稳的。嗯……两个人安安稳稳地在一起做点什么,什么都好。”
秦筝出神地兀自说着,把那些安安稳稳能做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着想着就痴笑起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曲尘心里又狠狠地疼了一下,他无奈地笑了笑,却不是笑秦筝这些所谓的小愿望不像个男人该有的抱负,而是笑自己,也曾希望安安稳稳同心上人这么在一起,现实何其残酷,他从南疆追到这个荒郊野坟外,枯坐在心上人身边,听心上人絮絮叨叨的却是和另一个人如何变着花样地厮守。
曲尘心如死灰地默默叹了口气,他再次确认秦筝这个人是真的没有心肝,至少对自己,是半点都没有的!
二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着家常,一直等到墓门前的人吃完了东西,陆陆续续该巡逻巡逻,该休息休息,几人这才悄悄摸摸转移到另一边。
只等帐篷灯熄,即刻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哇我居然能日更六千我终于是个人了我要再接再厉!!!!
第92章
玄月未升至顶空, 山林里已经漆黑一片,除了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墓门口已经再无其他声响。巡山的人已经走了, 帐篷的灯熄了有一盏茶的时间, 秦筝听着里面已经响起了呼噜声,递给曲尘一个眼神, 曲尘会意,抬起手两指一挥, 国师府近卫悄悄地抽出宝剑, 慢慢靠近。
一人负责一个帐篷, 往里吹了迷烟,静等片刻后入内将已经毫无知觉的人手脚全部捆起来,塞上了抹布。原本曲尘是想把人都杀了干净, 秦筝却觉得不妥,这些壮丁被叫来大部分是负责挖墓穴的,拿的银钱也不多,守在墓门口过得清苦,又都是平头百姓, 无端受牵连丢了性命实在冤枉, 秦筝劝曲尘手下留情, 于是只用了迷烟将人迷晕捆好, 临了帐篷里点了一种南疆特有的迷香, 起码可以保证这些人十二个时辰以内是不会有任何反应的。
这些人收拾妥当,便是将巡山和戒守在墓门前的人给解决了。曲尘安排近卫两个一组去负责巡山的, 杀了就地掩埋,墓门口的留给他和秦筝。
秦筝握着手里的剑,和曲尘俩人各守一边,掠到顶高的树枝上观察了片刻,墓门口有六个壮汉,再往里就没人了,他们有的闲来无聊坐在地上喝酒,已经有些微醺,另外的人抱着手看着,划拳吵闹的声音盖过了树林间的风吹草动。
秦筝和曲尘看准机会,抬剑跃下,先将来不及起身的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剑挑破后颈,血不住地喷涌,站着的人吓了一跳,抽刀格挡,可哪能打得过秦筝和曲尘,别说来十个,就是二十个壮汉与二人对垒也不会有任何胜算,秦筝之所以小心又小心不过是怕一个不备让他们发出求救信号引来更多的人,那才叫麻烦。
六个壮汉瞬息之间就被抹了脖子,秦筝和曲尘俩人都精通剑术,下手快而准,只消轻巧的划在喉管上,既能一击致命也不会怕他们叫喊出什么声响。
这厢麻利的将人全部斩杀于墓门口,不费吹灰之力,秦筝把剑上的血迹一甩收入鞘中,淡淡道,“我去把尸体埋了,你不好脏手,在这等吧。”
他拍拍手正要弯腰拖尸体,曲尘拉住他,“不用,等他们回来会处理的。”他去篝火那挑拣了下,拿了两个火把,递给秦筝一个,“我们先进去吧,虽然戒守的人都死了,难保他们不会隔几日派人过来巡查,到时候定会发现端倪,时间紧迫。”
秦筝深以为然,接过火把道,“你说的也是,走吧,外面就交给你的弟兄们了。”
墓穴里潮湿非常,两边石壁上都有火把,可是被水打湿了几乎没有几个能点亮的,二人一路走一路探,好不容易点亮了几个,但都距离十分遥远,还是只能凭着记忆认清岔路口。
不知道走了多久,越往里空气越是湿冷,偶尔听得见一两声水滴下来的清脆声响,墓穴的石壁里最多回荡着的还是二人的脚步声。
曲尘跟在秦筝身后默默走了许久,蓦地开口道,“温庭云就这么信得过你,把最后那一片地图交给你了?玉佩我亲眼瞧见掉下了山崖,你们又是怎么拼凑成完整一块的?”
曲尘一直都没有问秦筝他心底的疑惑,自决定跟着他走另外一条路,他就知道秦筝是要来这个地方,二人也默契地都没提,现下周围无人了,曲尘正打算好好问他。
秦筝道,“玉佩是他从小贴身带着的东西,上面的纹路他早就熟稔于心,所以能复刻出来。”
至于另外三块残本哪里得来的,秦筝隐去没提,曲尘也不知没听出来他不想说,也就没问。
曲尘又道,“早先卫冰清应该不知道你们俩还活着,去火烧百花宫只不过是误打误撞碰到你们了。如此说来,百花宫里到底有什么让卫冰清忌惮成这样?只是因为刘棠说过那些话?”
秦筝笑笑,“刘棠既然能说得出那些话,背后的事还能不清楚么,追根溯源到这墓穴主人那一代,牵扯几大门派的历代掌门,都是丑事,卫冰清当然忌惮,他那么在乎广寒声誉,岂会让知道这些丑事的人活在这世上……”
曲尘低低“嗯”了一声,跟在后面并没多话。秦筝话里话外,都把百花宫的秘密藏好了不说清楚,他再问也没什么意思了。
踢踢踏踏在墓穴里走了许久,秦筝停下脚步,点亮了壁上的火把,面前突然出现了四条岔路口。
他从腰带里把温庭云提前拓好的地图展开,仔细研究着出路。
“啊!这边!咦……”秦筝正要抬步子往前走,被小雪貂挡住了去路,毛茸茸的团子蹲在地上,尾巴抬得高高的,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印着火光尤其明亮。秦筝失笑,“小东西居然认路啊?你怎么知道是这边?”
“团子,回来!”曲尘招了招手,雪貂犹豫了片刻,往深处看了一眼,不情愿地爬回到曲尘裤腿上一路上了肩头坐好,曲尘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偏过头对着雪貂道,“你给我安分些。”
雪貂“吱”了一声,缩着脑袋抖了三抖。
秦筝笑笑,往前引路,“动物有灵,咱们继续走吧,看来这路是对的了。墓穴封门向来都是堵死的,外面打不开,若是团子能凭感官知晓这边有东西,恐怕那门并没有封彻底。”
曲尘道,“嗯,刘棠说这里是被金氏炸毁的,可从外面来看并没有爆炸的痕迹,而且走到如今畅通无阻……”
秦筝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可能是卫冰清派人清理过了,还有一种可能,这墓穴不止那一道门,大抵他们和我们一样,最容易发现的是这里,所以从这打通了深入更加便捷一些。”
曲尘扬了扬眉,“你们拼凑了完整的地图,应该是看得见上面有几个入口的。”
秦筝摇摇头,回过神好端端地盯着曲尘看,道,“嗯,你猜得好准,确实有很多入口,不过当年被金氏炸得差不多了,其实我们进来这个口就是当初他们逃出去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