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他,抬起眼来无辜地看着曲尘,苦笑了下,“就是因为知道,才不能回应你什么,曲尘,你是丘池国受人敬仰的国师,而我呢?我们不是一样的人,各有各的路要走,我自是感谢你为我这个朋友做到如此,实在无以为报,欠了你那么多了,要是再让你有什么念头,你让我怎么办,拿什么去还你?”
秦筝顿了顿,又道,“还有,那样的话以后别再说了。”
“你……”曲尘一口气提不上来,抬眼狠狠地看了温庭云背影一眼,“我们不是一样的人,那他呢?你和他就是一样的人了?你再是声名狼藉,那也是被冤枉的,总有一天可以洗清冤屈,若还愿意自去做你天下无敌的剑士谁又会说你什么?他可是魔教的人,你就甘愿……”
秦筝打断他,笃定道,“甘愿。我就是心甘情愿的。”
曲尘闭上眼不想再聊了。
秦筝见他如此,坦诚道,“丘池国主看重你,别再为我的事奔走了,我要卫冰清给我个交代,未必就能撼动他如今的地位。牵涉地藏神教,血雨腥风肯定是避免不了的。你蹚浑水蹚得够多了,莫让自己因为别人深陷泥潭无法抽身。”
丘池国再是同中原交好,如曲尘如此带着人马插手他人事,总会引起上头注意,秦筝不是不知道这些利害关系,早就想好好劝他,明哲保身才是聪明人的做法,有些情谊他不能接受,除此之外,更是不愿曲尘平白因为自己而惹得两国主上不快,招致更大的麻烦。
说白了,江湖是江湖,朝堂是朝堂,曲尘身份特殊本就不该太多参与到这些事中。
可是秦筝清楚,曲尘难道就不明白了么,他执意如此不也只是因为这人是秦筝,“说来说去,我的好意在你那里成了负累。”曲尘有气无力地看着温庭云的背影,问道,“他就比我早寻到你几日罢了,他能做的我也能做,为何偏偏是他呢?”
秦筝顿了顿,不知从何说起,喃喃道,“因为他不止是温庭云……”
“呵……罢了。”曲尘自嘲一笑,“不说这个,隐悲之前就来雅岐找过我相助,梅庄比武招亲我挑衅了卫冰清,黄龙山祭台又是他们指名道姓隆重想邀的,这浑水即便我不想继续蹚也有人巴不得我搅进来。接下来……”
“啊啊啊啊!我不!我不!”
突然身后几声惨叫,众人循声望过去,便见温庭云牵着绳子,刀架在崔墨肩上,一脚蹬着他。
温庭云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威胁道,“再喊剁你一只手。”
崔墨被蹬得抵在树上,双手又被绳子捆着,赶了半天的路好不容易坐下休息会儿,又被温庭云抓着恫吓,已经吓得头眼昏花,“那些人都被带去哪里了,你为什么不放我走……我也投降,我也投降不行吗?”
“晚了。”温庭云把他那修长的腿放下,抱着手看了他半响才道,“老老实实交代,火/药谁给你的?”
一提火/药,崔墨支支吾吾起来,眼神闪躲道,“爹爹……爹爹给我的。叫我运来,有、有备无患。”
“胜义堂什么时候做上了军/火生意?”温庭云蹲下,嗤笑一声,“黑市的火/药捏在地藏神教手里,你们是拿不到的,那就是官府给你们的?”
崔墨头往后扬着,面无血色,“不……不是官府,是……盟主安排的。”
温庭云好笑道,“哦,所以你是想说,卫冰清勾搭上了官府,私运火/药坑害百姓?”
崔墨匆忙摇头,“没有没有,没……”他哪敢给盟主扣这样大的屎盆子,急着改口,“是……隐悲大师分拨了一批给胜义堂,不是盟主……也、也不是朝廷,不是不是。”
温庭云瞪着他,突然伸手去他腰间摸了一把,抽了一根东西出来,他在鼻尖闻了闻,细看片刻道,“这火折子做工精良,不是寻常百姓用的哇哇哇,运送火/药的车马也是特制,防湿潮防明火,大批量制造火/药火折子,运送有规有矩还能有这么精细的功夫,厉害呀!”温庭云阴阳怪气地鼓起掌来,“少林寺里原来藏着个武库呢,你们胜义堂还是个王恭厂不成?那可没得玩儿了,别说小小的地藏神教,恐怕当今圣上也要忌惮你们几分。”
温庭云欺身压过去,气势骇人拍着崔墨那张吓惨的白脸问道,“你们这是要造反么,小崔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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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崔墨吓得脸色煞白, 多说多错,再也不敢说话了,他死命地贴着树, 生怕温庭云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大卸八块, 如今跟来的人都被带走了,他孤身入狼窝, 一点风吹草动都战战兢兢的。
周围的人都听见了温庭云所言,心下无不骇然。
温庭云没打算继续吓唬他, 正要转身, 却见一武当弟子纵马而来, 急急朝着这边就跪下,“禀告掌门!那……那卫盟主,率领广寒, 梅庄,胜义堂,涅罗刹,金乌教,苍雪崖等几大门派, 攻去断水崖了。不听其号令的, 已被暗中拿下禁闭于自己派里, 听说, 无影宗掌门不服调配, 当众质疑卫盟主误杀虚慈大师一事,还、还提了黄龙山祭台那名女子说的话, 卫盟主一怒之下竟在一夜之间将无影宗屠杀殆尽,连他们的匾额都给摘了,如今已成胜义堂分舵,神武行也未能幸免于难。”
秦筝大惊,急问道,“神武行怎么了?也被屠了满门?”
“这倒没有。”武当弟子咽了下口水继续禀报,“薛掌门被人关押了起来,神武行拒不服从卫盟主的指令,梅庄就在洛阳,要拿下他们易如反掌,就连这些消息也是弟子们拼死才打听到一点风声,具体如何还不知。”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卫冰清根本就是个披着兔子皮的老虎,这厢坐上高位,张牙舞爪原形毕露,也在意料之中。
温庭云拧眉冷声道,“何时攻打断水崖?”
“就是这几日了,温谷主和秦筝并未身死的消息传出去,卫冰清知道以后直接下令攻打,并……撤走了后续要围困我们的人马,调去一起围攻断水崖。”
清虚道长摆摆手让报信的人去一旁休息,走到温庭云近旁,又看着秦筝和曲尘道,“贫道此番前来相助,也是对二位有所求,武当拼尽全力也会阻止卫冰清为祸武林,可他究竟做了什么不耻之事还需你们二人公之于众,人证物证具在,才好让其从那个位子上下来,温谷主,魔……地藏神教危难之时,武当不会落井下石,此时共同抗敌才是明智之举,还望你和秦少侠可助我一臂之力。”
清虚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如今已经不剩几个门派和他们站在一起,卫冰清大刀阔斧地治下,大有要称霸武林之势,武当就算再是大派,敌众我寡,早就无法以一己之力与其抗衡。此时若不想法子联合地藏神教削弱他的势力,等他真铲除了魔教,这天下就是他说了算,到时候什么都晚了。
温庭云自然是明白他说这些话背后的意图,并非真的是认同神教选择并肩作战,不过是为利而来各取所需,不过此时卖他个面子,确实对自己有好处,便皮笑肉不笑道,“得武当这一大助力,我教必不会输的,多谢了。”
秦筝站起身来,也抱拳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明日恐就要启程,多谢武当伸出援手,秦筝一同谢过。”
清虚摆摆手,笑道,“你的事,百花宫宫主已尽数告知贫道,你无须言谢,反而是我们该弥补你一二。曲国师念及同你年少相交,早前多次找贫道商讨对应之策,要不是探子发现了胜义堂小公子的动向引我们找到这里来,我们也无法知道二位尚在人世安然无恙。天意如此,秦少侠莫再言谢。”
而后几人坐下商议对策,原本打算一齐去断水崖和卫冰清正面交锋,温庭云却不同意秦筝跟自己走,俩人咬着耳朵说了许久,别人也听不见,再回坐时秦筝当即决定自己走另外一条路。秦筝解释其有未尽之事须得处理,事后会赶去断水崖与大家会和。曲尘虽把大量国师府的人马派去看守降兵,但还跟着他的近卫身手也不凡,他说什么也要同秦筝一路,温庭云虽然老大不高兴,但多一个人和秦筝同行也更安全些,便没多说什么。
是夜,百花宫的人都回寺里睡下了,大家忙活了一整个白天也精疲力尽地在简易棚屋下打起了盹,秦筝并无睡意,他去看了看林故言和赤伯的伤势,交代了几句自己第二日就要离开要他们照顾好自己,就独自一人回林子里喝酒去了。
温庭云后半夜才跑到林子里找到他,秦筝喝得有些微醺,看着月色出神,听见脚步声就知道是他来了,头也没回,笑笑道,“方才去看赤伯,他说你竟能在这些荒郊野地里找到祛瘀消肿的草药,现给他做了瓶药膏,擦到伤口处好多了,要我代他说声谢谢。”
温庭云轻笑一声,在秦筝身边坐下,把人搂住道,“不谢~”
这嗓音低沉又勾人,听得秦筝耳朵一热,推开他,“此去险恶重重,你要万分当心,卫冰清招揽这么多人马火烧百花宫,突然调转方向大力攻打断水崖,我总觉得有些奇怪。看样子那崔小公子来之前并不知道我们还活着,我听曲尘说,在河里搜寻那七日间,卫冰清怕曲尘先捞到什么,派了众多人手争分夺秒地找也没找到东西,既然他没找到那肯定会想方设法从你这动脑筋,我俩还活着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他反而放弃这边去打断水崖,实在有些蹊跷。”
温庭云好好地听完他说,挑眉笑道,“我以为哥哥坐这儿一晚上,喝酒赏月心情舒爽,怎么还在想卫冰清的事?”
秦筝叹口气,认真道,“说白了,直到现在我也没有真想过非要杀了他或者如何,只是要个说法,替我娘……我小妹要个说法,至于其他,我根本不在乎。”
“哦?不在乎啊?”温庭云轻轻揽过秦筝的腰,笑道,“那会儿陪你去捞鱼,你卷着裤腿站在河里,手里握着剑,插着一条滑溜溜的鲤鱼,然后对着岸边的我怎么说的?”
秦筝想起自己年少轻狂那些豪言壮语,脸一红,有些扛不住了,忙去捂温庭云的嘴,却被他把手给抓在自己手心里,见秦筝不好意思,温庭云来了劲儿继续道,“你说总有一天要做个名动武林,剑慑天下的豪士,要行侠仗义光大广寒门威,要这江湖提你秦筝之名,就能把那些奸佞恶徒吓破胆。你要让别人知道习武之人不是只晓得舞刀弄棒争名夺利,用自己手中剑,一点点凑出个天下太平的模样。”
这些话羞耻极了,秦筝简直不敢相信是自己说的,他就闹不明白了,温庭云其他不好好记,怎么老记得这些自己口没遮拦说出来的张狂话,他叹口气,“……谁没个年轻的时候,那会儿老琢磨着要练就一身本事去扶弱济贫啊惩奸除恶啊,然后幻想着江湖上能流传着秦大侠的光辉事迹,我也不算辜负了师父师母的栽培,还有爹娘在天有灵也会面上得光,谁能知道呢,名动武林也分好名和恶名,要这么说来,我也算是做到名动武林了……”
秦筝自嘲一笑,喝了口酒,斜眼笑眯眯地看着温庭云,月儿如勾,光照在温庭云的侧脸把眉眼晕得柔和很多,秦筝慢慢凑过去亲昵地在他脸上吻了吻,醉醺醺地低声笑着,“我还说过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你干脆一股脑都说了吧。”
温庭云搂紧了些,笑得极其满足,道,“你还说要一生恣意纵横,再寻个知心人浪迹天涯,也就圆满了。”
秦筝摇了摇酒壶里的酒,听着小珠子叮叮当当撞在壶底的声音,淡淡道,“这倒是真心的,不过……可真难啊。”他握紧温庭云的手,视线停留在他修长的手指上,思绪飘得有点远。
知心人是寻到了,如今什么都不在乎也算恣意,可是携手浪迹这个心愿成了他现在最大的心结,轻易不敢提,又总是挂在脑海里,时不时就会妄想一番,万一呢?万一这毒可解,万一他也有资格跟温庭云提一提以后,是不是可以肖想一下两个人春风得意,执手天涯呢?
“明日一别,我瞧不见你会心里不安,地藏神教危难关头,说什么都像在劝你要明哲保身,这档口再说这话好像教你畏畏缩缩似的。男人要顶天立地,闯出一番事业成就些功绩总不可能不流血的,我明白。只是……”
秦筝柔声说,“我舍不得,你别叫我回去的时候看不见你人了,好吗?”
温庭云怔住,深情地望了他一眼,点点头,把人大力搂在怀里,还按着后脑勺往自己肩膀上扣,“拜托哥哥去取的东西不一定要给我,你拿好了。至于其他,烧了干净,谁也没有后顾之忧。还有那位曲国师……”
温庭云深吸了一口气,抱紧秦筝餍足了似的享受了片刻,又道,“我不信任他,倒不是因为他对你存了什么不轨之心,事关重大,哥哥以保重自身为上,若是有什么特殊情况,照我说的用那法子就行,估摸着那会儿全天下也该知道了。”
秦筝微微抬眼,鼻息呼在温庭云肩膀上,低低“嗯”了一声。
心照不宣的爱意不用再多说,二人就这么静静地抱着赏月喝酒,后半夜随意宿在了简易棚屋里。
天还没亮的时候,秦筝和曲尘就牵马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