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难觅[古代架空]——BY:良好睡眠

作者:良好睡眠  录入:07-21

  林泉见他身形虚晃,只当他是气急,并不往深处想,又念着他那一向要强的性子,便不点破,将就着他的站姿当即就跪倒在他跟前:“林泉不能!”林泉说话时眉头紧锁,江石瞧在眼里,只觉他对自己渐生不满,不好控制。
  江石的心火烧得更旺:“如何不能?寡人毕生功业能否登峰造极全仰赖这最后一战。”
  “陛下亲政后连年征战,虽拓宽版图,却不事农桑,再打下去如何能够供给军需?”林泉抬眼瞧着江石,见他眼中已蓄满泪,几乎就要心软,只好是垂首不看,又添几分坚定:“东齐文治武功的底子皆要好过中北,这些年虽见颓势,却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陛下若执意要打,那便是误国害民。”
  林泉对江石,向来是二话不说一个诺字,而今抗旨不尊不说,竟然还正面指责他此举误国害民,简直是要将他的心都刺穿了。江石踉跄一下,心有些冷了:“如此说来,将军是不再忠于寡人了?”
  林泉昂首对上他的双眼:“林泉忠于中北,忠于陛下。”
  “在你心里,中北比寡人重要。”江石说完便拂袖而去。
  待林泉体会出话中醋意,只道自己是不会说话,将一片心意越描越黑了。江石的性子他是明白的,若非认定要做这件事,是绝不可能与自己撕破脸皮的。历来军国大事必得徐徐图之,况且你我的日子都还在后头,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呢?林泉不欲再多想叫自己心烦,拿定主意后就策马进宫。
  此行不会圆满,他是有些预感的。
  江石回宫后便将自己关闭在侧殿之中,勒令不见任何人,他还未从被林泉拒绝的失意里走出来,就又知道自己在林泉心中不是第一位的事实,这让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便回宫中生起闷气。
  阿蒙在侧殿外守着,四周静默无声,让人恍若置身幽谷之中,江石坐在殿内猛烈地咳嗽起来,像是撕心裂肺的,阿蒙轻手轻脚进去,给他递上一方藕色的丝帕。他咳出血来,望着眼前用朱砂圈起的东齐,轻轻叹息:“寡人时日无多啊!”
  “陛下!”阿蒙听不得他这般丧气,急得快要掉下眼泪。
  门外传来小黄门的声音:“上将军求见皇上!”
  阿蒙端茶给江石漱口,只见他吐出一包血水,吃力地摆手:“寡人不见。”
  “上将军求见皇上!”
  “不见。”
  阿蒙抹着泪走出大殿,恰逢太医院煎好药端来,还未等那小黄门开口,阿蒙就使眼色堵了他的话,叫快些送进去,而后走到林泉身前:“奴婢见过上将军。”
  “请总管告诉陛下,林泉有事起奏。”
  “将军请回吧,皇上正歇着呢。”
  林泉想是江石那小孩子脾气又上来了,攻打一国实乃大事,不容儿戏,待他陈清利弊,即便江石不改初衷,他也认了。“请转告陛下,林泉就在这里等他。”话毕,便跪在地上。
  阿蒙不敢站在他跟前,又不知如何劝慰这二人,就只好是叹上一句:“将军这一跪,往后咱们陛下可就再没人能够交心了。”
  林泉心头一动,却是不露声色,将身体跪得笔直。阿蒙转身进去,林泉闻到空气里的一点草药香,忽然生起一点疑惑,很快就又被拒之门外的难过压了下去。
  江石将写好的纸条交给阿蒙,提步走到长安宫紧闭的殿门前立着,与林泉仅一门之隔,却像相隔天涯。
  阿蒙捏着手中的纸条,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将将要开口去劝江石休息,就见他抬手低声道:“让寡人陪着将军。”林泉在门外听见听见一声轻叹,心头就泛起酸,要陪我捱着,却不见我,这算什么?
  天色渐暗,大殿内外被昏黄的日光分割为两个独立的世界,唯一能使之联结为一处的,只有那扇青铜雕花的大门,可江石不让开,便谁也不敢开。
  再苦也就这一战了,将军你为何就不能明白寡人的心呢?江石站得小腿发胀,胸腔也是从内往外地疼,他的眼泪在眼眶中转来转去,终是在夜半时分滚落出来模糊了视线。
  阿蒙上前劝他吃饭,他又是一阵摆手,直至夜半时分,阿蒙方下定决心将那张纸条交到林泉手中,林泉跪得身困力乏,可一见殿门打开,就以为自己迎来转机,可当他借着月光看到那字条上的字时,眼泪就全然决堤了。
  “如君不行,寡人恨君。”林泉轻声念着,几乎是潸然泪下了,怎么形同陌路不算完,如今竟还要为战争恨我。
  他不明白,却也没有精力再去追寻真相了。
  他起身,拜别江石与阿蒙。
  阿蒙知道江石站在大殿暗处,又不死心地问:“将军可有话要转告陛下?”
  林泉转身一笑:“多谢。”便径直往城外大营点兵。
  与此同时,林微正在等待这一场博弈的结果,他年纪轻,看不明局势,想的自然是出征打仗立下军功,好光宗耀祖。甫一见到林泉来此点兵,知道机会来了,当即喜上眉梢上上前去围着林泉问东问西,而全然忽略了他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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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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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泉闷得难受,又不愿将火撒在林微身上,就只好是用调笑的语气呵斥一句:“躲远点!”林微本想再烦上几句,也不敢再上前了。
  部队开拔之时,东齐边境因连日的大雨,已成泛滥之势,几乎整座城池泡在水里,百姓流离失所,纷纷出逃。林泉在行军途中摸清当地山川河流走势,等到之时便即刻在山上安营扎寨,并且用□□炸开山中窄道用于引水,如此才刚好保全士兵及兵器免于浸在雨水之中的境地。
  东齐人对于治水可说是一窍不通,值此内外交困之时,见城外驻扎的中北军队有吃有住,丝毫不受水灾影响,时日一长,便军心动摇,被林泉找到突破口,在洪水退去之时开始夜袭。
  江石在宫中算着日子,林泉此去已四月有余,却无一封战报传来,这让朝中对他眼热的大臣纷纷上奏,疑心上将军是否与皇帝离心,不愿再效忠中北。起初,江石皆以“将军自有分寸”断绝谣言,可当这样的谣言传遍京城内外时,他也就跟着那些奇怪的声音一同怀疑起来——前些年战无不胜的将军,怎的这一仗了无音讯?
  在朝廷内外源源不断的谣言轰炸中,江石终于缴械投降,下了一道催促林泉发兵的圣旨,可这圣旨到达之时,林泉已在最后一战里死去,林微唯恐东齐人反扑,对外封锁林泉阵亡的消息,对内又以林泉的名义接下圣旨。远在京城的江石听闻林泉此番没有违抗他的命令,自觉待他凯旋,自己也退位之后,他们二人还能再续前缘,便在心里由衷的快活起来,连身体也好了不少。
  待边境安宁的军报传回京城后,江石就每日掰着手指数着日子等待林泉,那一月之中,他时常会做光怪陆离的梦——他穿着窄衣窄袖的黑衣裤坐在富丽堂皇的大房间里,双指夹着一支轻飘飘的纸棍,时不时地往嘴里送。在他眼前,站着一位与林泉长相一模一样的男子,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你可不能这样看我。”
  这人分明不是林泉,却处处与林泉相似,难不成真有人活两世的说法?他疑惑着从梦中醒来,瞧着殿外映出一点白光,新的一天到了,将军怎么还不回来?
  大军回到京城的前几日,林泉的死讯率先传来,彼时江石正在上朝,听后还未做出反应就摔倒在地,文武大臣皆冲将上去欲将他唤醒,却无甚效果。那日昏迷之中,江石又梦见自己身处异世界中,拿着一把香蕉一样的器物放在耳边,那头传来声响,他答:“他根本就不愿意跟我住。”
  当江石醒来之时,太后正接过阿蒙递上的帕子替他擦汗,他想起今日早朝的噩耗,先是不自然地笑,而后低声哀嚎,多有杜鹃啼血的调调。
  阿蒙在一旁看得抹泪,却不忘职责地领着满殿宫人太监退了出去。
  太后把江石搂在怀里,如他年幼时那般,轻轻柔柔地轻抚着他的后背。哪怕在世人眼中,她是铁血手腕的女政治家,可当她的儿子伤心到痛哭流涕时,她就回归本色,成为这天底下最普通的一个母亲,行使安慰他的职责。
  她搂着江石,想起上一次他在自己怀中痛哭,已久远地像是上辈子的事,不由得鼻子一酸:“我儿,痛痛快快哭吧。”眼泪滴进江石的脖颈,他知道他与林泉这一段情,终于得到母亲的谅解,便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似要将这些年来压抑的情绪都一次发泄干净。
  “是我杀了他。”江石颤抖着,涕泗横流地忏悔,却再说不出话来。
  不知持续了多久,江石的哭声渐渐低下去,许是酣畅淋漓地哭过一场,在此后的几日里,江石虽时常发呆,可面色与精神都比从前要好上许多。阿蒙和太后看在眼里,都知道,这回是真的回光返照了。
  林泉灵柩入宫那一日,江石以举国同哀的名义换上素衣,当做为他守孝。平复的心情终于在见到那具棺椁时再次崩溃。江石站在太和广场的高处,眺望进宫的队伍,远远地就见林微披麻戴孝扶着灵柩而来,他的手脚不由自主地抖动一下,立时冲下阶梯,去扶住棺椁。
  朝中文武早知这二人闹得不可开交,只道江石是在装模作样,好借此树立自己宽宏大量的形象,却不知他这回是真伤透了心,再考虑不了旁的事务了。
  江石抚摸棺椁,眼前却浮出林泉与他好时常见的笑,眼泪顿时决堤而出,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说,话到嘴边,却只撕心裂肺地喊出一声:“寡人从未恨过上将军啊!”此后他便浑浑噩噩,不知如何才捱到林泉下葬。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当江朗已长成一个大人,足以挑起中北的重担时,江石方能脱身,在林微的陪同下回到生养林泉的地方。
  国史记载,那一年兴安岭一线暴雪成灾,皇帝江石御驾出京前往,在当地居住三月之久,常与林家守关大将林微微服私访,勘察地形云云。
  彼时,江石置身于长白的冰天雪地,夹道两旁肆意生长着望不到底的桦木。他躺下,穹顶映出一条浩瀚无垠的天河。
  林微陪他倒在一望无际地雪原上,欢快地如同清晨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地分享林家人在兴安岭上的往事:“听说林泉叔叔年幼时,常随祖父上山行猎......”
  忽而,江石对着斑斓闪烁的穹顶呼喊:“你回来啊!”
  纵然知道长白的雪再下一千年,一万年,世间都不会再有一个你,可那有什么的,我等着就是了。
  江石合上眼,恍惚间听见振聋发聩地一声:“皇上!”犹似梦中惊醒一般猛然睁开眼来,林乐筠坐在床边削着苹果,见他从床上弹起来,立时高声惊叫:“小哥!”
  林鹤鸣失魂落魄地回味着梦中的一切,下意识里要排斥,可江石的记忆已经深深刻在他的脑海,并且同他严丝合缝到他一想起林泉就会心痛。
  他抬起双手端详半晌,最后在自己脸上落下两个耳光:“为什么?”
  林乐筠在一旁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暗自猜测着医生说得对,他大概因为古墓中的毒草而毒坏脑子,要失去记忆了,正要开口,就听林鹤鸣问:“他怎么样了?”
  林乐筠又是一怔,想到他与周世襄的关系,方恍然大悟道:“周先生呀!医生说只是轻伤。”林鹤鸣起身要去找他,却被林乐筠拦住:“你都躺了好几天了,一醒来就问周先生,真是被迷昏了头。”
  林鹤鸣并不在意被数落这一句,只象征性地向林乐筠撒了撒娇,求她行行好放自己出去,就穿着拖鞋溜出门去。
  “小林。”林鹤鸣站在周世襄病房外,林督理穿着长衫坐在一旁,面色苍白,神态疲惫,像是老了十岁的模样,语重心长地说:“世襄没事,只是挂彩了。”
  “爸爸。”林鹤鸣记挂着周世襄,魂不守舍地叫他一声。
  周世襄换好药转身出门,正对上进门的林鹤鸣。二人眼神接在一起,周世襄从中瞧见江石的影子,不禁粲然一笑:“医生说你要失忆了。”
  “我还记得你。”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终于完结啦,拖拖拉拉写了半年,在此谢谢我的基友,树和木瓜帮我推文,在我断更的时候打电话催我写,想be的时候让我及时打住,最终成全这一对苦命鸳鸯。之后将在番外不定时送上小甜饼,祝大家每天愉快QAQ
  在此提一下我的同系列预收文《檀香扇》,林鹤鸣的大伯,清末留学生和混血儿大反派的故事,故事背景在英国和北京,喜欢的话点个收藏吧,谢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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