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海见状,又连忙道:“东君大人,这是湘君与湘夫人的养子……”
“小子,不敢正面迎敌,沈千峰就是这样教你的?”崔离并不曾理会叶无咎,只是对沈望舒发出一声冷笑。
崔离是赤手空拳,沈望舒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手无寸铁。他只是轻笑一声,“方才崔前辈提起大司命,言语之间颇多不屑,因为他帮了岳掌门,引得正道围剿九嶷宫?”
“既然人家把我们当魔教,又何必腆着脸去送死?”崔离微微扬起下巴。
“可是崔前辈,您的行止,却与您自己所说多有不符啊。”沈望舒躲过燕惊寒偷袭一招,再次晃到崔离面前,“松风剑派号称是天下第一正道,可与他们并称十大门派的太华门,难道不是正道的十大门派?大司命帮了岳正亭一把叫做讨好正道自己送死,那么崔前辈与太华门联手,又算什么?”
崔离恨声道:“松风剑派害死东皇太一,灭了九嶷宫,可恨本座势单力薄不能赤手空拳灭了松风,正好太华也看着松风不顺眼,有臂助不借,岂不是傻子?”
沈望舒哼了一声,“连晚辈都知道的事情,莫非前辈还不知道,当年围剿九嶷宫,太华门也赫然在列!”
燕惊寒眉头一皱,怒道:“崔离,你与我爹怎么说好的?沈望舒绝不能留,你不动手,却与他在这儿废话什么?”
似是觉得他这话有理,崔离颔首,于是又出了一掌。沈望舒心知他厉害,毕竟能与慧海、楚江流、清虚等高手轮番对战而不落下风,他自问是根本没有胜算的,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小心避闪,能拖一时是一时。
不过沈望舒也是个闲不住的人,稍稍有喘息之机,他那一张嘴便不曾停下,“崔离,你把自己说得大义凛然,或许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可你既然能与太华门合作,便并不是真的介怀九嶷宫灭门之事吧?”
“小子胡说八道!”崔离似乎也没使出全力,只将沈望舒玩弄于鼓掌之间,既没让他受伤,也让他不得脱身功夫去襄助叶无咎。
沈望舒似乎也看出来了,应付得还算轻松,于是说话就更加大胆,“你似乎很瞧不喜沈千峰,也并没把薛无涯的生死放在心上,即便出手来援,也不过是救走了一个和九嶷宫没什么太大干系的冯羿而已。就凭你这样的举措,便不是为了九嶷宫复仇!”
崔离双掌一分,挡开沈望舒左右两击,眼底似乎划过一丝赞许,面上却依旧冷硬,“不错,本座的确不喜欢沈千峰,仗着自己是东皇太一的独子便任性妄为,为了一个岳正亭,就将整个九嶷宫都牵连了。这等……眼中没有大义的人,本座很是瞧不上!”
“哟,崔前辈还真是好意思说这话!”叶无咎的软鞭对上长剑并无丝毫优势,眼见得被燕惊寒逼得左支右拙,沈望舒心下大急,只想快些脱身,但崔离并不给他这个机会,记得说话都快了几分,“崔前辈难道不是为了一段世所不容的不伦之情便与灭门仇敌携手合作了么?”
“你!”崔离的脸色陡然一变,重重拍出一掌,沈望舒没躲得开,恰好被打在左肩,身子一震,连退几步。
叶无咎咬牙抵挡着燕惊寒,同时不忘挖苦他,“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这儿胡说八道的?”
包海为了沈千峰的功法秘籍,也不由得连声道:“沈公子,你可别再说话激怒东君了!东君大人一心好武,对男女之情并无兴趣,九嶷宫人尽皆知的!”
沈望舒咽下喉间腥甜,又摆出一个起手式,“是么?那么崔前辈,无缘无故的,你为什么要杀那几个绿萝坊的女弟子?”
“绿萝坊的臭娘们儿,唯松风剑派马首是瞻,杀不得么?”崔离微微眯了眼,却掩不住眼底的危险之色,掌上内里汹涌,拨弄风云,竟是对沈望舒也起了杀心。
沈望舒便笃定自己不曾想错,也不忙着躲闪,只是笑,“是么?那日前在小树林里一场激战,那么多门派弟子迎战,其中也不乏与松风剑派交好的,怎么不见前辈去杀?松风剑派的弟子更是不在少数,更有岳掌门之子岳澄在场,依前辈的功力,想杀他不说易如反掌,但也并不是难事,为何前辈放着他不去理会,为难的只是韩青溪和萧秋山?”
“一个是掌门弟子,一个是松风剑派最得意的弟子,杀了他二人,难道不比杀那些没用的废物更痛快?”
“那绿萝坊有一弟子姓陆,武功与那两个罹难的不相上下,却是一位堂主的侄女,岂不比杀几个绿萝坊的普通弟子更有用?”两人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难为沈望舒的脑子也转得这般灵光。
崔离被他问得恼了,“刀在本座手里,本座爱杀谁便杀谁,小子难道也要管上一管?”
“不过是按照崔前辈的逻辑,绿萝坊因为亲近松风剑派该杀,松风剑派只有有头有脸的弟子才值得一杀,绿萝坊便是随便什么弟子都可以杀……”沈望舒与崔离对了一张,飞身飘到叶无咎身边,又与燕惊寒对了一招,方才道:“倘若前辈没疯,这便说不过去。”
崔离听罢,怪笑一声,“方才你还说本座针对松风剑派却与太华门合作很说不过去,你怎么知道本座就不是疯了?”
沈望舒猱身而上,“哪个疯子会自己承认是疯子?”
“小子你疯过么?怎么知道疯子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疯子?”想不到崔离看起来五大三粗的,但脑子也十分聪明,竟还能用庄周“子非鱼”的论调来反驳。
谁知沈望舒忽地怒喝一声,“崔离!他在你心里这么不堪么?竟让你在人前自认是疯子也不愿意承认一句是为了他!”
这话来得突然,便是燕惊寒都忽然停手,叶无咎更是见缝插针地问了一句,“谁啊?”
沈望舒都不曾理会,只是挑衅一般地盯着崔离看。
而崔离那一张本就黝黑的脸却阴沉得更厉害了,仿佛铁汁浇灌过一般,一双碗大的拳头也慢慢捏紧,筋骨突兀耸立,眼里更是血丝渐起,密布如蛛网一般。
“不杀那位陆姑娘甚至是柳姑娘,不是你不想,或许只是没来得及,毕竟在小树林里,你也对着柳姑娘出手了。但对于岳澄,你暂时是真的没有动他的想法。”沈望舒见他是真的气急,反倒镇定下来,甚至笑得很温柔,“想想崔前辈已经杀了或是想要杀的人,似乎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我们都去过扶桑楼。”
叶无咎大惊,“哦,我们毁了他的筹划,所以他想要报仇!我跟你和他好歹有点沾亲带故的他不好意思下手,所以就动手杀其他人?”
“对一半错一半。”沈望舒勾起嘴角,目光却一直没从崔离脸上离开。
叶无咎不喜欢他这样卖关子,“对了哪半错了哪半?”
沈望舒负手在后,甚至往崔离面前走了几步,“对了后一半,错了前一半。崔前辈想杀我们,不是因为我们毁了扶桑楼,毕竟杀手都是假的,而他自己也不是个会调理毒物与药材的,就算是薛无涯没了短时间很难能找到人帮他弄来那么多银子和药草,但他应该也不会如此心疼。你瞧崔前辈的脾气,他若是想杀上松风剑派,还会借助这些连人都不能再算了的怪物么?”
“那你说到底是为了什么?”燕惊寒也有些疑惑与错愕。看起来,他似乎并不知道那一日他们不小心带上岸的和他曾经遇到的怪物,就是崔离一手炮制出来的。
沈望舒稍稍侧过脸,眼神仍旧不转,“叶无咎,你记不记得当时我们在扶桑楼,除了杀掉那些怪物,还做了什么?”
叶无咎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微微皱了眉,仔细回想当日的情形,“我们那天在扶桑楼……遇到了冯羿,还把他给……逼死了?”
“不错!”沈望舒忽然提高音量,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而他注意到,在他提起冯羿的时候,崔离的神色有了些波动。
叶无咎不能置信,“你的意思,崔离是因为冯羿所以才敢这么丧心病狂地去杀人?”
“不仅如此,他还曾冒着风险从两大高手手底下把冯羿给救了回去。”沈望舒轻轻一笑。
“可是……就不能是为了冯羿会制蛊毒吗?当时咱们杀掉的那些,咳,太过仓促,都没来得及研究一下为什么就变成了那个样子,也不知道苏慕平有没有研究出结果他就被派出去了……”叶无咎很有些疑惑。
沈望舒却斩钉截铁地摇头,“不,不是因为这个。若是冯羿有这么重要,留下他便能再炮制出许多的怪物,扶桑楼毁了便毁了,冯羿那么金贵,怎么会留着他来守扶桑楼?”
“既然他没这么金贵,那本座为他杀人,岂不就是个笑话?”崔离沉默了许久,终于说出这一句话来。
“因为他是自愿的,因为你不知道的时候他就留了下来。”沈望舒笑了笑,“若是你自己让他留下来,好像也没这个必要,毕竟冯羿身手很一般,根本就抵挡不了多久,用他来拖延几乎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如果专门留他下来断后,也大可以一把火烧楼之后便离去。他能留下来送死,似乎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你想让他一起走,他不愿意,生怕拖累了你,给你下药或者下蛊然后让你失去知觉,再令心腹带你离去,自己留下来拖延时间。”
叶无咎双眼一亮,“对啊,等我们处置完扶桑楼的事,早就精疲力竭人仰马翻了,哪里还能想到冯羿之后还藏着别的事?”
崔离死死地瞪着眼前两人,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沈望舒偏偏还要火上浇油,“崔前辈,不知晚辈的猜测,究竟对是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最少也能恢复隔日更了~~
第159章 章二一·叶落
“小子!”沈望舒问完之后有许久,崔离都只是恶狠狠地瞪着他,胸膛起伏如风箱一般,好不容易出口一句话,却带着凛冽的杀意,“你在找死!”
看来是猜对了。沈望舒一边躲闪一边想。
只是猜对了也没什么好值得高兴的,他算是真把崔离给惹怒了,若先前只是碍于情面来应付差事,眼下却是当真要动了杀心了。
死在崔离手上,与死在那些正道中人手上,似乎也没什么不同,毕竟残杀同门子侄与为了自己的利益铲除异己,谁也不比谁干净些。
见崔离是真的下了杀手,燕惊寒似乎松了口气,手腕翻转,又是一剑向叶无咎刺了过去。
这样下去,连叶无咎都绝无生还的可能!
沈望舒顶着压力,吃力地应付着崔离,却还得想法子让他罢手。反正知道了冯羿是他的逆鳞,横竖都已经摸过了,沈望舒不信他还能再生气到哪里去,便气息有些不稳地开口了,“看前辈这样的反应,晚辈应该是说对了?”
“住口!”崔离暴喝一声,出招更快。
包海虽然号称包打听,但这件事却是一丁点都不知道的,惊在原地许久都没回过神,直到被崔离的掌风挂到,才连声唤道:“东君大人息怒……哎呀沈公子,你知道东君大人不爱听,就少说两句,你要是交代在这儿,日后老朽见了大司命……”
“崔前辈为了冯羿,向同门家的后辈出手便罢了,却还与灭门仇人串通一气,您凭什么瞧不上大司命?”沈望舒被逼到墙角,眼见已经避无可避,便也摆出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神色颇为轻蔑,“大司命再不济,东皇太一死在松风剑派之后,他便与岳正亭一刀两断了,再没做过对不起九嶷宫的事。您还有那位河伯大人口口声声说是大司命害了九嶷宫,言语之间颇多不屑,那么敢问崔前辈,您的所作所为,又当如何呢?”
崔离一掌高高举起,叶无咎与包海在他身后,阻拦来不及,只能惊叫一声。崔离却是下手偏了开去,直将一堵土墙拍得四分五裂,方冷声道:“本座该当如何,是你这引狼入室的小子能评说得了的?”
这话也不是沈望舒爱听的。不过是生死关头,怒意又蓦地上涌,沈望舒的脑子倒是转得飞快,当即顶回一句,“即便是引狼入室,可到底也不知这终究不是一条忠狗而是一匹狼才无心所致。怎么,崔前辈在与太华合作之前,并不知道他们也参与了灭门之事?”
一双虎目死死盯着他,不知为何,沈望舒竟似乎在其中读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恼怒。只是他并不敢这么想,趁着崔离沉默,他又道:“好,撇开此事不谈。崔前辈认为大司命乃是九嶷宫的罪人,恨屋及乌连带晚辈也想除之而后快便也罢了,只是那一位,却是湘君与湘夫人的养子,更是他二人的女婿。如今湘夫人与小姐不幸香消玉殒,湘君大人可就与叶无咎相依为命了。素闻湘君大人在九嶷宫颇有令名,崔前辈见着他的子侄落难,竟也不帮一把么?”
“沈望舒你闭嘴,小爷才不需要他这么个是非不分的莽夫来救!”叶无咎臂上中了一剑,长鞭险些脱手而出,这金尊玉贵的小少爷想来还从不曾吃过这样的苦头,痛得脸色都变了,却仍旧咬紧牙关,不愿意示弱。
崔离刚要说什么,外头忽然有喧哗声响起:“怎么回事?柴房为何塌了?”
声音太熟,却是萧焕。
沈望舒尚且蹙眉不语,一向与他不大对付的叶无咎却露出个轻松的笑容,“哈,天无绝人之路啊。”
原本听到外头萧焕说话,燕惊寒的神色便肉眼可见地变得阴郁起来,叶无咎如此一说,更是十分可怕。许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趁着叶无咎分神那一瞬,他忽地重重拍出一掌,只将叶无咎拍得横飞而出,喷出一大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