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岳正亭口口声声说着脱离门派,又交了太阿剑,但他的弟子牌也不曾交出来,从法理上来说,还仍旧是松风弟子。
也便只有萧焕,如此干脆利落地脱离了门派。
“萧秋山,你是不是有毛病?”沈望舒都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
“看来你是主意已定了?”楚江流慢慢将萧焕的弟子牌握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倘若再加一分力道,这弟子牌便会成为一堆齑粉。
萧焕反倒是坦然一笑,“是啊,弟子……萧秋山不肖,辜负了楚掌门的多年心血。”
楚江流便抬手将那弟子牌狠狠地掼在地上,“好,很好!诸位都看见了,今日萧秋山鬼迷心窍一意孤行,与松风剑派断绝关系,偏要与那魔教余孽为伍。从今以后,诸位见了这孽障,尽管拿下便是。我楚某人……感激不尽。”
这武林大会,开的倒真是奇也怪哉。
原本稳居正道之首的松风剑派因此得咎,德高望重的掌门岳正亭自逐出门,又莫名其妙地多了个魔教余孽当儿子,而松风剑派的几个精锐弟子,也跟着与门派一刀两断。可是发起这场武林大会的太华掌门燕鸿也跟着身败名裂,还赔进了性命,但他家那儿子又忽然置身事外了。
萧焕无话可说,只是向楚江流深深行了一礼。
不过楚江流没在估计情分,看都没看他一眼,手腕一转,太阿携着劲风而来。而他身后,几名早已按捺不住的松风弟子也跟着悍然出手。
韩青溪与岳澄还来不及处置自己的弟子牌,匆忙拔剑,一左一右地迎向楚江流。沈望舒也抬腕甩鞭,缠着萧焕的腰将他拖了回来。
“疯了,我看你是疯了!”沈望舒原本是想忍下的,只是看着萧焕一脸如释重负,还是低低骂出声来,“萧秋山,你当年也是拼上了自己的名声,假意叛出师门,为的便是能在江湖上挣个地位,怎么今日就全然顾不上了?”
“从前我觉得斩妖除魔乃是正道弟子之责,哪怕是选择伤了你也不敢后悔。今日我却觉得,师伯与你不该受此一劫,所以出手了。”萧焕眼见有一名师弟逼近沈望舒,立刻挺剑迎战,“我没疯,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见他大喇喇地将后背露给自己,沈望舒一阵恍惚,然后才从他身后转出,一鞭子缠住了其他继续涌上来的松风弟子,“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如燕惊寒一般挑拨离间的,也认为自己并不曾做错,你也跟他一样吗?”
“我做的却是我自己认为对的事。”萧焕向他一笑,余光里却瞥见岳正亭也想上前迎敌,又连忙抽身回去将他扶住,“师伯,您的伤势如此严重,切莫轻举妄动。”
岳正亭苦笑,“真是对不住,还说着要保护旁人的话,到头来,自己却成了个累赘。”
眼见松风剑派的人和几名弃徒战成一团,谢璧、丁雪茶等人有些于心不忍,便回身问道:“师父……掌门……方才说着诛邪,如今却成了这样,咱们究竟还要不要出手?”
一旁的襄台掌门听见了,也不等姜畅说话,便道:“自然是要出手的!诛杀邪门歪道之事,正道弟子责无旁贷,这可不是松风剑派一家之事啊。”
朱雀宫主也笑,“就是啊,到底是多年同门的情分,只怕到时候各位松风剑派的同道下不去这个手。不如这个恶人就让咱们来当,皆大欢喜,互相省心了不是?”
这两派一动,已然有许多小门派的弟子按耐不住了,偏偏玄清也道:“南宫兄说得不错!松风剑派今日也是损失惨重了,这种与自己人动手的事,还是由咱们代劳吧。紫微弟子听令,同本座一道前去捉拿邪门歪道!”
“是!”严华、碧霞、太华、普安也接连下令,无数弟子陆续加入战团,连带一些并不入流的门派也跟随而上。
作者有话要说: 老萧他脱离门派了,立场也终于要改变了,累出一口老血!
第185章 章二三·山崩
眼见沈望舒等人的身影被人潮淹没,容致终于忍不住了,对苏闻道:“师父……”
苏闻只是好整以暇,“嗯?”
苏慕平也面露不忍,“师父,小四他……他到底也不曾脱离明月山庄,更不曾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您当真要……”
“你以为小四只是明月山庄的弟子沈望舒?”苏闻瞧着前头,嘴角微微勾起,眼底却不带感情,“他也是倚霄宫的少主沈望舒!难道你不曾听闻他曾经所做何事?明月山庄虽说并不想依附于哪门哪派,却也绝不能做冒天下大不为之事。”
“就是啊老二,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常沂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装腔作势地教训起苏慕平。
苏闻却也没有理他,只是翻腕拔出兰摧剑来,细细瞧了一瞧,忽地又往战团中心一指,“不过那岳正亭却着实不是什么好人,为了一己私利而覆灭了偌大一派,能擒下他也是好的。”
明月山庄其他弟子都有些没明白——苏闻三番两次地针对岳正亭,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若还自认是我明月山庄弟子的,那就随为师一道迎敌!”苏闻足尖一点,眨眼便掠出几丈去。
其他弟子都呆了一呆,只是苏闻的话说得重,而这一群弟子也并没有叛出师门的想法,只好纷纷跟他去了。
眼见各家各派都围上去了,仅剩的翠湖与绿萝两派也有些尴尬。姜畅与绿萝坊主互相对视一眼,稍稍犹豫片刻,也纷纷下令,命门中弟子参战。
倒不是他们对沈望舒与岳正亭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是因为捉了他们二人又是多大一件功劳,而是因着他们二派若是在这个时候不动手,只怕秋后算账的时候被斥为正道叛徒。
这个罪名太重,谁也担不起。
眼见着乌泱泱的一群人又围了上来,方才围攻崔离的是谁如今仍然是谁,只不过围攻的人竟变成了力敌崔离的那个,沈望舒只觉得十分荒谬,与面前一人交手罢了,飞身后退,准确无误地与萧焕背心相抵。
“萧秋山啊萧秋山,这就是你定要自行其是的后果,只怕一条命就要交代在这儿了。”沈望舒笑了一声,“想不到当年自己豁出性命去要杀的人,如今却要死在一块儿了,有没有把肠子悔青?”
萧焕回头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出话来。
生同衾想来是已经没了指望,不过能够死同穴也是极好的。可他不敢跟沈望舒,只怕说了之后,他就不愿意了。
这二人各自还有些小心思,岳澄又还得顾着受伤的岳正亭,分不出多余的心神,唯一一个还比较清醒的便是韩青溪了。
她四下一顾,忽见崔离来时停在湖畔的小舟,心生一计,便朗声道:“说什么死不死的?一点不嫌晦气。天无绝人之路,大家都打起精神来。”
沈萧二人都是聪明人,经此提点之后,瞬间有了计较,也开始思索究竟如何才能抢到那小舟上去。
不过幸好,那小舟所在的方向,是绿萝坊与翠湖居的弟子。
这两派原本也没什么战意,何况一个从前与松风剑派最是交好,得了岳正亭不少帮助,另一派掌门又是少见的公正厚道人,与岳正亭私交不错,门下也多是宅心仁厚的,倒还有一线生机。
而这两派弟子,也果如他们所料,还不曾交手,便生了退意,竟真的让这几人慢慢打出个豁口。
只是一干老奸巨猾的人物又如何看不出他们的主意?慧海连声喝道:“东南一隅切切守住!”而在他说话间,也有不少其他门派的弟子在飞快地往此处补充。
不过也如同先前围攻崔离一般,这些门派看似目标一致都是要捉拿岳正亭与沈望舒的,但心思并不见得是相同的,各自为政,也没人能调度得了所有人,想有什么调整也着实艰难。
韩青溪只管在前头开路。她到底是掌门弟子,素日不算锋芒毕露,但功夫扎实,也是少人能敌,虽说慢了些,也真的渐渐逼至高台边缘。
岳澄也使出了了平生所学,岳正亭还在他旁边低声指点,甚至有时候不顾自己的伤势,还亲自出手,跟着韩青溪也进得十分顺利。
萧焕与沈望舒却也是配合默契了,联手断后,竟也没让人能越过二人而追上韩青溪。
“阿澄带着师父上船!”终于逼至了高台边缘,韩青溪本可以第一个先走,却倏尔回身,挺剑逼退一个急追而来的太华弟子,手上毫不留情,给岳澄与岳正亭让出了一条路。
岳澄有些着急,“师姐快走啊!”
韩青溪忍不住发了火,“都这个时候了,啰嗦什么?你忍心让师父身陷险境?”
被她骂得没脾气,岳澄只好背着岳正亭奋力一跳,落在那小舟正中,带得小舟左右剧烈摇晃一阵,好在到底是稳住了。
这回来参会的武林正道中,诸如唐门等门派是擅使暗器的,先前在人群中恐伤了自己人不好交代,如今见着人已上传,便也摸出了暗器,如飞蝗一般洒出。
韩青溪瞳孔一缩,连忙挥剑斩了缆,同时一掌挥出,让小船飞快地窜出一射之地。不过仍有不少暗器打在船头,发出一阵密集的“铎铎”之声。
岳澄吓得脸都白了,连声道:“师姐,师兄!你们快些下来啊!”
眼见着身边没有能挡路的人了,韩青溪便也纵身一跃,堪堪落在船舷,同时回身高声道:“秋山,沈公子,你们也快些来啊!”
萧焕与沈望舒却是遭遇了楚江流。
不管他还有没有念着情分,但他的武功便在那里摆着,即便是两人联手应对,也并非稳占上风。更何况楚江流缠得这么急,他二人也不敢轻易就走,深怕楚江流跟上。
“怎么办,这回是彻底走不了了。”原本还有人企图用轻功跳上船去的,只是小船越行越远,跳出去的人接连落在了湖中,萧焕便忍不住苦笑起来。
沈望舒回头看了一眼,心中默默盘算,忽地挥鞭,群并非是朝着楚江流,而是卷了一旁一个年轻弟子的佩剑,跟着小臂横切,将那长剑抛出去,划出一片银芒。
虽说那只是一名普通弟子,佩剑也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也总有人怕剑锋落在身上,当即就闪开了不少人。
那长剑在人群中扫过小半圈,终于落了地,却是扎进了高台边缘。
萧焕原本还在与楚江流对招,忽地觉得袖子一紧,却被沈望舒拽住,带着离了地,便往高台边缘飞去。
“少说丧气话,抓稳了!”沈望舒不知不觉地便露出个胜券在握的微笑。
叶无咎的鞭子本就长,用料也好,寻常的兵刃奈何不得,带着沈萧二人从战团中脱身而出飞至高台边缘之后,又将二人往湖心甩了过去。
不过鞭子再长,也不如人用轻功纵跃来得远。岸上便是有人欺他二人身在空中无处借力,竟要动手来攥住鞭子令二人走不得。
长鞭已然绷紧,若是再不松手便会坠下去,甚至可能会被人拽回去。沈望舒眼神一凛,对萧焕道:“后背借你一用。”
萧焕颇有些受宠若惊,却又连忙摇头拒绝,“不行,我的轻功远不如你,这又不是岸上,我过不去。你好好过去便是。”
“别逼我再说一遍!”沈望舒有些动怒。
萧焕便也跟他耍无赖,“快些!他们抓你,不是抓我。”
放屁!先前楚江流说的话都到听到脑后去了?沈望舒暗自腹诽,却也心知萧焕说的对。更何况这人脾气比他还犟,认准什么便不会轻易改。
麻烦!
不过恼怒归恼怒,沈望舒却也当机立断地一抖手腕,将高台上的长剑拔了出来,同时松开萧焕的衣袖,反手推了他一掌。
如此一来,萧焕便笔直地坠了下去。
“沈望舒,你要干什么!”船上的韩青溪与岳澄都看得大急,岳澄更是忍不住高声叫骂。
但这还不算完,沈望舒竟真的探足在萧焕的后背上又重又狠地一踏,自己如离弦的箭一般飞掠而出,而萧焕却落得更快了。
“沈望舒!”便是岸上的楚江流都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眼看着还有要施展轻功来与之继续一战的架势。
“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萧师兄一直都好好地护着你,如今更是为你叛出师门了,你这么恩将仇报,你……”岳澄气得跳脚。
只是听着他这话,岳正亭不由得眼神一闪。
骂声未歇,眼见着沈望舒就要落到船上,而萧焕的衣角已然沾水,那条长鞭却又如白蟒一般飞速游过去,卷在萧焕的腰上,将他从湖面上狠狠拽了起来,紧接着飞快地甩动,把他往小船上扔了过去。
“咦?”岳澄一下子傻了眼。
韩青溪倒是比他清醒,脸上的阴郁之色还不曾完全散去,却也知道往前一步,把萧焕扶住,让他稳稳地落地。
而沈望舒坚持了许久,又在空中挥鞭,身上力气所剩无几,眼看着是屋里再往船上去了。萧焕心里清楚,也不待自己站稳,便反手握住了腰间的长鞭,用力一拽,便把沈望舒也给拖了过来。
经历了好一番凶险,萧焕也懒得估计旁人怎么看了,直接把沈望舒抱了个满怀,连声问他:“你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沈望舒一推之下没有推动,便也不再费力,只是道:“你有这把力气,不如赶紧催船去。”
萧焕这才松手,连忙用内力催船去了。
眼见一只小舟渐渐只剩了影子,高台上的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最后都望向了楚江流,“楚掌门,到如今,却是追还是不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