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姜畅又惊又喜,“迁入掌门陵寝这是好事,说明楚兄仍旧将岳兄视为上任松风掌门,也并不认为他所作之事损伤了松风剑派的名声。”
秋暝却有些疑惑,“只是岳掌门在武林大会上当着群雄的面说是自请脱离松风剑派并将掌门之位传了出去,如今江湖上都知道他已不是松风剑派的人了,将他重尊掌门这样的大事,为何不昭告江湖?若是日后有人论起来,不知道的人一不小心便会对岳掌门不敬。”
一时间在场之人神色各异。
阮清才强笑道:“许是方丈与道长事前有过交代,不让楚掌门走漏风声?”
“到底是一个人的身后名声,又有什么是能重要到连这都不顾了?”秋暝摇头,“或许道长与方丈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但松风剑派竟然能答应下来,实在是匪夷所思。”
说话之间,方才在渡口迎人的几名松风弟子又回转来,见着翠湖居的人与萧焕他们说话,虽说是有些不快,却也毕恭毕敬地上前见礼。
姜畅到底没忍住,“听闻岳兄已然下葬了?”
主事的弟子眉头微微一皱,却只能道:“是,过年那段时日葬的。如今楚掌门为着岳掌门尾七还不曾过,特意留在门中照看,这次只委派我师父来参加武林大会。”
“既然岳兄都下葬了,为何不知会我们翠湖一声?我们两派多年的交情,却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姜畅扼腕叹息。
主事弟子的表情更加奇怪,“姜掌门容禀,并不是松风剑派不愿意告知贵派,只是岳掌门的遗体被找回来之时,已经……已经十分不成样子了,委实拖不得,所以楚掌门才做主,速速下葬的好。”
姜畅便愣住了,“不成样子?为何不成样子?”
“这就要请姜掌门问问这几个人了!”主事弟子果然开始发作,“这几人为了逃脱方便,就将岳掌门的尸身丢在了深山密林里,我等找到的时候都过去许久了,自然是……说起来,姜掌门究竟是为何离世的,都还要好生分说分说呢!”
“你莫要血口喷人!”岳澄一听这人暗指是他们害死岳正亭,直气得火冒三丈。
管事弟子却道:“我血口喷人?那你敢拍着胸脯说你们几人并不是只顾着仓皇逃窜而没有将岳掌门的尸身弃之不顾?哼,亏你还做了他这么多年的弟子,连我这个师侄都瞧不下去了!”
“阿澄,秋山……”姜畅满面的不可置信,“你们竟能做出这样的事!还有你青溪,你竟也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做出如此悖逆之事!”
“掌门师兄!”秋暝见他气得不行,而松风剑派的几人也都满面愧悔,连忙阻止了他,“渡口不是说话的地方,若是有什么事,咱们还是回去再说吧。且先带着弟子们去安置才是最要紧的。”
主事弟子立刻一拱手,“是啊,江掌门,各位长老,便这边请吧。”
姜畅也觉得在这儿发作委实不大好看,最终只满面怒容地对着萧焕等人道:“你们几个,一会儿过来见我!”
“是……”萧焕面如死灰,到底还是恭敬地行了个礼。
待翠湖居的一众人离去,柳寒烟还颇为担心地看了几名松风弃徒几眼,沈望舒却蓦地笑了起来,“我算是知道为何要玩这一手了。”
“你说什么?”柳寒烟没有听懂。
“不大张旗鼓地宣布岳掌门的死讯,只是总有人会问起,便逐个去解释,只是这话传来传去究竟会多难听也不知道。但有一点,岳掌门是被萧焕等不肖之徒害到如此境地的,这话总不是假的。”沈望舒微微眯了眼,“至于这话为什么不能在岳掌门的丧仪上说,偌大一个门派,如此说自己的弃徒,传出去颜面实在有损。但门下有弟子为着此事愤愤不平,便又是另一个意思了。”
韩青溪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你的意思是,楚掌门要让我们身败名裂?”
“不可能,师父绝不可能这样做!”萧焕断然否决。
沈望舒便道:“楚掌门是不是这样的人我不知道,毕竟我与他也没太打过交道。或许这也真的只是方才那人拼尽全力想将萧秋山踩得永世不得翻身所以自己在外头胡说八道的。但有一点,诸位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
沈望舒的脸色逐渐冷了下来,“从咱们在武林大会上奔逃以来,一路上便从不曾与松风剑派遭遇过,遇上绿萝与翠湖也是许久之前,他们应当不会知道咱们的踪迹。那么松风剑派……究竟是如何得知你们将岳大侠葬在何处的?”
第214章 章二七·重聚
姜畅都发了话要见人,几个做小辈的,自然也是不敢推诿的,去洪涛水寨众人住的地方收拾好行礼,便去了翠湖居所住之处求见。
翠湖居到底是大派,严华斋便直接拨了处院子给他们。
这院子的好处,便是大门一关,谁也不知道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故而萧焕等人求见,跪在院中说话,也不会有人置喙。
姜畅立在正中,翠湖居的几位长老在他身后排开,翠湖弟子也散了一院子,就将几个跪立的人围在中间。姜畅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们一阵,才道:“说吧,究竟怎么回事?岳兄如何过世的,你们又如何将他弃尸荒野的?”
看样子他是气得不轻的,虽然语气还算平和,但措辞算得上激烈,只差逼问一句是不是他们几人害死了岳正亭。
岳澄也不是傻子,当即就道:“姜掌门明鉴,我等就算再忘恩负义,也不敢对师父起坏心的!”
姜畅便更不耐烦了,“那你说,究竟怎么回事?”
“这……”岳澄想了想,实在不知道如何说岳正亭自刎之事。
但他这样子,落在姜畅眼里,便是心中有愧。
眼见得姜畅愈发不悦,沈望舒干脆道:“姜掌门容禀,岳大侠当着正道群雄的面说要脱离松风剑派,不过是为了庇护在下这个小魔头,因为崔离说在下乃是岳大侠与江夫人的孩子。只是晚辈记得,自己是五六岁上被沈千峰沈宫主捡回去的,之前不过是跟着几个老乞丐流浪,与崔离所说的根本就对应不上,所以晚辈根本就不可能是岳大侠之子。晚辈并不想欺瞒,便告诉了岳大侠实情。只是岳大侠伤重体弱,又受了这样的刺激,一时没缓过来……此事与他们无关,全是晚辈的过错!”
漫说是姜畅,便是翠湖居其他的长老也不能置信。
“沈望舒,你既然早知道自己不是沈千峰所生,为何还要助纣为虐?”问这话的人也算是不过脑子,并无一人搭理他。
姜畅望向韩青溪和萧焕,“他所说的,是不是实话?”
只是二人都不好点头,也不好摇头。
于是姜畅便问柳寒烟,“柳姑娘,此事于你而言,算是无关的,你说,沈望舒所言是真是假?”
柳寒烟略低头想了想,“的确如此。当日沈望舒说,沈千峰此人心狠手辣,又着实是对岳掌门心中有怨,将岳掌门的孩儿掳去之后,只怕没多久就折磨致死了,若不然也不会捡他回去充数的。岳掌门骤闻噩耗,所以才气绝的。”
“岳兄还真是……”姜畅忍不住摇了摇头,然后又问:“好,就算岳兄之死不是你们故意,那么你们为何会将他弃尸荒野?”
“晚辈绝没有将师父弃于荒野!”韩青溪忽地出声,“那时晚辈等人正被整个武林正道所追杀,又都带了伤,自顾不暇,实在不能保证能将师父的遗体保护好,故而才决定先将师父葬下,做好标记,等来日有机会了,再回去将师父请出来,另择一风水宝地下葬。”
翠湖居毕竟与松风剑派也亲近,姜畅是深知这几人为人的,听这说法倒还是合情合理。“你们且起来说话。既然都是误会,为何不同门中解释清楚?徐兄脾气急些本座知道,可楚贤弟那么稳重一个人,若是把话说明白,他自然不会听不进去的。”
岳澄便小声道:“姜掌门,我们一路奔逃,直到去了洪涛水寨,一直都没和……和松风剑派的人打上照面。他们若是得知师父过世的消息,只怕也是从慧海方丈、玄清道长或是先前打过照面的明枯师太还有碧霞襄台朱雀等几派掌门处得知的,中间是不是谁有误传,我们是不知道的。”
姜畅便叹了口气,“松风弟子本座大概认得一些,都不是信口开河之辈。既然他们说岳兄被你们弃于林中,你们又说是好生安葬的……”
“师兄,会不会是有歹人知道了岳掌门的葬身之所,故意想去泄愤或是陷害的?只是还不曾完全得手,便撞上了松风剑派的弟子来寻。”阮清低声说着。
“这也不太可能啊!”岳澄委屈道,“我门就怕这个,葬师父的时候都生怕做得太点眼了,连标记也只是十分普通的那种,若是不细细去查看,根本就不能发现。除了松风剑派,江湖中也没几个一定要将师父的遗体……的人吧?更何况,师父辞世之时,当场就只有我们几个,后来有事一直在一起的,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我们把师父葬在了何处,如何能这么轻易就……”
姜畅神色一凛,“你这是什么意思?”
“晚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不妥!”岳澄摇头如拨浪鼓。
“如此说来,当真不是你们几个所为了。”姜畅转念一想,刚刚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只是既然方丈与道长都答应你们要力劝群雄不再计较你们先前的错处,叶无咎也已经安葬好了,为何没去松风剑派看看?若是早些把误会说明白,楚贤弟也是看着你们长大的,难道还不会原谅你们?”
韩青溪摇头道:“晚辈等人后来的确是没被再追杀了,只是松风剑派却并没有原谅晚辈等人甚至是仍旧要将师父视为掌门的消息传出。晚辈等人还是松风剑派的弃徒,无处可去,又仍有大事不曾完成,此时若是请出师父的遗骨,却真不知能找何处安置。”
“你们竟不知道这消息?”姜畅有些吃惊。
韩青溪也惊道:“莫不是姜掌门早就知晓此事?”
姜畅被他问得一怔,“倒也的确没听说,连岳兄过世的消息都是近日才得知的。”
“方才晚辈与从前的师妹在渡口说起此事,师妹只说是放出信鸽寻我们,却始终不曾寻到。而晚辈等人发誓,也的确是没见过门中的信鸽。”韩青溪正色道,“松风剑派迎回师父下葬没有告诉江湖同道,或许是想着方才开过武林大会,各家都已是筋疲力尽,又正当年下,不愿再打扰诸位。只是我们几个没有收到消息便有些奇怪了。”
秋暝一直在静静地听,此时终于开了口,“岳掌门好歹也算是为了咱们武林正道所折,原本当着大家自请脱离门派,松风剑派又要复他掌门名声,这般掖着藏着地做,已然有些奇怪了。而萧少侠、岳少侠与韩姑娘只是不曾有回音,也并未公开在江湖上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做什么欺师灭祖之事,如何就断定是他们将岳掌门弃于荒野的?”
姜畅看他一眼,“秋师弟有话但说无妨,此间没有外人。”
秋暝便道:“传出这样的消息,其一,松风剑派自己要毁了这几名弟子的名声;其二,有人从中作梗,要萧少侠等人身败名裂。不过先前韩姑娘所说的,倒也合情合理,更何况如今的楚掌门是萧少侠的恩师,没理由这样陷害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徒弟。故而在下猜,却是有人从中作梗。”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神色一凛。
“只是这样一番折腾下来,不过是萧少侠、岳少侠还有韩姑娘在江湖上毁了名声,对于其他人也并没有什么妨害。难道是谁与几位有如此深仇大恨不成?”姜畅的一名弟子开了口。
岳澄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如果说能跟我们几个有深仇大恨的,自然是燕惊寒了!毕竟他倒是因为我们几个才没跑掉的。”
阮清立刻摇头,“不会,如今燕惊寒被普安、严华和紫微几派严密看管起来了,他没工夫去折腾。倒是方才几位所说信鸽一事……门中联络所用之物,必得是自己人才最清楚的。”
“师妹,”秋暝打断她,“不管承不承认,韩姑娘与这二位少侠,都是松风剑派乃至我们武林正道下一代中最优秀的弟子,若是害得他们身败名裂,如今便罢了,数十年之后,松风甚至武林正道都会后继无人,有些远见的都不会如此。而这件事设计缜密,能想出这样的主意,定然不是没有远见之人。”
韩青溪被他这么一夸,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却不得不问,“那秋居士的意思呢?”
“偌大江湖,希望毁了武林正道的,还能有什么人?”秋暝摇了摇头,“只怕邪门歪道亡我正道之心不死,所以才想出这样阴狠毒辣之计。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能将松风剑派的情形这样了如指掌,能从中玩弄手段而不被察觉。”
秋暝这样一说,不少人都觉得毛骨悚然。连沈望舒也道:“秋居士,您莫不是想得有些太严重了?”
“那沈公子还有没有更合理的推论?”秋暝看着他的时候,目光十分温和,“不仅松风剑派屹立数百年,不至为了诬陷门中弟子而如此兴师动众。”
姜畅忧心忡忡地道:“看来我得赶紧同松风剑派提个醒。秋师弟,依你看,此事最有可能是谁做的?”
“在下目前只有一点线索,”秋暝淡淡地说着,然后看向沈望舒,“沈公子,岳掌门在离世之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是谁,你可曾记得?”
第215章 章二七·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