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海忙道:“尚未有定论……”
“好,这事你们便慢慢猜去吧,多大的帽子下来,本座都受得起。”巫洪涛狠狠拂袖,指向燕惊寒,“只是他!无咎儿并不是被误杀,而是被此人恶意所害,再怎么说,无咎儿也并不是罪大恶极之徒,你们便由着一个自己都不清白的随意杀人了?”
明枯皱了皱眉,“巫寨主莫急。我等都知道您是为了叶无咎之事才特意赶了过来。不过燕惊寒杀人,倘若是滥杀无辜,自然是要偿命的。若是叶无咎不无辜……”
“那又怎样?”
“若是叶无咎不无辜,燕惊寒被逐出师门,洪涛水寨也并不是咱们正道门派,这武林大会上也是管不了的。”明枯摇了摇头。
巫洪涛听罢就笑了,“这么说来,这便是江湖事。那好啊,江湖人江湖事,自然是按照江湖规矩来办。杀人要偿命,本座便替无咎儿报仇了!”
见他就要动手,众人都为之一惊。有一太华弟子更是高声道:“巫寨主且慢!”
巫洪涛狠戾地瞪了他一眼,“你还有什么废话要说?”
“方才明枯师太的话,似乎有失偏颇。”那弟子额间的冷汗都出来了,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叶无咎身故之时,燕惊寒仍旧是我太华弟子,自然也是正道中人,并不能因着他现在被逐出门派了,便不管他从前所犯之事了!”
原本明枯说那话的意思,便是太华门与九嶷宫之事本就是一本烂账,而当事人死得也不剩几个了,其他的人即便再急,也并没多少证据,只能是胡乱嚷嚷。先前开过一次武林大会,不仅是弄得人仰马翻,还使得武林正道一连曝出好几个惊天的丑事,这回眼看也不能善了,索性就丢出一个燕惊寒去,先将武林正道的名声保住。
可是这太华弟子也是说话太没脑子,他们想保燕惊寒,不过一句话的事,但几个坐镇此次武林大会的,可就骑虎难下了。
慧海等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玄清忍不住发了脾气,“好啊,你们既然想在武林大会上解决此事,又一口咬定说燕惊寒杀叶无咎并不是滥杀无辜,那好啊,如今咱们能看到的所有证据,便是叶无咎什么都没做便被燕惊寒一剑杀了。你们说他存了害人之心,太华门便拿出叶无咎作恶的证据来呀!”
他这话算是问到了点上,说话的太华弟子变为之一愣,讷讷不能言。
就是能言善辩的燕惊寒一时也哑了。到底暗中勾结崔离这事,谁也不能明晃晃地留下证据来,便是太华门自己,也不过是私下见面以口相述,没被人瞧见便谁也抓不住把柄。更何况叶无咎并没有真的勾结崔离。
“道长,如今板上钉钉的证据倒是没有,只是方才诸位讨论了许久,也没说明白燕惊寒为什么会有叶无咎所制的毒。”陆灵枢缓缓地说着,“不过阮居士说在下也有嫌疑,那在下便不多言,请诸位细细分析。”
襄台掌门立刻接口道:“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可不就是巫洪涛信口胡说的吗?”
姜畅却道:“巫寨主若是真的想要污蔑苏庄主,大可以不说自己也是九嶷宫之人,如此一来,咱们也根本不会往他身上想。现在巫寨主把自己也拉下水来,就为了陷害苏庄主?这事有些说不过去的。”
任雨疏则笑着道:“诸位,其实方才理论下来,这事无非两个结果。其一,便是巫寨主自己找上崔离,为了给妻女报仇,暗中支持崔离谋划,只是沈望舒无意间发现了崔离与太华门之事,巫寨主觉得崔离还不是牺牲的时候,便命叶无咎与崔离暗杀沈望舒,不过最后是被燕惊寒代劳了。其二,苏庄主的确是九嶷宫人,暗中与崔离勾结,故意嫁祸巫寨主,所以选了叶无咎的毒。不过依我愚见,似乎其一更为可信。”
“不知任堂主何出此言?”从一开始人与事便帮着苏闻说话,明枯觉着有些不对,脸色也不大好。
任雨疏丝毫不以为意,笑意盈盈地道:“师太且想想,若是苏庄主污蔑巫寨主,他自己是知道巫寨主是九嶷宫中人,只是我们又不知此事,他如何能笃定咱们最后都能相信此事?更不会知道最后巫寨主是自己告诉诸位自己的身份的。”
玄清哼了一声,“任堂主莫忘了,这样说来,苏庄主便与这巫寨主是同门,对巫寨主的人品也是了解的,或许也能猜到巫寨主会在这个时候揭露身份。”
“道长,你这说得也太玄乎了吧?”襄台掌门摸着下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如此能掐会算,苏庄主还行什么医啊,直接算命去不好?”
碧霞掌门也点头道:“在下也以为任堂主所言有理。别的不说,沈望舒到底是明月山庄武功最好的弟子,苏庄主拿他冒险,就不怕自己的一身功夫后继无人了?”
他们几人都算是在江湖上颇有声望之人,连番说了几句话,多少人都被带得有几分信了。
巫洪涛不知何时已然面色铁青,肩背也绷得笔直,待台上几人各自都说过几句,再没其他人要说话的时候,才沉声道:“这么说,诸位是认定我巫某人与崔离合谋了?”
看他的神色语气,也没人敢应声。
“好啊,横竖在诸位眼里,只要出身九嶷宫,就一定不是善类,一定做过恶事吧?所以某些人啊,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敢要了。”巫洪涛缓缓扫视过众人,方冷冷地道:“就怕某些人有朝一日寿数尽了,见着自己最重视之人,都抬不起头来吧?”
慧海见识不好,连忙道:“巫寨主,我等并无此意!九嶷宫的确是蒙了冤……”
“既然蒙了冤,尔等为何不替他平反?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们所谓正道的脸面!”巫洪涛怒斥道,“当年下令剿灭九嶷宫的人死了,引起一切祸事的人也自戕了,如今只消将知晓内情的人一一杀尽,这事就过去了,是吧?”
“没有的事!”玄清断喝一声。
巫洪涛却并不理他,“诸位给本座安的这个罪名,为了给亡妻报仇,呵,还当真是情深意重,巫某人的确是受之有愧。倘若真如各位所言,本座便早该杀上松风剑派了。”
松风那位徐长老不以为意,“凭你也配?”
“不过既然担了这个虚名,巫某人也不能枉费给位绞尽脑汁给安上的名声,只能……如各位所愿了!”说罢,他眼中精光一闪,上前一步,一掌拍出,“先从杀了无咎儿的凶手开始吧!”
燕惊寒听他说话便知道不好,只是他被牢牢缚住,动弹不得,只能惊恐地瞪大眼睛。
沈望舒见识不好,斜冲而出,勉强与巫洪涛对了一招。这次巫洪涛是动了杀心,并不如先前与他试招那般。沈望舒被逼着接连退了几步,“巫寨主请冷静!您不是要给叶无咎讨个公道来的么!”
“替他杀了燕惊寒,难道不就是给他讨了公道?”巫洪涛满脸不耐,“沈望舒,无咎儿到底还是为了救你。你不愿意替他报仇,本座不能强求于你,可你最好站开些,本座不想让无咎儿白死!”
柳寒烟也急忙上前来,“巫寨主,您听晚辈说一句!叶无咎的确是燕惊寒所杀,他也死得冤枉。只是您如今这样不管不顾地杀了燕惊寒,岂不就是坐实了您要杀人灭口?您就算要为叶无咎讨回公道,也要先为他正名吧?难道叶无咎平白无故地就要添上一条勾结崔离的罪名?”
巫洪涛看了两人一眼,忽然双掌平推而出,“公道自在人心,本座何必与这帮瞎了眼的理论?无论本座说什么,他们都只当听不见,既然这样,本座还有什么好说的?”
“诸位可看见了,巫洪涛可是狗急跳墙了!”碧霞掌门在后头说了一声,“燕惊寒啥了叶无咎,他便要杀燕惊寒。若是一会儿他杀红了眼,咱们这些没有帮他说好话的,岂不是一个都不能放过?”
玄清烦躁地道:“你给老子少说两句!”
慧海更是一面摆出迎战的架势一面道:“施主,你冷静一点!如今证据不足,没人说叶无咎便是罪有应得,也没人说燕惊寒便会安然无恙,你何必如此?方才柳施主也说了,叶无咎如今身背污名,此时若不说明白,不日便会传遍武林,你想让他背着污名不得洗清么?”
“九嶷宫的污名都背了二十年了,又有什么关系呢?”巫洪涛忽然笑了一声,眼神轻蔑,只是任谁都能听出一丝凄楚来,“叶无咎既然做了我巫某人的女婿,也算是九嶷宫的人了,就这一点污名,他受的住!”
柳寒烟大急,“巫寨主!”
“二十多年的污名,本座一直隐姓埋名隐忍不发,就是为了能寻机以证清白。不过如今看来,只怕是永远不能了。”巫洪涛仰头长叹,“既然如此,那本座何必顾虑这么多?有些仇怨,也是时候算一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要被自己蠢哭了!放了存稿箱忘了设置时间!
第225章 章二八·沉雪
“巫寨主,您冷静一点!”先前巫洪涛与沈望舒试招的时候,姜畅就是认真看过的,心知巫洪涛的功夫比起崔离来只怕是不相上下,如今正道群英皆在,倒是不担心会制不住他,但想想先前崔离的情形,姜畅便不愿与他动手。
巫洪涛一向不在江湖上行走,认不得姜畅。不过先前姜畅一直在说公道话,巫洪涛是心里有数的,于是他好歹是给了面子,“怎么,您还有什么话说?”
“巫寨主也看到了,在场的武林同道,有数千之众,可您这里,算上洪涛水寨的各位好汉,不过百数。若是真的动起手来,巫寨主是绝对不会讨到便宜的。”姜畅诚恳地说道,“如今叶无咎之事终究缺乏证据,还有待调查,您何必如此激动?若是洪涛水寨与武林正道翻脸,岂不正是让那幕后黑手捡了便宜?”
秋暝也难得开口,“是啊巫寨主,您的妻女与养子,几乎都是为人所害,您一心想要替他们复仇,在下也是可以理解的。若真是正道的人做错了事,自然是不会姑息的。可若是您为了争一时之气而不管不顾地与正道为敌,只怕凶多吉少。若是您自己也罹难……却还有谁来为他们讨回公道呢?”
他们二人原本也是一片好心。
只是这一劝之后,巫洪涛却越发激动,“我若是没了,还有谁来替死去的人讨回公道——不错,从前本座便是这样想的。可是结果呢?千峰一念之差当真走入邪道,然后被你们里应外合一举歼灭,而当年攻打九嶷宫的人,却一个个都成了武林德高望重的前辈,本座能做什么?本座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你就勾结崔离动手了?”襄台掌门探出手掌,闲闲地看了看。
巫洪涛懒怠与他说话,只是向着翠湖居这边说道:“那时候本座受了重创,又带着两个孩子,怎么看都不是给诸位同门讨回公道的好时机,便决心蛰伏隐忍。只是两个孩子渐渐大了,武林正道也越发强盛,也等不到更好的时机。反倒是这教养儿女的乐趣啊,教本座觉得,隐忍也没什么不好的,与亲人和顺安乐地在一起,多少人求也求不来。但本座都已经避居江湖多年,也不让无咎儿随意出去闯,都已经退到了这份上,又有什么好下场了?”
他这样一说,翠湖居这边的人都不敢与之对视。
叶无咎什么都没做,却白白担了莫须有的罪名,送出一条性命;而巫洪涛,如今也几乎成了千夫所指的大恶人。
“巫寨主,您放心,此事一定会水落石出……”阮清还试图劝解。
“不过如今有人从中挑拨陷害,却也不全是一桩坏事。安逸久了,什么雄心壮志都消磨没了,所以身边的人都保不住了!”巫洪涛笑了一声,只是神色十分悲凉,“本座当年入门之时,东皇太一便问了我一句话:为什么要入九嶷宫。本座说的是因为想学武,于是东皇太一又问,为什么要习武。本座想了很久,只说想让自己变得更强,这样才能保护好想保护的人。东皇太一说很喜欢我的答案,所以才格外重视,教了本座一身功夫。和阿叶成亲的时候,她问我为什么要跟她成亲,我说因为她是我想保护之人。后来有了娇娇与无咎儿,本座还发过誓,要护佑他们二人一声喜乐顺遂……可是最后,本座却谁也没有保住。”
燕惊寒便怪笑一声,“那是你自己无能,怪得了谁?”
他这话说完,许多人脸色都变了——他这个时候对着巫洪涛说这个,可不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不过巫洪涛倒是镇定了许多,乜了燕惊寒一眼,淡声道:“是啊,居安不思危,合该如此。本座已然是对不住东皇太一、阿叶与一众同门还有一双儿女了,到了地下自当向他们好好谢罪。但在本座下去之前,该了结之事总该一并了结!”
九嶷宫湘君的地位似乎很高,说起巫洪涛,薛无涯、崔离和陆灵枢都十分尊敬。而巫洪涛久居高位,素日便罢了,认真起来,一身的气势却很是摄人。
便是襄台掌门再开口之时,语气都弱了不少,“你……你想做什么?”
“其一,替逝者复仇。当年害死东皇太一、阿叶还有害了九嶷宫之人都不在人世了,唯有杀害无咎儿的狂徒尚在,本座自然不会轻纵。”巫洪涛一字一句地说着,眼神却慢慢落到陆灵枢身上,“其二……东皇太一不在,云中君亦不在,本座便替他们动手清理门户了!”
“哈!”朱雀宫主嗤笑一声,反手拔剑,“好大的口气!”
姜畅瞳孔一缩,连忙喊道:“南宫宫主!”
只是他喊得慢了,朱雀宫主长剑出手,崔离却比他更快,眨眼之间便就到了眼前,双掌齐挥而出,两股惊人的力道排山倒海而来。朱雀宫主暗暗一惊,到底没有硬扛,旋身躲了过去,准备伺机再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