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全力施为,只怕连巫洪涛也要觉得吃力。
有如此实力,还能将崔离、燕鸿等人骗得团团转,为什么陆灵枢会甘愿躲在这几人身后?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原本有陆灵枢携着众弟子来挡,沈望舒等人便不能逼近燕惊寒。更何况沈望舒分了心,招式上便出现了疏漏,险些撞上了旁人的剑锋。亏得对面的人是容致,见着情形不对便收了剑,若不是瞧着常沂在一边冷眼看着,一句问候都要脱口而出。
陆灵枢便笑:“望舒啊,不是让你仁义施为么,这不是你素日的水准啊。”
沈望舒咬牙不语。萧焕见他神色有些不对,不由得有些担心,连忙低声问道:“怎么了?”
“无事……”沈望舒下意识地说着,然后目光一转,看着巫洪涛那处,又低声说道:“巫寨主那边好像有些撑不住了。我们要不要……”
可惜常沂就在他身边,当即就冷笑道:“想跑?没那么容易!”
常沂的功夫的确是糟糕,若是放在往日,别说沈望舒,便是岳澄都能轻松收拾他。但常沂好歹是个大师兄,手底下的爪牙不少,即便各个武功都很稀疏平常,却也足够缠得人脱身不得。毕竟明月山庄的弟子也是有数十个的,困住五个人并不在话下。
只是沈望舒方才也并不是要找借口逃走,而是巫洪涛眼下的情形,委实算不上一个“好”字。
到底也是经历过先前崔离之乱的,虽说岳正亭与燕鸿身死、楚江流不在,可在场有的是武林高手,何况巫洪涛这些年也的确是避居江湖,也并没有什么需得用武的地方,他也不是亲自教授叶无咎的,这些年武艺若说是没有落下便是假话,委实不能与崔离那样的武疯子相比。
何况沈望舒等人被明月山庄的弟子困住,陆灵枢再出手便有些欺负人了,也就不再与一众小辈纠缠,也往围堵巫洪涛的战团去了。
慧海一禅杖挥出,巫洪涛正与玄清缠斗,委实抽不出手来应对。不过慧海并不想要他的命,也是点到即止,生生止了去势,将禅杖停在了一尺开外,然后沉声道:“巫施主,你并不是各位英雄的对手,还是及早收手,否则便会是无谓的伤亡!”
“说来说去,你们倒是把燕惊寒杀了呀,若是不能,便免开尊口!”巫洪涛也是杀红了眼,身上多处是伤,也仍没有退意,反倒拼命往人群里冲。说话之间,他身后有个持着铜锤的汉子赶到,巫洪涛避无可避,腰上便硬生生地挨了一下子,登时脸色剧变。
“巫寨主!”沈望舒忧心忡忡地喊了一声,“您的伤势实在严重,还是莫要……”
巫洪涛仍旧站得稳稳当当的,头也不回,反手一抓,将身后偷袭那人的兵器握住,再狠狠往前一掼,便将他扯到了前头,与另一持刀之人撞了个正着。那人也没料到巫洪涛会忽然来这一手,一事没收住手,却将人刺了个对穿。
这人是伤了巫洪涛,眨眼又送了性命,一系列变故来的太快,实在令人猝不及防。不过到底是一条命,有人委实看不下去,张嘴就要斥责。
但巫洪涛没给他这个机会,只是朝着沈望舒高声道:“小沈,你对无咎儿的情谊,本座心领了。不过你也好不容易洗脱了魔教余孽的罪名,何必再惹一身腥?到底是救你一命的师父,你这样与他动手,若是日后传出去,名声不大好听。”
“巫前辈!”柳寒烟也有些于心不忍,跟着叫了一声。
巫洪涛这才向着她也笑了笑,一边与人交手,一边断断续续地道:“还有各位少侠女侠,你们不过也认识叶无咎那么几日,他从前对各位也不大客气,难得你们还为了他如此,若是……若是下去见着他,本座一定逼着他道歉。还有柳姑娘,你从前是绿萝坊的弟子,与洪涛水寨更是半点交集也没有。本座这个岁数的人,眼睛还没瞎,自然是知道为什么。真是可惜了!”
到底柳寒烟是个女子,行走江湖还须得看着名声,巫洪涛说话的时候便也十分注意,含含糊糊的,柳寒烟能听懂,却不能让旁人知道是怎么个意思。
柳寒烟自然也知道,只是不能好生回应一句,眼圈却红了。
“呵,倒是个重情义的。”碧霞掌门冷笑一声,手上的攻势越发密集,“为了几个死人,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了,实在太有意思了!”
巫洪涛神色一凛,劈手折了一柄递到面前的长剑,“如今的确是死人,只是他们在临去之前,便是本座最亲近的人!”
襄台掌门则阴阳怪气地道:“好啊,既然巫寨主对他们这么亲近这么念念不忘,咱们也不能辜负他一份心意,不如……诸位加把劲,送他去与亲人团聚吧!”
“闭上嘴,没人把你当哑巴!”玄清这一战打得憋屈,唯有骂人稍稍排遣。
稍稍停顿了片刻,就在众人以为巫洪涛要提请罢手之时,却见他将残破的衣襟略加整理,而后才朗声笑道:“本座既然敢动手,便已是报了必死的决心。只是尚有心愿未曾达成,自然免不得要倾力一试。”
说罢,巫洪涛再次腾身而起,一头扎入刀剑从中,奋不顾身,气势惊人。
这回巫洪涛是奔着燕惊寒的所在去的,任凭谁出手阻拦,他也只作不见,眼见明晃晃的剑刃刀锋逼近也无有半分退却,便是身上再添新伤,不过闷哼一声,也不曾叫痛。
忽然就撞到了任雨疏跟前,她的长剑挽了几个剑花,擦过巫洪涛的面前,削断几缕须发。只是巫洪涛混若不觉,依然往前闯去。他力战群雄这么久,身上的力气也早就耗得七七八八,任雨疏虽说并不以力擅长,却也并未用多大力气便挡开了巫洪涛的双掌。
“巫寨主,你这是何必?”任雨疏叹了口气,眼底浮现出一丝不忍。
巫洪涛听了这话,却是动作一滞,恍惚片刻,盯着任雨疏细细看起来。任雨疏并不愿与他对视,连忙退开几步。
“师父,”楚兰藉便跟在任雨疏身边,见她这样,几不可查地蹙起秀眉,神色稍稍有些不悦,却是淡声道:“慧海方丈与诸位前辈已然劝解了巫寨主多次,只是他并不放在心上,一定要与武林正道为敌,您又何必同情于他?”
原本是寻常的一句劝解,却听得任雨疏神色一怔,颇有些不能置信地回过头去,惊讶地看着楚兰藉。但楚兰藉不以为意,甚至轻轻挑眉,做出一个询问的表情。
这场上并不止她们两人在阻止巫洪涛,见她二人并没有再与巫洪涛交手,便立刻有人补上位置,刀剑齐下。
但巫洪涛已然是豁出命去,一边与人交手,一边高声吟诵:“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这是什么?”沈望舒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是《湘夫人》篇,”萧焕在他身边飞快地答了一句,想了想,又补充道:“虽以湘夫人为名,却是以湘君的口吻,诉说对湘夫人的思慕之情。”
沈望舒顿时就惊愕了。
他知道巫洪涛是个重情之人,只是并不挂在嘴上,而是以实打实的行动来证实。若不是珍视与湘夫人的情谊,他早就另娶他人,不必守着个病恹恹的女儿;若不是把湘夫人看得极重,巫洪涛也不会给他给予厚望的叶无咎用了妻子的姓氏而不是自己的。
不过如今巫洪涛都把湘夫人挂在嘴边了……只有一心求死之人,才会念起自己最珍视最不敢提及的那一个。
“巫寨主!”沈望舒大急,顾不得常沂等人的阻挠,反身迎向巫洪涛,想把他拦下。
巫洪涛却是朗声长笑,手下招式不停,“麋何食兮庭中,蛟何为兮水裔?朝驰余马兮江皋,夕济兮西澨。闻佳人兮召予,将腾驾兮偕逝!”
韩青溪也不忍卒听了,低哑地喊了一句:“巫前辈,何至于此?”
又是一柄长剑此过他的肩,透骨而出,剑身上血水淋漓。巫洪涛却连眉毛也不曾皱一下,抬手折了剑,随意丢在一边,口中的吟诵也越发激昂,一路气势汹汹而去,终于逼至明月山庄这一群弟子身前。
“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巫洪涛也终于诵完了最后一句,稍稍站定,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阿叶,你再稍稍等我片刻,我这便……下来陪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发现碧霞、襄台、朱雀掌门因为是不要脸墙头草所以不配拥有姓名
但是……绿萝坊主居然也没有姓名= =
第228章 章二八·沉雪
一双大手蓄力成爪,狠狠将面前挡路的人一并拨开。明月山庄的弟子原本武功高强的便不多,巫洪涛又是顶尖的高手,能挡下他一击的几乎没有,一众弟子便被摔得七零八落。苏慕平也赫然在列。
只是巫洪涛要再往前进一步之时,面前便出现了一泓秋水,流转间剑意凛然,气势不凡,竟逼得他往后退开一步。他定睛去看,面前却站着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容貌秀丽,气质出尘,秋水为神玉为骨,端是一位佳人。只是她的神情,却是冰冷肃穆的。
“兰藉!”任雨疏大惊失色,连忙呵斥一声。
出手与巫洪涛对招的正是楚兰藉,毕竟是苏慕平受了伤。
巫洪涛鏖战至此,早已说不出的烦躁,见一个小姑娘也要挡着他的去路,更是怒道:“女娃你让开,本座与你无冤无仇,自然也不想伤你,识相的就赶快让开。”
楚兰藉不避不闪,反倒将一双秀眉蹙得更紧,话也不说一句,反手便是一剑。
“呀!”柳寒烟见状都忍不住惊呼一声,见着沈望舒等人都看了过来,才低声解释道:“这一招……她使得好快!似乎从前都没见师父使得这么快过。”
于是众人又去看柳寒烟与巫洪涛对招,这才发现楚兰藉的功夫,远比众人所知的要好,且是高出一大截。她身法轻盈,招式也变化多端,与其说是动武,不若说是在迎风起舞。只是看似柔弱的招式,却又着实是抵挡住了巫洪涛排山倒海的攻势。
苏慕平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几步,“兰……楚姑娘,你快退开!”
“呵,陷害无咎儿的时候,你不是做得干脆利落吗?”巫洪涛轻笑一声,“如今只知道躲在一个姑娘身后,苏慕平,你还真是好有能耐啊!”
“巫寨主,说话可要有证据!”楚兰藉横眉冷对,招式不停。
但巫洪涛并不想与她纠缠,只想取了燕惊寒的性命,也便虚晃几招,绕过了楚兰藉。谁知楚兰藉越发不依不饶,竟跟着巫洪涛便追了过去。
沈望舒回过神来,一个箭步上前去,也不管常沂还在身后紧追不舍,只将楚兰藉的剑一架,低声道:“楚姑娘,此事……与你无关,你何必趟这趟浑水?”
“沈公子,你相信是你师兄害了叶无咎?”楚兰藉定定地瞧着他,目光摄人。
不是信不信,而是如今沈望舒所掌握的证据,苏慕平暗中使坏几乎是的事实。不过是碍着同门与救命的情分,沈望舒不愿意在众人面前说他的不是。
见沈望舒陈某,楚兰藉眸光一转,言语之间也有了些怒意,“沈公子,你师兄的为人,难道你还不清楚?”
苏慕平少在江湖上行走,多数人都对他不够熟识。不过经过这些时日,柳寒烟对沈望舒的脾气倒是摸出几分,他到底也是个性情中人,为了个叶无咎,与多少人险些闹翻脸也不在乎,若苏慕平当真是清白的,他也不至一言不发。于是柳寒烟道:“楚……楚姑娘,巫洪涛要击杀燕惊寒,与绿萝坊、与你半点关系都没有,苏慕平是不是清白的,这事也并不曾水落石出,你何必跟沈望舒过不去?”
她这话说得并不十分讲究,旁边听的人许多就变了脸色,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隐约能听见“绿萝弟子”“野小子”“好上”等字眼,漫说是楚兰藉,就连任雨疏也变了脸色。
柳寒烟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想着自己也总因为叶无咎之事被指指点点,神色有些讪讪的,刚想道歉,却不料人群中又是一阵惊呼。
原是巫洪涛趁着这边并没人拦他,一路突进,明月山庄的弟子都不是对手,竟让他抢到了燕惊寒面前,大手探出,直取咽喉而去。巫洪涛这一双手,方才还捏碎了不少刀剑,若是真落在燕惊寒颈间,捏碎喉骨,不费吹灰之力。
燕惊寒大约是真的觉得这回也在劫难逃,脸色灰白一片,了无生机。
偏在这个时候,斜里又刺出一柄长剑,巫洪涛收势不及,一把抓在了剑刃上,霎时间便血肉模糊。
任凭四下一片惊呼,巫洪涛还面色不变,站定之后看了看来人,又笑出声来:“真想不到,本座有朝一日,还会与兰摧对上!有这个本事,怎的不去为碎了的玉折报仇去呢?”
“这……”明枯反应奇快,“玉折不是沈望舒从前的佩剑?”
阮清也道:“便是倚霄宫传下来的的吧?兰摧、玉折,听起来仿佛是一对。”
陆灵枢姿势懒散地站着,顺手甩去剑身上的血珠,只轻笑一声,“摧折或可相对,但素日说来不都是兰芷、芝兰一类么,玉属石兰属木,何时木石也可成双成对了?”
他这一说也颇有道理,一时之间众人不能决断。
巫洪涛却道:“无咎儿与你何怨何愁,你要这般陷害他!便是本座扪心自问,也不曾记得有什么时候得罪过你。本座一家人皆是命苦,却没想到都是栽在了自己人手上!”
“巫寨主说什么?在下听不懂。”陆灵枢面上笑得温柔,只是手腕忽地一抖,便绾出了几个剑花,疾风一般地又向巫洪涛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