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冷眼看着,高声道:“陆灵枢发疯了,大家千万小心!”
姜畅也道:“大家快退!千万不要被他伤到!”
一些武功低微的弟子早就心生怯意,得了这两位掌门的话,更是如蒙大赦,到底还是保持着最后一点体面,却是快步往后退走,生怕下一刻就会犯在陆灵枢手里。
与这些弟子不同,沈望舒与萧焕二人却是迎难而上,追着陆灵枢的步子,双剑齐出,直直刺向他的后心。
饶是陆灵枢再怎的无惧生死,却也并不是一心求死,身后有人来袭,头也不回,调动内力回防,两把剑刺到他的护体真气上便再也不能前进半分,沈望舒与萧焕更是被他震得凌空一个倒翻。
暂时将人逼退之后,陆灵枢才回转过来,横剑一扫,直接使出杀招,知道手中的剑刃与沈望舒手上的玉折剑相碰,才如梦初醒一般,怒斥道:“沈望舒!他都已经这样了,你……”
“我该怎样?”沈望舒还不忘刺激他,“难道是我让他死无全尸的?不让沈千峰入土为安的是你,现在他又死在了你处心积虑所制作的怪物手上,陆灵枢,难道这一切不该怪你自己么?你究竟还在执迷不悟什么?”
“不、不是我!”陆灵枢尖啸一声,“我这么爱他,我一心一意为了他,我怎么会害他!”
萧焕忍不住皱眉道:“你不想害他,可你怎知你所作的一切便是他想要的呢?”
“千峰他心思单纯,那么好骗,性子却还倔,决定了什么事,谁也劝不住的。我知道他犯傻,自然是要阻止的!”陆灵枢又哭又笑,眼神也不知落在了什么地方,“我没错!”
沈望舒不由得白了萧焕一眼,“人都疯了,同他说这些做什么?来,咱们比试一场。”
“什么?”萧焕有些懵。
“陆灵枢做了这么多错事,人人都想把他千刀万剐,可惜我不想给别人这个机会。”沈望舒将剑一抬,“不如比比,到底谁能将他擒下?”
萧焕来不及说句好,便见陆灵枢提剑此来,身法如风,势如破竹,当即挺剑还击,将松风剑派的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
沈望舒也不甘示弱,根本就来不及细想自己到底用的是什么招式,横竖能制住沈千峰便是了。
玄清、慧海、明枯和姜畅等人也有心要拿下陆灵枢,但也不知是不是受他情绪的影响,一众怪人也明显变得疯狂起来,比先前的攻势更猛,有些普通弟子心生惧意,不敢与之相抗,反而受了伤。反正萧沈二人也能拖住陆灵枢,这几位也来不及去插手,索性专心指挥其他人去对付那些怪人了。
“师、师父……”终于,常沂的穴道重开了,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囚室之中逃了出来,一路狂奔前来报信,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是一眼便见到这样乱七八糟的景象,不由得有些懵,咽了口带着血丝的唾沫,小心翼翼地道:“沈望舒他们跑了……弟子无用!”
陆灵枢原本在专心与人对战,也不知为何,就忽然转过头去望向常沂。他的目光冰冷而犀利,看得常沂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片刻之后,他才恨声道:“无用无用!你自小就是个废人,从没做出过一样有用之事,本座养你这么多年,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常沂被他骂得害怕,哆哆嗦嗦不敢接口。
沈望舒有些看不过眼,原想替他解围,便一剑狠狠刺了过去。陆灵枢却并没在意他的攻势,反而向常沂疾冲而去,出手如电,抓小鸡子似的,将他给拎了起来,足尖一点,便向揽月台的小楼俯冲而去。
“站住!”姜畅大骇,连忙出声阻止。
沈望舒与萧焕拔腿便追,玄清与慧海也出手去抢,可到底也没拦住陆灵枢,倒叫他破窗而入。
众人还没来得及追进楼中,便听见里头传来“噗通”一声,紧接着水花四溅,然后是一阵惨叫:“师父、师父我知道错了!求你饶命啊!”
“陆灵枢你想做什么!”众人都在外头怒吼。
陆灵枢没有答话,追得最快的萧沈二人破窗而入,果然见着常沂在药池中扑腾挣扎。
想起外头那些人的惨状,又想着常沂到底也是同门一场,沈望舒当即就要伸手去拉他。萧焕也怒道:“陆灵枢,常沂虽说天资不高,却一向对你忠心耿耿,你为何要如此对他?”
“我陆灵枢绝不养无用之人。”他得到的回答却是这样冷冰冰的一句。
“常沂,你别乱挣,快抓着我的手,我把你拉上来!”沈望舒见常沂的动作越发弱了,忍不住焦急地催促起来。
常沂也果然如他所说一般,有气无力地向他伸出手去,沈望舒赶紧一把抓住,就要用力把他往外拉。
姜畅等人也追了进来,刚刚进到小楼里,便立时高喊起来:“快松手!小心!”
沈望舒一凛,下意识就要松开,谁知手臂上忽然传来一股巨力,险些被扯得落进池中,连忙出剑在地上一撑,这才稳住身形。但紧接着,他便觉得面门袭来一股劲风,也来不及多想,抬腿一踹,便将面前一人又狠狠踹回药池之中。
“嗷——”常沂咆哮一声,双目赤红,也不需有人帮手,凭空跃起,向沈望舒俯冲而去。
到底是同门,沈望舒对他的底子也是了如指掌,知道若是平日里的常沂,便是打死他也不会有如此矫健的身手,如今却能这般,想必是……已经救不过来了。
“陆灵枢!”虽然一向都看不过眼,但好歹又是个熟悉的人忽然就这般死在自己眼前,沈望舒又急又气,又提剑向陆灵枢刺了过去。
只是常沂还在一旁,沈望舒一动起手来,他便跟着动手,而沈望舒向陆灵枢出手,他口中的咆哮也便越发急促响亮,出手飞快,专向沈望舒的致命处打去。
萧焕就站在一旁,自然不是袖手旁观的,自然提剑来帮。
原本沈萧二人能勉强与陆灵枢打个平手,但如今多了个武功大涨的常沂,便不好说了。姜畅等人也赶了过来,却不敢贸然出手——毕竟这小楼并不算宽敞,这么多人一起动手,终究是施展不开。何况这屋里还有两方危险的药池,无论是谁掉了下去,后果都不堪设想。
秋暝已然失踪了,要是沈望舒再出事,姜畅便觉得自己越发过意不去,于是又高声提醒:“莫要在此处纠缠!还是去外间宽敞处!”
沈萧二人又都不是傻子,只消几招便瞬间明白过来,在这里动手,对他们自己是没有一点利处的,于是抽身便往外逃。
陆灵枢本来不想放过他们,奈何如今常沂已经没了神智,见人逃了,立刻拔腿去追,连是门是窗也不在乎了,反正眼前有任何的障碍,都只管一掌劈过去便是了。
这还哪里是曾经那个只知道逞口舌之快却懦弱胆小的常沂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外婆做了手术,接连接到几个电话……生死时速愣是没赶上= =
第268章 章三一·狂乱
沈望舒自问从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人不犯我有时候尚且还会招惹别人,若是旁人先冒犯了他,定是绝不会姑息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是认回父亲之后吧,沈望舒便觉得自己是越发地心软了,和陆灵枢啰啰嗦嗦许久都不曾了解,现在看到常沂这样对他动手,他也不忍心下死手还击了。
虽说常沂嘴巴坏、心眼小、又蠢又讨嫌,可沈望舒在对上他那一双毫无焦距的血红双瞳之后,却不期然地想到,他刚成为明月山庄弟子那一晚,久久不能入睡,常沂便来敲门找他说话。虽然说话间有些趾高气昂的,但常沂却认真问了他几遍,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呢?不习惯吗?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他说,大师兄会帮他处理所有难事。
可惜这话后来再也没听到过了,因为第一天早课,陆灵枢破天荒地出现了,对沈望舒事无巨细地关怀,眼里根本就看不见其他人;因为第一次练功,沈望舒尽管有心隐藏,却还是显露出远深厚于其他几个师兄的根底;因为陆灵枢再次交代苏慕平去处置采办之事时常沂找茬,沈望舒坚决站在了苏慕平身边。
这也是沈望舒第一觉得,常沂或许不是真的嫉贤妒能,而是因为,他真的太渴望陆灵枢对他的肯定了。
可惜,从来都没有过。
“小心!”一阵恍惚之间,沈望舒只觉得一股腥风扑面而来,眼见常沂那暴涨的指甲就要抓到面门上,然而身边却又是一阵巨力传来,愣是将他推得一个踉跄。
沈望舒没有站在原地,常沂仍旧向那处扑了过去,那么替他留在原地的那人便没这么好命了,被那一双苍白而有力的爪子一下子穿胸而过。
“吼!”常沂才不管自己袭击的是谁,一击得手,便立刻将手抽了回来,带着鲜血与内脏的碎片,又要再次出手。
而被他伤到那人,胸前便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沈望舒万万没想到这人会对自己出手相救,神色与心情都有些复杂,却还是下意识地接住他软下来的身体,颤声道:“苏慕平!你……”
只是萧焕的反应便与沈望舒迥然不同,毕竟他对苏慕平没有任何的好感,只是惊魂未定地掠到沈望舒身边,“小舒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快拦着……”原本他想说让萧焕拦住常沂别让他再伤人,只是话到一半,剩下的便再也不能出口,他惊得瞪大双眼。
“啊——”常沂进行到一半的攻势被迫打断了,口中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烈尖啸,缓缓低下头去。虽说他的眼神十分呆滞,但沈望舒还是觉得,他看着自己从背心穿到胸前来的长剑,十分不能置信。
长剑又毫不留情地被抽了回去,伤到要害的常沂没了撑持,便向前颓然倒下,露出他背后的人。
那人一袭浅绿的衣裙,一把墨缎似的长发半绾在脑后,巴掌大的脸素净如莲,只是面庞上却沾着几点紫黑的血迹。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眉目大大睁着,里头的情绪十分复杂,一时竟让人分不清那究竟是痛惜、震惊、愤怒还是悲伤。
“兰、兰藉……”常沂是面对着苏慕平倒下的,沈望舒一时不备,扶不住两个人的重量,便跟着他们一道栽倒在地,还未看清来人,他便听见苏慕平叫了一声。
眼见常沂也是活不成了,可伤他的人却并不解气,提剑还要再刺,萧焕有些看不过眼,连忙劝她:“楚姑娘!楚姑娘稍安勿躁,常沂他……并非故意的!”
“萧少侠竟然帮着他说话?”楚兰藉凉凉地看他一眼,眼神让萧焕心惊。
萧焕竟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只是小声道:“他……他也没想变成这个样子的,入了药池,便会成为活死人,常沂他也并不想死的!”
“萧少侠!”楚兰藉再次冷声打断了他,指着有些呆滞了的沈望舒,恨声道:“若不是慕平,如今躺在地上的可就是你心爱的沈公子了!若是换了你,会不会想要把罪魁祸首碎尸万段?”
萧焕实在是无言以对。若说是,未免失之侠义,可若说不是,便是自自欺人。
只是他没想到,素日里温柔和气的楚兰藉,竟还会有如此煞气横溢的一面。
但她说话之时的神情语气,却又诡异地让萧焕觉得十分熟悉!
“兰藉,你别怪他。”苏慕平气若游丝地说着,“萧秋山说得对,若不是入了药池,常沂他……是不会对我下死手的。说来也是好笑,那药池,还是我自己一手做出来的,不过是报应。”
楚兰藉这才无视了萧焕,奔到苏慕平身边,连连摇头,“不,不是的!你分明是受了陆灵枢的威胁,所以才会弄出那东西来!”
“兰藉!”陆灵枢便在一旁看着,苏慕平自然要提醒楚兰藉小心些说话,“师父他又没拿刀架在脖子上逼我,若是我当真不愿,大可以一走了之。都是我咎由自取,是我对不住你。”
楚兰藉望着他,眼睛几乎是一瞬间就变得湿润起来,“如何能怪你?此事如何能怪你!你又如何对不住我了!慕平,你是个傻子,真是个傻子,为何要把所有的过错全都揽到自己身上去?”
苏慕平又呕出一口血来,颤巍巍地抬起手,想要拭去楚兰藉面庞的血迹,“兰藉,我自幼是师父一手带大的,说句冒犯的话,便是说他是我父亲也不为过。父亲有令,做小辈的,哪里能拒绝?我明知他所为,却不能与你讲,却是对你不义了。不,应当是我明知自己从来都做着天理不容之事,却还痴心妄想……我便不改招惹你。”
“苏慕平,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认得我这事,便让你这样后悔?”楚兰藉佯怒道。
苏慕平连连摇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兰藉,我从来不后悔认得你。但你与我而言,你是今生最大的痴心妄想,是我的求而不得,也是我的镜花水月。若能有来世……我只愿我们都是平凡普通的百姓,浑浑噩噩也好,无知无觉也罢,但求不要再搅入这江湖上的腥风血雨。”
他说完话,那只抚在楚兰藉颊边的手便软软垂了下去,人也再不动了。
只是伏在他身上的常沂却发出了微弱的声响,“老二?苏慕平?”
沈望舒一惊,连忙将他拉起来,“你……你又醒了?”如同那日在沅陵的桑大有一般,临死之前还有最后一瞬的清醒。
“苏慕平……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常沂低声嘟囔了一句,忽然又开始找人:“师……师父!”
陆灵枢跟着他破窗而出之后,便一直被慧海玄清和姜畅等人围攻,只是都到这个时候了,几人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动手,都很有默契地停下攻势,让陆灵枢得了喘息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