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暝也与众人一道验看了尸体,闻言便将那黑衣人肩头的衣裳拉了下来,露出一个徽记给众人看:“这是九嶷宫的徽记。这人……莫不是九嶷宫的余孽?”
又是九嶷宫!
只是方才被刺客冲撞得人仰马翻的官兵们终于反应过来,高声道:“什么九嶷宫?一听便不是朝廷中的任何一方组织!这九嶷宫应当是你们江湖上的门派吧?这么说你们还真是想与朝廷为敌啊!”
“下手的又不是我们,这九嶷宫也是邪教,与我等有何相关?”玄清烦躁地道。
说话的人应当是个副官,他的语气却比玄清还要恶劣,“邪教难道不是你们江湖上的门派?他胆敢谋杀朝廷命官,还当着你们这么多所谓高手的面,得手得如此轻松,难道不是你们之前就预谋好的?”
“我们太华门地处长安外的华山上,若是真的图谋不轨,便该直接冲下山杀入长安城,何必在南疆闹这名堂?难道你们家大人身份很高吗?”一直以来总被人指指点点的太华门有人忍不住了,高声呵斥一句。
那副将被气得说不出话,沈望舒便趁机道:“各位,且听在下一句。方才那位官爷被害之前说得什么可还记得?找到咱们觉得可疑之人,他一眼便能认出。这么说来,自然是背后捣鬼之人害怕被认出身份,所以才急着出手灭口的。若是各位当真因此发作,便中了这背后之人的奸计了!”
“你少在这儿巧言令色!”副将怒道,“方才便是你一直在此胡说八道,说得大人都糊涂了。但本官还不糊涂!大人说得明明白白,报信的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你们怀疑的却是个小姑娘。什么易不易容的,又不是妖术,哪能一个男人忽然就变成了女子?”
萧焕心下一动,连忙问道:“不知这位官爷是否见过那个报信的男子?”
话音刚落,楚江流便乜了他一眼,虽然轻描淡写的,但眼神却委实有些称得上可怕。
那副将却道:“此等都是机密,自然是大人单独面见的。哦,说到此处,本官还怀疑都是你们贼喊捉贼!你们不敢在官府强盛的地方举事,偏偏选了山高林密的南疆,还想让朝廷背上残害武林的恶名,所以遣人行刺便罢了,还想做出尽力相救的假象?可真是丧心病狂!”
沈望舒一阵无语,秋暝便拍了拍他的肩,越众而出,“这位官爷,若是我等能拿出有人搞鬼的证据呢?”
“那你就拿啊!”那军官冷笑一声,“本官要的是真凭实据,可不是几句胡话!”
秋暝便温和地对沈望舒道:“望舒,不管你做什么父亲都支持你。尽管放手去做吧。”
沈望舒只觉得心头一热,继而郑重点头,“父亲放心,孩儿定不负所望。”
见说着要拿出证据的人还是沈望舒,旁边有些小门派的弟子未免有些微词,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秋暝一皱眉头,阮清与姜畅不约而同地咳嗽一声,都拿出身份来压人了。
见萧焕也向他点了点头,沈望舒这才深吸一口气,往楚江流那边走出一步,不疾不徐地道:“得罪了楚掌门。晚辈需得看看您的左臂。”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昨天临时有个约片,莫有更新,今天又加班一天,生死时速,终于赶上了!
第287章 章三三·决战
到底是倚霄宫出身的,沈望舒行事一向出人意料,能直截了当地这样和楚江流说话……却还是令人不能接受。
偌大一场的人,无不愣怔地看着他,端看沈望舒还要玩出什么花样来。
楚江流倒也不见尴尬,只是也并没有多乐意,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蹲在一旁假装看不见的萧焕,才对沈望舒道:“怎么,沈公子这是怀疑本座了?沈公子且看,本座究竟哪里像女子?”
“楚掌门,晚辈什么都没说,不过是想看看您的左臂罢了。您虽然是长辈,却也是堂堂正正的男子,难道一条胳膊还有什么是不能看的吗?”沈望舒也装作平常,实则暗自蓄力,连眼神都变得有些锐利。
松风剑派总有些弟子是不明真相的,听见沈望舒这样说话,难免有些生气,“沈望舒,你到底要干什么啊?难道你怀疑楚掌门是易容的不成?他在我们松风剑派几十年了,难道还能被人给认错?”
“不错,楚掌门带了萧焕二十年,难道他还不认得了?”徐长老看了几次沈望舒行事,虽然依旧不大喜欢他,但也知道沈望舒是不会无事生非的,能咬着楚江流不放,其中必有隐情,却也不愿意太伤了门派的颜面,便扬声道:“这是要验明正身吗?秋山,你告诉他,这是不是你师父,是不是松风掌门楚江流?”
萧焕慢吞吞地站起身来,眼神躲闪,却始终不说话。
徐长老说得对,楚江流教了他二十年,都不需怎样,只需几个眼神就能认出这人到底是不是他师父。可也是因为真的不能再真,萧焕才格外不愿意说话。
见这情形,楚江流不由得轻笑一声,“好啊,脱离门派日久,却连师父也不认识了。”
沈望舒不必回头也知道萧焕如今的脸色必定是十分难看的,却不好与他说什么软语,只能扬声道:“楚掌门乃是松风剑派的一派之主,手底下那么多弟子与长老,抬头不见低头见,自然是有很多人熟悉,这是得有多想不开才会想着要冒充楚掌门?在下并不是说眼前的这位楚掌门是被人假冒的,只是……”
“只是楚掌门若想冒充其他人,却是很难意料的。”柳寒烟同样是个无门无派的人,说话也就没这么多计较,借着沈望舒的话便爽朗地笑了一声,倒是听得其他人脸色一变。
松风剑派又有人不干了,“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堂堂松风剑派的掌门,还需要冒充什么人?什么人的身份放在江湖上还能比十大门派的掌门更好用?”
眼见唇枪舌剑之间,那副将的脸色越来越不好,沈望舒不想跟人多起冲突,也便懒得再多费口舌,忽然就呵斥一声,腾身而起,势如破竹地往楚江流那边扑了过去。
只是楚江流武功高强,也并不是全无准备,见沈望舒身形一动,他也有了准备,却并不是避闪,而是觑准了沈望舒出手的方向,蓦地劈出一掌。三四十年的功力不容小觑,松风剑派的武功本来也十分高明精妙,他这一掌,无端便引动风雷,便是离得近的几人都感觉脸上生疼。
沈望舒和萧焕喂招的机会多,对松风剑派的武功有些了解,又与薛无涯、崔离、巫洪涛和陆灵枢等绝世高手都交过手,已经有了些了解,并不十分畏惧,见这雷霆一招眨眼便至,变起招来不慌不忙,人在空中稍停,抬手往腰间一抹,掌中便立刻多了一柄长剑,想也不想地就朝着楚江流刺了出去。
先前他动手飞快,旁人反应不过来,可这一下却是动了兵器,需要见真章了。
“沈望舒,你竟敢对我们掌门不敬!”松风弟子勃然大怒,一个个拔剑上前。
说起来这的确是沈望舒行事有失妥当,可事急从权,楚江流也实在不配合,倒也能理解。
翠湖居不方便公然出面,倒是姜畅与秋暝同时偏过头轻咳一声,翠湖门下弟子立刻会意,也纷纷上前一步,笑道:“诸位师兄不要急啊,楚掌门这样的功夫,难道还怕了一个沈望舒不成?”
楚江流的确是不怕沈望舒的。虽然在当上掌门之前他一贯低调,但若不是武功的确高强,他也不能教出萧焕这样少见的少年高手,更不值得岳正亭临危传位。
眼看沈望舒没几招便落了下风,其他被解救出来的弟子却碍着自己身后的门派与师长,实在不方便出面。柳寒烟心下大急,倒是没什么顾忌,也拔剑在手,飞身迎上。
看着沈望舒遇险,秋暝着急,萧焕也不是不急的。但与沈望舒对招的那个人,却是从小将他带大的师父,即便当着武林同道的面,他已经宣称要脱离师门,可这么些年的感情,却不是说割舍便能立刻割舍掉的。
双手在袖中握成拳,然后又松开,萧焕一张脸都涨红了,呼吸也急促起来,却始终没有下个决定。
偏偏楚江流看见了他的窘迫,游刃有余地应对两人合力进攻的同时,还轻笑一声,“都说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可惜本座福薄,都这样被人逼迫了,弟子却为了儿女私情无动于衷。”
萧焕的脸色不由得更红。
沈望舒其实一点也不希望萧焕迎战。虽然这人战力强悍,可看起来应当是干脆潇洒的一个人,却比谁都婆婆妈妈优柔寡断,他要是真的过来,搞不好一个心软还会被楚江流捏到把柄。
楚江流是铁了心不愿意让沈望舒如愿的,下手也就没有很客气。与他对招的两人中,柳寒烟的功夫稍逊一筹,楚江流也就将她当做软肋,连应对沈望舒都不是十分上心,专挑柳寒烟下手。
没过几招,柳寒烟便被划伤了胳膊。
虽然柳寒烟也脱离了绿萝坊,但绿萝坊主却并没有嫌恶她,一见她受伤,便大怒不止,“楚掌门,若是真有苦衷不愿展露也就罢了,何必对一个女子还是晚辈下这样的重手?”
“笑话,分明与她无关,她非得往上凑,刀剑无眼,难道本座还得让着她不成?”楚江流冷笑一声,却让周遭的人都为之一愣。
沈望舒是能清楚看见柳寒烟的伤势的,见她还要强撑着上,便立刻低喝一声:“柳姑娘且退!你这胳膊不想要了?”
柳寒烟咬了咬牙,仍旧还要迎战,沈望舒却长啸一声,加快了手上的攻势。
他所用的全是九嶷宫的功夫,迎上楚江流的招式,不免也生出些诡异之感——他这功夫看起来的确是松风剑派的功夫无疑,只是与萧焕的功夫比起来,又多了一丝莫名的熟悉感,仿佛这功夫根本就不纯粹。
心下一动,沈望舒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九嶷宫的武功系出同源,不止是心法,就连招式也十分相似。从前倒是没在意,可对幕后之人身份有了猜测之后便上心琢磨过——这功夫的整体气韵,与个人的气质有关,却与脱胎的那首楚辞更有关系!
一念及此,沈望舒将剑举过头顶,然后脚下飞快地一旋,剑也跟着自上而下,最后用力挥出,划出一片剑幕。同时,他曼声吟道:“浴兰汤兮沐芳!”
这原本是他忽然得来的体悟,从前根本就没演练过,用得也不甚熟悉,不过是仗着多年来习武的直觉,才勉强成了一招。这样的剑招放在楚江流面前其实根本就不够看。却不知为何,楚江流看他用出这一招,动作稍稍有些凝滞。
沈望舒心下一喜,出手越发快了,用剑势舞出一朵莲花的模样,然后高声道:“华采衣兮若英!”
楚江流的眼神中闪过意思恼怒,不由得低喝一声,猛地朝沈望舒扑了过去。
这一招来得很快,偏偏在刺过去这短短一刹,楚江流的剑尖连点,几乎是飞快地变换了几次招式,几乎让人眼花缭乱。
眼看沈望舒要中招,他却面无惧色,弯腰后仰,让过楚江流之后将身一拧,屈肘向他肩头撞去。
与此同时,萧焕见沈望舒情形不好,终于忍不住出了手,握着溯光不管不顾地刺了过去,阻了楚江流的去路。双剑相击,发出刺耳的一声,隐约还撩起一串火花。
沈望舒没想到萧焕忽然出手,原本并没有十分的把握,这下却终于打到了实处,同事喊道:“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他这一下用力不小,便是楚江流也忍不住闷哼一声,然后怒道:“好得很啊!到底是对着自己的师父出手了!”
萧焕目光一闪,没有回话,只是剑招一变,使出一招纯正的松风剑法。
他用的是“风满长亭”,原是松风剑派中极厉害的一招,几乎很少有人能硬接下一招。不过这一招只是对外厉害,倘若遇到同是松风弟子的对手,只需用上相同的一招就能解。
了解内情一些的人不由得愣了——萧焕究竟是怎么想的?在授业恩师面前用这一招,岂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
楚江流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进招,想也不想地便反手回了一招。
只是这一招出手,他的脸色便倏尔变了。
不只是他,一旁观战的不少松风弟子也变了脸色——堂堂松风掌门,与自己教出来的弟子在人前对招,同样使出风满长亭,这叛门的弟子使的是堂堂正正的松风剑法,可这掌门所用,却是一招……四不像?
第288章 章三三·决战
众目睽睽之下几乎是丢了门派的脸面,楚江流有些愣怔。可这样的机会原本就是沈望舒有意为之,要的就是这个机会。
趁着这时,沈望舒猱身而上,抬手就在楚江流的袖子上用力一撕。
嗤啦——
半幅衣袖应声而裂,仿佛死开一段冰雪,却教人看见底下那一截毫不逊色且骨肉匀停的胳膊。
萧焕反应极快,就要伸手去抓。但楚江流的反应比他更快,一下子就闪身避过,见萧焕还有不依不饶的意思,出手不由得更狠,几乎带着些要将人斩于当场的狠劲。
到底是师父,还是前辈,楚江流的功夫比萧焕高出太多,若是再继续缠斗下去,吃亏的肯定不是楚江流。沈望舒十分明白这一点,上前一步,按住萧焕的肩膀,几乎是硬生生地将他拖了回来。
失去半幅衣袖,楚江流的形容有些狼狈,但他一拂衣摆,岿然立定,又有一股令人不敢冒犯的威仪。眼尾一挑,乜了两个小辈一眼,楚江流冷声道:“如此戏弄本座,你们二人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