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还没挫骨扬灰,就没什么不能的。”苏慕平当即就开始摆工具,容致与另外两个师弟也连忙弯下腰去帮他。
常沂帮不上什么忙,就这么站在原地被叶无咎与岳澄一左一右地看着,很是不舒服,便清了清嗓子开始没事找事,“我刚刚听苏慕平说,不是不让你来这儿吗?你居然还好意思把我往这儿带。我倒是不打紧,但是你两位师弟,那可是第一次下山,年纪还这么小,要是出了什么岔子……”
“大师兄,验毒的时候麻烦你噤声。”苏慕平的脸色一直都不太好,但他是不好与常沂顶嘴的,但容致又不怕,他脾气硬,也不是没有和常沂杠过。
当着外人被师弟这么抢白一通,常沂脸色非常不好看,偏偏容致他们在做正事,他发作不得。
验毒帮不上忙,又不敢高声说话唯恐再被容致呵斥,这几个人面面相觑。沈望舒还好些,自觉坦坦荡荡,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叶无咎更是如此。可常沂就有些难受了,脚下不停地挪动,颇有些如坐针毡的模样。
“你说这人之前还好好的,是忽然就发狂了?”苏慕平验得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来,把裹在手上的布袋子小心翼翼地拆下来仔细包好,单独拿了盒子装。
“是,大师兄可以作证,这人跑过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还在向我们求助,忽然就变成了这副模样,然后突然开始动手伤人。”沈望舒也严肃了起来,“二师兄,他这是病还是中毒了?”
“应当不是病,因为在他身上我验到一些药草的残留,不过条件简陋,时间也仓促,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苏慕平示意容致把先前验过的几样东西收好,眉头却慢慢锁在了一起,“不过真要是你们所说那样,这药未免也太过可怕,可以吧一个好好的人给折腾成那样。”
等着苏慕平交代完,萧焕才客客气气地开口:“苏公子验完了?这尸体还有用处不曾?”
别说是苏慕平他们了,就连岳澄看着萧焕的眼神都有些异样了。这话说得,也有些歧义了。
苏慕平只愣了一下,便笑了笑,“毒血采得也够多了,等把手上这些验完,尸体也该坏了。”言下之意便是他用不着了。
于是萧焕便对岳澄道:“阿澄,抬走。”
岳澄当即跳了起来,“什、什么?”
“这人无端出现在这儿,还知道跟人求助,应当不是自愿在此的,只怕也是那些失踪人口中的一个,带下去,就算咱们自己打听不到也问问绿萝坊,看看是谁家的孩子。”萧焕有些不耐烦。
“哦……”岳澄觉得不能反驳,但也不太能接受,目光都呆滞了。
沈望舒听不下去了,“等等。先前你们不是还说燕惊寒与桑大娘说他儿子之事是不妥的,如今这又是做什么?”
萧焕向他笑了笑,目光还有些温柔,“是啊。可如今这孩子已经死了,尸身总该入土为安吧?也总不能让他的父母一直悬着心,却什么消息都等不到吧?”
这目光有些让人受不了,沈望舒连忙别开眼,“那好吧,松风的各位少侠去打听这少年的身份,我们就专心回去验毒。若有了消息……仍旧互通一声?”
“好啊。”萧焕笑得十分开心,险些让师姐弟都要不认识他了。
第95章 章十四·惊寒
毕竟苏慕平断定这尸体是有毒的,沈望舒他们也不至让萧焕与岳澄徒手抬走,还是细细替他们将尸体裹起来了。
“老四,你和松风剑派的人有些交情也罢了,怎么还帮上他们了?”常沂很不满意。毕竟苏闻对松风剑派厌恶得不加掩饰,常沂自然是要以他的喜好为主。
沈望舒觉得自己还真白夸他了,他的好心也是有限的,“大师兄方才也看见了,一个毫无根底的年轻人中了毒都会变成那样,萧焕的武功怎样,大师兄见过,不需要我多说,若是他也中了此毒,该有多可怖?只怕我们在场所有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吧。”
常沂被萧焕俘获一回,不然也不至被岳澄叫做手下败将,自然还记得萧焕的武功有多惊人,反正按照他的进境,就是高山仰止一般的存在。
堵住了大师兄的嘴,二师兄又有话说了,“羲和,不是让你不要单独行动么,你怎的不听?”
沈望舒朝常沂那边努了努嘴,“不是还有大师兄在么?”
“若不是大师兄在,你现在还能和我们好好说话?”苏慕平见他不知悔改,怒意更盛,“为何一定要往此处来?”
似乎苏慕平对他到树林里来格外有意见,于是沈望舒淡淡地反问:“敢问师兄,在城中医馆查到什么消息了?”
苏慕平噎了一噎,复又问道:“那你在此又查到了什么?莫非你想说遇上了此番危险?”
“师兄说的对啊,遇上此人便是极大的收获。”唇角抑制不住地悄悄勾起,沈望舒有些得意,“那个人是中了毒才变成这样,不恰恰是说明了,这林中,的确有人在秘密地炼毒么?”
此言一出,常沂吓得连忙退了一大步,“你说什么?这里头有人炼毒?不是,这毒竟然是被人炼出来的?那这人也是在太可怕了,也太过丧心病狂了!”
沈望舒嘴角一勾,“的确是丧心病狂。大师兄,此等丧心病狂之人,是不是必须除之?”
“这……”常沂嘴上叫得厉害,但真说起来的时候,脚下却不由得慢慢退了一步,一看就是心生了惧意。
不等沈望舒出言嘲讽,苏慕平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还没闹够么?今日何等凶险,你自己不知道么?若不是遇上太华少主,只怕你一个人要击杀这人也还得废还一些功夫吧?一个尚且如此,万一这林中还有其他人,你又待如何?”
今日常沂是在场的,但他几乎什么忙都没帮上。苏慕平虽然没有明着说什么,但就这样的态度,也足够让他十分难受了。偏偏……他还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来。难怪常沂看不惯苏慕平许多年,苏慕平虽从未与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争执过,却从未处过下风。
沈望舒看破不点破,只是一本正经地道:“依照各位师兄之间,我们该当如何?”
这话很是符合常沂的心意,不等苏慕平开口,便摆了摆手,“天色已晚,我们也没来几位弟兄,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不是与绿萝坊在合作么?绿萝弟子人多,等她们一道来看吧。”
叶无咎先前一直静静地立在一旁,虽然神色十分不好看,但总算没说话。如今常沂这样讲,叶无咎便忍不住嗤笑一声,“的确甚好,躲在女人后面还不用自己出手,明月山庄大师兄果然厉害。”
都这么说话了,常沂不发火都有鬼了,不过这种时候谁也不愿意让他们吵起来,苏慕平、容致还有沈望舒连忙把几人分开,分别劝说,才把这一次口角给平息了。
常沂什么样的性子沈望舒很清楚,叶无咎是什么样的脾气他也大概摸出来。叶无咎发作好歹还是分人的,多半也没带什么恶意,常沂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看不惯某人了,不管这人究竟是谁。他俩一道出门,忙着劝架就已经够耗神了,能处置什么大事的确不指望,且听苏慕平一句劝。
连拖带拽总算把二人给拉走,忽然就从树林深处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之声,浩浩荡荡,犹如天雷滚滚而来。常沂一个激灵,“那是什么!”
对了,适才萧焕说他们找了整整三日,才发现原来扶桑楼所在的那座大湖形成的瀑布便是跌落在此处,想来现在时辰也该到了,那湖水开始逆行,带动湖泊流动,瀑布便又出现了。
不过要是告诉了常沂……下午苏慕平是答应了楚兰藉带她一道来看看的,不知道他现在愿不愿意先带常沂去瞧瞧。于是沈望舒暗暗给苏慕平递了个眼神,看看他是怎么个意思。
想来苏慕平也有些犹豫,不知是不是要告诉常沂太多。但大概是对他的个性太过了解,最后苏慕平也决定稍加隐瞒,“无事。先前盗取山庄药草之人,原是极熟悉水性的,机关之术也还算不错,便生了闲情逸致,在这深山之中寻到一方山顶之上的湖泊,稍加调整,此处便成了一处瀑布,每日只有两个时辰流动。”
“那此人还真是够闲的啊。”常沂轻笑一声,显然也不曾太过上心。
他闲不闲不知道,但此人的确挺厉害的。沈望舒暗笑着,倒也松了口气,毕竟总算是把常沂给骗住了。
“二师兄,接下来又该如何?”其实此间有好几条线索的,但都没去查,难免有些可惜。沈望舒不会说,但容致这样过于老实的,可就不见得了,直接就问了出来。
幸而常沂不是个能吃苦的,连忙嚷嚷起来,“你们还想干甚?刚刚才验过毒,天色又这么晚了,还不回去洗漱一番是要等什么?”
也对,带着常沂、陈林他们,什么都做不了,沈望舒与苏慕平便欣然同意,连叶无咎都求之不得。
不过就要走出林子之时,沈望舒又听到破风之声,连忙手腕一翻,用兰摧把远处打来的东西给挑开。那东西被他灌注真气那么一挑,坚硬无比,“铎”的一声便打入了一旁的树干上,入木三分。定睛一看,原来袭来之物竟是一截枯枝。
“什么人!”早知道这林子里不安全,一行人可一直都是绷紧神经的,一见发生变故,按在剑柄上的手便一下子拔剑出鞘,带起一片寒芒。
没人回答。但躲在林中之人只等了片刻,忽地又射出一截枯枝来。
常沂一剑挡开,有些怒了,“什么人,竟敢躲起来装神弄鬼?还不速速出来!”说着就要朝林中走去。
那人虽然没说话也没露面,但沈望舒是挡过一次的,知道那人虽然只是丢了一截枯枝,可这枯枝上所蕴含的力道却是非同一般的,想必躲在林中的也是个高手。
沈望舒伸手一挡,“这种小事怎能劳动大师兄?还是我先去看看吧。说不定此人还有什么后招,以防不测,大师兄还是先率领大家出去吧,我稍后就到。”
常沂倒是很爱听这话,只留了一句“你自己小心”,便迫不及待地往外跑去。叶无咎、苏慕平和容致还有些担心,也被他用眼神劝了回去。
没了后顾之忧,沈望舒握紧了兰摧剑,朝着暗器打来的方向缓步走了过去。
那人似乎是有意要引他过去,见没了其他人,再掷枯枝的力道也轻了不少,几乎都是掐着他迟疑着到底要不要继续走过去的时候,才又丢出一支来。
已经全然听不见其他的动静之时,沈望舒才干脆收了剑,朝着林子深处朗声道:“阁下既然只是为了引我出来,现在也没有其他人了,阁下何不现身一见?”
那人也算的爽快,听他这么说,便从藏身的地方飞掠而出。沈望舒只觉自己眼前有一道水蓝的影子闪过,便见一个身形纤长的女子立在跟前。
“韩姑娘?”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韩青溪,沈望舒有点惊讶,“不知韩姑娘有何指教?”
韩青溪待他也算不上友善,只是淡声道:“指教可不敢,不过是帮秋山递句话。”
这是什么臭毛病,有话不能自己说么?难道是怕自己要说的话太过分被打出去所以才让韩青溪来?可敢让旁人转达的话,也不该太过火的。也对,萧焕和岳澄抬着尸体走了,也便只有韩青溪还方便留下。于是沈望舒微微颔首,“在下洗耳恭听。”
“秋山让我问问沈公子,这次来沅陵所为何事?若是为了之前绿萝坊没有查出答案的事,又是怎样打算的?”
萧焕也的确挺了解他的,第一句话问出来不过是为了仿佛不那么唐突而已。
“没什么打算,手上的消息知道得太少,何况小小明月山庄,在江湖上人微言轻,也没什么多余的消息,不过是把能想到的地方都看看罢了。”沈望舒也没把自己的底细抖搂干净,“韩姑娘这么问,在下能不能理解为,这是在向我们求援?”
松风剑派是什么地方,便是韩青溪这样性子随和的人也容不得颜面被伤,脸色登时就有些不好看了。不过当场发作绝不是她的做派,“不是求援,是合作。”
沈望舒当即朗声一笑,“若在下没记错,又共同目标的人才会合作。我们明月山庄也不是非要查出真相不可的,为何要与贵派合作?再说了,要与明月山庄合作,师父虽然不在,可在我之上还有两位师兄,韩姑娘何不与他们分说?”
“沈公子,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明人不说暗话,在你们门中诸位弟子之中,若说咱们谈合作要成,您点头了不见得能作数,但您要是不点头,便是一定做不得数的。”韩青溪说得很笃定,不容反驳。不过她也没说错,沈望舒素来只是从不要求师兄弟们做什么,但若是他坚持不做什么,也没人能犟过他。
“敢问韩姑娘,在下劝同门与松风剑派合作,能有什么好处?莫忘了明月山庄与松风剑派的交情可并不好啊。”沈望舒又不是个只会听恭维的人。
韩青溪不慌不忙,“可不管怎么说,薛无涯也算是苏前辈的同门,苏前辈对薛无涯被杀之事口头不说,但耿耿于怀。沈公子的这条命是苏前辈救的,自然对他也格外敬重。难道沈公子不想帮苏前辈查出来究竟是谁在背后弄鬼么?”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算计的都是他沈望舒一人,用的却是门派的旗号。
垂眼想了一会儿,沈望舒才抬起头来,重新挂起笑意,“好,我会试着说服两位师兄,和贵派共享所查到的消息。不过既然是合作,还是交个底为好。敢问贵派为何如此看重此事。这分明就与你们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