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此事!”那些绿萝女弟子俱是一惊,原本都准备冲上去相帮了,只是听韩青溪这么一说,又有些犹豫。
沈望舒也懒得废话,寻了个破绽,一剑刺穿了那个怪物的心口,质问冯羿,“之前薛无涯说所有的失踪人口全被沉江了,或许他是这么吩咐你的吧?但你……你悄悄把人藏了起来,就做成了这样?”
楚兰藉比她的师姐妹们勇敢多了,当即就施展轻功上楼来,闻言不由得眉头一皱,“岳少侠,薛无涯可没有这么无辜!你忘了?他每月的赃银可是会有一大部分都会支给扶桑楼使,扶桑楼建在这孤岛上,难道还能有别的什么大用处不成?”
其他人悚然色变,“你的意思是说,是薛无涯下令让冯羿养这些东西的?”
沈望舒也懒得猜,直视冯羿,“是不是?”
冯羿应当是疼痛难忍的,面色都不比柳寒烟强多少,却仍旧笑得满不在乎,“既然你们有了猜测,那我还能说什么呢?若是我说不是,你们定是要质疑我在撒谎的,可我说是,那便是没了良心。”
问话的时候,身边就不应该有太多人,毕竟七嘴八舌的,很容易影响被问话之人。可沈望舒也没权利喝止身后的女子,只是抽了剑,吹去剑身上的血花,等众人都安静些了,才又问道:“那你们把人弄成这样是准备做什么?又是怎样把人弄成这样的?”
人不过都是血肉之躯,怕疼,也畏惧死亡,能把一个好端端的人弄成这幅模样,实在是耸人听闻,这手段也一定是非常残忍的。
终于,整座塔里也没见着在外横行的毒虫了,叶无咎松了口气,从绳索上跳下来,顺口接道:“那还用问么?你以为刚刚那些乱七八糟的虫子是做什么用的?自然是用蛊了!”
“蛊?”韩青溪有些好奇。到底是从小长在余杭的,不知道苗湘之地的一些骇人听闻的手段。
叶无咎三步两步顺着楼梯跑了上来,“传说中的蛊,似虫而非虫,似毒而非毒,最简单的就是把许多毒虫关在一起,让它们自相残杀,最后只剩下一只最毒的,那就叫做蛊。如果再用一些其他的手段炮制一番,这个蛊就会有其他用处,是你们想都想不到的那种。”
众人又忍不住一个战栗,慢慢往后退了一步。
“明月山庄丢了许多药草,先前咱们不是不知道做什么用处去了么?如今看来,大约真的是被他们弄来炮制蛊虫了吧?”苏慕平也跟了上来,抬手指了指所站之处身后的房间,“我闻到了药草的味道,就在这些屋子里。”
冯羿静静听着他们说,然后点了点头,“猜得不错。”
萧焕终于也收起了箫管,一举跃到沈望舒身边站好,然后问道:“你们养蛊,莫不是真的为了让他们去攻破松风剑派吧?”
“萧少侠既然心里明白,何必问出来多此一举呢?”冯羿笑出了声,“你们也瞧见了,这些男孩子,岁数不大,从前几乎也没学过武功,可一旦那么一小只虫子喂下去啊,就变得如此勇猛无比,不正是一件很趁手的兵器么?”
有绿萝弟子忍不住怒了,“兵器?你叫他们兵器?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凭什么被你炮制成这样?”
韩青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按照冯羿和薛无涯的说法,搅得荆楚之地的百姓不得安宁,其实是为了找松风剑派复仇,偏偏松风剑派又不是全无过错,可以说是因为他们的老掌门先招惹了九嶷宫才会招致今日的后果。所以他们尽心尽力地查了许久,其实算是在替长辈赎罪?
可如今又卷入其他几个门派来。明月山庄罢了,虽然当家的人是苏闻,也是个九嶷旧人,可他似乎没有要复仇的意思,又是个小门小派的,似乎不足为虑。洪涛水寨同样如此。绿萝坊也罢了,绿萝坊一向是拥戴松风剑派的,想必也不会借题发挥。
可太华门一直就眼巴巴地想找松风剑派的错处,若是得知此事,可不就得抓住这个机会去落井下石了么?
好在这时候,有个永远都在打岔的叶无咎在。
他忽然上前几步,问道:“你老实交代,你与那孙婆婆是什么关系?”
“孙婆婆?什么孙婆婆?”冯羿结结实实地一愣,看样子也不似作伪。
沈望舒也有些哭笑不得,只想糊他一巴掌,“干什么?你到底在问什么东西?”
“你刚刚不是问我师承何处么?我现在是在问他师承何处。”叶无咎瞪他一眼,“按照江湖规矩,寻仇的都先一边站着去,等我清理完门户再说。”
冯羿却笑了,“叶公子,你便这样确定在下究竟师承何处了?”
“看着差不多,否则也不会问你了。”叶无咎笃定地道,“方才你看我驱虫之时,难道没觉得有些熟悉么?”
“叶公子这就是在说笑了。”冯羿眼神一闪,“毕竟咱们荆楚之地,擅长驱使毒虫的大大小小宗派不在少数,更有半数都选择用音律来驱使,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叶无咎怒极反笑,“你耳朵聋了不打紧,在场的可是有好几位绿萝坊琴堂的弟子,你且叫她们听听,方才你吹出来的那一支曲子,只消从头到尾地倒过来吹,便是我方才吹的斥退之曲!”
让冯羿再立刻吹一遍是万万不能的,毕竟就算他自己愿意,在场众人都不愿意——谁想再见一见那些毒虫啊!
好在柳寒烟记性不错,与两个师妹一回忆,当即便点头道:“不错,正是叶公子所说那样。”
冯羿的脸色紧绷片刻,然后无奈地一笑,“好,即便是叶公子所说那般,只能说明在下与公子所修的乃是同一套功法,又能如何呢?荆楚之地的毒蛊宗门虽说没有很成气候的,但如万毒门、五仙宗等等的,也算小有规模,门下那么多弟子,谁能保证不出一个叛徒呢?”
“你放屁!”叶无咎也是气急了,都顾不上自诩风流了,张嘴便是脏字,“我的师父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我还不清楚么?她老人家说了,就这一脉,一代只传两三人,到她这一代,就只剩下一个师弟在。你敢说你不认得我师父?”
“方才你问的孙婆婆是你师父?”冯羿双眉一挑,“在下还真不认得什么孙婆婆。诸位且看,在下是什么年纪?便是我师姐,应当也不会大得太多吧,如何就当得起一声婆婆了?”
叶无咎语塞一阵,气急败坏地道:“我也不知道师父究竟什么名讳,岳父让我只管叫孙婆婆便是!但我问你,你师姐是不是与九嶷宫有些瓜葛?”
“九嶷宫?”绿萝弟子们连这也没听说过,不由得有些疑惑。
可沈望舒与萧焕等人却有些头疼得紧——怎么又是九嶷宫?莫非冯羿帮着薛无涯作恶,也是因为九嶷宫的关系?那先前他杀薛无涯所说的什么夺妻之恨又是怎么回事?还有叶无咎的那位师父,听起来和巫洪涛之间也是有些交情的,听叶无咎的说法,与冯羿也有些扯不清楚的烂账……
还真是好乱的一团啊!
第105章 章十五·扶桑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事你们要追查便冲着我一个人来就是,为何要问我师门?便是翻了十恶不赦的大罪要株连九族,师门也不该牵连在内!”冯羿脸色大变,冷声呵斥着。
沈望舒一看,心里便有了计较。冯羿的这个反应,和之前的淡定简直是大相径庭,通常来说,一个人态度变化这么大,可能就是真的有问题。
但萧焕觉得冯羿所说也不无道理,“你与他说这些做什么?他犯了事,难道须得把整个师门都牵扯进来顶罪吗?”
叶无咎却是第一次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萧焕:“你闭嘴!若是我问清缘由,说不定就知道他是为什么要助纣为虐了。”
虽然不是很懂为什么非得弄明白冯羿究竟为什么会帮着薛无涯这个仇人,反正不是什么好人,大不了一并斩了便是,只要知道之前遇到的几个怪物一样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好了。但沈望舒看其他人也并没有阻止叶无咎文化,也就想着大不了听过故事,不去插嘴了。
“你师姐多大岁数我不清楚,但我就问你,她是不是姓孙?是不是曾经死心塌地地喜欢过崔离?”叶无咎咄咄逼人地问着。
韩青溪有些不解,“崔离是谁?九嶷宫中的弟子么?”
“这个该问羿先生啊。”叶无咎睨他一眼,“男子汉大丈夫,是就点头说是,不是便罢了,就不能给句痛快话?”
冯羿与他对峙一阵,到底还是点了点头,“不错,我师姐姓孙,随她母亲姓,取得汉名叫做芳叶。”
萧焕有些不耐烦,“崔离又是谁?”
“他……”冯羿有些挣扎,旋即望向叶无咎,“既然叶公子和在下打听此人,有名有姓的,难道叶公子自己并不知道这是何人?”
叶无咎哽了一哽,“我便是只听说过这个名字又如何?难道还不许问问么?他是不是九嶷宫的弟子?”
“他才不是九嶷宫的普通弟子!”冯羿冷笑一声,“叶公子就算不知道我师姐究竟是什么身份,可到底是师徒一场,也相处许多年了吧?难道还不知道我师姐的脾气?她那样眼高于顶,普通弟子能入她的眼?”
沈望舒微微一惊,“他是九神之一?”
冯羿不曾说话,但这态度也近乎于默认。
九嶷宫的几位,巫洪涛、陆灵枢尚在人世,湘夫人和山鬼虽说不知名姓,但应当也不能是叶无咎口中的孙婆婆喜欢的人,薛无涯是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沈千峰也早已身死,东皇太一、云中君即便没有过世但似乎也都是姓沈的,那么这位崔离……
“东君?”韩青溪一看也是饱读诗文的,只在心底稍稍一估计便明白过来。
不过韩青溪道破身份也没什么用,因为先前和九嶷宫的旧人们打交道,他们几乎就不曾提过东君此人,若不是数的时候非得凑齐九个,他们甚至都忘记了还有这样一人的存在。
可以说,关于东君崔离,他们实在知之甚少,更不知道孙芳叶喜欢上崔离,和冯羿帮着薛无涯作恶有什么关系。
“虽然我不曾亲耳听闻,但我听岳父和孙婆……和我师父谈话之间,大约有了个猜测。”叶无咎勉强定了心神,“师父从前并不是九嶷宫之人,只是那一代一个小小门派的弟子,不过偶然遇上了下山来办事的崔离,便一心喜欢上了,死心塌地要跟着,甚至不惜放弃你们门中的身份,甘愿加入九嶷宫做一个普通的弟子。”
冯羿不由得冷哼一声,“虽说我们只是个小门小派,可师父就收了我和她两个亲传弟子,底下那么多教众,她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圣女。为了个只见过一眼的男人,这就弃了圣女的身份,也不知道她究竟图的是什么。”
没人搭理他。毕竟在场之中有或者曾经有过与自己地位门户不想当的恋人的,也不在少数。
可冯羿……他不也有过一个恋人么?怎么还能问出这样的话来?难道他并不认同有时候缘分来的时候,只是因为很简单的一个眼神或是一个表情么?
不过叶无咎接下来的一句话,也算是给众人解惑了,“呵,求而不得就贬低自己的竞争对手,羿先生,这一点都不光明正大啊。”
哦,原来是嫉妒啊。
“我又不是你们汉人,讲什么光明正大的?”冯羿也嗤之以鼻。
萧焕打断了两人的口舌之争,“既然孙芳叶是九嶷的弟子……她是拜入了湘君门下?”
“这你便想错了,九嶷之中,只有男子的那一峰便只有湘君巫洪涛了。”冯羿玩味地一笑,“不是怕湘夫人吃醋,而是湘君认为自己得洁身自好,不给自己对不起夫人的机会。”
叶无咎不由得赞叹一声,“果然是岳父,此举甚妙。”
众人都懒得理他。柳寒烟虽然还虚弱着,但口气却是一点不客气,“既然她对那劳什子东君一见倾心,自然会想方设法拜入东君麾下了。”
“不错。”冯羿并没有对柳寒烟投去赞许之色,反倒有些咬牙切齿的。但想想也是,他不是在气柳寒烟,而是在气孙芳叶。
“这与你帮着薛无涯作恶有什么关系?”萧焕皱了眉,只觉得有些荒谬。
冯羿扫了他一眼,怒道:“谁说我在帮他?我不是说了么,我在复仇!我只想让他死!他死得越惨越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目圆睁,眼中布满血丝,十分可怖,众人都被他的这副模样吓了一跳,暗自猜想薛无涯与他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先前他杀薛无涯的时候,不是引了一个河伯与后羿的故事么?因为河伯夺了后羿之妻,所以他卧薪尝胆地想要报仇。可现在叶无咎又说,他其实喜欢的是他师姐孙芳叶,而孙芳叶喜欢的又是东君崔离,这其中与薛无涯一点关系都没有。
“好吧,那麻烦羿先生解释一下,东君和河伯之间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牵扯?”沈望舒挑了挑眉。
“东君好像挺不合群的。”叶无咎解释着,“我也是听师父和岳父说起崔离的时候他们感叹了一句。他们说从前崔离这个人,和谁都不太亲近,就连与亲如手足的九神之间也仅仅是点头之交,总是独来独往的,所以按理说也不太会与河伯结仇啊。”
冯羿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不合群?这仅仅是不合群的事么?他这个人,好像天生就是冷情冷性的,不知道情爱为何物。师姐也不是什么忸怩之人,都已经大大方方地向他示爱许多次了,他也没给出过任何回应,不拒绝但是也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