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好歹是名门正派的弟子遭了难,自然不会没人管。何况太华门刚刚开始争全就被这样打了脸,他们自己也一定会拼尽全力去查的,咱们这些个小虾米就别瞎操心了。”沈望舒挪了挪身子,耳根都有点发红。
另外两人都没说话,一致直愣愣地望着他。
沈望舒轻轻挑眉,“还有事?”
“没有,就是看你脸太红了,是不是发烧了?”叶无咎难得正经,伸手就要去摸他的额头。
沈望舒连忙往后一躲,看叶无咎手僵在半空,又有些尴尬,勉强笑了笑,“啊,多谢关心。我也不是这么脆弱的人,只是……炭盆子烤得狠了,热。”
叶无咎也没当做多大回事,只嘲笑他:“热你还把自己捂得那么严实!我替你掀了。”
手还没放到被子上,沈望舒便先他一步按住,瞪他一眼,只是眼神也没那么锐利,“要死了!你还能衣冠整齐地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了?叶无咎,你说你这样对得起你家娇娇么?”
“哎……小容你来评评理,我疯了才会去占他便宜啊!”叶无咎忽然被沈望舒按了个天大的罪名,又是委屈又是惊诧。
经过这么一段时日,容致算是见怪不怪了,只是认真瞧了沈望舒一会儿,淡声道:“师兄,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是不是前几天累了还没缓过来啊?那我们就不打搅了,你先休息吧。”
沈望舒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就点了头,“也好,你们也先歇着吧。”
“你……”叶无咎一时没闹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幸而容致懂事,只向沈望舒点了点头,便将人拉走了。
房门甫一合上,沈望舒便一把掀了被子,长腿一抬,还不等他踹出去,忽然便见白影一闪,一道人影从床上跃起,稳稳落在一旁,同时还伸手握住沈望舒纤细的脚踝,给他按回去。
但沈望舒也不是个任人摆布的,腿还没放回去,他便接着那人握他脚腕的力道,伸手在床板上一拍,腾身而起,凭空旋转几周,劈手一掌朝那人打了过去。
那人顺势松开脚踝,又捉住手腕,轻轻一带,便将人按进了自己怀里。
吃了大亏,沈望舒气得眼冒金星,喝道:“萧秋山,你这人有没有意思!”
敢躲在沈望舒被子里的,除了萧焕也不作他人想。见沈望舒真的动了气,他便双臂法力,将人抱起,又放回他方才躺的位置,不过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眨了眨眼,“我怎么了?”
“你!”沈望舒耳根子开始发红,却说不出话来,只垂眼看着自己皱巴巴的白色中裤。他就知道萧焕想出这么个主意是绝没安好心的!屋里虽然不大,能藏人的地方却还是有那么些,这人偏要往他被子里躲,难道还能干什么好事了?
不过这个人的……醋劲未免也太大了。和叶无咎同行这么久,萧焕应该早就看出来自己和他说话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没遮没拦毫无顾忌,那家伙满心都是他的娇娇,怎么会对他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呢!
“沈公子,你的确脸色好红,真的没事吧?要不要在下替你瞧瞧?”萧焕神色如常,像方才叶无咎那样伸出手来,想要去摸沈望舒的额头。
这次却着实把沈望舒惹恼了,只见他双眉一簇,出手如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把捉住萧焕的手腕,却并未就此放过,而是狠狠一扭,将他整条胳膊都反剪在身后去,恶声恶气地道:“萧秋山,你究竟做什么来的?若是再没有一句正事,那就给我滚出去!”
萧焕心知沈望舒的脾气,暗自懊悔,也不敢反抗挣扎,横竖沈望舒手下留情了,只低声道:“我错了。你且先放开手,我真的有要事要问你。”
“那银针么?”沈望舒冷笑,“你没猜错,就是我,仗着自己轻功好,杀人之后立刻逃之夭夭,你们谁也没发现痕迹,那根银针就是我用来炫耀身份的。”
“那你怎么不干脆出门走一趟?”萧焕略略抬高了声音,“叶无咎进不去,我却是瞧见了,从动机、手法甚至伤口来看,你都不会是凶手的。”
方才叶无咎说了这么一大堆,都是废话,一点有用的都没有。不过萧焕既然这么说,便是知道不少叶无咎接触不到的线索。
于是沈望舒用力一推,到底丢开手,咬牙切齿地道:“说!”
作者有话要说: 老萧藏被子里干了啥……请自行想象!
第122章 章十七·风云
自从上次沈望舒准备趁夜离开而被萧焕撞上之后,两人大约也有七八日不曾单独相处了,这也是两人私底下第一回 说话。
实话说,见到萧焕,沈望舒反倒没有之前那么尴尬了,毕竟藏在心底那么久的话已经一股脑都说出去了,也算是松了口气。若问他还喜不喜欢萧焕,那必然是的,可他喜不喜欢已经不重要了,与其纠缠不清,倒不如快刀斩乱麻。他才不到弱冠,人生还有这么长,有这么多时间,难道还忘不掉一个萧焕么?
可萧焕剖白心迹之后,却是更加的绝望了。
他也不是木头,自然是能看到沈望舒的感情,一直都是,从最初奉命接近他的时候便是。起初是有些恶心的,魔教少主,还是一个男人,居然喜欢他,这让萧焕怎么受得了!可沈望舒当年也是对他真的好,哪怕自己真把人惹生气了,却也没受过半句重话,还总是替他着想,甚至帮他一起骗沈千峰,却是有些感动。
自小就是门中的优秀弟子,偏巧又生了一张好脸,萧焕身边从来不乏追求者,便是优秀如大师姐韩青溪,虽然她口头不说,可萧焕都知道。这么多人里头,他就没有一个是动过心的,顶多不过是遇到一些倘若成婚倒是十分合适的对象。
唯有沈望舒,这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他为之惋惜为之悲恸为之愧疚的人。
萧焕还有自知之明,也知道沈望舒绝不会他一开口便立时原谅他,毕竟是个武痴,却被他害得等同自废武功,沈望舒还是记仇的。
但他没想到沈望舒竟一口拒绝了,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听到他说出口的一瞬间,萧焕脑中一片空白,与沈望舒当年在他眼前坠崖一般,什么都想不过来了。让夜风一激,才慢慢回过神来,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小舒真的不要我了。
这个他自己的私事,原本就不该让太多人知道,更何况眼下松风剑派正遭逢极大的挑战,他作为门下的高阶弟子,在此事就该全力帮着掌门长老分忧,他在这个关头是不能倒下的。
装作无事的模样,如常应对,连从小亲近的师父也不曾发现他的异常。不过今日在渡口有瞧见沈望舒的那一眼,才觉着仿佛有一根又尖又细的针,往他心口狠狠扎了下去。
他接受不了,经历了失去沈望舒的三年,无法想象再来一次是什么样子。但他知道,自己根本受不了。
所以无论如何,他也要试试,能不能求得人回心转意,即便……即便沈望舒不再把他当做恋人,做个见面之后还能相互问声好的朋友也不错啊。
只是从小被别人捧惯了,萧焕发现自己并不知道怎么哄人,这一次好像又……砸了。
沈望舒发现萧焕失神了,却没想过他能乱七八糟想了那么多,颇有些疑惑,“怎么,这事很难开口?”
“不是!”萧焕下意识摇头,然后才发现自己走神了,不由得自嘲一笑,然后才轻声道:“我去得快,只见那伤口挺宽的,也比较深。我……能看看你的兰摧么?”
见他说回了正事,沈望舒也不疑有他,把方才为了藏萧焕而挪到墙上挂起的兰摧取了下来,抛到萧焕手上。
萧焕见沈望舒用的次数便不多,更是第一次拿到手上,萧焕掂了一掂,只觉得这把剑竟是出乎意料的轻,就更加否决了沈望舒行凶的可能。
略略将剑身拔出几寸,只见兰摧大约只有两指多一点的粗细,比溯光要窄,剑脊也是极薄的,几乎与剑刃不相上下。
还剑回鞘,萧焕坚定地道:“此事绝非你所为,即便不是兰摧也不是你。杨姑娘身上的伤口应该是刀伤,剑太轻太窄,削不出那样的痕迹。”
都是用剑的高手,也不需要再细说了,刀与剑的差别都一清二楚。沈望舒本来就没杀人,自然一点也不慌张,只低头思索着,“用刀?据我所知,你们名门正派的弟子里头,用剑的特别多,刀算是少数了;至于你们口中的歪门邪道,什么稀奇古怪的兵刃都有,倒是瞧不上刀剑,嫌它不够邪气。故而不存在用刀来掩饰身份一说。”
“那也未必,或许是存心栽赃嫁祸呢?”萧焕微微一抬下巴,点了点沈望舒藏银针的位置,“你的东西不就被堂而皇之地摆在那里了么?”
那银针是沈千峰给的,的确其他人摸不到,也算是沈望舒专属的东西。从前他也没少用过,认得的人不少,倘若萧焕没有拿走,只怕当时就会有人给认出来。
一想到此,沈望舒便有些烦躁,顺手摸出那一枚银针,对着烛火翻来覆去地瞧。若是人人都认得那是他的东西了,也就很有可能会被其他人冒用了。
“虽然……这话问你并不是很合适,不过还得请你想想,倚霄宫里,有没有擅于用刀的高手,我去的时候似乎是没见了,不知道你……”萧焕见他一脸愁容,忍不住放轻了声音,生怕刺激到沈望舒。
谁知此时沈望舒竟是双眼一亮,斩钉截铁地道:“这不是我的!”
“啊?”萧焕吓到了,一时间有些呆愣。
沈望舒却凑近他跟前,把那银针举给他看,“你看,针尾看似是一朵八瓣花,其实不然,因为这上面算上花心的九个银疙瘩,都是不一样的。中间这一枚最大,四周的这八个瞧上去虽然差不多少,但细看也各有不同。以前我用惯了,发现出手的时候,须得比要打的东西高出几寸。”
“因为其中有一瓣要重一些?”萧焕一下子便反应过来了。
沈望舒赞许地点了点头,又凑近了几分,方便萧焕看得更清楚,“后来我没事的时候就真的仔细研究过,然后发现其中一瓣要小上一圈。然后我就拆开来看,原来其他几瓣都是空心的,只有一瓣是实心的。可惜手上没有现成的,但是我所用的那些,实心的都是同一瓣,便是这个,比其他几瓣要尖锐一些。”
靠得太近,萧焕便能闻到沈望舒身上独一无二的气味。从前这人也不爱用香,不过总喜欢偷偷地吃点甜食,身上便总有一股蜜糖似的味道。如今拜入明月山庄,总是侍弄药草,又添了一股淡淡的药味,将甜味中和,倒是更好闻了。
只是沈望舒身上的气味极淡,若非凑得够近或是他情绪激动,是闻不到的,也就唯有几个及其私密的时候,萧焕才能闻到他独一无二的气味,如今丝丝缕缕地钻入鼻端,难免勾着他想起那些迷乱而暧昧之事。
沈望舒的身量又比他小些,倾身过来的姿势,恰好能瞧见他的发顶。都说脾气硬的人头发也硬,但萧焕知道,这人的发丝却是非常柔软的,乌黑柔亮的一团,手感极好。
这般想着,萧焕便鬼迷心窍一般,伸手去揉沈望舒几乎要散开的发髻。
这边正心无杂念地与萧焕说着,忽然觉得头发被捏了一把,沈望舒下意识地便是一巴掌挥过去,将萧焕的收拍开,旋即意识到自己这个姿势实在有些不妥当,立刻挺直腰板坐了回去,冷着脸道:“你听清楚了?”
“啊……”方才想过的事情很多,唯独没想过沈望舒与他讲的那些,萧焕一脸茫然,又有些羞赧,只好低声道:“抱歉。”
“萧少侠,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那天我也把话讲得够清楚了。”沈望舒终究不好摆出一张冷脸,毕竟萧焕来找他,是为了替他洗脱嫌疑,“若是萧少侠有事,在下定当知无不言。但若是为了些别的,就别怪在下翻脸无情。有句话,叫做好聚好散。”
萧焕连忙摆手,“对不住,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倘若萧少侠没有别的事,在下就先休息了。”沈望舒垂了眼,逐客令下得干脆利落。
“且慢,我……还有一言!”萧焕下意识地就喊了出来。只是沈望舒瞧着他,就那么静静地瞧着,倒让萧焕心下一慌,自他踏入这间屋以来,脑子还没有转得这么快过。
就在沈望舒等得有些不耐烦,要再次开口逐客之时,萧焕终于想起一事,“你看着九个银疙瘩,像什么?”
像什么?像一朵花啊,这不是一开始就说了么?沈望舒有些莫名其妙的。
“你仔细瞧瞧,单看每一个,是不是像山峰一样?”萧焕有些急切。
沈望舒却是摇了摇头,这么小的东西,也是难为萧焕见着之后还能想出这些有的没的。不过听他这么一说,沈望舒倒是真凝神去看,也不知是不是心理暗示,竟觉得萧焕说的很有些道理,那九个银疙瘩,居然越看越像是山峰。
“自从听闻九嶷宫大名,我便悄悄回去查了古籍,书载,九嶷山原名苍梧,又因其九峰峰峰相似、外人入内极易迷路而得名九嶷。而最奇的是,九嶷山主峰名曰舜源,居九峰之中,另外八峰拱卫四周,山头却又都朝向舜源。”原本萧焕只是随口一扯,结果越扯自己越觉得有道理,到最后不由得变了神色。
原本沈望舒也是似笑非笑地听着他说,大有要看看萧焕究竟能编出些什么玩意儿的意思。只是对照他的话再去看那一枚银针,便愈发觉得有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