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红敛眸笑了,“奴家确实并未见过他们二人,没有解决方法的买卖自然成不了,公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男子微微叹气,“在下听闻鸾红娘子当年是与三十二楼签下的死契,赎身费随身价一并上涨,如今已经达到了万两黄金。”
鸾红神情微顿,似乎神情闪过些许错愕,“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鸾红娘子也想着攒够典身钱将自己赎身回到良籍吧,可万两黄金岂是这般容易便攒够的?寻常人家怕是一辈子也未曾见过这些钱。”男子神情略带惋惜,“倘若鸾红姑娘愿意为我们提供他们二人的下落,别说是万两黄金,便是鸾红姑娘赎身后,我们也自会保你后半生衣食无忧。”
鸾红指尖一点一点蜷缩起来,她咬了咬唇,半晌后才抬头冲男子笑了下,“公子莫要为难奴家了,奴家当真是不知晓他们二人的行踪。”
“在下明白了。”男子面容平静地挥了挥手,示意一旁的手下将银两收回去,“打扰鸾红娘子了。”
一行人从三十二楼门口快步而出,男子脚步停留在楼外,转身看去,手中折扇将面色半遮半掩在阴翳间。
他温和的瞳眸中映出三十二楼滔天的火光,火星迸溅而出伴随着风缠过他深松色的衣袖蹁跹。
尖叫声、求饶声、哭声此起彼伏地响彻在三十二楼里他似乎是看厌了,又似乎是看怕了,含笑着垂下眼睫。
“真可惜啊……”他无不惋惜地说,神情温柔到近乎缱绻多情,“你们的命居然连一个最下贱的乞丐偷儿都不如。””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最近那么短小?
因为我要在合同搞好前压字数上鞭腿……
字数肯定要压,诸位见谅。
第15章 心迹其十五
“听说了吗?昨夜三十二楼烧了一场大火,啧啧,里头的人竟是一个都没能逃出!”
“哼,本姑娘倒要说一声烧得好,自从这金陵有了这三十二楼,那些臭男人便天天不着家往里头钻,见那群狐媚子,如今这一烧可算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奇怪……便是火势再大,也不至于一个人也逃不出啊?”
季舟步履匆匆略过身旁议论纷纷的行人,无暇顾及他们所言中的三十二楼,一头窜入药铺,便是推挤开四周挤在一起聊天的病人,一面扯着嗓子喊:“麻烦诸位让让。”
大概是过了老半天,才挤到前头,他掂量了一下沈长楼给自己的荷包,捏了两把算了下价钱,从中抓了两块碎银便塞入掌柜手中,“四两降霜草,二两驱风散,分开来装两个纸包。”
“得嘞。”掌柜算盘拨弄了半天,交换着伙计将两包子药草交于他手上。
季舟提起两包药草,暗自琢磨着这药草纠结有没有用处,心中也没有个底,估摸着一会要在紫泥小炉里烹制两个时辰,转念想为沈长楼买些润喉的烧制好的梨膏。
一面想着下山要置办的物什,季舟便朝一条避阴小道里钻去,好省些路程,大抵走了一柱香不到,隐隐约约就听见巷子深处传来细细碎碎的□□,季舟面色一僵,想着哪些人光天化日再这里苟且,略有几分尴尬地蹙眉想要换条路走。
然而步伐一顿,他眉目间骤然凝重起来,倘若没有听错,那边穿出是胡人的声音,脑海中又联系起近日借着出使北朝而在京都等地肆无忌惮的波斯商人。
自新皇登基后倡导革新,在民夫中征走了十万人为兵,又大兴土木,打压定期上缴贡奉的江湖派系,导致国库一度空虚,又有许多地区官吏加重收税只为私库能多存些许银子,想这金陵表面上极尽繁华,实则内里早已腐烂透了,那些酒馆食肆旁每晚都有人饿死在路旁。
季舟:“……”这些事连武林盟无暇顾及,甚是自身难保,啧,哪轮得到我一个连实权都没握牢的假少主来管?
这般想着他便要扭头朝身后走去,然后一脚将他人放在那里的的鸡毛掸子踹到一边的杂物堆里,碰到废弃的桌椅板凳,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季舟眼中闪过无奈的笑意,不以为意地摊了摊手:啧……这大概是想不当回事都难了。
“谁?!”有男人低吼一声,脚步伴随着衣物窸窸窣窣都声音一路传递过来,一道银光极快地刺向季舟脖颈,他腰向后仰去,避开了那迎面而来的暗器。
银光深深陷入砖墙之中,季舟定睛一看,微微有些惊愕,能将一根银针使出如此大的劲力,想必绝对不是不凡之辈。
随后七八根银针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季舟扭头刚避开一根贴着脖颈刺过的银针,另一根便抓着空隙朝胸口刺来,他暗自琢磨这波斯人脾气真大,一把抓起罪魁祸首鸡毛掸子在手中当成木棍耍起来,银针皆被鸡毛掸子耍的劲气扫到了两面的砖墙中。
“无耻的中原人,你竟然偷窥冒犯我们?”
金发碧眼的波斯男子赤.裸着上身,肌肉均匀地布满了白皙的双臂,潦草着这一条下裤便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怀中的栗发少年却是单薄纤细得多,被一条花纹繁复的毛毯遮着身体,睁大着他那双猫儿般好看的碧眼好奇地打量着季舟。
季舟无暇顾及波斯男子怀中的是个少年而不是女子,好脾气地辩解道:“在下无意打扰二位,只是无意间路过此处,还请见谅。”
波斯男子还欲要说些什么,怀中的波斯少年却咯咯笑了起来,拽着男子的手压低声音用波斯语叽里呱啦说了些什么。
而波斯男子浓眉却是蹙得更厉害,眉目间都布满了阴云,同样是回了些许什么难以听懂的话。
波斯少年摇了摇头,冲季舟笑了下。
“缪尔斯在中原哥哥眼里看见了明亮的东西,不是坏人,缪尔斯相信哥哥有原因做这件事。”
他说的汉话生涩而颠三倒四,季舟极艰难地一字字重组,才明白少年口中的意思,半晌哑然失笑。
“中原人,都让你走了,怎么你还不快滚!”波斯男人眉头紧蹙,神情哑然。
“你们……是情人吗?”季舟鬼使神差开口问道。
波斯男人又要发作,却被波斯少年用波斯话好生劝慰了一番,半晌才臭着脸回道:“是,这件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季舟惊愕地顿在原地,只感觉热度一点点顺着面颊攀上,一时间说不出是惊多一点还是别的多一点,半晌才出声:“男子与男子也能身份平等地在一起吗?”
他以前流浪街头时见过有钱人家养的娈童,身体轻柔纤细仅仅在几个部位有布料遮挡,连脖颈手腕和脚崴都是为了讨好主人系的铃铛,如同某种被驯养过的犬类,一双眼睛湿漉漉地望着所有人,显得既脆弱而阴柔,任凭他人施加怎么样的屈辱,也没有怨言,只能瞪大双眼任凭主人施暴。
差一点的被毒瞎双眼,堵住双耳,剪断舌头,折去四肢,一旦如此,即便是身体上最微妙的痛觉和快感,也会在黑暗中放大百倍,看不见,听不到,便是再疼痛也无法哭泣出声,更逃脱不了。
身体上的征服本来就是不对等的,一个施暴,一个被施暴,一个强行侵占,一个企图挽留,落在男女间还可以勉强说一句女子生儿育女,天性如此,而落到了龙阳之好间,不过就是一个对另一个施暴侵占罢了。
他说得小心翼翼而慌乱,全然没了平日里谋算时的冷静,似乎是在渴求证实一个答案、一个猜想,又像在满足一个虚无缥缈无法捕捉的梦一般。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渴求什么。
波斯少年笑了,“如果中原哥哥想要就可以啊。”
季舟似乎听见自己心脏无处安放剧烈跳动的声音,他喉咙干涩无比,似乎是失了声,唯独风漏入嗓音带出一两点呼气嘶哑的声音。
想要……
季舟想,这两个字似乎很遥远。
他活到现在,很难说有没有真正想要过一种东西,他自负又极自卑,不敢想要,生怕得不到,只认为自己终究会拿到要的东西,直到天时地利人和,天意就会将那样东西送到自己手里。
他厌恶自己出生,以至于他想要从别人那里索取的东西很少。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季舟唇齿带出风声,他不眨眼迎风站了很久,直到双眼通红,才模模糊糊得出了答案的一个轮廓。
他想要的……
“我们那有句话。”许久不开话的波斯男人开了口,他望着身边的少年,“不要轻易地喜欢一个人,那必定是过于轻贱草率的,依照中原话来说,惊鸿一瞥纵然可爱,一见钟情也十分讨人喜欢,但这都及不得日久生情那般让人揉进骨子的独占。”
“当有了喜欢。”他说,“你心上必然开出花来。”
季舟沉默了许久,半晌声音嘶哑:“多谢,我明白了。”
他转身向巷子外走去,望见草木间开得很好的一株杜鹃,他平静地看着,照旧心中说了一声好看。
于是他想到的草长莺飞的二月天,芳菲杂草肆意生长间小童穿过红墙黑瓦,一手牵着纸鸢飞过九重天青山客。
他嗅闻到干草床便煮烂煮透的黄粱粥的味道,胳膊上不知枕着哪家的黛蓝道袍,然后捻一把拂尘都浸透了满身风尘滚滚淌入山巅冷气中。
他一瞬间居然有了极幽微的难过,如同一根琴弦发颤的弧度,嗡嗡作响了一瞬又偃旗息鼓了,留下余音绕梁三尺。
他想,我确实是难过的。
我想要他活着。
……
“为什么要理会那个中原人?”波斯男人拧着眉,眼中似乎有几分妒意,用波斯语询问少年,“就因为他生得与我们不一般的好看?”
“不,殿下。”少年摇头,“那位中原哥哥心里有光。”
波斯男人不解:“……光?”
少年笑了:“凡是赫利俄斯将太阳火种播撒的地方,皆有光,中原哥哥的光被存在心里。”
“缪尔斯,我不懂。”波斯男人摇头,“你说的太深奥了。”
“殿下。”少年平静地笑了,“既然心里有了光,他自己就会有答案。”
“此处北朝邀我们前去是为了商谈索取金矿的事情,我们作为使者早就想好了不答应。”波斯男人说,“你作为议谈使者,如果变卦……”
“不会。”少年笑了,“一码归一码,北朝胃口越来越大,我们波斯可满足不了,想要吃掉我们的金矿,还得看它有没有本事吃下去。”
语罢,他眼中骤然低沉下去,声音也渐渐冰冷了,“该是我们波斯的东西,我一寸也不可能让给别人,吃了多少,就给我一分一分吐出来。”
第16章 心迹其十六
“你想做什么?”沈长楼隐忍着焦躁,掀眼望着杵在自己面前半天也不说话的季舟,不解地压下眉头,似乎有些狐疑地打量着四周。
“你自买药回来就这副模样,把我拉到你寝室里,问你也一个字也不愿意多说,究竟怎么了?”
他皱着眉,望了一摊季舟牵着自己手腕的手,似乎感到不自在,扭了扭手腕,却因为功力锐减还没有调息回来而无法挣脱,只能做罢。
季舟神情一半在阴影下,沈长楼第一次仔细地打量着他的面容,轮廓锋利而缄默,如同风霜雨打的磨刀石,漆黑眼珠微微有些泛红,嘴角紧绷着,使他一贯嬉笑温和的面容都显得冷峻下来。
沈长楼莫名有些不安,有些局促地撇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眉头愈发紧锁。
季舟的目光如同烤化的饴糖一般甜腻黏在沈长楼的身上,让他罕见得有几分不自在而且坐立不安起来,心脏也不安地跳动着,似乎想要打断这个诡异的静谧,然后不让季舟说出接下来的话。
然而季舟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地看着他,强硬而不容拒绝地一把握住了沈长楼的手,然后想起江寒口中游戏三十二楼的的他,心中无端地妒忌起来。
他想起三十二楼美人笑靥,红唇吞住蓝衣道长的指尖。
于是他便肖想这份容色,在那被拂尘瘙得微红的冷白指节上啄吻,吻至他伶仃的腕骨。
彼时便是道长一贯清心寡欲,动情的模样定是极好看的,额间的汗液一路滚落到喉结之上,苍白面色带出僭越失礼的潮红,让人情不自禁在他脖颈上要咬一口,定是要咬得极重的,落下标记。
季舟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十指伸入沈长楼的指缝,沈长楼似乎被他这肆无忌惮的动作惊到了,连一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被羞辱冒犯的薄红一路蔓延至脖颈。
“你……你干什么?”
沈长楼退后几步,背重重被抵在墙上,他想要将手抽离开来,季舟的手却如同烙铁一般让他动弹不得,他暗自发觉似乎有什么在计划之外,一时间竟然不安困惑起来,抬眼恼怒地望着季舟,“为何如此失礼?”
季舟将头靠在沈长楼的肩上,无不意外地要被推开 ,他无声地抱住沈长楼的双肩,疲倦地低喃道:“师父……让我靠一下,一下就好……”
季舟手下沈长楼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半晌才一点点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他似乎是默许了季舟靠近的动作,任凭季舟温顺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只是迟疑地掀眼望他:“你……怎么了?”
倘若他人待自己大胆放肆他是可以选择冷面拒绝,亦或者是示弱讨好他也可用冷嘲热讽一笑而过,再或者是敷衍的淡漠的,连心上也不曾记挂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