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和一群真正的名士搞文斗,他怎么可能赢得了,他已经不是那个将大脑当储存器的机器人了。
周复礼做了一个读书人的礼节,答道,“大晋周复礼。”
苏幕遮看着周复礼,都说这周复礼乃大晋第一名士,不仅饱读诗书,才高八斗,人更是长得超凡出尘。
今日一见,还真够出尘的,那脸上的表情就如同永不融化的寒冰,说话的语气清淡得如同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样的人怕是不会被任何外力所动。
要是司马煜知道苏幕遮现在心里所想,估计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引为知己,他这三年来就是这么过来的。
开始的时候,他才进宫,无依无靠,还经常用热脸去贴一贴周复礼,结果……
就没有结果了,他直接被这个人冷死了。
油盐不进,好歹不知,看他就像看路上的任何一个陌生人,成天和他说的话除了说教就是说教,一堆大道理,有时候他都觉得他在周复礼眼睛中还不如一滩泥,气得他愣是天天和周复礼对着干,天天顶撞他。
苏幕遮心道,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对方情绪起伏,苏幕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右边的嘴角向上勾起。
然后说道,“既然小圣人已经回了洛阳,那么择日不如撞日,文斗第一场就定在明天如何?”
周复礼:“……”
都不给他一点准备时间啊,这下惨了。
不等周复礼回答,旁边的百姓就起哄了。
“你们说这些大魏人是不是有点那啥,明明知道结果,还一年一年的赶着来。”
“可不是,看看,居然这么着急和我们小圣人比,嘿嘿,就怕他们又像以前一样,被气得吐血。”
“哈哈,听说读书人特别心高气傲,每年看大魏人吐血可有意思了。”
“这么着急,都不让我们小圣人歇歇气,明天我们可以睁大了眼睛看好了。”
以往文比都要修筑高台,老皇帝的意思周复礼懂,难得的吐气扬眉的机会,当然要让大晋百姓好好看看了。
苏幕遮既然提出明日比试,也就是说高台已经搭建好了?
也对,估计老皇帝第一时间就笑呵呵的搭好了吧。
只是他不知道,这一次和以前可不同了。
大晋的百姓对大魏人可没有什么客气的,还有人故意高声去酸别人几句。
只是大魏一行人根本置之不理的离开。
留下周复礼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周复礼现在也没心情呆在这里,重新回到船上,去和还念念不舍的老皇帝他们作别,他先回府里冷静冷静。
老皇帝他们是真喜欢这船,刚才苏幕遮他们来了,都没有出来看一眼,倒也免了一些繁文缛节。
文斗第二天进行的消息很快传开。
明天绝对是个人山人海的日子。
周复礼回到府里就开始犯愁了。
而苏幕遮那边脸色也开始变得严肃。
其中一个老者道,“年复一年,我大魏输了一次又一次,早就颜面无存,成了别国笑话,所以这一场我们一定要赢。”
一是给自己信心,二是打击周复礼。
但谁也没有接话,因为没有任何人能保证,他们能在文斗中胜过周复礼。
倒是苏幕遮脸上还是十分轻松的样子,说道,“这就不劳各位烦心,我已经安排妥当。”
他们大魏就是太迂腐了,所以才会输得那么惨,从来不懂以自己的长处去攻击对方的短处。
周复礼正在思考怎么应对的时候,这时候府里的管家走了进来,“小圣人,大魏的那个苏幕遮刚才派人前来传话,说是第一局比讲玄。”
周复礼一愣,谈玄赋诗是这个时代的主要旋律,一个名士如果不会说说玄,那还真称不上名士。
周复礼以饱读圣贤书而闻名天下,大魏的人居然要和他比讲玄。
有意思了。
这个时代,道学和儒学一样昌盛,谈玄赋诗,将谈玄放在赋诗前面就可见一般。
洛阳城百八寺庙也不是说着玩的,道观的香火之盛让人叹为观止。
周复礼想了想,突然嘴角为不可察的上扬了起来。
谈玄他不会,这个时代的玄学已经自成体系,他也不可能乱说一通。
但要赢,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周复礼说道,“让张叔去旁边的道观买一些……”
他们太傅府不远,就有一座道观。
“顺便让大魏传消息的人等一等,我有东西让他带回去。”
张叔回来后,周复礼让人提了一桶水交给了来人,让他带回去。
别馆。
大魏一群人看着水桶:“……”
苏幕遮也皱起了眉头。
“周复礼这是个什么意思?故弄玄虚?”
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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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绝代的风骨
大魏人住的别馆。
夜深。
一群人还在眼睛都不眨的盯着那桶水。
“周复礼就让我们看着, 没有说其他什么?”
“这水除了底部有些浑浊, 也不过一桶普通的水罢了。”
面面相觑。
关键是他们看了这么久, 实在没有看出其中有什么名堂。
“说不定是周复礼故意用来消耗我们的精力, 我们这样看下去明天必定精力不济。”
苏幕遮摇了摇头, “那样的人应该不会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但到底是为什么送一桶水过来给他们看, 实在想不通。
沉思了一会儿, 看向一个全身裹在白袍子里面,满头白发的老者说道, “玄机道师, 明天和周复礼的比试全靠你了,你先去休息吧, 这里我们看着就是。”
“贫道虽不在红尘中,但也是大魏人,明日贫道必定接近全力。”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们大魏也不能继续输下去了。
倒是其他几位老者不置可否,等玄机离开后, 这才开口,“周复礼虽然名满天下,但很少听说他在玄学上的传闻, 我们这样是否不妥,有君子欺之以方的嫌疑?玄机善辩道家玄说,但在诗书方面却无多少建树。”
苏幕遮一笑, “名士谈玄赋诗,周复礼既然被称为大晋第一名士,自然无法拒绝, 其他名士能互相讲玄比试,他为何不可?”
“这……”
“既然这次是以幕遮为首,一切听幕遮的安排便是。”
或许他们大魏真的需要一些改变。
他们大魏以文传国,以文传世,但这数年来,却成了所有人的笑柄,一个周复礼压得他们整个大魏读书人抬不起头来,愁云惨淡。
他们一直在等一个人来结束这一切,直到苏幕遮的出现,才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房间内几人也没有离开,而是抱了被子就那么守着。
如果周复礼是那种不按牌理出牌的人,他们或许还不会当成一会事,但关键是这个周复礼才是那个从来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情的人。
“有玄机在,我们第一场应该会赢。”
“这一次或许真的能够带着不一样的结果回去。”
夜深,人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这时,有人或许有些冷,在半夜醒来,不经意睁开眼向水桶里面看了一眼。
本来也不过是习惯性的看一眼而已。
但就是这一看,瞳孔收缩,整个人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完全无法置信,甚至有些窒息,他看到了什么!!!
那桶白雾升腾。
“快……快起来!”忍不住惊恐的发出喊声。
周围的人有些皱眉的睁开眼,“怎么了?”
“看……看桶。”
什么?
转头向桶里面看去。
哪怕苏幕遮都刷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变幻。
为了确认,直接靠近水桶。
苏幕遮的脸色变得十分的不好看,眼睛死死地盯着水桶,“白雾隐隐,化水成冰,玄而又玄。”
只见水桶里面的水面上,悬浮着一层薄薄的冰块。
其他人也激动得脸色通红,甚至扑过去用手去捞水面的冰块。
“真的是冰,这怎么可能?”
“这桶一直就在我们中间,也不可能有人前来做什么手脚。”
有人去推开了窗子,外面更深露重,看来明天是个好天气,但这样的天气,根本不可能让水结冰。
整个房间都沸腾了,“这怎么可能,周复礼怎么做到的?”
“化水成冰,不过在传说中听说过。”
房间的吵闹声,将旁边房间的玄机也引了过来。
“怎么了?”
话还没有说完,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安静得可怕。
有人问道,“不知玄机道师可否做到让水凭空结冰?”
玄机一愣,“当然不能,那岂不成了陆地神仙?”
苏幕遮一脸苦笑,露出身后的水桶,“周复礼就能。”
玄机看向水桶,发出嘶的一声,“这这……”
他所讲之道家玄学虽然神奇,其中玄妙让人向往不已,但怎么说也仅仅是流于口舌之间。
而这个周复礼……
房间内安静得可怕。
最后还是玄机打破了沉默,“明日讲玄,玄机恐怕……”
不用他说完,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从未听说过周复礼在玄学上有什么造诣,没想到居然隐瞒得这么深,难道世上真有如此完美之人。”
“明日比试的内容已定,现在怎么办?”
苏幕遮脸上也不怎么好看,原本以为必胜的第一场,可能是输得最惨的。
这还怎么比?
看了看玄机,玄机拿着水桶里面的一块冰,已经成痴呆状了。
他一生都追求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甚至将自己都说服了。
但再坚定的信念也有动摇的时候,因为他从未亲眼见过。
但现在……
玄机痴呆得喃喃自语,看着冰着了迷。
苏幕遮说道,“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只是第二天,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玄机就那么看了一夜,脑子里面全是胡思乱想,加上年纪大了,看上去明显精神不济,十分颓废。
但大魏一行人也就玄机在玄学上造诣深厚,今天的比试必须得他上场才能有那么一丝可能。
今日的洛阳是个好天气,一大早,整个洛阳都热闹了起来。
大家洗漱得干干净净的,然后早早的就往通午门赶,比斗的高台就设在那里。
今天他们就是去看热闹的,每一年的这几天绝对是他们最开心的时候,因为能看到他们的小圣人冷着脸将一个个他国的名士教训得鬼哭神嚎的。
就比如去年,那大魏人输了,一边用袖子羞答答的遮住脸,一边哭得梨花带雨地大喊着有负国恩,就要从高台上往石板上跳,一心想将自己摔死,还得小圣人劝他们一劝,他们才能活下来,老好看了。
通午门,道路上都是人头窜动,人山人海。
两旁的那些小楼,也全部打开了窗子,露出一个个脑袋。
以前这通午门冷清得很,但自从每年在这里和大魏进行文斗之后,那些商人就如同闻到腥味的猫,将周围的小搂都买了下来,改作生意。
硬是讲原本冷清的通午门变得繁华了起来,特别是这几天,周围小搂临窗的房间,早被人预定了。
这通午门文斗经过这么些年,也形成了一些规矩。
比如最前排,都是留给大魏和其他国家的读书人的,别人千里迢迢的赶来,他们大晋人知礼,当成客人招待。
当然,这是因为他们年年赢,要是输的话,估计就不是当客人,而是当敌人了。
上面的位置是留给陛下和朝堂百官的。
这等吐气扬眉的盛事,怎么可能少得了他们。
周复礼来的时候,基本是和朝堂百官一样的时间。
声音如潮水,让整个通午门如同沸水一样热闹。
这时,“当当”的铜锣声响起,才将喧闹声停了下来。
主持文斗的是左相王雍,宣读规矩的是洪公公,他声音尖细,声音能传得老远。
周复礼去给老皇帝还有百官见礼。
老皇帝和百官今天有些不高兴,因为他们今天才知道,比试的居然是讲玄,这些大魏人实在太狡猾了。
周复礼倒是无所谓,因为其他比试他不知道,但这一局他必赢。
司马煜气得牙痒痒,“太傅以前就不该劝他们,让他们哭哭啼啼地直接从高台上跳下来摔死得了。”
只是他一开口,就被周围的几个丞相瞪了回去,虽然他们现在心里也差不多这心思,但不能说出来不是。
估计捧场的也就司马荷华了,“摔死这些坏人。”
简直比他还坏,他们都知道,小圣人不怎么去道观的,更很少去听道士说那些正常人听不懂的玄乎东西。
左相王雍也安慰了一句,“克己,文斗三场,就算输了这一场也无妨。”
他们不是那些看热闹的百姓,其中的蹊跷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大魏人这次耍心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