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检看着他,仿佛是在确定他有没有别的地方受过伤,尤其是脑袋“我是看着他一点点没了气息的,他的手就在我手里一点点凉透,从小到大我是真没发现他有什么装死的能耐,你可以不相信,但你不能胡说八道。”
景检一本正经的说到,不是他不信,而是这事就根本没有值得他去相信的点,人死如灯灭,好似汤泼雪,若要还魂转,海底捞明月。放过他吧,也放过这些还活着的人吧。
“不是,别管这是不是真的,张路既然叫我们那我们怎么也要去吧,不说别的,就看在她是张扬妹妹的份上也值得我们跑这一趟吧。”
萧准急了,他没想到景检竟然冷静至此,一点希望都不给自己。
“我本来就准备过一段时间去集安找她,但不是现在,且不说我之后还要去皇城处理事情,光是两天后我们景家新任家主继位,我这个前任家主都不能不到吧。”景检没什么所谓的看着他“你们要商量什么通知什么不用管我,需要我知道的事情就给我传书,我最近挺忙的,真没什么空闲时间,一家之主的重担你们这些潇洒公子哥可是理解不了的啊。”
景检面上深沉,内心平静似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两个不在现场的人依靠着内心对张扬的不舍,不愿意相信事实可以理解,但把他扯进去可真的是没有必要了,他是直面张扬死亡全过程的,实在没什么办法可以自欺欺人,魏苏那不也大哭一场什么也没说,回了巷云就疯狂修习,大家都明白人死不能复生,只是用各自的方法让自己心里更好受一点,他是,魏苏是,萧准和张路这种异想天开的也是。
萧准被他说的也冷静一些了,仔细想想自己的话确实很像是不愿意接受现实的人在胡言乱语,他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准备再劝说景检,景检却不想再听下去了,自从回来寒露城,家里这么多人都不敢跟他提张扬怕刺激他,他倒好,一口一个张扬没死,听得人心烦,景检本来就不喜欢他,从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张扬会被他骗,后来再见的时候萧准已经从小时候那个彬彬有礼的小公子变成了一个纨绔子弟,吃喝嫖赌爱管闲事,更令人讨厌了。
景检不耐烦应付他,直接站起来就走“我家中还有事,先走了,掌柜的,好酒好肉给萧三公子拿上来,都好好伺候着。”
成功摆脱萧准,景检也没着急回去,顺着大街溜达起来,寒露城超过半数的店铺都是景家的,他平时忙着和各种人交涉谈判,四处收买人心,都没有好好地看过这些,干脆就趁着今天四处逛一逛。
他一路走过都有认出他的人和他行礼搭话,四周嘈杂的环境和这些人的笑脸让景检心中突然萌生出一种身在凡间的感觉,这些年他都是有目的的活着,为了张扬,为了景家,为了身边的各种人,杀人放火不择手段,只要能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现在张扬不在了,景家也安顿好了,被南来北往的人裹挟其中,竟然让他生出了一种落在平地的真实感。
奔跑捣乱的小孩和身形佝偻坐在街边编草鞋的妇人都让他感到熟悉,仿佛这些才是应该出现在他生活中的场景,而不是没完没了的筹谋算计和深夜被噩梦惊醒的恐惧,景检不自觉的抬手,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泪流满面,他自嘲一笑,觉得萧准真的是害人不浅,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都被他说得贪恋世间温暖了。
两天时间过去的很快,第三天清晨大家早早的就开始忙活起来了,虽然众人依旧不知道新任家主是谁。还有不少别家的妇人不死心,把自己家孩子打扮的光鲜亮丽,花枝招展的,想看能不能被景检看上,一朝飞上枝头成为偌大景家的掌权人,总之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除了临安苑。
临安苑的气氛就很不妙了,两个小少年跪在地上小鸡崽子似的,上面景检捧着杯子大口大口的喝着热茶,等他们给一个结果,旁边还有侍女捧着两套家主的礼服发冠等物,等着景检一声令下就能往新任家主身上套。
景焉委委屈屈的,大着胆子说了一句“我年龄还小,又是女孩子,撑不起这么大的场面的。”
景希也不甘示弱,向景检展示了他做家主的弊端“我比景焉姐姐还小一岁呢,都没及冠,还是庶出。”
第63章 双家主
景检看着他们,觉得还是要稍微负一点责任,就这样放任不管最后就算选出来了也心不甘情不愿的,指不定又得捅出什么篓子来,于是正儿八经地端起了一副前辈的架势,语重心长的说到“我最初继任家主的时候也没有及冠,虽说我是嫡出,但我在回来之前被赶出家族十几年,而且我是躺在临安苑的床上把景吴一赶下去的,当时,我的手里只有朋友借我的三四个地级侍卫和皇家借我的一支二十人的侍卫队。”
景检看着那两只鸡崽子抬着头张着嘴,露出一副家主好厉害家主受苦了的表情就觉得自己这个招还不错,想要鸡崽子有点奋发积极的态度首先先得给他找个能对他们心灵产生触动的前辈,“所以啊”景检趁热打铁,继续洗脑“你们不逼自己一把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潜力,而这个家主之位就是给你们的一个最好的历练机会,如果你们做好了,那不止是你,你的父亲母亲,兄长小妹都可以因为你而拥有很多他们从来没有得到过得东西。”
景焉景希对视一眼,就在景检以为他们终于开窍愿意试一试的时候,景焉又丧又颓的声音传了出来“可是我真的只想嫁人,嫁不好也没关系的,我的兄长还有姐姐也不指望我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我真的不想出去面对那些七巧玲珑心的商人,我算计不过他们的。”
景希甚至带着一点哭腔的声音也随之而来“我也真的做不了家主的,我被人凶了就哭,我真的没办法我控制不住呜呜呜”说到伤心处再加上看到景检迅速阴沉下来的脸色,景希没忍住,哭出了声“我逼过自己的,我真的有试过,但我真控制不住。”
景检扶额长叹,不仅没开解好还逼哭了一个,他也真是有本事。身后麻花看这局实在没法解,忍不住悄悄凑上去对他说道“公子,要不您再看看别家的孩子,我看七小姐和十一少爷实在是不行。”
景家人丁兴旺,他们一般就按照在全族的排行称呼这些小姐公子。
“不是我硬要逼他们”景家侧过身,语气中都带上了一丝急躁和无奈“我看了很久了,族中按照家主这个等级去培养的孩子太少了,除去早前依附景吴一的,剩下这些里,有一多半的心思都太深沉了,他们的父母也不是什么好人,选他们基本就是下一个景吴一,就这俩个孩子还好一点,好好教着用不了几年就能成了样。”
景检也确实不容易,景家人多,关系也复杂,私底下拉帮结派的水深着呢,景吴一在位时间太长,明里暗里支持他的人实在太多,能选出这两个还是他多方调查,甚至启用了很多埋伏在景吴一阵营里的手下多方查证才敢定下来的。
“公子,我不嫁你了,你放我走吧呜呜。”终于,曾经把景检吓得惊慌失措的景焉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小声呜咽起来。看得景检更愁了。
“不得不说”麻花又凑上来,仿佛是觉得他还不够生气,可以再给他添一把柴“公子你眼光还真不错,这小姑娘心态还真挺好,我记得之前为了在你跟前晃还偷偷溜上过马车,被打晕扔出去都一直坚持没放弃,今天之前我好像就没见七小姐哭过,只是可惜了她脑子转不太过来,容易被那些老狐狸骗,他要是有十一少爷的智力就好了,十一少爷小脑子一转,什么招都能想的出来。”
“所以你属意景希?”景检倒是对他这一番话感兴趣了,他平时也不大和这些表亲一起,对他们的了解还真没细致到这样的程度。
“没有没有,虽说景希公子很有头脑,但他那个别人一瞪眼他就嗷嗷哭的毛病确实是真的,有时候别人也没凶他,就是皱皱眉什么的他都能哭,是真哭,既打雷又下雨的那种。”
“嗯,真是。”景希没忍住,附和了一句。
景检和麻花齐齐转头看向他。
景检:“你能听到我们说话?”
虽说景检和这两人离得不算很远,但他和麻花都刻意压低了声音,和他跪在一起的景焉就什么都没听到,正满脸疑惑的看着他们。
“回禀公子,我真不是故意偷听的,我自小耳朵就比常人好使些,刚才真是没忍住,我真的是麻花小哥说的那样啊。”
景检思考了一下,又仔细研究了一下他和景希之间的距离,突然有了一个很疯狂很与众不同的想法。
为着他的这个想法。今日前来观礼的人都有幸看到了玄界有史以来最特别的家主继位仪式,景焉和景希姐弟二人手挽着手,穿着暗银色礼服一步步走上高台,当然,如果没有露出生无可恋和快哭了的表情就更好了。这样堪称史无前例的双家主继位虽然在开始时引发了一阵骚动,但总的来说还是进行的很顺利的,尽管景检在结束后就被众人围在临安苑要一个解释。
景检看着围着他的一圈老人,心里倒是很平静,反正仪式也结束了,帖子也发出去了,他们不认也得认,“景焉和景希性格各有缺陷,没有能力独自挑起家主的担子,但他们两个一起的话却可以互补,三叔和小姑的关系也一向不错,不用担心他们闹分家搞分裂,不就是选了两个家主么,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也是为了景家着想,总不能随便指个人就顶上,好歹是我拼了命保下来的产业,再说了,家主令都没意见你们瞎激动个什么劲。”
听他这样说,一些还没想到家主令那儿去的人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立马又开始喋喋不休的盘问他,家主令只有一块,弄出来两个家主给谁不给谁。
景检被吵的烦了,干脆给他们展示他的新作,可以拆分为两块也可以重新合为一体的新的家主令。
众人:“…”
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家主令一夜之间变成了这个样子!众人崩溃了,纷纷扑上去,心疼不已的看着它,这可是老祖宗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东西,就在他们这一代被糟践了啊。
“什么表情啊,你们高兴还来不及呢,这是我用两颗定灵珠融开的,以后都可以作为灵器来用。”景检不满的说到,开玩笑,为了解决这件事情,他把自己保命的东西拿出来给他们,结果他们还一副吃了大亏的鬼样子“家主的事情我处理好了,我的人也都给你们留下,最近几年都安分一点,玄界可能不太平,以后没事别找我,有事更别找我,指不定哪天我就毒发身亡了。”
景检把家主令放在盒子里,安排人给景希他们送过去,又安顿了这些老人一番才准备起身离开。
“家主!”一个须发皆白,拄着拐杖的老者叫住他,可能是想再和他说些什么,也可能是想再劝劝他。
“我卸任了,换换称呼吧。”
景检没耐性听,却也还站在那里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当年从吴一手里夺权不容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念着张家那个小子,但各人有各人的命,你不能强求啊。”
景检倒是没反驳,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们笑了笑,再不停留径直走了。
景检没有惊动什么人,只是给麻花留了一封信,景焉景希换完衣服哭哭啼啼来找他的时候才发现临安苑已经没有那人的身影了,景家众人上上下下找了个遍,这才确定他确实已经离开了,而这时景检早已出了寒露城,踏上去皇城的官道了。
整个玄界都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除了一个人,萧准。那天和他不欢而散后他就一直没有离开,天天在客栈蹲他,看他出城就也跟了上来,一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景检也没理他,由着他跟,既然有时间和他满世界乱跑,想必他们的谋划也没有那么着急。景检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毒发,只能尽快解决要做的事情,既然萧准没有上来打扰他的打算,那他也乐得多个人护送他。
他们是在凤芪皇城边界说上话的,因为同行的又多了一个魏苏,要说萧准跟着他是为了拉他去见张路,那他和魏苏相遇还就真的是缘分了,魏苏是来皇城送顾越的,这位一巴掌扇倒一面墙的大爷说回家路上不安全,需要师姐护送。魏苏心里本就不舒坦,憋着一口气没处撒,眼下碰到萧准这口气才终于能发泄出来,仗着自己力气大,也仗着萧准不会和她动手,魏苏把萧准拖进马车狠狠地打了一顿,萧准叫声之惨连一心想要奔去皇城的景检都勒马回头默默看起了热闹。
不得不说,巷云大师兄不好当,也不知道被打之后不愿意出来见人的萧准有没有后悔当初把她捡了回去。萧准坐在马车里看着魏苏,逐渐冷静下来的魏苏却避着他的视线不肯抬头,甚至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想哭,萧准看着她,无奈叹了口气,凑上来摸摸她的头,“这些天我不在,你很辛苦吧。”
第64章 太师顾越临
他不说还好,魏苏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依然还敢以下犯上暴打大师兄,但他这么一说魏苏就有点绷不住了,当年是萧准张扬二人把她抱回巷云镇的,虽说他们平时从来没有说过这些,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魏苏是真的把他们两个当家人看待的,别看魏苏整日里游手好闲欺男霸女的,其实心里想的很简单,只要她挂念的这几个人平平安安的,每天有人愿意去凌琅阁把她领回去,她就真的是心满意足了。
结果一转眼,张扬就这样不留一言的死在她面前,回去丙木后萧准不在,师父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所有的事情包括给张扬的葬仪都是她出面办的,也是看她心里压力实在太大,顾越才瞎掺和着把她带来皇城,主要是为换个地方让她放松一下。眼下倒是真放松了,趴在萧准怀里哭的昏天黑地的,萧准无奈了,“好了,淮安走得那天也没见你哭成这样,你起来,我有话跟你说,我们研究了一下,觉得淮安可能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