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鸰瞥了他一眼道:“于公子,我们不熟,请你不要如此亲密地称呼我。”
于世勋神色忽然黯淡了些,“好吧。白公子,听说你嫁人了,我……还未来得及给你道喜。”
白鸰扭过头不看他,“于公子的道喜,白鸰可不敢当。”
于世勋叹气道:“鸰儿,你还在怪我吗?”
白鸰瞪了他一眼道:“我跟你说了不要叫我鸰儿,如今请你称呼我顾夫人。”
于世勋摇了摇头,感叹道:“果然是物是人非了。我不过是出门几个月,回到洵阳城便听说你嫁了人,再去寻你,已经来不及了。”
白鸰冷笑道:“寻我作甚?难道于公子也想将我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回家吗?”
于世勋脸色白了白,尴尬道:“对不起,是我失约,可我也是身不由己,我不能弃父母之命和家族颜面不顾啊!”
白鸰淡漠道:“你不必同我解释,你的事都与我无关了。”
于世勋伤感道:“想不到你竟然这样绝情,好歹我们也有过露水情缘,更何况你的初夜也是我花了重金……”
“于世勋!”白鸰握着拳头砸在石桌上,指节几乎泛白,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于世勋见他如此生气,忙安慰道:“抱歉鸰儿,你不想听,我不说就是了。”
白鸰忍耐着不看他:“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请你见到了我也当作没看到,就像白天那样可以吗?”
于世勋讨了个没趣,却又不甘心就这样结束对话,他想了想,忽然话锋一转道:“唉,真是可惜了。当年的沉璧轩,一白一蓝,白蓝双璧,一个傲然伶俐,一个清雅温润,是如何的风光恣意,而如今,一个嫁人,一个毁容,竟是真的回不去了。”
白鸰突然站起,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震惊道:“你说什么?谁毁容了!”
于世勋道:“嫁人的是你,毁容的自然就是他了。”
白鸰又惊又痛道:“怎么会!阿鸢他怎么会毁容的?”
于世勋心有不甘,自己同他说话,他是这样爱理不理,一提起蓝鸢,他果然心绪激动,得意地摇着扇子道:“你走后不久,他酒醉得罪了客人,被打瞎了一只眼,毁了容,身子也大不如前,如今自然是不能接客,只能在后厨做些粗重的活计,勉强度日罢了。”
白鸰不敢相信,抓住他的衣襟摇晃:“怎么会这样?阿鸢他一向性情温和,怎么会得罪了客人!”
第21章 往事之痛
于世勋被他紧紧抓住,竟然是一时手忙脚乱,脱不开身,他推了推白鸰,试图将他推开,却被一个忽然冲过来的身影猛地掀飞,痛叫着倒在一旁的草地上。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有一把宝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精铸的剑身,寒气逼人,散发着阴森的光芒,持剑的人是一高大青年,与他年龄相仿,很是英俊挺拔,面色却带着愤怒的杀气。
白鸰也惊呆了,呆立地望着忽然出现的顾清遥,脑中一片空白。
顾清遥看了看脸色苍白的白鸰道:“鸰儿,你没事吧?”
白鸰摇摇头。
于世勋吓得动也不敢动,举起双手道:“这位好汉,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顾清遥道:“大胆狂徒,衣冠禽兽。”
于世勋不禁喊冤:“这位好汉,于某和你素不相识,为何一上来就喊打喊杀?”
白鸰平复了一下心情道:“于公子,这是我的夫君,顾清遥。”
于世勋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道:“原来是顾大侠,失敬失敬,可否放下刀剑,有话好好说。”
白鸰走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袖,对他摇摇头,顾清遥便撤了剑,嗖地一声宝剑回鞘,干净利落。
于世勋这才松了一口气,狼狈地爬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白鸰也松了一口气,又上前问道:“你方才说,阿鸢他……是真的吗?”
于世勋惊魂未定,后退了一步道:“这事洵阳城的花街柳巷都传遍了,还能有假?不信你自己回去看看就是了,你与他不是至交好友吗?如今他有难,你难道不帮衬他一把?”他看看顾清遥凶巴巴的样子,更是不忿,忍不住出言讥讽道:“你自己嫁了个如意郎君,就不管好朋友的死活了,未免也太不讲义气了!”
顾清遥瞪了他一眼,手又放在了剑柄上,还未来得及再拔剑,于世勋吓得又一缩。
白鸰气道:“你这个出尔反尔的人也好意思跟我讲‘义气’?你还是坐稳你于家大少爷的位置吧!别人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
于世勋道:“想不到你嫁了人,还是这样伶牙俐齿,难道你不知道为妻应以柔顺为上,小心在你夫君面前露了凶相,他要休了你这个悍妻!”
白鸰上前踢了他一脚,正好踢在他的小腿上,于世勋痛得跳起来,虽生气但看着凶神恶煞的顾清遥,也不敢还手,只好讥讽道:“果然凶悍!你对你夫君也是如此无礼忤逆的么?”
顾清遥冷笑道:“你又没做过他的夫君,又怎知他如何对自己的夫君?我告诉你,鸰儿他对我,温柔体贴、乖巧得很。至于对那些不怀好意之徒,也无需什么礼数教养,还是打了痛快。”
于世勋知道自己打不过,心有不甘,又道:“好啊,果然是夫妻一心啊!顾大侠果然是心胸宽广,对于一个这样出身的妻子,尚且能包容宠爱至此,顾夫人果然是好命!却不知你这小娇妻,曾经也是对我、对那么多人都温柔体贴过的!”
白鸰气得拔出顾清遥的剑,上前就要砍于世勋。于世勋吓得又是一缩,仓皇而逃了。
白鸰脸色发白,握着剑柄的手都颤抖着,他咬牙瞪着于世勋道:“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白鸰将剑送回剑鞘,却站在原地,面色黯然,若有所思。顾清遥也是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他方才走近后院的时候,分明听到了两个人说的话,私心让他忍不住偷听了一会,得知这位便是从前的“故人”,他又如何能心情好?
顾清遥沉默着站了一会,开口道:“他是谁?”
白鸰道:“他叫于世勋,家中是洵阳城最大的布商。”
顾清遥道:“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白鸰面露难色,却还是诚实道:“他是我从前的……恩客。他曾说过要给我赎身,却失言不了了之,毕竟他是家中长子,又怎能要我这样出身低贱的人?原本就是我自己痴心妄想,从那以后便发誓与他再无瓜葛。”
顾清遥握着剑柄的手臂暴起青筋,又问道:“他方才说,他是你的……是你的……”
白鸰轻叹气道:“初夜。”
白鸰又道:“我们这种人……初夜都是公开售卖的,价高者得。他家财万贯,又捧场许久,便得了。”
“够了!别说了!”顾清遥手里握着剑鞘,若不是他的宝剑和剑鞘都是精钢铸成,只怕要捏碎。他心中苦涩,可是又不能再怪白鸰什么,只能怪自己出现得太晚罢了。
顾清遥望着他一会,又问:“你对他……可动过情?”
白鸰苦笑道:“如此懦弱怕事、言而无信之人,我怎会对他动情?我只是恨自己那时太过单纯,竟然也是相信过他的,终究失望的只有自己罢了。”
顾清遥想起于世勋的话,心中尽是熊熊的怒火,他走到凉亭的石桌前,一掌拍在石桌上,竟然生生将石桌拍出几条裂痕,白鸰望着他的手,也沉默了。
顾清遥又问:“阿鸢又是谁?”
原本于世勋的出现和挑拨就已经让他烦躁了,再加上蓝鸢的事,他心中烦乱得很,顾清遥此问,更让他心中不快,他心里难受,却也不想让他误会,于是耐着性子解释道:“阿鸢是我在沉璧轩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长大,相互扶持,甘苦与共。”
顾清遥忽然眯起眼睛望着他问:“当真只是好友?”
白鸰不悦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清遥沉默了下,虽说那个于世勋曾是他的恩客,也是他的初夜,可顾清遥看得出来,白鸰对此人很是嫌弃,不愿再提,倒是此人说起这个阿鸢的时候,白鸰眼中的激动和担忧,是真实的,他从未见过白鸰如此担忧惊惧的样子。直觉告诉他,或许是超过“好友”界限的。
白鸰皱眉道:“夫君,你这是在查问我吗?”
顾清遥望着他,“我是你的夫君,怎么?我连问问都不行吗?”
白鸰扭过头,红着眼睛道:“我知道,我在那种地方长大,从前的事,也并非一两句交代得清楚,可是你自己说过,只要从今以后,我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就行了,怎么如今又反悔了?要查问我的历史了?我是不敢对你说,我怕你听了就要拿起这剑刺死我才能痛快!”
顾清遥忽然抓起他的手,整个人都气得颤抖起来,“你……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非要如此气我吗?”
白鸰也不看他,挣扎了一下,发现并没有用,干脆放弃了抵抗。他这一下午原本就恐惧又委屈,此刻感情一股脑涌上来,也顾不得了,只想一下子都发泄出来才痛快。他红着眼睛道:“虽然你嘴上说着不嫌弃,但我知道,你的心里却不能做到,又何必口是心非,哄骗我一时开心呢?”
顾清遥急道:“我没有口是心非!我对你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心的!”
“那你今日为何如此逼问我?”
“我没有逼问你!你不想说就算了!”顾清遥放开他的手,重重叹了一口气,他一拳砸在凉亭的红木柱子上,又将柱子砸了一个坑。
白鸰的眼泪掉下来,委屈道:“夫君要是生气,尽管可以打我骂我,但是我出身如此,从前的事永远无法改变,我的心里又何尝不痛?你若是要拿从前的事羞辱于我,我还不如一死了之,省得让你这个掌门蒙羞!”说着就伸手去夺他手里的剑,但并不可能夺过。
白鸰急了,上前追着他跑,仍然是被他躲过,根本摸不到他手里的剑。
顾清遥一个闪身躲到了院子的拱门前,也怒道:“鸰儿!你简直强词夺理!尽会冤枉我!”其实他并非如白鸰所想,他只是有些……嫉妒、有些心痛罢了,嫉妒那些人能在他之前得到他,心痛自己出现得太晚,没能早点保护他罢了。
白鸰见占不到好处,转身就走,顾清遥立刻拉住他的袖子,“话还没说清楚!你要去哪?”
第22章 对天起誓
白鸰头也不回道:“你没听见于世勋说的吗?阿鸢处境艰难,我要回洵阳城救他!”
顾清遥叹气摇头,立刻追了出去。
白鸰还没跑出客栈,就被顾清遥抓住了,“这么晚了,你怎么去?洵阳城距离这里要半日路程呢!”
白鸰用力甩他的手,却怎么也甩不开,“不用你管!反正你都嫌弃我了!”
顾清遥见他蛮不讲理,伸手便点了他胸前的穴道,白鸰的手脚瞬间不听使唤,整个人软了下来,顾清遥顺势将他扛在肩上,扛回了房间。
白鸰躺在床上,仍然气呼呼地望着顾清遥,顾清遥坐在床边,无奈道:“你那朋友也并没有性命之忧,要救他不急在一时。明早我再陪你一起去可好?”
白鸰不看他,闭上了眼睛。顾清遥抬脚上床,骑在他身上,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
白鸰睁开眼,一脸怨气地望着他。
顾清遥忽然被他任性的样子逗笑了,“鸰儿,你这是闹什么小孩子脾气呢?还真是自己给自己找别扭。”他伸出两指在白鸰胸前点了一下,白鸰脱口而出道:“顾清遥!你混蛋!”
顾清遥又笑起来。
白鸰身上还不能动,但意识到自己能说话了,便开口吼道:“你快解开我!”
顾清遥捏捏他的小脸,笑道:“我要是解开你了,你就去找别的男人了。”
白鸰辩解道:“阿鸢他是我的家人,他不是别的男人。”
顾清遥摇头道:“在我看来他就是别的男人,和那个于什么没有差别。”他的手沿着脸颊向下,滑到了腿间柔软的部位,“鸰儿,你老实说,你们在一起那么久,有没有睡过?”
白鸰明白他的意思,气极吼道:“顾清遥!你脑子里就只有那种事吗?好啊我告诉你,我们经常一起睡!怎么样?你嫉妒吗?”
顾清遥忽然冷了脸,整个人压在他的身上,对着他雪白的脖颈狠狠咬了一口,霎时咬出一个鲜红的牙印,差点就要渗出血来。
顾清遥抬起头,就看到白鸰的眼角流出两行眼泪,沿着太阳穴流进了耳朵里。他有点慌了,伸手帮他擦了擦,脸色也缓和了些,“你哭什么?”
白鸰瘪着嘴,开始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只把这一下午的不安和恐惧全都发泄了出来。
顾清遥看着他委屈抽泣的样子,还是不忍心,帮他解了穴。
白鸰手脚得了自由,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委屈巴巴地望着他,声音也带着哭腔,“夫君,你是不是又嫌弃我的过去了?嫌弃我服侍过别的男人,是个污秽之人?”
顾清遥叹气道:“鸰儿,我要怎么说,你才能相信我。我从未嫌弃过你,我只是太嫉妒他们了。我知道,我不该如此问你过去的事惹你伤心,可我真的……真的嫉妒得发狂了……那个阿鸢也好,那个于什么也罢,为什么先遇见你的是他们,不是我!若是我先遇见了你,就不会让你受那么多苦,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我……我真恨我自己!”
白鸰继续眼泪汪汪道:“你当真不是嫌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