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管在这里等我通知,一旦我告诉你可以出去了,便直奔京城府尹击鼓鸣冤。”
朱有虎点头,听着姜副将再三叮嘱自己不能离开老父亲半步后,心里却惦记起了一个人来,他几乎是炫耀般地提起,说:“姜叔,姜叔可知道水泥厂的蓝少将?”
姜玉辉点点头:“怎么?”
“蓝少将不是在四王爷手下办事吗?正巧四王爷借调南营的兵丁修路,所以现下蓝少将也管着三千南营兵丁,想必若是蓝少将想要进出我们将军府应当外面的兵都不敢拦吧,但谁能想得到呢?蓝少将是咱们的人!”
“这怎么讲?”
朱有虎笑道:“小时候薄厌凉那混蛋揍了我和蓝九牧一顿,近日我常和蓝九牧吃酒,看起来也是对薄厌凉和太子很不满,只要我一句话,他一定愿意帮我们,不,是加入我们。”
姜玉辉没想到朱有虎这边居然还有这层路子,果断点头,打算走蓝少将的路在出去后与朱有虎传递消息。
而另一边,刚刚出了将军府的薄公子骑在马上,右手举起来在空中划过一道锋利的曲线,一千训练有素的猛兵便从阵队里忽地踩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腰间佩刀,将整个王府外墙围起来!
为首的士兵名唤欧阳早见,单膝跪在薄公子的马侧听候差遣。
薄公子声音冷冽,透着一股子压抑的怒火:“为了让东武将军有个清净,南营士兵严守将军府,任何人想要进出必须汇报于我,得到我的允许才能进出,若是有人想要硬闯,就地以贼盗论处,杀无赦。”
欧阳早见:“属下听命!”
薄厌凉说罢,夹马离开,去了京城,入宫直奔南三所。
他知道,某个人此刻大概是食不下咽,正等他过去。
薄厌凉在宫门口便下了马,一路走着前去见他的太子,每一步都踩在化雪之后的水洼之上,天色渐晚,低矮的斜阳被乌云遮盖,半分都未曾透下来。
薄公子气压原本极低,等见着南三所院门口坐在廊下台阶上抱着兔绒暖手炉等自己的太子,天空仿佛也为了应景,忽地云开光落,璀璨的霞光猛地降在廊下的玉兰树上。
玉兰斑驳的光影伴随着太子小跑而来的风扑向薄厌凉,瞬间薄厌凉便笑了,说:“跑什么跑?门牙给你摔掉。”
“呸!到底怎么样了啊?”顾宝莛真是等得屁股着火。
“能怎么样?我在呢,总不会让你受欺负。”
太子神色微动,忍不住说:“听听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太暧昧了!
薄公子沉沉的看着太子,良久,低声说:“实话。”
第115章 道理┃顾小七表示太难了,光看脸无法定夺。
夜过天明。
京兆府府尹姚大人正在酣睡, 外面的登闻鼓不知被何人猛地击响,有下人满头大汗的跑来疯狂拍击姚大人的房门,姚大人跟挺尸一样从床上乍起, 双目赤红,茫然的看了看四周, 然后骂骂咧咧地踩着布鞋去开门, 门外寒风阵阵,看上去又是一日诡异的冷天。
“发什么疯?!”姚大人生就一副凶神恶煞的判官模样, 端是站在这里, 便足以唬得外面的下人哭出声音。
姚大人素来知道自己生得吓人, 吓哭小孩儿那是常有的事,但把自家下属也给吓成这个狗德行,还真真第一回 , 他自个儿先怂道:“你哭什么哭?这才什么时候,今日不是休沐不上朝吗?”
下人缩着脖子,手指着外面, 哆哆嗦嗦地说:“大人、大、大人!有人击鼓鸣冤了!”
“又是哪个不省心的刁民越级告状?”姚大人身为京兆府府尹,跟皇帝比起来, 公务也不少, 从四面八方送来的折子必须先从他这里过一遍,挑出其中与京中事务相关的折子, 处理过后往上再送。
除此之外,京城大大小小富贵之家没有数千也有数百,今天不是这个将军之子抢了那个员外郎的小妾,就是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皇亲国戚吃饭不给钱, 日日这个不能得罪,那个也要哄着, 当京城的府尹,着实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好在大部分时候都能私了,毕竟大家也都是有身份的人了,好个面子什么的。
可是,当姚大人从下人口中听见今日前来告状之人的姓名时,还是大吃了一惊!
“大人啊!快快过去看看吧!外面被围得水泄不通了!来的是朱公子啊!”下人面色发白,拽着大人就要出去。
姚大人鞋子都跑掉一只,从后院上了侧堂,躲在巨大的木柱后面探头探脑,原本还没能在脑海里挖出‘朱公子’的模样,结果来这里一瞧,顿时也吓得跳脚!
“怎会是他!朱家东武将军昨日刚刚驾鹤仙去,他把将军大人抬到我这里来算什么意思?!”
姚大人狠狠拍着大腿,啪啪作响,间或竟是又听见了外面朱公子的嚎啕大哭:“上天不公啊!姚大人何在?请姚大人为朱家作主啊!”
一般告状是有状师先行递状纸,而后姚大人择日开堂行审,越过所有流程直接状告者,首先要打三十大板,而这些人一般也不是奔着他来的,而是奔着告御状而来。
姚大人很清楚,自己此刻若是出去,立即就会被要求将状纸呈上陛下面前,可这个烫手的山芋是绝对不能碰的!谁知道这朱家东武将军的死有什么蹊跷?他若是掺和进去,谁知道是福是祸?
刚想到这里,就听见朱公子又吼道:“姚大人,小人状告太子,太子恶意让父亲种下牛痘后,父亲便死了,若是没有一个交代,不能面见陛下,小人就将家父停在京兆府的大堂内,一辈子都不挪开!”
姚大人眼前一黑:艹,告太子?!朱公子告得,他却接不得!
“快去和朱公子说,就说我昨日摔断了腿,现在卧床不起,无法上堂,只能让朱公子自己去找陛下,直接抬着东武将军入宫去都要得!”
说完,姚大人拔腿就要跑,跟黑虎下山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准备冲回床上,却不知什么时候那朱公子站在了他的身后,对他惨笑道:“姚大人哪里腿断了?我瞧着好得很嘛,本人有冤情要与姚大人说,姚大人不如去换了官服上堂来听小人一说?”
姚大人四十来岁的两朝官员,最是不能得罪这些新贵,被逮着了也只能干笑两声,硬着头皮应道:“好说好说,待本官去换上官服,朱公子要不要先喝杯茶?”
“喝个屁!我爹还躺在堂上尸骨未寒,我哪里有心思喝茶?”
“是是是,那朱公子稍等片刻稍等片刻……”
京城,京兆府外是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百姓,而远在一千公里之外的边城一匹干瘦的黑马踩着泥泞的土路在一片低矮的云层下飞奔!
马上之人浑身起着红色的斑点,唇色被凌冽的寒风吹刮开裂,一双浑浊的眼睛上是一层寒霜,从边城前往距离最近的城池也要两天三夜的快马加鞭,然而马上的将士竟是一刻也不曾耽误,只偶尔从腰间取出水壶来,小口的抿了一下,然后便继续上路,从强风中杀出一条无人知晓的血路来,倒在小小县城的城门口,来不及下马,便高举着自己背后的竹筒密信,用满是铁锈味的粗粝嗓音大喊:
“开门!边城一等守卫奉名都副将军之命,送来八百里加急!县令何在?!”
老县令颤颤巍巍被穿着灰扑扑的守卫扶出来,还未询问怎么回事,就迎面飞来一记竹桶,守卫喝老县令连忙伸着双手去接,刚抱在怀里,就看见马上之人倒在地上。
“壮士?”老县令和守卫立即凑上去结果却又在看见其身上无数脓泡与溃烂的脸便大惊失色一屁股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双目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来,霎时间滚落惊恐的泪来,“是、是天花!速速备马!将信送抵京城!越快越好!”
第116章 边城┃是、是天花!
而此刻的京城正在上演一幕惊天大戏。
京兆府府尹姚大人高坐堂上, 惊堂木重重一拍,满座噤声!
“堂下何人?”姚大人例行询问,双目垂在堂下, 扫过那躺在榻上便抬了过来的那位曾经叱诧风云的东武将军,一时无法将榻上那位羸弱无力的尸体和东武将军联系到一起去。
朱有虎站在堂上, 双手对着姚大人随手一拱, 便说道:“回禀大人,小人姓朱, 名有虎, 东武将军独子, 携老父尸身前来状告当今太子,用巫蛊之术蒙蔽老父,让我父亲种下牛痘后当天暴毙而亡!求大人为小民主持公道!”
姚大人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 正要说些什么,却见从人群中走出一个人来,此人生得矮小, 模样古怪,唇瓣极薄, 直接走上堂来, 等看清楚后,姚大人立即从台子后面下来, 对着来人便是一个大礼,行道:“下官不知六王爷驾到,有失远迎!六王爷万安!”
六王爷顾平安着一身医馆服饰,身后跟着两三小童和好几个带刀侍卫, 直接将整个京兆府外的围观人员给拦在外面,六王爷看了一眼眼睛瞪着他, 丝毫没有敬意的朱有虎,摆了摆手,说:“不必多礼,都起来吧,本来是打算看看热闹,谁晓得竟是看见了自家的热闹,这下子,不进来和朱公子当堂对质,怕是都说不过去。”
被点了名的朱公子朱有虎可拿不准这个素来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六王爷这个时候蹦出来是太子安排的,还是当真路过,不过无论是什么,都不妨碍他要做的事:“六王爷万安,此事与六王爷并无干系,六王爷不如坐在一旁旁听?”
说话间已有下人从旁边端来了圈椅,大剌剌地往堂上一放,顾平安便震了震衣摆坐上去,一副根本不打算离开的样子,说:“好啊,旁听也好,我倒要听听朱公子抬着东武将军到这里来,也不怕东武将军死不瞑目,到底事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讨一个公道!”朱有虎说着,眼泪说来就来,转过身子就对所有被带刀侍卫拦在外面的围观群众说,“我父为了曙国征战数十年,如今一日的安生日子都没有过过,便落得这样的下场,六王爷难道还不许我为父求一个公道吗?!”
六王爷的小眼睛冷淡的看着朱有虎,一边端起下人送来的茶杯,用杯盖子拂了拂面上的茶叶,像是没有听见朱有虎声泪俱下的控诉,倒像是在看智障演出。
朱有虎生得喜庆,哭起来的那张饼脸让人瞧着也值得一乐,可恨朱有虎拿的是东武将军当令牌,不然场面一定十分欢喜。
朱有虎没有什么自知之明,对着观众说完,便又扑倒老父亲的尸身旁边,跪着对回到台子上面的姚大人喊道:“姚大人,姚大人,青天大老爷,您一定要给我爹一个公道!”
按理说以弱小状告强权,一般来说总是很能引起中底层民众下意识的支持,就好比很多时候,豪车和三轮相撞,三轮车的主人当场死亡,豪车的主人下来了,是个染着一头粉毛的纹身女司机,照片劈里啪啦往网上一传,好家伙,标题直接就是‘豪车女司机肇事现场’。
大家一看这照片,标题也不必看了,就下意识认为一定是有纹身的粉毛司机撞死人了,必须抓进去坐个一二十年牢才行!
而后又会阴谋论,说是肯定是花钱摆平,就算坐牢,没几年就能出来,为什么?人家有钱嘛。
然而此时朱有虎幻想当中所有群众跟着自己大喊‘讨回公道’的场面并没有发生,外头的平头百姓一来并不愿意招惹麻烦,即便有处于青春期一身热血无处安放的中二青年,看着朱有虎抹黑当朝太子,其实恨不得撸起袖子就将其干成猪头!
有百姓怒目以对,朱有虎感动极了,认为这是群情激愤,自己要火。
“好!本王给你一个公道!”忽地六王爷顾平安道
朱有虎:谁要你的公道啊!
“六王爷说笑了,此事六王爷如何能做主?”
顾平安站起来,走到台上去,坐在上面的姚大人立马抬起屁股让座,顾平安一拍惊堂木,‘啪’的一声,说:“为何不能?!你所说的牛痘乃是本王研制出来的天花疫苗,以状告牛痘害死了东武将军,既然如此,不就是等于状告本王?!来人!状告皇家,首先便打三十大板,去吧。”
说着,六王爷从桌上的令牌筒子里丢出一块儿木牌,木牌在朱有虎不敢置信的目光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朱有虎愣了愣,等被身边两个带刀侍卫架起来,才想起挣扎:“你敢!我爹是东武将军!你好大的胆子!”
“东武将军又如何?你对东武将军遗体不尊重,再加二十大板!打完之后,你有什么要告本王的证据,只管呈上来,本王就坐在这里等你。”
“啊啊啊!歪嘴!你敢!”
歪嘴曾是六王爷顾平安的外号,是十年前支配顾平安整个童年的噩梦,但此刻,听见这样的两个字,早已做过唇部手术的六王爷竟是心中毫无波澜,只是手指头在桌面轻轻的敲击了几下,而后一边听着被拖下去打板子的朱有虎的惨叫,一边对跟着自己来的小童使了使眼色,让小童离开,直奔四王爷府上去。
大约一炷香不到,朱有虎被抬了回来,只不过除了哀嚎不停的朱有虎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裤子上竟是完全没有血迹,虽然站不起来,却又好像打得不怎么狠,让围观群众忍不住怀疑打朱有虎的打手肯定也收了朱有虎的钱。
朱有虎这里有苦难言,他真的是屁股以下都完全没有知觉了!屁股都要烂了的样子,可是回头一看,却是一点儿血也没有,竟是容不得他借题发挥,大闹京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