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儿臣正好也要向父皇禀报一事,当日我与陆氏对峙时,她曾言‘陛下打定主意对不起我们家’,可儿臣思来想去,根本想不出哪有这回事。”
承兴帝身子不由前倾,眉间的暴怒逐渐化为严肃:“她真这么说?”
“不会有假。”褚琰道,“这便是不杀她的第二个原因,儿臣认为,陆氏口中还藏着诸多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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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虽然绑架结束了,但它其实也是个开始。
第27章 幕后之人
处置陆氏之事暂时搁置,陆氏被关押至天牢,她的身体已经是苟延残喘,御医说若是好好修养,或许还能养回两年的寿命,如今下了牢狱就不好说了。
难怪陆氏能做出无论如何先把小世子送到梁州的行为,完全不考虑事情败露后自己会如何。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恐怕根本就没打算活着离开!
只是她担心会连累陆家,因此没敢直接自尽,而是在供词之中反复与陆家撇清关系。
陆氏知道的事情也不多,二十天前,平城郡王的人伪装成商队混入了京城,带来平城郡王的亲笔信,信上说梁王遇刺重伤,随即有人报信说皇帝欲暗中攻下梁州,以收回梁州兵权,他们母子继续待在京城,恐怕也会被斩草除根。
有郡王亲笔信和印章,还有郡王身边的亲信亲自赶来 ,陆氏不得不信了这一件事,她也试着派人去打听,到皇后身边旁敲侧击,没有得到什么消息,只是听说皇帝不愿与南晋开战,一心想收回兵权。
陆氏本着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心思,策划了世子的这一场绑架。
她根本没想过会这么快暴露,只觉得就算世子以失踪的名义离开,自己也能在京城稳妥地过上些日子,为梁州操练兵马准备粮草争取一些时间。
而驿站里的那一封信确实是内容普普通通家书,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的罢了。
陆氏下狱后的第三日,褚栎被梁州军接回,已入平城。
消息传入京城,大臣们在大朝上吵得不可开交,一半说要攻打梁州,一半求皇帝三思。
褚琰却心知郡王手下那么点人,护着一个娇生惯养的小世子,若是京军和沿路府兵尽了全力,他们根本不可能在开始追捕后的三日内就脱身。
承兴帝肯定暗中下了令放过褚栎一马。
褚栎暂时被放过,京中的陆氏没有被处死也没有被上刑,陆学士家中文官请辞武将还回兵符卸甲回京,未被牵连,如此一来,算是卖了平城郡王好几个天大的人情,他不仅没了必须发兵的理由,还要仔细思考一下皇帝是不是真要杀他。
所以事情弄明白前,承兴帝不可能发兵梁州。
果真,次日承兴帝便派出了使臣赴梁州谈判。
这后面的事便不容褚琰掺和了,他更关心菀陶的身体,幸好褚琰提前放出流言逼出了解药,没让小姑娘烧出什么问题,她身子虽然虚,但只要好好养着,不会留下什么隐患。
只是皇后说什么都不愿意让菀陶再出宫,褚琰只能每日多在皇后那里留上一个时辰,一边陪菀陶一边读书。又派人重新在宫里辟了一处,造了户外玩具,倒是便宜了其他弟弟妹妹。
使臣顺利返京的那日,皇帝的密探先一步回来复命。
彼时褚琰正在御书房里背书,他这段时间为了忙陶乐坊的事,练武又不能断,功课上的确是落下了一些,听得承兴帝直皱眉,开尊口骂了他足足一刻钟。
密探的到来算是为褚琰解了围。
褚琰先一步退下,承兴帝却道:“外面等着,账还没跟你算完呢。”
褚琰苦了一张脸,他这么大年纪了还跟庆居宫那帮小崽子似的被训功课算是怎么回事?
出了门,他跟梁冶一人守着一边门当门神。
古代门窗就一层纸,隔音差,密探回话时得在下面跪着,离皇帝不近,自然声音也不能太小。
褚琰耳力好,就算不想听,也难免听到了几个关键词。
骠骑将军,挑拨,南晋,前睿王,奸细。
仅仅这么几个词,足以令人惊心动魄。
暑气逼人的天儿里,褚琰生生感受到了一丝凉意,像是回到了某个衣衫单薄的寒冬,也是某个见血封喉的深秋。
褚琰忽然意识到,原身的感情已经非常淡了,淡到他刚刚魂穿来时那一点不受自己控制的濡慕和悲痛已经不见踪迹。
只是对于那个记忆中温和的六叔,他始终抱有一丝好感与遗憾。
或许是因为自己睁开眼睛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他吧。
不多时,密探撤出,承兴帝传唤了褚琰。
皇帝没有继续跟他算账,反倒是思索了一会儿,郑重地问:“朕记得你刚被柳问接回来时,御医说你被喂过毒,你可记得当时的事?”
褚琰知道,皇帝对当日睿王之事开始怀疑了。
睿王仍是乱臣贼子,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一向温吞平和的睿王,是怎样动了这样的念头的?
事情败露之后,睿王又为何这样轻易的放弃?从被抓回来的余党的供词上看,睿王虽悲愤无奈,却似乎并没有太多的不甘心。
还有当时睿王自裁之前,为何没有杀了褚琰泄愤?若睿王真是有野心、心思狠毒之人,他能放过褚琰吗?
褚琰故作茫然地回想了一下,摇摇头道:“儿臣只记得自己一直在发热,被绑走以后不是昏睡着,便是昏昏沉沉想不了事情,唯一记得的,便是睿……六叔的剑尖指着我的脖子,却放了我一马,自刎在我面前。”
他说的这事皇帝是知道的,在场余党都是亲眼看到的。
那些活下来的余党们没有跟随睿王自刎的决心,自然也招架不住天牢的刑罚,该招的都招了,就是问起“毒”来一问三不知。
当时负责审讯之人只以为是睿王派亲信下手,亲信又都随着睿王自裁,所以才没人知道的缘故。
可现在,承兴帝心里不由得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他沉着脸问:“你什么时候发热的?”
褚琰道:“儿臣也不知道,但应该是在被抓走之前,否则儿臣应该对六叔把我带走之事有些印象才对。”
他没有说得太清楚,更没有把身边的宫女藏毒一事说出来。
否则承兴帝便要怀疑他怎么之前不说,而且这几句话足够承兴帝去猜想了。
承兴帝从思绪中抽出神来,见褚琰一脸疑惑想问不敢问的样子,按了按太阳穴,朝他摆摆手:“你先回去吧。”
褚琰恭敬地应“是”,退下了。
时隔这么久,再想查也不好查了。
承兴帝花了一天的时间暗中调查,唯一能确定的是褚琰当初是在宫里中的毒,根本不是什么睿王喂的。他又找来御医详细一问,得知那种毒量大可致命,量不大的话,若是分成好几次放到饭菜或是汤药里,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人,到时候连毒性都未必查得出来。
以前那个傻儿子什么也不懂,看见什么能入口的没准都能偷尝一些,啃烂叶子的事都有过好几次,所以会不会,那毒根本不是冲着褚琰来的?
承兴帝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不禁头皮发麻。
若真是如此,要不是那毒被褚琰误食,最终会害了谁?!
此时朝堂上还不知这次的事与去年的睿王谋反也有着拐弯抹角的关系,朝臣们从使臣口中听说了军中出叛徒和编造圣旨之事,一片哗然。
原来平城郡王得了来自京中的消息,说皇帝要杀他们父子,本也是有些怀疑的,可偏偏没过多久,他也遭遇了一次暗杀,这回他早有准备,反抓了几名刺客。
而这些刺客竟全是骠骑将军身边的人,为首的那人更是骠骑将军刚提到身边来准备重用的!
这些人咬定了是骠骑将军接了圣旨,故而派他们来刺杀他和梁王的,招认过后,这几人要么被平城郡王发泄斩杀,要么自己受不了重刑而自尽,使臣过去时,尸体刚从乱葬岗拉回来。
骠骑将军恰好已经回京,闻讯立刻赶到朝堂上,掷地有声地说:“臣以项上人头担保,臣绝未接到过这样的圣旨,更未曾派这些人去暗杀梁王和平城郡王。李良的确是臣提拔上来的,但臣只是命他带人为今年刚退下去的伤患发抚恤金!”
事情至此已经能把前后经过猜出大半,满朝文武被这一波二折□□转的大戏惊得目瞪口呆,褚锐的笔都迟迟没有落下,墨水滴在纸上,晕开了一片。
褚琰也不由心道:“难怪。”
说来这骠骑将军也姓陆。
陆家也是辉煌之家,老太夫人已逝,下面两个嫡子一个庶子分了家,其中嫡长子便是如今的陆大学生家,平城郡王妃陆氏乃是他的幼女,嫡次子已过世,二房只留了位嫡子,便是骠骑将军,这爵位是骠骑将军自幼参军自己挣来的荣耀。
因此骠骑将军与陆氏是堂兄妹的关系。
在平城郡王眼中,除非是有圣旨在上,否则堂舅兄不可能来杀自己。他先是被告知皇帝要攻打梁州,再发现此事,顺理成章地认为自己得到的消息是真的,根本没想过去核实一下背后是否会有假。
也正因为此事与陆将军有关,平城郡王才没有把那些细节写在心里告诉妻子,只让她了解个大概情况。
幕后推手一环连一环,将他推上了谋反的路!
整个朝堂上,承兴帝最为淡定,他立刻传旨,令骠骑将军的原副将亲自带人去确认那几具尸体,三天后便得了加急报讯,道是那些尸体除了李良外,皆非自己军中之人!
于是副将连忙派人彻查李良参军前的过往,终于查出:李良原名李成三,本是南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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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怪我字数少QAQ实在是这章改了好几遍……
掐指一算,再过那么几几几几章王爷就可以大展身手了呢~
第28章 考量
平城郡王谋反一事,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南晋贼人挑拨致使平城郡王犯错,骠骑将军因识人不清之过罚俸一年,暂时革职在家,而陆家倒是彻底摘清了嫌疑,陆大学士以原职重返朝堂。
平城郡王妃仍在牢中,没人关心一个命不久矣的人该如何处置,就连陆家也不敢为她求情,毕竟被蛊惑不假,但公主中了毒差点熬不过去也不假。
朝堂上都在关心现在到底该拿梁州那边怎么办,对待南晋又会是个什么态度。天天上朝都吵,吵一天也拿不准信儿。
连着几日都是无休止的争论,承兴帝已经有些腻烦了,他看着那帮以成国公为首的人天天说着要打仗,不由怀疑起了这些人的忠心。
究竟真是如他们口中所说的“南晋欺人太甚,乃大患,应诛之”,还是他们想仗着现在发生的事,让自己这个皇帝依赖他们、离不开他们,好把兵权牢牢握在手里?
承兴帝冷冷地看着这些人,余光瞥见下面的几个儿子,便道:“行了,都别争了,老三,你觉得呢?”
主战的大臣们目光齐齐望向褚锐,指望他能说两句话让陛下拿定主意。
褚锐想了想道:“儿臣认为大臣们所言不无道理,南晋如今局势混乱,内斗无法停歇,自然想保证没有外敌的威胁。如今背后挑拨,引梁州与朝廷对立,是想让咱们北齐也出现内耗,如此一来,便能拖住我朝大军。今日南晋能挑拨梁州,明日或许就会挑拨其他人,万一真让他们得逞,只会让北齐白白耗费钱粮,所以不如直接发兵南晋,反而能镇住南晋,让南晋无暇再耍阴计。”
承兴帝不动声色地看了李凭瑞一眼,右相出身南晋,无论是支持出兵还是不支持出兵,都容易落人把柄。故而这几日他都并未参与这些争论,偶有被人拉下水,也不动声色地抽身出来,仿佛打定主意了不掺和此事。
褚锐和右相走得近承兴帝是清楚的,甚至隐隐是默许了的,他原以为褚锐也会和右相持同样的态度,起码会保持中立,但事实并非如此,也不知道该喜该忧。
承兴帝沉默片刻,忽而又点了褚赫的名。
褚赫前不久刚解了禁足,又听闻褚琰被关了不到七日便被放了出来,意识到承兴帝的偏心,在朝上很是沉默谨慎。
他看出来承兴帝是对褚锐的回答有所不满才会转而问他,可褚锐的回答与他所想并无二质,他想不通承兴帝想要怎样的答案,只能硬着头皮道:“儿臣方才听各位大人争论,倒觉得有一事矛盾。既然不能内耗,又为何要处置梁州呢?这不正是遂了南晋的意?”
他还未说完,便被褚锐抢了话:“二哥此言差矣,攻打南晋与攻打梁州并无冲突,南晋的计划,是引起平城郡王的仇意,再暗中养兵马,直至有起兵之力,这个过程少说也要两三年,如今事情早早暴露,以梁州现在的实力,撼动不了我军一分一毫,算不上什么内耗。此时攻打梁州,乃是把火苗熄在摇篮里,是保险之见。所谓攘外先安内,平了梁州,才好安心出兵南晋。”
褚赫勉强压住自己抽搐的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还是三弟深谋远虑,连后患都考虑全了。”
承兴帝不耐烦听他们吵,干脆看向最后一人:“褚琰,你觉得此事如何?”
大臣们纷纷腹诽,这安王能说出什么来?陛下肯定是不耐烦他们争议了,才到处问皇子来转移视线,所以待会他们到底还要不要讨论……
褚琰起身,平静地扫了一眼阶下,面上故意露出一丝不解:“其实儿臣一直没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