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冷脸一直摆到了柳岐面前,柳岐过来后自然地去牵他的手,伸来的恰好是被裘自珍抱过的那一只,褚琰不配合,低头盯着那只胳膊看。
柳岐探索着去寻,终于碰到了褚琰的手腕,却又被他挡了回来。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快步往前走的人,不知道哪里惹他了。
殊不知这一幕落在裘自珍眼中,越想越高兴。
看来王爷未必真如表现出来的那样对岐表哥重视疼爱,指不定是为了给柳家面子,才在柳府上做做样子。不然怎会让她看到柳岐巴巴往上凑却被嫌弃?
那头柳岐跟上,侧头望着褚琰:“那个……是不是让你等太久了生气了,可明明是你说不用着急的。”
褚琰一顿,心想自己不能因为这点事就给脸色,便主动牵了他的手:“我没有生气。”
柳岐一脸不信,走了一会儿又忽然说道:“对了,我珍表妹与我说,想来陶乐坊帮忙,她做糕点有一手,可以教教厨房里的人,还可以帮忙算算账什么的,她一个女子在家闷着也怪可怜的,就当让她来凑凑热闹,你看行吗?”
褚琰:我看不行。
他默默松开了柳岐的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柳岐读书的时候看惯了他的脸色,对他这种小表情已经很熟了,比如这个眼神的意思是:你反思。
随后安王殿下又“蹭蹭”往前甩开他好几步。
柳岐:?
反、反思什么呀。
之后柳岐反应过来,褚琰应该是不同意的意思,但是答应好人家的事,他也不好意思反悔,于是便把裘自珍安排进了新扩建的“棋室”。
新棋室是给那帮惯常喜欢来陶乐坊打花牌的公子哥儿们建的,他们自己家里虽有牌,但是跟小厮打和跟朋友打完全是不同的感觉,出来玩还自在。地方就在离陶乐坊不远的一处临街民宅,院子里的房屋都是现成的,稍微把里面和院子修饰一下便好,等秋猎回来就能开业。
裘自珍也就是每日把采买进来的东西逐册登记一下罢了,她觉得这分明该是掌柜来做的事情,而且来了八日,安王都没过来看过一眼,倒是会天天去店铺和玩具作坊,她不由怀疑柳岐是故意让她见不到安王的。
因着心情差,回家时走得太急撞到婢女,她不由分说,一巴掌扇了过去:“贱种,长没长眼睛?”
那婢女见了小姐早早地便停在路边,整个人贴着柱子缩着,被裘自珍直直撞上来,满腹委屈却不敢说,连忙跪下认错。
裘自华路过瞥了一眼,笑道:“哎呦,怎么这么大火气,明天你可就能去秋猎了,换作我高兴都来不及。”
裘自珍与这个哥哥关系还好,当即把事情一说。
“柳岐最近的确跟咱们家疏离了不少。”裘自华想起最近每每去王府,柳岐都不怎么热情,有些时候他巴巴地去了,连柳岐面都未必见得上。
他冷笑一声:“哼,不愧是当了王妃的人,对咱们都看不上眼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那棋室早晚得开张,安王早晚也会去的,再说不是还有秋猎呢吗?”
裘自珍皱了皱眉:“秋猎那么多人,圣上都要去的,我总不能硬往安王身边凑。”
“那你就想办法,让王爷主动凑过来不就好了?”
“……”
第二日一早,各家各户便在城门边上西大道上集合,沿途一直有百姓围观。
各家的车马顺序没什么讲究,但大家都默认品阶高的走在前面。
巳时皇家的队伍从东大道上悠悠行来,皇帝让人开了城门,留京的左相及官员们站在一旁躬身送行,诸位大臣家的车马浩浩荡荡地跟上。
岑倾倾的马车略微靠后,她母亲染了风寒没来,岑侍郎作为臣子,与其他大臣一样跟在皇家的马车后头骑马,只有一个哥哥骑着马跟在马车边上。
裘自珍频频往外张望,恰好前面是个开阔的弯道,能看到最前头富丽堂皇的御驾,她仔细看了半天,忍不住开口问:“怎么不见安王?”
话一落,马车里的人都不禁看她。
她连忙找补道:“我还想着能不能看到岐表哥呢。”
岑倾倾这才脸色好了些,她想着柳岐这位大名鼎鼎的安王妃以后便是她的小叔子,不由有些好奇,冲着窗外问:“大哥,你可知哪个是安王妃?”
岑双瘪了瘪嘴,道:“别看了,人在马车里呢。皇后后面那辆便是。”
岑倾倾有些意外:“他们不骑马?”
“娇贵呗。”岑双话语间忍不住露出些轻视,“刚满十三的四皇子都在外面骑着马呢。”
岑倾倾略微皱眉,觉得自家和柳家马上就是姻亲关系了,不该对同为柳家姻亲的安王府置喙什么,但外头这么多人,她也不好直说,干脆放下帘子:“外头光晃眼,别看了。”
行宫本不算远,但是这么多人一同走,硬生生拖慢了速度,算上中途休息,得走两天一夜。
众人扎营休息一晚,第三日才进猎场,皇帝先亲自射下一头鹿,高兴之后,让众大臣也都各显一把身手。
武将自然跃跃欲试,争取在皇帝面前露个脸,文官都苦下了脸。
幸好李凭瑞机智解围:“陛下,您看下面的年轻人,都恨不得直接冲出去了,还是把出风头的机会留给小辈吧。”
皇帝看着换了骑马装的男男女女,也不由道:“年轻人果然是有朝气啊。”
李凭瑞又冲着其他臣子道:“诸位干等着也无趣,不如让陛下做庄,咱们押一押谁的猎物最多最好。”
承兴帝立刻来了兴趣,大笑道:“如此甚好!”
大臣们见皇帝高兴,自然无不配合,纷纷押上带来的宝贝,承兴帝兴致上来,当场宣布:“十日后,谁拿了第一,朕可答应他一个要求。”
天子的一句承诺,比千金至宝还重。
皇后笑了笑,也从头上拔下一枚玉钗,道:“女子不能跟男子比,陛下既然要赏男子中的第一,那臣妾便拿这凤尾玉钗,赏姑娘中的第一。”
消息立刻传了下去,激起一层小小的声浪,承兴帝命人击鼓,鼓声落下后,秋猎便可正式开始。
他自己也不甘寂寞,亲自进林子里狩猎,除了先头的鹿,一个上午便猎下来三只猎物。
承兴帝也知道这里头有诸位臣子帮忙把猎物往他这边赶的功劳,但他自然不会说,几只猎物中午便上了烤架,分发下去。
秋猎的日子里难得不用时刻小心言辞礼仪规矩,气氛格外放松,臣子们在一旁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众家公子的表现,谈着谈着便说到了皇子。
“三皇子骑射功夫比去年长进了不少,一看便是下了功夫。”
“庆王殿下也不差,去年秋猎的第一天,他可是猎下最多猎物的人。”
“你们看四皇子,他今年第一次上马,一个上午就猎到了东西……”
聊着聊着,总觉得好像缺了些什么。
不仅大臣们,承兴帝也总缺了什么。
他想了半天,忽然想起来,问身边的梁冶:“可见着安王了。”
梁冶目光往不远处递了一下,只见一个月白衣袍的身影,被年纪尚小的皇子围在中间,怪热闹的。
承兴帝不由好奇,示意众人不要出声,缓缓靠近。
稍稍安静下来的四周,让那一处的动静显得清晰起来。
“顺子没人要吧,我算着牌呢,肯定要不上。”
“那你肯定算错了,我要得上。”
“大嫂嫂你清醒一点,我们俩是一伙的!大哥才是地主!”
“对哦,我能反悔吗?”
“可。”
“嘿嘿,谢谢殿下”
“呵呵,不用谢。”
“王炸。”
“三带一。”
“给银子吧。”
承兴帝:“……”
众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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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狩猎
承兴帝的耳目遍布京城,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子在外面开了个玩具店,他还用别人的名义定了套花牌棋板,就想看看这些东西到底怎么就招了那么多人喜欢,所以看到三人玩的东西,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不等承兴帝出声,褚琰就意识到周围的气氛不太对劲,一抬头:“……”
他尴尬地咳了两声:“父皇……”
话还没说完,才发现承兴帝的柳岐和六皇子同时跳起来,想也没想就躲到了褚琰身后,那架势跟撞见洪水猛兽了似的,等反应过来那可是陛下的时候已经晚了。
好在承兴帝心情还好着,没跟这两人计较,他看了眼总共也没见过几面的柳岐,还有心情开玩笑:“六皇子年纪小一惊一乍的也就罢了,柳岐,你怎么也见了朕就躲?”
柳岐干笑:“刚才没看清是您,这不是……以前在家里犯了错,我爹就拿棍子追着我打,躲、躲习惯了嘛。”
周围一片憋笑,有人拿目光去寻柳侯的身影,寻不着,才想起来他与骠骑将军入林子比试去了。
幸亏柳侯不在,否则还不得被气死?
承兴帝也觉得好笑,忍不住逗他:“那你说,你犯了什么错?”
柳岐老实地道:“我不该玩花牌。”
“那你再说说,明知故犯该怎么罚?”
柳岐瞪大眼,义无反顾地推锅:“冤枉啊父皇,这是王爷开的牌局,我顶多算个从犯。”
他声音拖的又绵又长,懒懒散散的,透着些不太正经的调调,喊“父皇”的时候听起来像撒娇。
承兴帝差点被这活宝逗笑,看看旁边欲言又止明显憋着话的褚琰,对着柳岐道:“朕还偏要先追究你这从犯之责,你好歹是武将家出来的,怎能一直坐在这里,朕就罚你今日傍晚之前,猎一只猎物回来,不得靠任何人协助。”
柳岐苦着脸,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褚琰,一不小心……撞见褚琰不由自主地在鼓掌。
两人大眼瞪小眼,褚琰若无其事地把手收回去,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承兴帝望向褚琰:“朕罚你的王妃,你可要为他求求情?”
听这语气,是在揶揄之前朱胜有一事中褚琰护短的事。
哪知褚琰义正言辞:“父皇罚柳岐,那是父罚子,天经地义,儿臣哪有替他求情的道理。”
柳岐:“……”
报复!肯定是报复刚才他推了锅!
承兴帝大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天经地义’,正好,你这个主犯总不能罚得比从犯轻了,这十日内,你每日都交一只猎物上来吧。”
褚琰:“……”
柳岐毫不客气:“哈哈哈哈!”
夫夫二人双双落网,带来的花牌只能便宜了一堆没事干的弟弟,各自不情不愿地上了马。
离得稍远的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打听清楚经过,都抱了看笑话的心思,等着他们空手而归。
两人悠悠地骑马进了林子,柳岐驭马与褚琰并肩:“商量一下,你帮我打一只呗。”
褚琰无情拒绝:“父皇说了,不得协助。”
柳岐泄气地向前一伏,歪歪扭扭地趴在马背上,褚琰瞥他一眼,只觉得这姿势危险,语气不由严肃了几分:“坐好。”
柳岐才不理他,十分不走心扯扯缰绳,打算跟帮不上忙的安王殿下分道扬镳,嘴上还计划得挺好:“咱俩分开,谁也别跟谁抢猎物。”
“我不跟你抢。”褚琰盯着脚已经离开脚蹬的柳岐,一字一句地说完,趁着马儿靠近,伸手直接将他捞到了自己这匹马上。
马儿微微受惊,原地打了一转,但又很快平息在褚琰牢牢拽着的缰绳下。
倒是柳岐吓了一大跳,不舒服地扯了扯被拽的领子:“你做什么呀!”
褚琰默不作声地掰着他的腿跨过马背,腿上的触感让柳岐僵了一下,总觉得奇怪得很,耳根自己做主泛起了红,等坐稳,柳岐不自在地嘀咕:“我骑马好得很,不会摔下去的。”
褚琰把缰绳递到他手里,手臂环着他,偏过头,嘴唇便贴到了他耳侧:“是我骑术不好,柳公子,我小命可在你手里了,你稳妥些,知道吗?”
气流喷在敏感的耳朵边上,更加要命,柳岐僵了好久才缓过来,死命地搓了搓又痒又酥的耳朵。
褚琰轻笑了一声,稍微退后了些。
两人在林子里,漫无目的地走了片刻,等到了一片悬泉旁时,褚琰忽然叫了停。
这一处略有些开阔,景色也甚好,泉边是高低嶙峋的石头,可以坐着歇息。
褚琰找了一处不潮湿的地方,将包袱里的东西一一摆开,柳岐不由惊了:“你怎么把画布都带来了?”
“你没学过射术,猎不到东西,还不如画一副山水,这样回去交差,父皇也不会责怪你。”
柳岐看了看画笔,着实有些心痒痒,他上前来,认真打量悬泉的顶端,几笔勾出山头的轮廓。
柳岐画山水只能算是中规中矩,有形无神,他天生适合画那些精细的东西,能把一切面貌复原。
画着画着,对面林子里忽然动了动,柳岐余光一瞥,竟瞥到了一头小梅花鹿。
小鹿藏在石头后面,露出半个脑袋,既好奇又无畏地打量着柳岐。
柳岐不禁摸了摸一旁的猎具,转头一看,不知褚琰去了哪儿。
他一个人,未必能射中那鹿,想了想还是作罢,继续提笔而作,再抬眼,鬼使神差地将那双眼睛画了下来,随后迅速勾勒一头鹿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