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就敢背着她在外面找女人,三年后的今天敢对她动手?
联想到三天前淮纵蹬鼻子上脸骂她骂出了十八般花样,好马不吃回头草,再想到被皇帝硬按着头吃草,东陵郡主气得牙痒痒,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音色冷寒:“哦?凛春侯还知道错字怎么写?”
淮纵有心反驳,见她鼻尖生出薄薄的细汗,涌到嗓子眼的哑火登时便灭了。
她淡然一笑,轻挽衣袖,就在围观众人瞪大眼坐等凛春侯动手打未婚妻时,就听淮纵道:“拿笔来。”
侍者乖巧的将笔墨送到她跟前,众目睽睽下,姜槐笔走龙蛇在宣纸写下一笔‘错’字,她望着萧行,暗道自己耐性又涨了,一时没忍住,眉梢泄出两分得意。
萧行嗤笑:“怎么?这是在告诉本郡主,你知错么?”
两人没闹翻,萧行还是她名正言顺未婚妻时,碰到这事,让淮纵服软也不是不可能。
但这会,距离她们骂战仅过去三天,淮纵能忍着道句知错已经看在萧行‘受伤’份上,她不爱哄人,尤其在和萧行闹翻后,这三年向来是别人哄她,她还没哄过除萧行以外的人。
记忆里也就三年前闹掰那阵子,萧行和她说话阴阳怪气,之后三年,两人几乎都在文坛口诛笔伐,淮纵忽然觉得自己贱兮兮的。
单身久了,萧行这么怪模怪样的讽刺她,她竟不觉得丢面子?
思来想去,得出一个结论:萧行声音太好听了。
好听到,哪怕她骂人淮纵也能忍。
那三天前为何不能忍?
三天前……
淮纵绷着小脸,三天前她醋罐子都翻了,没法忍!
她眸眼含笑,瞧着芝兰玉树人模狗样的,萧行瞥她一眼,讽刺道:“凛春侯威风的很,打女人这事做得熟稔,想来私下没少练习吧?”
落到淮纵耳里,便成了萧行指责她不仅在外面养女人,还养了不少女人。养了不少女人不说,还爱打女人!
她冤得想喷萧行一口血,面色微僵,笑嘻嘻道:“哪能呢?纵你不愿了解,也不该胡乱冤枉人啊。”
“冤枉?我哪点冤枉侯爷了?”
萧行整敛衣袖,气定神闲坐下,哪哪都好,唯独白皙小脸上那道红痕格外刺眼。
她打定主意不让淮纵好过,上药这事也顾不得了。
她不急,淮纵急了。就她们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账,什么时候算不行?非得今天?
若她当真愿意听,淮纵也愿意耐心给她解释,可这会时机不对——萧行这么个大美人最爱美,小时候针眼大的伤都得掉两滴泪,眼下伤在脸上,她怎么就不急呢?
淮纵深吸一口气,眼角眉梢尽带笑意,服软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服软。
她摸着下巴上前一步,贴着郡主耳根轻飘飘递出一句话:“还逞能呢?毁容了嫁不出去,我凛春侯府可不帮你收拾烂摊子。”
要不就说淮纵嘴贱呢,萧行这会想手撕了她!
扬手一巴掌,没打出去,被淮纵擒了手腕。
凛春侯眸光轻转环顾四围,笑得斯斯文文:“啧,看热闹啊,谁家的热闹这般好看?”
一语惊退所有明里暗里的窥探。
踢了脚趴在地上躺尸的张纨绔,衣袖遮挡下淮纵死死按着萧行欲反抗的手,她眉眼如春,调笑道:“张公子,您有几条命容您如此糟蹋呢?”
张纨绔一愣,麻溜爬起,立时跑了。
萧行挣脱不过,怒道:“还不放开?”
无人敢往此处投来视线,淮纵放心不少。意犹未尽的松开手,淡淡道:“萧行,你再不上药,毁了容就别嫁进府里来了,你也知道,我好面子,容不得有个丑媳妇……”
“你说谁丑?”
萧行气得火冒三丈,死死压着火气:“有本事你就往宫里递折子,说你凛春侯宁死也不愿与王府结亲,你若如此,我敬你是条汉子!”
淮纵笑得眼睛弯弯:“你以为我是张纨绔么?我又不作死。而且你不时常骂我不是男人么?啧啧,萧行,要不就说你假正经呢,你这张口闭口男人男人的,怎么,想男人了?还是说……你想得是我啊?”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士子楼。
萧行这巴掌半点没客气,她气得身子发抖,嘴唇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瞧这模样,若非知道挨打的是淮纵,恐怕又得被人误会凛春侯欺负东陵郡主了。
打人不打脸,这是萧行第二次往她脸上招呼了。
淮纵忍怒,气极反笑:“你是不是对我这张脸有意见?还是说…你嫉妒我长得好看?嗯?”
尾音上挑,带着慵懒地挑逗。
萧行有气没处撒,她被刚才那巴掌吓到了。
她打了淮纵,淮纵不恼竟还继续调戏她?三年没面对面较量,这人道行厉害了。
“谁嫉妒你长得好看了,淮纵,你可真不像个男人,哪个男人像你这样挨了打还笑得出来?”
“我是不是男人……阿行,以后你就知道了。”
淮纵唇瓣贴着她耳畔擦过,惊得萧行仓皇退开:“登徒子!放肆!”
“呵。有本事两月之后你别嫁进来。”
淮纵捂着心口别过头不敢看她,唇角微勾,嚣张道:“娶了你其实还不错。”
萧行听得面色微红,火气散了大半,刚要关心她脸疼不疼,就听淮纵在那大言不惭:“三年前你敢退婚,有本事你再退一次,皇家赐婚,这辈子你萧行都是我的人!我让你往东你绝不能往西!”
“荒唐!”
萧行羞意尽褪,一脚狠狠踩在她锦缎鞋面,咬牙切齿道:“淮纵,你就是贱得慌!”
暗香浮过,淮纵目光追随那道决然远去的背影,揉揉脸倒吸一口凉气:“下手真狠啊。逼你走容易么……”
萧行走后,淮纵没在士子楼久留,一个人遛遛哒哒回府。途中碰到不少人,没法子,萧行人狠话不多,一巴掌打得她差点破相。
凛春侯淮纵,在鸾城那是文坛响当当的风流人物,且作为顶尖权贵,极少有人不认识她。
而今明摆着被打了,跑来问候的人挡都挡不住,人没回到侯府,整条街都晓得她被未婚妻打了。
三年前王府那场退婚闹得动静不小,三年后冤家路窄又因为一道圣旨强行拴一块儿,没几人看好这场婚事。
赌坊早有人巴巴地赌这场婚事能不能成。
哪怕圣上赐婚,架不住成亲双方都是不按套路出牌的主儿。
凛春侯最得帝后疼爱,东陵郡主又是太后的心肝肉,真要撕破脸,即便是皇家,也没道理强迫俩怨偶过日子。
这不,赐婚旨意下达第一天,郡主大人把凛春侯爷打了。
消息传的沸沸扬扬,又有人说,不是单打,是双打,凛春侯也还手了!
鸾城大街小巷,流言纷纷。
前未婚妻再度成了铁板钉钉的未婚妻,眼下鸾城百姓就等着看三月十三订婚宴上的热闹。
“嘶!轻点。”
凛春侯府,淮纵躺在小竹榻晒太阳,眼睛眯着,右脸的巴掌印在太阳光下清晰分明。
婢女眼里满了心疼,涂抹药膏的手颤了颤,埋怨道:“侯爷真是,哪有上赶着挨揍的?郡主那气性,没事您惹她作甚?”
这还没嫁过来,等嫁过来侯府指不定要鸡飞狗跳了。
“无妨。”淮纵舍不得骂未婚妻,等上好药,她嘿嘿笑了两声:“阿净,你家主子都挨打了你没表示么?”
阿净等的就是这句话,精神一振:“我这就派人往徽王府算账,保准吓得东陵小女子今晚睡不着觉!”
“啧。闹啥呢。”
淮纵懒洋洋朝他招手:“冤有头债有主,别整些没用的,事在张纨绔,非他作死,我和萧行不至于大打出手,更不会平白挨了这巴掌。你去把张定套了麻袋,暴打一顿替本侯出气。”
“……”阿净小脸白了白,想到一个荒谬的可能,身子踉跄一下,“侯爷,您不会喜欢那东陵郡主吧?”
淮纵蹭得坐起身,惊得怀里的猫差点收不住爪子挠她!
“别瞎说,本侯才没有喜欢她!”
她脸色冷下来,想到三年前被退婚的羞辱,怒道:“皇命难违,看她嫁进来本侯不玩死她!”
“……”
作者有话要说:
萧行:阿纵,你想怎么玩?
淮纵:我…我给你表演跪搓衣板,可好玩了……
第3章
是夜,徽王府。
月上柳梢头,萧行坐在窗前阅览史籍,满身书卷气衬得她气质越发柔和。
婢女挑亮灯芯,续了热茶,安安静静候在一旁。
想到白日传闻,阿韭暗叹一声,郡主再温柔不过的性子,也只有遇到凛春小侯爷才会失态。
郡主和凛春侯青梅竹马指腹为婚,所有人都盼着二人长大结两姓之好。谁成想,三年前闹了那么一档子事?
郡主性子寡淡,得知小侯爷背地里养女人,一颗热心慢慢冷了。不是没给过小侯爷回转修复的机会,小侯爷不知道把握,怪得了谁?
能不能在一起看缘分,缘分迟了三年圣旨再度把二人拴一块,也不知是同舟共济,还是手拉手一起翻船。
眷侣或者怨侣,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满室寂静。
阿韭望了眼郡主脸颊依稀可见的伤痕,暗叹小侯爷莽撞。郡主生的细皮嫩肉,哪禁得起这般磋磨?淮家拳法以刚猛闻名,哪怕被刮蹭到,也不是娇弱女儿家能消受得起的。
她看向书桌旁摆放的瓷白小玉瓶,无需多想就知是谁送的——淮家独门外伤药,指甲盖的药量比金子还贵。
一声轻叹,萧行放下书卷,满脑子想的不是经史子集,而是今日之事。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赐婚凛春侯,淮纵。
简简单单的两字在心底划过,萧行不受控制地想到多年前她初遇淮纵的一幕。
白衣少年,躲在桂花树下哭泣。
哭声传入她的耳,以至于每次淮纵惹她生气,只需红红眼,萧行就下意识想起那些年淮纵展现在她眼前的脆弱。
脆弱的像只默默舔舐伤口的幼猫,孤孤单单长大,咬牙将荣辱一并承受。
萧行原谅了她很多次,也打心眼里想护着这个身子骨孱弱的未婚夫。哪知时移世易,孱弱的少年一日日变得强壮,骨子里的脆弱慢慢消弭。
十三岁,淮纵文名初显,稚嫩的五官惊艳了她的眼,那时候萧行真得挺开心的。
她陪伴淮纵长大,见过她哭,见过她笑,见过她所有狼狈与荣光。唯独忘了世上有种人,负心薄幸最伤人心。
她把真心交出去,换回一身伤痕。
她不是不愿相信淮纵,而是淮纵根本不曾给她合理解释。她给了她三次机会,淮纵让她白白等了三次,到后来,她恼了。
回头望去,发现淮纵比她还恼。
而淮纵,有什么资格恼?
在外人看来,凛春侯淮纵是站在文坛的风流才子,是特立独行的潇洒权贵,淮纵受万人追捧,在萧行这,她就是个负心人。
没有男人的担当,没有情郎的从一而终。萧行眉眼生倦,在得知赐婚的刹那,她真想冒死抗旨。
为何会接旨呢?
因为她想到少年时,淮纵站在山花烂漫的西山,笑着和她招手。
她说:阿行,我做梦都想娶你为妻啊。
心动如花开,发出细微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响。
那时候的淮纵,情真意切,天真无邪,萧行义无反顾地回馈她一腔热爱。
少年动情,最是冲动,也最无法掩藏。
而淮纵说,阿行,我做梦都想娶你为妻啊。这句话,萧行一辈子也忘不了。
哪怕有天她会忘记淮纵那张惊若天人的脸,也忘不了这句挑动她心弦的情话。
做梦都想。
呵。那怎么又反悔了呢?
她把所有的真性情给了淮纵,恨她,怪她,三年来往不断的争执骂战。她也会累,累到不想说话时,萧行不想承认,她怪她恨她,也想她。
对,她想淮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