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为人机灵,认识很多酒楼茶馆的小二,在他那个层次的人脉很广。
杨晔找到人把食盒递了过去,小六把抹布往肩膀上一搭,两只手接过食盒:“杨先生你这是?”
“出了新品,带来让你尝尝。”
小六狡黠一笑,赶忙打开了食盒,果然是他没有瞧见过的糕点,当着杨晔的面儿他便尝了一块切碎的果丹皮:“这味儿好吃!”
“得,我要去开铺子了,近来生意不好,瞧着新做的些糕点生意能不能有起色。”
小六自是明白杨晔的意思:“先生放心,一定给您办妥。”
杨晔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新品还得靠宣传,若是客人不知道有新鲜的,自然也是不会往这边来。
小二们每日给客人端茶倒水,跟客人接触的时间还不少,三五几句话怎么都是搭得上的,很多消息县城的八卦都是从这些小二嘴里传出去的,可是不容小觑的一个群体。
事情办妥之后,他便放心的回去。杨成这会儿已经把铺子开了,阿喜在门口贴新品上市的图纸,上头还画了山楂糕的小图。
到了巳时,已经有客人开始来了,只不过这些客人还不知道上了新品,只是平日里都爱光顾的小丫鬟,瞧见贴在门口的告示这才询问起来。
杨成是知道这些挽着篮子的小丫鬟的,都是替家里的小姐办事儿,往往是花钱最大方的厉害的角色,只要随便挑上两句话头,这些小丫鬟们保管争着买不少,回去了之后一群小姐们又是攀比,生意便这样来了。
果不,今儿听说有新货,到了门口都争着抢着挤进铺子里。
杨晔还是出老招,没准备多少枣糕和果丹皮,紧压着数量,存心是要许多人买不到吊着人的胃口。
小六那边把新品和一些朋友分了之后,沾了杨晔的好,都在有意无意的跟客人吹嘘,倒是很快就有人闻声来了。
巳时四刻,铺子里恢复了往日的繁荣,偏生这时候新品卖完了,客人嘟嚷声四起。
“各位不好意思,近来铺子里生意不怎么好,没准备多少新糕点,要是大会儿喜欢,尽可明日再来。”
第二日,客人一早来排队,还没到巳时新出的糕点就抢购完了,杨晔又换了一套新的说辞:“山楂糕制作工艺繁复,实在是做不了太多,各位还请见谅。”
来的晚些的客人几番无果,最后想提前订购,铺子里还不接山楂糕的预定,客人气的大骂,但是骂归骂,到底还是跑不脱提前来排队。
几日里,福禧斋的门口是开门前就排上了人,铺子不理,该卖多少山楂糕就是卖多少,一点也不多。
黄进到福禧斋来找杨晔,瞧见铺子外头的盛况,道:“也就你们福禧斋有这待遇,县城里哪家铺子能像你们这样折腾,现在是把人一品香气的跳脚,我回去也该和老爷说道说道你这铺子的经营之道,指不定能把醉霄楼给气走。”
杨晔笑道:“福禧斋就是小本经营,哪里能跟大酒楼笔,你可别折煞我了。”
“我可是实话实说,糕点铺子的生意好,腰包鼓的快。”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黄进这才说道正事儿,庞展中要去省城见些生意上的朋友,每次这一出门是少不了带礼的,他们的腐竹自然是备了,只不过礼品过于单薄,还得多准备些稀奇的。
这朝庞展中让他过来订购一批糕点,准备要带去省城。
“不知杨先生能不能行个方便也准备些山楂糕和果丹皮。”
他是知道现下福禧斋规矩的,怕坏了人家规矩,只得先探探口风。
杨晔道:“客气什么,你照顾福禧斋的生意,没道理让你大清早过来排队。”
黄进也高兴,但凡他们家来福禧斋买东西,每回杨晔都是挑着新鲜出炉的给,三次来有两次都是优惠的,县城里能交上这么个朋友谁能不舒心。
“行,我晚些时候让小六把礼盒送过来,还得劳烦阿喜帮忙,我可是知道他很会装点。”
阿喜早瞧见黄进来了,从铺子里拿了些山楂糕和果丹皮装着,正欲拿去送给黄进,这朝恰巧听见两人的谈话。
“听到了吗,黄管事让你帮忙呢。”
阿喜杏眼微睁:“黄、黄管事要把糕点送给什么人,方便还请和列糕点的单子一并送来,到时候也、也好分类装点。”
黄进些微讶异,他和阿喜有过数面之缘,现下也算是熟人了,只是极少听阿喜说话,这还是第一回 听见说这么长的话。
杨晔也有些意外阿喜会说话,他知道阿喜在外人面前都是相对沉默的存在,除了应声和简单的回答之外,实属少见这般。
他侧身同黄进道:“阿喜说话有些不方便,平日里也不喜欢说话,只有对熟悉了的人才说,黄管事可莫要见怪。”
“无事、无事。”黄进大大方方对阿喜道:“我会写好让小六送过来的,还要麻烦费心了。”
阿喜轻笑了一下,把准备好的新品递给黄进:“这、这是铺子的新品,管事带些回去尝尝。”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听说有些客人好几天都没买到,他这一来人就送,恐怕少有人有这么大的面子。
黄进走的时候步子都有些飘。
杨晔拉着阿喜的手去院子里,阿喜道:“阿晔可、可有觉得我这样薄了你的面儿?”
“说的什么胡话,我高兴你这样。大大方方的,又会为人处世。”
杨晔觉着福禧斋确实没白开,阿喜在里头待久了,性子明显外向了些,他实属感到欣慰。
阿喜受到夸奖心中雀跃,他道:“那还是阿晔做的好,我、我耳濡目染。”
杨晔眉心微微一紧,转而笑道:“越发是会说了,晚上等小六把礼盒送过来,我们一起装糕点,你也把手艺教教我。”
晚间,福禧斋打烊以后小六送了七个上好的礼盒过来,杨晔和阿喜留在铺子里住,就是准备晚上给包装糕点。
铺子里还剩些些零碎的糕点,像是来时不小心撞碎的,时间久了没有卖出去的,杨晔装了些拿给小六,先前宣传的事情办的不错,全当是酬谢了。
小六本身就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能得这些碎糕点已经欢喜的很了,直呼跟杨晔办事儿好,让杨晔以后还有这类差事儿尽管找他。
黄昏余晖撒了半条青石板街,余光不带热度,小街巷里妇人长声短声的呼喊着孩子回家吃饭,阿喜在门口扫地,直起腰板温黄的晚霞给少年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颜色,杨晔心下一动,他上前从身后抱住少年。
“干、干嘛,街上有人呢!”
杨晔置若罔闻:“小朋友,晚上想吃什么?”
阿喜想了想,道:“上次的羊肉粉倒是很好吃,不、不过今儿不想下馆子,不如吃、吃饺子吧。”
杨晔眉毛一扬,家里开了铺子以后他都有些时候没有亲自下厨做点好吃的了,阿喜一提,他倒是觉得很合乎心意:“好,那咱们一起出去买点肉和料。”
“嗯!”阿喜眼睛一弯。
两人先去肉市买了二两五花肉和一些韭菜,又买了葱姜蒜,回头去米面铺子里买面粉,他们平时做糕点都在这家铺子拿的,算是老主顾了,这回去买少量的精面老板也用十分优惠的价格拿给他们。
回到铺子里,杨晔和面碾皮儿,阿喜则负责洗菜切料剁馅儿,县城里小屋子不如乡下的宽敞,几个调头就得撞在一起,准备好面皮和馅儿后,两人把东西搬去了院子里。
挨着坐在桌前一同往面皮儿里塞馅儿,浑圆的饺子一个个摆在筲箕里,自家包的饺子舍得放馅儿,不像馆子里的一丁点儿馅儿,个个饱满,十分好瞧喜人。
像包饺子这种欢喜的家庭型活动,杨晔以前从来没参加过,曾今过年的时候邻居觉得他年纪小一个人过年怪可怜的,除夕夜总是会送些过来,后来父母出事,邻居便再也没送过了。
他正在出神,指尖忽然一暖,他的指甲盖被按着,灵巧的手指把他的手操控着:“要、要像这样捏紧一点,再往两边聚拢按一下,煮的时候才、才不会散开。”
阿喜头发上有皂角的味道,很是清新,凑上前去教杨晔包饺子,脑袋就在杨晔的下巴上,他半天没听见答话,复又问道:“知、知道了吗?”
杨晔还是没答话,阿喜转过头去,只见书生眼神深深,忽然收紧了胳膊把他抱到了腿上。
阿喜吓了一跳,他睫毛颤了颤:“干嘛!不好好包饺子。”
杨晔搂着人,在小朋友的脸上亲了一口:“你教我,我就会了。”
阿喜手上有面粉,怕把衣服弄脏了,只得用手肘推人:“别闹了。”
“你亲我一下我就放开。”
“才、才不要。”
两人闹腾了好一会儿,杨晔站起身时一身面粉,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阵阵刺痛,八成是秃噜皮了,没想到温顺的小兔子也有獠牙,而且还很厉害:“你还真下得了嘴,现在破相了怎么办?”
阿喜气鼓鼓道:“谁、谁让你不正经的。”
话毕端着装了饺子的筲箕扭身进了小厨房,余下杨晔一人在院子里龇牙咧嘴。
这阵子都在围着铺子的事情打转,不知不觉竟到了放榜的日子。
放榜当天那叫一个热闹,极早便有人在红榜张贴的地方蹲着,就为了一眼瞧见红榜,这些多是公子家的小厮,或者是收了银钱前来看榜的小二,晚些时候书生极其家属一窝蜂涌过去,脚踩着脚,挤来挤去,就是衙役训斥也不管用,索性没人管。
当然也有些考生不敢去看红榜,生怕结果不是自己能接受的,就等着别人传消息过来。
其实杨晔也不想去人挤人,若是中了的话自会有人官府的人来报喜,但阿喜却没有他沉得住气,一大早就拉着他赶过去,虽然起的也是极早,但到了现场显然也是去晚了,杨晔怕别人踩着阿喜,护着他往边缘走:“不急,前面的看完了就走了。”
阿喜垫着脚跳了两下,看着一堆脑袋,很是泄气自己怎么是个小矮个儿。
杨晔忍不住笑道:“你就这么想知道结果?”
“辛苦了那么些日子,自、自然是想的。”
“那我要是没考中当如何?”
阿喜顿了顿道:“我、我不是在乎你的功名利禄。”
“快、快让开些!”人群忽然一阵骚乱,杨晔连忙把阿喜搂到自己身前,眼见着人群让开一条道,两个男子半搀半扶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出来。
“郑童生考了大半辈子院试,这回总算是中了个秀才,天大的喜事儿啊,可别就是高兴过头了,身上出了毛病。”
几十年执着于一件事儿,一朝美梦成真,着实让人难以自持。
老童生被送走了以后,人群又恢复如初,显然是对这种事儿已经见怪不怪。
“杨先生!杨先生!”
阿喜听见呼喊声,从杨晔的怀里探出脑袋,扭头望着人群,只见小六又跳又挥手的从里头往外挤,等人出来时已是满头大汗,杨晔瞧他手里还提着个铜锣。
“你这是.......”
杨晔的话还没问完,小六便上气不接下气的喊了一声:“杨、杨先生,第、第二名啊!”
阿喜杏眸载光:“第、第二?”
小六十分肯定的重重点头:“红榜上写着,杨晔,第二!”
杨晔也露出了笑容:“像个猴儿一样窜出来,就特地来凑热闹?”
小六聚了聚手中的铜锣:“今儿我不当值,特地早早来看榜,在官府前给中了秀才的考生报喜,能讨些喜钱呢!”
杨晔笑道:“就属你机灵,你识的字?”
“先生可小瞧了我,早些年我守在学堂门外听过夫子讲课,红榜上的字还是认得的,就是家里穷苦,不然也送我去读书了。”
阿喜扯了扯杨晔的衣角:“别、别光顾着说了,还、还不给赏钱。”
小六闻言赶忙摆手:“我不是要收先生的赏钱的,只是想给您报声喜。”
杨晔还是从身上掏出了一串钱抛给小六:“图个喜气,再说我夫郎都发话了,岂有不给的道理,你快去报喜吧,待会儿官府的人出发了。”
小六捧着一串铜钱,沉甸甸的得有几十枚,嘴都要裂到耳根子了,若是人人都能像杨晔这么大方,那今儿报喜恐怕都能赚足一个月的工钱,他连连恭喜了杨晔几声,道谢之后提着铜锣疯跑。
跑了几步又像是想起什么倒了回来:“先生可认识温寒?我那些小二朋友都没打听到他在哪个客栈。”
杨晔眉心一紧:“他是什么成绩?”
“他是案首,就在先生前面一个。”
杨晔展颜一笑:“他住在村里,没在县城,要是赶来也很晚了。”
“那可有些可惜了。”
小六跑走后,杨晔对阿喜道:“温寒要是知道自己是院试案首,现下成了小三元,定然很高兴。”
不负所托,自然是大喜事儿,他果然没有看错温寒。
阿喜任凭杨晔拉着,脸上的笑意就没有下去过:“阿晔眼光好,咱们也、也快些回去把好消息告诉大哥他们吧。”
秀才也分为三个等级,成绩最好的一类称为廪生,公家会按月发放粮食,第二类是增生,没有粮食供给,至于第三类就是最末等的附生了,其中前两者都是有名额限制的。
往后考生报名考试杨晔便有资格作保,也能被请茶送礼了,这可是许多人求不来的荣誉。
像那昏倒的老童生,考了大半辈子才算是考中,杨晔十九的年纪考中已经很不错了,虽比不得那些十一二岁就中秀才的小天才,但毕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而且这样的小天才一般都是家世背景强劲,从小就跟着父母一辈耳濡目染的,哪里是一些乡野小县城的书生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