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手腕就被扯了一把,他身体不稳踉跄了一下,一头栽进了男子的胸膛里,等缓过劲儿来时,杨晔的脸便在他面前无限放大了。
杨晔锁着眉头:“想什么那么出神?”
阿喜不敢看杨晔的眼睛,躲闪着目光:“怎么拉我啊。”
杨晔指了指小河,一条黑黢黢的水蛇赫然从他方才站在的地方游过,河水被划出道道波纹,去年就有个老婆子被蛇咬,中毒死了,阿喜想着后怕的缩了缩脖子。
“没事了,夏天蛇多,注意点。”
两人的注意力显然都放在了水蛇上,上前来想要忽悠杨晔送鱼给的梅小芝不明所以,只见两人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的模样,圆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羞臊的不好意思出声,也迈不出步子上前去。
于是只能在不远处眼睁睁看着杨晔和阿喜一前一后离开了。
第9章
两人回去后,杨晔就动手处理起鱼鳞来,这会儿做饭虽然还有些早,但是鱼不早点处理好用盐码着不入味。
阿喜瞧着背青肚儿白的鱼出了血,顺着杨晔修长的手指往下流,鱼又黏又腥,处理起来并不好受,都说君子远庖厨,可杨晔用刀背去鱼鳞,剖鱼肚子十分熟练,面上也没有不适从的神情。
不仅不让他动手,还要他去做别的:“你去大嫂家里要一些泡菜,辣椒,姜多要一点,再拿一把泡酸菜。”
阿喜连忙点点头:“我这就去。”
杨晔忽然回头:“对了,你能吃辣吗?”
这片儿地吃辣的还是不少,几乎成了家常口味,阿喜也沾辣,不过口味还是偏清淡一些,他显然没有料想到杨晔会在意他的口味,这种时候怎么能扫杨晔的兴致,他抿了抿唇:“可以。”
“那就成,去拿泡菜的时候记得叫大哥大嫂别做饭了,晚上过来一起吃。”
阿喜乖巧的应了一声后就去灶房拿了个大碗往杨成家里去了。
自打杨大嫂有了身孕以后,杨成照顾的很紧,坚决不让她下地,吴永兰拗不过自家男人,再者也是怕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出差池,多数时间都在家里操持了。
听阿喜说杨晔钓了不少鱼,让两口子一起过去吃饭,吴永兰推辞了两句,可阿喜一个劲儿的邀请,闹的她都不好意思拒绝了。
她高兴的把阿喜往放泡菜坛子的地方引,足足抓了冒尖儿一大碗泡菜。
吴永兰怀了孩子后,嘴有些馋,总比以前更想吃好的,昨儿跟男人提了一句,杨成答应他等庄稼收拾完就进城里给她买一斤肉,家里毕竟不像土地主梅家一样,三天两头都能吃上肉,有男人这么一句话,她心头就有了大着落。
可没想到还没盼到男人的肉,反倒是杨晔先喊去吃鱼了,鱼肉虽然腥,但总归也是肉啊!这杨晔成亲以后,当真是越来越有人情味儿了。
“大嫂的泡菜多,以后想吃就来拿。”
“好,谢谢大嫂。”阿喜端着泡菜:“等、等大哥收活儿,大嫂一定要过来。”
吴永兰诶了一声,笑吟吟的送人出去。
阿喜穿过小路,从杨大嫂邻居家门前经过,刘婶儿正在屋外给院儿里的一些小菜浇水,天气大了,小菜儿都晒焉巴巴的贴在旱泥上,妇人瞧见他走过,掐着腰喊了他一声。
“哟,阿喜,端的泡菜呀?”
“嗯。”
“瞧你们小两口过的日子,咋泡菜都没做?也得亏有那么个大嫂,不然谁愿意给。”
阿喜敛了敛眸子,也不和妇人争论,只道:“我先回去了。”
“嘁,还说不得了,一口泡菜都要管这边要,真当是穷疯了。”刘婶儿嗤了一声,也不管走远的阿喜听没听见。
话音刚落,阿喜没回头,倒是自家屋门嘎吱响了响,老太太的声音响起:“又在这儿躲懒,太阳都下山了还不赶紧去打些猪草回来,明儿猪吃啥。”
刘婶儿立马没了气焰,缩了缩脖子,赶紧背着背篓出门去。
阿喜回到家时,杨晔已经把鱼处理完了,就是那小小的鱼肠也被收拾了出来装了个小饭碗。
夜色下来时,杨晔亲自下厨,把泡菜切段儿,念及吴永兰有身孕在身,他还是没放多少辣椒,转而多放了点花椒,村里有花椒树,倒是不缺这一口。
狠用了一勺子油炒料,油冒着小泡往中间聚拢,有七分热时,他把料全部倒进去,噗嗤一声,泡菜在油水里炸着,混着花椒蒜末,香味儿一下子就迸了出来。
阿喜在外头收着豆子,嗅到香味儿忍不住往灶房里去。
“厨艺这、这么好?”
少年瞧着入锅的鱼肉在滚烫的汁水里逐渐变成乳白色,逼近口鼻的香味儿让口腔不停的分泌出唾液来,阿喜惊叹于杨晔竟然有这样的手艺。
杨晔无奈一笑:“还过得去,以前无事时看过杂书,偶尔瞧见些有趣的典故,里头有提过做些菜,我不常动手。”
阿喜倒是没有起什么疑心,心思都落在锅里的鱼上了。
婶子家过年也吃鱼,鱼价比肉价低上不少,于是就用低廉的鱼肉来代替猪牛羊肉,河里的东西毕竟腥味大,做出来味道都不怎么样,以往煮时就沸腾着一股腥味,今儿倒是奇了,被杨晔那么一煮,鱼腥味不难闻,反而变成了一种别具风味的香。
鱼起锅装了足足一大盆,这会儿杨成两口子刚好过来了。
天儿热,今晚难得热闹一下,杨晔把桌子搬到院子里去吃饭,夜风吹着,宽敞又凉快,村里很多村民夏日都喜欢这样。
“老远就闻着香味儿,这阿喜的手艺可真不错!”
吴永兰进院子便夸赞道。
倒是弄的阿喜挺不好意思,一边给摆碗筷,一边解释道:“不是我做的。”
别说是吴永兰,就是杨成也颇感意外,回家媳妇儿就说二弟喊去吃鱼,心下本来就高兴,现瞧着杨晔正在擦手,倒真像是刚刚下了厨,讶异又惊喜:“阿晔,大哥还不知道你有这么一手。”
杨晔笑了笑:“光读了些书,总想着上手试一试,大哥大嫂吃饭吧。”
都是一家人,又没有什么长辈在,大家倒也不拘礼,几人麻利的围坐在小方桌上,不加掩饰的馋着那一大盆子的酸菜鱼。
吴永兰的泡菜晒的好,卤水也做的香,菜虽还没泡几天,不过份酸也不怕没味道,煮酸菜鱼正好。
几人提起筷子便没放下,嘴里是过足了小瘾才松口气儿说话:“这鱼真香!我是半点没觉得腥,原还怕沾嘴肚子就得闹腾,倒是我多想了。二弟这手艺都赶得上县城里的大酒楼了!”
杨成也直呼吃的过瘾,那油水放的旺,恐怕能炒小半个月的菜了,虽显得很不会过日子,但男人的嘴总归不似女人多,他啥也没说。
再说了也不是顿顿都吃,偶尔打打牙祭不能再好了,他现在就是后悔没有提二两酒过来,这鱼保管下酒,只是念及杨晔先前醉在酒坛子里,现在好不容易没抱着了,他怕自己弄二两酒来又把杨晔的毛病给带出来。
最后把酒换成了一盘凉拌黄瓜。
“这会读书认字就是好,连这份儿手艺都能学来!这酸菜煮的也太好吃了。”
吴永兰夸上了瘾,忍不住就要多说。
杨成也道了句:“我说这鱼肠才好吃。”
“我也夹到了两根,软软乎乎的,香的很。”
阿喜心中雀跃,分明句句夸在杨晔身上,杨晔一脸镇定,他反倒是笑弯了眼睛。
他夹了条小鱼,默声慢条斯理的吃着。
一家人其乐融融,一顿饭吃的挺久,直到天擦黑时才意犹未尽的放下了筷子,一大盆子的鱼也见了底儿,只余下一些汤水和酸菜,鱼是彻底被消灭光了。
杨大两口子怪不好意思,毕竟是头一次受到杨晔邀请吃饭,还吃的那么饱,院儿里吹着凉风,这感觉比下馆子还满足,往常都是他们提供饭菜,一朝转变,挺不习惯的。
杨成和杨晔两兄弟在院子里坐着唠嗑了几句,阿喜和吴永兰收拾碗筷往灶房里拿。
“我在县里找了份差事儿,还不错,以后大哥不用担心我的事情,好好照顾大嫂。”
杨成深深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人,一夕之间觉得很陌生,可瞧着那一张脸又熟悉的很,这些日子的转变,让杨成不知话从何起,似乎要说的太多了,可道了嘴边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拍了拍杨晔的肩膀:“阿晔,你让大哥放心了很多。”
杨晔没说话,只和杨成碰了碰拳头,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夕阳余晖越来越暗了,在地里忙活的村民们也都扛着锄头,光着脚板儿往家走。先前出门的刘婶儿这会儿背着一大背篓地里的菜和一些野猪草往家里去,恰巧从杨晔家院外经过。
许久没沾着荤腥的鼻子敏锐嗅到了盘旋在院子里的鱼肉香味儿,刘婶儿停下脚在外头闻了好一会儿,哈喇子咽了一口又一口,实在琢磨不出这是吃过了什么好东西。
就在她伸着脖子想往里头瞅时,院门忽然被推开,吴永兰和杨成从院儿里出来险些碰到她鼻子。
“哟,这不是刘婶儿吗?这才收活儿啊?”
吴永兰自是知道了这婆娘在外头闻到了院子里的香气儿,正是如此,她反倒是有些自豪,就算村里其余人家有鱼有料也不一定有杨晔的手艺。
刘婶儿干干应了一声:“是啊。家里活儿多,不似你们清闲。”
杨成最不喜听女人之间的言谈,跟刘婶儿点点头招呼了一下,自己就先走去了前头。
吴永兰则不紧不慢的跟着刘婶儿,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谈着。
“我们二弟啊今儿喊我们过来吃鱼,也真是的,不过给了他们两把酸菜,硬是要我们一起吃,有啥好的都想着我们。”
“难怪,我说这闻着什么那么香呢,好福气啊。”刘婶儿阴阳怪气,她还说阿喜咋去跟刘长花要泡菜,结果人是做鱼吃,别说闻着味儿了,光是听着都馋嘴。
听着那一嘴酸话,时常遭这婆娘口嘴的吴永兰心情大好。
第10章
阿喜咳嗽了好几声。
杨晔正在净房里冲凉,出来的时候瞧着少年咳红了一张脸,杏眼里还沾着泪花。
“怎么了?”
见着不知何时出来了的书生,阿喜连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睁大了的眼睛略微有些惊慌。
杨晔被他的动作给逗笑了:“咳的那么厉害,是不是不舒服?”
“手放开,我看看怎么了。”
阿喜应声松了手,难为情的垂下眸子:“我、我被鱼刺卡住了。”
说话都抽抽的泛疼。
杨晔有些无奈,真是小朋友,吃鱼都还要被卡住,他道:“嘴巴张开,我看能不能看见鱼刺。”
阿喜遂又把嘴巴给蒙上,摇了摇头。
“听话,不取出来以后就不能吃东西了。”
劝说着,趁着人意志薄弱,他慢慢拉开了少年细弱的手腕,让他仰头张嘴,油灯有些昏暗,但这并不妨碍杨晔看清楚少年红润的唇以及如同象牙一般洁白的牙齿。
阿喜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斜着眸子看别处,一张脸已经快要煮熟了,不过他脸方才就咳红了,杨晔倒是没怎么看出来。
“是根小刺,你是不是吃小鱼了?”
听闻已经看见,阿喜松了口气,赶紧合上了嘴巴,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杨晔倒了一大杯温水,让他喝点,然后再弯腰咳嗽,增大压力看能不能把刺咳出来。
少年弓着背,他拍了拍他的背,没几下,倒是真咳出来了。
杨晔轻笑:“你这样,我下次都不敢给你鱼吃了。”
阿喜端着温水顺喉咙,听到这话赶紧移开了杯子:“别!”
杨晔笑意更盛了些,他抬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发,阿喜用了一条月白色的发带把头发绑了个发髻,头发梳理的很整齐。
男子其实要十五岁以后才梳发髻,阿喜并没有到梳发髻的年纪,但是已经出嫁,算是破格先梳上了头发。杨晔见村里尚未到十五岁又没出嫁的哥儿们都还梳着两个发结,像羊角一样,看起来非常稚嫩。
阿喜扎了发髻以后显得年纪要大些,也更加显身形。
乌黑的头发细软如丝,杨晔有点爱不释手,不过脑子刚刚浮现出这种想法时,他赶紧收回了手:“早点洗漱休息吧。”
“嗯。”
阿喜乖巧的应声,明儿杨晔还要起早去县城里上工呢,他也得早点起来做饭,今儿收拾碗筷的时候还提了要去帮杨成收割豆子。
不过杨晔走后,他回到房间里,中觉得今夜热的慌,抬手像小偷一样抚摸了一下杨晔摸过的头发,脸更烫了。
阿喜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心思不对,杨晔都跟他说的很明白了,可他就是不争气。
日子平静的如流水,杨晔上工后日子倒是比先前要充实了不少,但每日天蒙蒙亮就起来,吃饭收拾在走去县城,下工后又走回来,早上那趟倒是还好,空气清晰又凉快,晚上那趟就有些热了,一来二去过了四五天后,就毅力来说,杨晔倒是没觉得什么,不过这副没吃过苦的身体就不行了,乏的很。
杨晔倒是想过等等牛车,可是一天就是两文钱,说来不多,但是家里粮食空了,他把能找出来的余钱都去买了粮食,目前家里实在是紧促的很,也只好吃点苦头,等熬过这个月拿到薪酬就好了。
阿喜细心,看出来杨晔身体不舒适,他也没说什么话来伤书生的自尊,上山去采了点草药,晚上烧煮之后给杨晔泡脚,能舒缓一些疲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