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后家里来了一拨又一拨的人,先是李橙温寒,接着是少傅大人,甚至还来了杨晔只听过却未曾见过的世子妃,虽未去上朝,一日下来光是面客就累得够呛。
次日,他重新穿上几乎半年未曾碰的朝服,此次灾情顺利解决,他作为有功之臣,本当是意气风发,可为了让皇帝看他伤病之态多放他些假,他趁着阿喜睡着的时候,偷摸了他的胭脂水粉盒子,把自己的脸色拾掇的略微苍白,这才乘着软轿往紫禁城里头去。
“听说此行杨大人受了重伤,这江南一行当真是凶险,前有国子监大人折了腿,官途也就差不多到了尽头,若非皇上念及是工伤厚赏,这下半辈子可不知如何过活,就是不知这杨大人伤势如何。”
“谭盛昌嘴巴紧实的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祁顺透露了两句,说是在返行的途中遇见了暴徒,杨晔被砍了一刀,可把他吓了个严实。”
“如今这被砍了一刀,治灾上又有那么些成效,恐怕是更得圣心了,眼瞧着不是要升官发财了嘛。这匪徒可真会挑时候为非作歹。”
在偏殿等着宣召,无事闲谈的几位大人看向孙蓼染的父亲,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孙大人说这话恐怕不合适,若教有心人听去了岂不是污了孙大人的名声,谁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做升官的踏脚石。”
孙竟扫了扫宽大的官袖,嗤笑道:“诸位大人就是太良善了。”
话音刚落,杨晔进了偏殿,诸人静了片刻,翰林院的人集合着上去:“杨大人,您这可算是回来了。”
“瞧您脸色这么差,伤势不要紧吧。”
一群人围了上来,杨晔挂着笑一一回应,昔时鲜少有人搭理自己,这回倒体验了一把众星拱月的感觉,只不过很是费口舌,好在江南走一遭,面对百姓毫无章法的言语,这些应付起来当真是不值一提。
不出一刻钟,宦官便来宣众人入殿。
数月未见皇帝,杨晔走时还记得那语重心长的口气,时下却是红光满面,当真是应了那句人逢喜事精神爽。
“杨爱卿此行江南灾区果然不负朕所托,蝗灾一事遏制得当,现下水利也兴修完成,想必明年江南一带的百姓会少受许多灾苦,当真是大功一件啊。”
“微臣不敢居功,此行若非皇上英明派遣谭大人以及两位擅水利的大人,灾区的事情也不会这么快解决。”
皇帝拂了拂手:“诸爱卿皆是有功,朕看了苏柳省城知府的折子,此次灾区的事情已经事无巨细的了解,难得一见官民一心,杨爱卿功不可没。来年朕便颁布诏令,让诸省按照苏柳省城治理蝗灾的方式防治蝗虫生长。”
“有功当赏,朕便提你做正五品通政司参议。”
大殿内疏忽间静的能听见头发落地的声音,杨晔握着朝牌,眉毛微挑,即使知道自己可能会升官儿,却没想到一下子由从六品升至了正五品,难免心下微微荡漾,倒是真不枉他辛苦在江南跑一遭,人都晒黑了几个度。
“微臣叩谢皇上。”
“行了,不必多礼,你有伤在身,眼下就要过年了,回去好好休整一个月。”
杨晔起身,听见周遭的大人咬着耳朵,低微的啧啧声:“这一趟可真没白走,想当年本官初入朝廷,足足待了三年才有升迁,状元可真是得皇上圣心呐。”
“还状元,如今可是通政司大人了,可是顶头上司。你也不好好想想,谁都不愿捡的烂摊子,皇上头疼了数月的东西,让杨大人给拾掇好了,皇上能不高兴嘛。要本官说也甭眼红别人官儿升的快,时下江南蝗灾的事情解决了,咱也不用怕苦差事儿落在头上了。”
“倒也是这个理儿,老夫一把老骨头了,可不似年轻人身体硬朗,挨了暴民袭击还能回来见皇上。”
“瞧着杨大人的脸色,恐怕情况也不容乐观。”
“本官那儿有些金疮药,还是先帝爷赏赐的,到时候差人送去。”
皇帝虽然置于高座上,虽听不见诸位官员在说些什么,却也不是瞎子,见着殿内的官员交头接耳,郎声道:“诸位大人可还有异议?”
“皇上,杨晔解决灾疫之事功不可没,自该赏赐,以此鼓励新官,年轻一辈的官员为朝廷之事尽心竭力,可杨晔入官的时间尚未达到一年,如此短的时间中便一连升入五品,实属不妥啊。”
众人看向出列的宋庭游,几列官员均有些不明所以,人是其举荐的,现下皇上厚赏杨晔,宋庭游脸面上岂不是也有光,如何还倒打一耙。
“宋大人此言差矣,我朝立贤不立长,这好比是杨晔,既然有才能,又何必要拘泥于入官时间的长短。”江简道:“当初派遣杨晔前去江南之时,宋大人未曾嫌杨晔入官时间短,不能担起大任,今朝事情办好,如何又用入官时间短这一短处。”
皇帝悠悠看了宋庭游一眼,笑了一声:“少傅大人说的不错,朕提拔杨晔,不光是因为灾疫之时办的妥当,更是要给当朝的年轻官员树立榜样。”
宋庭游眼见大势已去,握着朝牌道:“是微臣思虑不周了。”
接着谭盛昌和两位兴修水利的大人都得了赏赐,杨晔也为苏柳省的知府请了赏,下朝时,不少官员前来围着杨晔道贺。
临出宫门时,皇帝身边的乔公公追了上来:“杨大人,皇上念及您的伤,特此伤了些治疗刀伤的药。”
“臣谢过皇上,劳烦公公跑一趟。”
“无碍,这是奴才该做的。”
跟在杨晔身旁的李橙笑道:“皇上果然是看重你的,连药都钦赐。”
杨晔拍了李橙的肩膀一把:“这刀伤换你挨,药你拿去。”
“我可不敢。”
“对了,今日如何未见着温寒。”
李橙道:“皇上见温寒虽然年轻,但学识渊博,为人又规矩实诚,于是把他叫去了文华殿给少师当助手,近来有些繁忙,偶尔便没来上朝。”
杨晔惊讶:“文华殿可是皇子读书的地方,温寒此去虽是当助手,假以时日施展拳脚,彼时大有可能成为少师啊。”
“可不是。”
说着两人都挺高兴,李橙顿了顿道:“我也快脱离宋庭游的束缚了。”
“噢?”杨晔逐渐笑开:“难怪今日他才朝上信口开河,想改变皇上的主意,我瞧他怕是气昏了头,不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他气归气,但敢阻你升迁则是因为中秋拿了你写的典礼计划讨了个好,太后很是欢愉,跟着皇上也高兴嘉奖了他。”李橙不屑冷哼:“当时他举荐你去江南,想给你埋坑,皇上顺了他的意思,不过是皇上真需要一个人治灾,这才给了他一个面子,现下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当初走的时候杨晔便知道便宜要被宋庭游捡去,他也懒得计较这些了,听李橙要摆脱宋家,他便高兴,催促着李橙:“快说说你如何甩掉宋家的。”
李橙从对宋家的愤怒中回过神来,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我马上要成亲了。”
“啊?”杨晔对这消息发出了最真实的震惊:“谁家的姑娘?”
“婉珍公主。”
杨晔又惊又喜:“婉珍公主!”
婉珍是当今皇上同胞的亲妹妹,在皇上一辈的皇子皇女中是年纪最小的,皇上和太后都极为的宠爱这位公主,小公主眼气高,因此迟迟未嫁人,皇上太后为此事也十分头疼,如今竟然瞧上了李橙!
一时间他觉着自己像是去了江南好久一般,自己的好友竟不知什么时候就跟公主好上了,两人都是眼高于顶之人,能互相瞧中还真是不容易,还算李橙有点良心,没让他在江南收到成亲的消息,当初他想李橙这性子,恐怕一时半会儿是难成亲的,没成想倒是自己失算了,现下他们三人可就温寒一人落单了。
他失笑:“你这动作可当真是快,还不赶紧说说是怎么和公主相识的。”
李橙说起公主便像温寒第一次见歌姬一样,很是不好意思:“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几月前公主偷溜出宫,让我碰上了而已,中秋宴上又见了面........”
“一来二去便有了感情。”杨晔把李橙没说完的话接了下去。
他是当真替李橙高兴,且不说公主的身份地位,能寻着了自己心仪的姑娘已经实属不易,若是寻常人家对于李橙来说也是无用,宋家官居三品,若是一般人家的姑娘必然不能让他摆脱宋家,彼时恐怕还会让自己心爱的姑娘受宋家的委屈,可现下是公主,宋家必然是不敢从中作梗的。
即使宋庭游会不要脸的借着李橙宋妙打小就相识的借口,诌出两人订婚了一类的话来,想必也成不了气候,毕竟碗珍公主也不是好欺负的主儿。
如今,可都让好事儿聚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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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李橙和公主大婚的时间定在了年前。
一派过年的喜庆中再加上这等喜事,一时间京城十分热闹。
杨晔从江南带回了几匹锦绣,赶着做了两身衣裳,正好能去参加李橙的婚事。
小年的前两日,他和阿喜便乘了一顶软轿朝驸马府去,路上就能瞧出此次婚事的盛大了,天子妹出嫁,排场自然是大的,再者李家又是富甲一方的商人,贵气加着嚎气,不得不让人称叹。
轿子在驸马府门口停下,世子爷府上的轿子也刚到,戴临小轿子就把阿喜拖走了,只剩下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
两人都挺着个大肚子,来客们也不敢凑他们太近,只远远的行礼,戴临索性拉着阿喜去了人少僻静的地方:“子襄,你知道吗,薛伯父已经回京了。”
阿喜着实是不知道,杨晔因伤在家中养病,又为着李橙的婚事忙碌,像哪些官员回京一类的事情还真不清楚,连杨晔不知道的,他也就更不用说了。
戴临见阿喜忽然静默了下来,小心问道:“你想不想去见见伯父?”
阿喜眸子微睁,若说一点也不想见是不可能的,当年自己跌进水里落了个结巴,父亲因此也逐渐冷落了他,可是昔年也有许多美好的时光,恩恩怨怨已经快去了十年了,现在他已经成家,对待薛家的感情早已经淡薄的很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回京这么久了也不曾去打听薛家的事情。
可现下人既然已经回来了,毕竟父子一场,终归还是该见一见的,以此也好弄明白当年的事情。
他握住戴临的手道:“我先去和阿晔商量商量这件事。”
戴临点点头:“只是不知伯父今日会不会来参宴。”
两人一同前去寻找杨晔,找回方才相遇的地方,却听说杨晔被李橙叫去了,世子正在同其母亲长公主说话,戴临也不敢再乱跑,阿喜同长公主行了礼后便带着小侍独自前去寻杨晔了。
前些时候驸马府落建成功的时候他来过一趟,倒是自己能找着路,寻着僻静些的地方就去了。
此时宋家父子俩的轿子刚好停在府邸门口,宋家和李家沾亲带故,侄子成亲来理所当然,只不过宋庭游臭着张脸,全然一种自己精心培育长大的小白菜长大了被别人家摘去了的气恼。
李橙明明每天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也不知怎么就和公主搅合上了,待其发现不对劲的时候,还未曾出计策反击,皇上便赐了婚,简直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宋妙为着这事儿跟他闹了一大场,要死要活给李橙当妾,别说公主能不能容下自己驸马的妾室,他宋庭游是坚决不会答应自己的女儿去做妾室的,李橙并非什么皇室贵族,堂堂三品官员的女儿如何能给他做妾。
他不同意,时下家里被宋妙闹的鸡犬不宁。
李橙一事他也真是悔恨,要早知他会和公主成亲,当时他要同杨晔一起前往江南治灾就不敢阻拦,去了不仅不会和公主相识,灾疫治理得当龙颜大悦,还少不了升官赏赐,彼时再顺理成章的把妙妙嫁给他简直是最好的时机。
如今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了。
宋一煜进了府邸内便寻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他心下一窒,连忙撇下宋庭游追了上去,瞧着阿喜进了一处花园,他快步上前叫住人:“子襄!”
阿喜回头,当是戴临追着来了,结果竟瞧见了宋一煜,他不愿搭理人,径直想走时,宋一煜行至他的身前挡住了去路。
“宋公子想干什么?”
数月未见着阿喜的宋一煜瞧见阿喜挺着个大肚子,一时间有些呆愣:“孩子、孩子是杨晔的?”
“宋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若非我夫君的,还能是谁的。”
宋一煜吐了口浊气:“我并未有冒犯的意思,子襄,我知道是你,你为什么就不肯承认,也不愿意见我呢?你可知道这些年我都在等你。”
阿喜冷声道:“宋公子切莫再说这些出格的话了,于你于我都不合适,勿要坏了各自的清誉。”
“宋公子别在阻我去路了。”
“子襄,我们好好谈谈吧!”宋一煜拽住阿喜的手腕:“我知道你在怪我当年没有阻拦爹去你家里退亲,为此嫁给杨晔想气我,因此事我也愧疚自责了很久。”
阿喜倒吸了冷气,他觉着眼前之人简直无可救药,急忙间想要甩开人时,宋一煜却先行放开了手,目光直直望着他的身后。